麦茶干脆放弃了费时费力而不一定起效的刹停,转而抛弃部分平衡,转进为强行撤刀而踢蹴的体势。
“咔……咔啦——”
细微的脆响间,沙靴底部已经结了一层指尖厚的冰面。
即使见多识广如芙兰达,也依旧无法轻易判明白手套驭使的冰结奥术。
以将“风”为基础的空牙为例,击发枪弹需要空气本身作为媒介,同时射程和我所消耗的体力息息相关,并非能随心所欲无限使用的系统。
而信匪的术似乎连媒介都不需要,甚至能隔空冻结我的枪口。
除此之外,生成的冰盾、冰墙、冰箭都拥有相当恐怖的质量与威力。
“按常理来说,以你所描述的规格,需要的媒介数目绝对不可忽视。”芙兰达如此断言。
但自始至终我们都不曾目睹一滴凝结成冰的水。
无论如何,“尘咬”被抓住后所落得的下场我们已亲眼目睹过,由麦茶构筑的那柄武器面对沙蜃虽然无往不利,与冰结奥术的相性显然糟糕异常。
皮质靴底都在一瞬间上冻,换作“尘咬”自然更是难逃一劫。
电光石火间,麦茶以她恐怖的战斗直觉做出了最优的选择。
“哈!”
麦茶蹬开信匪的左手,沙靴与手套间的冰层被强行扯为碎块,冰晶混杂在沙风中,漫天而舞。
她右手握刀,左手撑地。
自冰层获得的反冲力被回旋周转,麦茶扭摆腰肢,身躯转过整整180度。
原本从右侧发起斩击的尘咬此时已至左侧。
麦茶反手握刀,以背对信匪的姿势提腕。
“沙·涌。”
尘咬尖端旋流狂涌,凌厉的刃风呼啸回应。
斩线笔直上挑,犹如水柱冲天而起!
“哼。”
信匪不屑地嗤笑,相较于舍弃最佳平衡的麦茶,他在行动上显然更为有利。
占据先机的洁白左手再次扫过胸前,意图再次冻碎尘咬。
自从“二分之一”击发以来一直保持观望的我于此时再入战局。
右指扣下扳机,视野涌起赤色。
蒸汽喷涌的蜃景幻象中,“十一”咆吼!
钢铸枪弹旋转离膛。
“啧。”
白手套像是要抓住子弹般,摆出鹰爪的姿势。
冰棱从五指末端涌出,“十一”的枪弹没入其中,像是被封入冰晶铸就的匣子。
“咚——轰!”
冰匣裂开缝隙,硝烟从褶皱中漏出。
特殊弹药——高爆式!
信匪不得不抽手应付,否则即使是他闪躲过了,与沙堤碰撞产生的爆炎依旧会袭击他的背后。
这样一来,麦茶的攻势就不会再被冰结所阻挠;换言之,助手获得了挑战那只右手的资格。
“铛!”黑色手套裹覆的右掌按下尘咬。
沙·涌冲天的势头几乎要将风镜男的右臂向上弯折。
“叽叽嘎嘎!”右手发出令人心悸的鸣叫,似乎随时会被切裂——然而仅仅以一只手就阻住了刀刃这一事实本身才使人惊惶。
“嘎——嘣!”
脆响炸裂,犹如弦断。
黑色的丝质手套爆散开来,连带着风衣的袖子一同化为无数碎片。
整只右臂暴露在沙风中,全无血肉痕迹,目所能见的徒有金属色泽。
“叽——咔!咚!嘎!”那只钢铁的臂腕像是绽放的花朵,弹出难以计数的齿轮与铁扣。
“内积式压缩嵌合,解放。”
信匪低吼。
“攻城手甲·伽康达!”
成百上千的金属零件无风自舞,在男人的右腕表侧泛起齿轮的波涛。
咬合、桥接、嵌入、弹出、外衔、内扣!
层层交织的无数机件最终化为整体,与尘咬相抵的不再是人类的右手,而是五指粗如圆木的庞然巨掌。
硕大而扭曲,异常而狰狞。
仿佛是被硬生生焊入躯体的铁块,又像是喧宾夺主的寄生生物。
伽康达。
蒸钢……军械!
黑铁漆层映着沙海上空的夕阳,像是要将所有光线吞入其中,暗淡幽然得连黄沙都比之逊色。
粗壮的五指将尘咬刀身紧紧锁住,黑铁机件的缝隙间,红热的光芒升腾而起。
仿佛是将吸纳的千阳之温倾吐而出,伽康达轰鸣震颤着。
“咕唔。”
麦茶低喘着,膝盖被一点点向下压弯。
刀刃与钢铁!
力度,硬度与强度。
最原始的对抗,再无其余修饰造作。
“嘎叽啦——”钢筋铁骨的机械巨臂发出刺耳噪音,让人怀疑它是否下一秒就会爆炸。
然而在那之前。
“嘎——哗啦!”
先行一步支撑不住的是糖色刀刃。
“尘咬”终于负担不起那份高压,溃如决堤。
麦茶的手中只剩一掌长的银白短匕。
伽康达丝毫没有止步的意思,继续碾向少女。
“二分之一”啸叫!
“叮!”
空气子弹轰击在伽康达的黑铁漆层上,却只是让漆层向内稍稍凹陷一点,随即就被剥离全部动能,徒劳地消散无踪。
还没完!
右手铳出。
“十一”枪响,整整三连!
“铛,铛——铛!”
一声高过一声。
虽然做不到每一发都击打在同一弹孔上,但三个着弹点都分布在气弹标记出的靶位附近。
细长的弹头犹如利齿,狠命剜向伽康达内部。
特殊弹药——破甲式!
然而它们仅仅深入铁质外壳一层后,就再也无法动弹分毫,只是化作了巨型手甲上微尘般的装点。
对于蒸钢军械的硬度我大致有数,即使是专用作剥开甲壳类沙蜃体表的破甲弹,我也依然不抱多少期待。
在那种距离使用高爆式会波及麦茶,当下只能采用无奈之选。
至少……弹头的动能仍旧货真价实地传达到了那只钢铁手腕之上。
“十一”的口径从来不是虚有其表,三连枪击虽然未能击穿伽康达的装甲,却也依然使它迟滞了片刻。
借由这片刻的喘息,麦茶手中的银白匕首再次舞动,旋流肆意翻涌。
太刀尘咬一挥而就!
信匪以左腕抓向麦茶的脖颈,白手套上寒气森然。
麦茶挥刀斩在手甲前端,瞬时将身躯向后弹出。
我双手交叠,“二分之一”与“十一”同时倾泻出弹雨!
麦茶后退的身影没有丝毫犹疑,她在弹雨中向后跃动,扭转躯干躲开了所有可能被流弹擦碰的轨迹。
我的枪法谈不上精准,但她的直觉堪称无双。
信匪拖曳庞大的右腕,弹雨轰击在伽康达表面,空牙的气弹骤然消逝,而高爆枪弹的炎涡才刚绽放片刻,就被看不见的低温即刻凝固,喑哑得悄无声息。
“哒。”麦茶在我右侧轻巧着陆,我们并肩而立,直面大敌。
毫无头绪可言的冰结奥术已经足够头疼,连破甲枪弹都能完全无视的伽康达同样无从下手。
连尘咬在其压迫下都坚持不了半分钟——那把茶色长刀面对沙蜃时总是无往而不利,即使外甲厚如异常种的犀牛,也仅仅是受于刀刃的长度不足,而非斩切不动。
“麦茶,那只铁手有办法对付吗?”
我低声询问助手。
她喝伽康达交锋已不下两次,角力的艰难程度恐怕她本人最清楚。
麦茶罕有地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稍稍沉默了片刻,才像是喃喃自语般开口。
“很硬。”
她紧盯着迫近的信匪,后者的右肩前端,狰狞铁腕耀武扬威。
连麦茶都这样说……莫非我们已经束手无策了吗?
或许应该尽可能伺机夺回信件、紧接着逃跑更为稳;面对伽康达与冰结的双重攻势,恐怕我们难以每次都全身而退……
但只要一想起比尔那张凝结了不甘的脸孔——它此刻依然横陈在我身后不远处,即使是现在我依然不敢回头,只害怕被无尽的愤怒填满胸膛。
“要斩的话,需要时间。”
“既然你这样说了,也没办法了……”
剩下的选择就是尽可能拖住信匪,等待央都邮局的后援到达。
“咦?你刚才说的是……”
麦茶点点头:“能斩。”
她又补上一句:“可是冰,很烦。”
我能理解她的意思,相较于好歹能坚持片刻的攻城手甲伽康达,能令尘咬一触即毁的那只左手更为糟糕。
不过现状不妙早就是已知事实了,简短几句对话所获的重要情报只有一个。
给麦茶足够的时间,她就有自信应付蒸钢军械。
助手在战斗领域毫无疑问是芙兰达之于邮政级别的天才,她的保证必然不是空穴来风。
那么我接下来所要做的事只有两件。
拖延时间,以及……想办法应付她措手无策的冰结奥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