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冬室神社’是你家经营的那个吗?”
由于双胞胎的缘故,老师便把我们两人的座位安排在了邻桌,所以我能够听见冬至与她朋友之间的对话。
然而我偷瞄过去的时候,她的朋友才刚刚张开口说话那一番话。
嗯,又是这种奇妙的既视感?还是未来感?
“是我家的神社,怎么了?”
“真的吗!我听人说‘冬室神社’这周末要举办祭典耶!冬至冬至,你家祭典都有些什么呀?”
“我家的祭典啊……祭典还能有什么。不就是吃的、玩的、看的。”
她的朋友突然以兴奋的声音朝她问个不停,不仅如此,周围被她抛出的话题吸引住的同学也凑到冬至桌前,开开心心地吵闹起来。
我轻揉着太阳穴,她们的讨论就像是在我脑海中产生了回音,导致我遭遇到如同耳鸣的症状。
一个同学讲着她在祭典上吃过的苹果糖,一个又说着她在祭典上见到的魔术表演,一个又提到祭典上存在的各种游戏。
冬至她应该没有向父亲询问祭典的具体情况才对,然而她却能在与朋友的交谈中进退自如。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与我的对话,却总是在只言片语中结束。
我在她们看不见的地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到底她们也并不在意我家神社的祭典怎样,只是借着这个话题开启话匣子而已。
我倒是挺在意她们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个消息。莫非父亲在昨晚提出这件事儿后立马就行动进行宣传?可这也太匆促了吧。只用不到一周的时间准备,真让人担心他会不会太过轻视这场祭典。
我一边任由思绪随意发散,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冬至向她的友人发出邀请。
“那你们周末晚上要过来玩吗!”
有关祭典的话题也差不多到此为止了。我在心中为她们下结论。
“晚上?”
“对呀,晚上。”
“嗯……”
冬至友人的反应却有些奇怪,就像是见到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过了一会儿才有人说道:
“可是冬至你家的祭典,不是早上开始吗?”
我停下为了减少不适,而在草稿纸上胡乱涂鸦的笔。
早上?早上的祭典?这岂不是意味着祭典的准备工作要在前一晚就妥当,准备时间不就又少了一天?
我突然对自家父亲的行动力敬佩起来,只不过也有些许疑惑。
为什么祭典要举办得如此匆忙?多预留些时间确保万无一失不更好吗?
然而无人能够为我解惑,我只好将其归结于一些独属于大人的原因。
“诶?这个……我家祭典难道不是从早上一直持续到晚上么!”
“没有喔。你家神社还指定了下午六点散场……真奇怪,冬至你连这都不知道。”
冬至虽说并不想暴露自己对自家神社一无所知的情况,然而十分容易地就被她的朋友找到漏洞。
“不是不知道啦……”
回响的声音逐渐消退,我的视线也跟着从她们身上挪开。
同时夏日特有的知了知了声从窗外传进,太阳无视所有人的想法自顾自地升起垂落,万里无云的天空一片清澄。气温比清晨热上不少,空气中开始飘散书本的印刷味与刚刚涂写在白纸上的笔墨味,以及男孩子们跑来跑去留下的汗水味。
耳边能够听见冬至她们约好周末见面的话语,也能够听见其他同学说着各种没谱的事。时间没有快也没有慢,我眼中的现在确实是在‘现在’。
在教室当中只有我期待着老师尽快到来,期待她一如既往地推动钟表前进。
结果原本预定做点什么的午休,实际上仍旧一事无成。与往常一样,在我的空想中度过了。
等到放学的时候,我会先整理完自己的东西到达校门,然后望着远处的冬至同她朋友们有说有笑几句后便道别来到我身边。
父母从未要求我们一定要一起回家,或者说他们就没想过我们的关系会这么僵硬,觉得我们在一起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就结果而言,我们确实都选择了一同回家,哪怕路上双方可能一句话都不与对方交谈。
没错,可能不仅是对父母,对我们两人来说,一起回家也是理所应当的一件事儿。
前方的冬至回过头瞧了一眼,似乎疑惑我为什么没有跟上。在眼神示意没有得到回应后,她随即提醒道:
“我要走了。”
这时我才嗯了一声跟了过去。
学校外这条长长的斜坡,即使没有发生特别要紧的事情,每一天仍会被学生们吐槽抱怨。一旦在学校待过一段时日,自然而然地就会习惯在踩上坡道时听见旁边的人说着相关的话题。
有时候是比较沉重的话题,比如某个小孩不小心摔倒一路滚下去,结果撞破了头;有时候又像是怪谈一般的恐怖故事,比如小孩深夜来学校会被困在坡道上,上不去也下不来,直到天明才会被人在坡道中央发现。今天倒是听见周围的人说着很普通的话题,他们正讨论年纪再大一些后要不要骑自行车上下学。
冬至往我这里瞄了一眼,我虽然装作没有发现,但内心却忽然变得焦灼。
她应该也听见旁边人的说话了,这幅样子是怎样?她也想在未来某一天骑自行车上学?不会吧。就这条坡道,骑车上去后恐怕一天的体力都要透支了。
虽然我内心正极力否定这个可能性,但毋庸置疑的是冬至她正在尝试挣脱这理所当然的束缚。
不,还是我太过敏感了。
原本可以借助这个念头消磨我路上的无趣时光,然而我突然发现坡道尽头有一位熟人的身影,便只好随意地给自己的烦恼下定结论。
那位是我家神社的巫女,当然她现在并没有穿巫女服,只是普通的夏季便服,不然就太过显眼了。
据我所知她家只有她一位独生女,所以应该没有现在来学校这里的理由……除非是受我家的大人拜托。
也就是说她是来找我和冬至的。
果不其然,在她目光捕抓到我们后,她立马就过来,蹲下身子向我们打招呼。
“下午好,小立冬、小冬至。”
“下午好。”“嗯。”
我其实不太擅长应付我家的巫女,不,应该说我不擅长面对大人才对。他们会把我视为小孩子,虽然事实是这样没错,但他们老是会觉得用可爱的语气、可爱的措辞就能亲近我。
嗯,对付冬至可能有效,应付我就差强人意……再加上她还把我俩弄混了。
“是这样的。因为一些大人的原因啦,今天就我们在外面吃饭!”
大人的原因?我只能想到双亲是在为祭典的事儿奔波,导致今晚不能为我们准备晚餐。
可如果只是这样,让我们自己去便利店买点吃的就行了。何必在忙碌的现在还特地让一位巫女来照顾我们,平白让神社少了一份劳动力。
晃悠悠、晃悠悠。
相比产生疑虑的我,冬至一时间倒是没能够反应过来,迷糊地问道:
“妈妈呢?她不来吗?”
“很遗憾,只有我们三人哦。不过姐姐我可以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好吃的?吃什么!”
小孩子由于不具备自己决定饮食的能力,所以这位巫女轻而易举就能依靠美食诱惑到冬至。当然,更主要的还是我们知道她是我家的巫女,并不会伤害我们。
晃悠悠、晃悠悠。
“啊,这个,嗯!反正是好吃的,也一定是你们不常吃的!小立冬~”
但是这位巫女意外地不太靠谱?我都那么努力地在一旁展现我们头发上发卡的不同,结果都视而不见了,甚至还掐了掐我的脸!
没看见一旁冬至的脸都僵住了吗!
“幸会,我是立冬。”
紧随其后,这位巫女的表情也变得僵硬起来。不过该说不愧是大人么,能快速从尴尬当中恢复过来。只见她故作恍然大悟状,轻拍了一下手,很惊讶地道歉:
“哎呀,说话方式真像一个小大人。真是对不起啦!你们实在是太可爱了,我不小心没能分辨出来。等下我带你们去吃好吃的,所以原谅我吧!”
感觉她十分执着于好吃的东西,但是似乎又没能够确定吃什么,所以不断地强调这事儿。或许因为她平时对自己的晚餐比较随便敷衍,想趁此机会奢侈一下?
“立冬、小立冬,可以原谅姐姐吗?”
“不……没事。”
“今后我不会再认错人了!同样很对不起你,小冬至!”
虽然很好奇她是不是只会对小孩子用这种说话方式,但我实在是没有余力去从容地和她交谈,毕竟家人之间的有效沟通对于我来说都十分困难。
怎么说呢,我可能比较喜欢被动式谈话,也就是别人提问后再由我回答。只不过一旦遇到同类人,可能就会陷入双方都在等对方开口的局面。
“小立冬有想吃的食物吗?”
我摇了摇头,巫女……嗯,巫女姐姐又对冬至问了同样的话。虽然冬至似乎还有些生气,但在这个问题上还是据实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我想吃冰淇淋。”
“冰淇淋可不能当作晚饭,再想一个!”
察言观色上,巫女姐姐倒是符合了我心中的预期,在冬至刚刚噘嘴的瞬间,她立刻就改变了自己的台词。
“呃,我不是说不能吃,我们可以饭后再买!现在先想想晚饭要吃什么。”
情绪缓和后,冬至便认真思考起巫女姐姐的问题,只不过知识面的不足,导致小孩子脑海中拥有的选择并不多。她下意识往我这边看了过来,然而眼神对视的下一秒钟,她又迅速偏过头去,闷闷地说道:
“什么都可以。”
“真的都可以?不再考虑一下么,汉堡薯条之类的;寿司火锅之类的;中华料理之类的。食物可是有很多好吃的喔!”
“真的。”
当冬至确定交由对方决定后,巫女姐姐就陷入了有些为难的状况,大概是她自己也不清楚究竟该吃些什么。真要说起来,这算是在公司中被上司拜托帮忙带孩子吃饭,担心自己选中不符合孩子心意的饭菜,结果导致孩子向父母抱怨,影响上司对自己的观感。
虽然知道巫女和公司职场会有很大差别,但想必这种担忧都会出现在新入职的员工上。
“那中华料理?唔……不行,也不能去太远的地方,天黑之前就得送你们回家。汉堡这些肯定会被长辈骂不健康。”
我原本还以为巫女姐姐会在犹豫纠结当中花费相当长的时间,结果她下一刻突然双手一拍就得出结论。
“我决定了!”
哦!决定了!
“我们去吃自助吧!自己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
我的注意力跟兴趣一下子消退,很奇怪的是我应该没有吃过自助才对。与之相反的是冬至高涨的兴趣,她细嫩后颈在跃动的发丝下展现,甚至还能瞧见一颗透明的汗滴从上往下滑落。
我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果不其然也有了些许汗水,然而不等我拿出纸擦一擦,巫女姐姐便伸出手强硬地握住了我,另一只手则抓住了冬至。
“走吧!”
……巫女姐姐的兴致说不定比冬至还要高。看着迈着步子哼着歌的巫女,我如此猜测。
晚餐得益于这位巫女开朗的性格,我和冬至互不理睬的状况并没有被她放在眼里,以至于今天仍旧没有出现我想要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