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定会发生什么!”

正借助咖啡厅的暖气驱散寒冷的我,突然被这句话吸引注意力。

我抬头朝声源望去,正巧就是位于我正前方的那桌客人。一男二女,身着校服,应该是附近某所高中的学生。这里顺便说一下,这所咖啡厅的座位是贴着墙壁的长形沙发,且两个沙发共用一个白色方桌,通常情况一桌可以坐四人,当然挤一挤也能塞下更多。

他们三人则是两位女生挨在一起并排坐,男生坐在她们对面。

若是八卦一点,是能看出他们之间并没有出现超越友人的关系,但我还是可以判断这种事迟早会发生……一言蔽之是很容易出现情感问题的三人组合。

“昨晚我又看见了!漂浮在走廊的幽灵!”

正对着我的是那个男生,于是我为了更好的偷听……不对,是不小心听到。我稍微调整下坐姿以便能更仔细地观察他。

那是一张对自己亲眼所见的事物信以为真的脸,也是我最为熟悉的表情。

“高川,你怎么还在说这个。”其中一位长发少女,语气中明显带着不耐烦,大概是那位男生已经提起过这个话题多次,“那会发生什么?幽灵袭击?”

长发少女明显不相信这个世界存在鬼怪,然而高川却仍旧不依不饶地想要将她说服。

“昨晚不一样!”

“有哪不一样?”

“以前我都只是远远见到一个黑影,但昨天不同,我和它正面遇到了!”说着,高川咽下口水,“它不是幻觉。”

“那就是恶作剧无误了。”

听到这我不免觉得有趣,若不是在这里,我也许跟那位长发少女的想法一样,对于这种鬼怪事件一概不信。我瞧着那位名叫高川的男生,他正十分努力地编织出各种具有说服力的话语,但却都被短发少女轻飘飘地给挥散。

到了最后,他像是寻求希望一样,转过头朝另一位头发稍短的少女渴求认可。

“我说的都是真的!”

“啊,嗯,我相信你……”

话是这么说,但短发少女的语气中又能让人听出一丝勉强,兴许也是对此不感兴趣。或者说,不太擅长鬼怪方面的话题。

“证据呢?”

立刻,长发少女毫不客气地反问回去。

“既然你们都能面对面相遇,而且你还平安无事,你怎么就不顺手和它合个影?”

“我……那时候谁会神经大条到拍照啊!”

“那么这和你判断最近会发生什么,又有什么关系?”

“这个……”吞吞吐吐的高川,在挣扎片刻后,似是宣告自己的失败一样,突然大喊道,“反正肯定有事要发生!”

咖啡厅的其他交谈声于一瞬间停滞。大家不约而同将注意力转移到高川身上,他连忙在两位少女“你声音太大了!”这样的小声抱怨中低下头,然后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了句“抱歉”。

其他人也没有追究的想法,顶多只是注意力被分散了短暂几秒钟而已,回过头便将这件事抛在脑后。只不过这群人中没有我,我露出笑容,与那位高川对上视线。

啊,自己说起来有自恋的嫌疑,其实我的外貌在这个世界,世俗的眼光中是可以得到高分的。

所以,高川在我的注视下,不由得呆立一会儿,然后羞着把脸瞥到一旁去。明明身旁就有两位同年的少女陪着他,反应却是意外的青涩。我思索一会儿,比起那两位少女,导致这种情况的原因,或许是我更年长些的缘故。

下一刻,注意到高川异常反应的长发少女,忽地回头。

皱着眉,十分警觉的目光。

我迎着她的注视,拿起包,端着咖啡走过去。

“请问……”

在长发少女谨慎,欲言又止地询问中,我自来熟地坐在那位男生旁边。然后借助咖啡托放置在桌上时发出的清脆响声,迅速而又隐蔽地扫视了三人一眼。

男生正有些手足无措,长发少女的脸上则已经能看到不满,而那位短发少女仅仅只有吃惊。

将情报在脑中过滤一遍后,我清了清嗓,露出我最得意的笑容开口说道:

“抱歉打扰你们,其实我刚才有听到你们说幽灵——”

“幽灵并不存在!”

不待我说完,长发少女立刻打断。语气可以说是十分平淡,怒气都有很好的收敛起来。但对于陌生人的隔阂,也能清楚得感受得到。高川也没有对长发少女的话语进行反驳的意思,于是我立刻从包里拿出了自己的学生证。

这种时候,首要是打消他们对自己的防备。

“水谷谷雨,东京音乐大学……”

“哇……”

短发少女低呼一声,长发少女表情柔和不少,不过还依旧保持一定的戒备,高川却是一副不在状况中的样子。总得来说,不至于立马就赶我走。

毕竟在身份上,‘大学生’能够缓和、打消大多数人的戒备心理。

“是这样的,我学校有给我们布置课题,所以我现在需要了解一些灵异事件。借此获取一点灵感来编曲。”

只需要一点点的因果关系,理由轻而易举就能编织而成。再加上我所在的这所大学,无论是名声还是实力都属一流,变相地增加了我话语的说服力。

“很抱歉,幽灵只是我们学校学生的恶作剧,并不是什么灵异事件。”

“叶莎……”

长发少女,不对,名字应该是叶莎的少女换上敬语,无视旁边轻轻拽她衣角的短发少女,继续说道:

“所以我们帮不上忙。”

她的态度异常坚决,让我有些棘手。若是在以前被这样干脆的拒绝,想必我已经拂袖而去。但在这个世界,在这无时无刻不上演着名为‘异常’舞剧的世界里,如果我真的就此与他们擦肩而过……

我再一次扫视他们的脸庞。

严肃、好奇、苦恼,三张脸对应着三种情绪。如此清晰,如此真实。

他们是活着的,我提醒自己。我无法将其视为一串数据。

虽然这么说有些自大,但若幽灵真的是某种异常,没有我的介入,不具备常理以外知识的他们,恐怕只会迎来最为恶劣的结果。

于是我继续开始编造谎言,用来介入到他们之中。不过虽然我对自己用来说谎时,佩戴的面具很有信心,但有时总会有些直觉敏锐的人,不讲道理地将其识破。那位短发少女叶莎,也许便是因此对我持有很深的成见。

这一次我转过头看向高川,更改突破口。

“你也这么认为吗?”

“诶?我的话……”

突然向他搭话,高川有些吃惊,但随即在回答我时,眼神不断地偷瞄叶莎。大概是在纠结自己是站在朋友那一边呢,还是说出自己亲眼目睹的场景。

紧追不舍只会引起人的抗拒。所以在他犹豫的时候,我先是端起咖啡品尝一口,再慢吞吞地开口说道:

“无论幽灵存在与否,对于我来说并不重要。”我无视长发少女叶莎那逐渐锐利的目光,继续往下说,“我希望能够了解的是,它产生的背景……或者说是,它有没有形成一个类似校园七大恐怖,这样的小故事。”

我放下些许姿态,将自己的谎言信以为真。

“我现在真的非常需要灵感来创作,所以——”

稍稍低下头不与他们的视线交错,侧边垂落的马尾有些许发丝触碰到脸颊,有些痒痒的,我赶紧把注意力从细枝末节的地方挪开。

“那个,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帮上你。”

过了一会儿,高川终于开口。

——成功了。

听到这番话,我在心底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可以了解事情的尾末。赶紧抬起头看向他,然后恰到好处地露出微笑。

“请说。”

“唔,其实在这之前,学校是没有幽灵这种传言的。”

我好奇地搭着他的话。

“这是最近才兴起的传闻?”

“该怎么说呢,应该也说不上是传闻。”高川停顿一下,组织了一会儿语言才继续说道,“这些都是最近我所遭遇的事。”

我做出倾听状,余光瞄到长发少女叶莎正百无聊赖地用杯勺转动咖啡,而那位我还不知道名字短发少女则与我一样,把注意力都放在高川的言语之中。

“第一次遇到,大约是在半个月前……”

那一天刚好轮到高川值日,在经过楼梯间的时候,他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视线边缘徘徊。

“那是有着圆形大头的,被墨色渲染的暗淡人影。但我清楚地看到那道影子中,有一双眼睛!”

凭借高川描述的外表,与我至今所遇到的怪物相匹配,倒是没有与之对应的。不过这也在预料之中,毕竟在这个世界,还有许许多多我未曾见过的存在,以及我还未曾接触的知识。

“眼睛有什么特别的吗?”

“唔,感觉是一双与我们,与人类没有什么不同的眼睛。不过,看上去好像有些悲伤……而且又一直在看操场上人多的地方,感觉在找人?”

我思考片刻,从包里拿出小小的笔记本将其记录下。姑且可以认为这个怪物具备一定的情感。而且如果它是由人类转变的话,也可以认定它拥有一定的记忆。

为了确认,我继续提问。

“知道这个幽灵的身份吗?”

若是跟调查员交谈,其实用怪物一词要好一些,不过对还是普通人的他们来说两者并没有什么明确的概念。用幽灵反倒能够让他们印象更准确。

“……或许是跟学校有关系的人?”

“学生?老师?”

“这个,我不清楚。”

他的回答还在我的接受范围之内。只要知道那个怪物与学校有关就是很重要的一点。

若把怪物生前是人类这点当作事实。那么只要调查这所学校近年来,学生或者老师的自杀、他杀情况,总归能获得些线索。

只要怪物还会再出现,那它的身份信息在我眼中便不难寻找。

“啊对了!”

我停下记录的手,再一次看向他。

“有香味,幽灵停留的地方有非常香甜的味道。”

“莫非,这个幽灵生前是女孩子?”

我刚准备把新获得的信息记录下来的时候,出乎我预料的,高川对我进行了反驳。

“不,是位成熟的男性。”

我静候他的解释,然而他的身体突然颤抖一下,看起来有些像是恐惧感的残留。他深深吐出一口气后才说道:

“当时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那道人影,一边‘咕噜咕噜’地转动眼珠,一边呢喃着‘不找到的话……再不找到那个人的话……’然后就像是雾气一样,慢慢消失不见。就在那个时候,我闻到了香气。”

“也就是说,你是根据它的嗓音进行了判断。”

高川点了点头,我便将这个新增的信息记录。

“能辨认出是什么香味么?”

“……只觉得有一点淡淡的甜味。”

“是花香味。”我和高川不约而同将视线移动到短发少女身上,她又重复了一遍,“是花的香气,春天的时候我经常闻到……不过我不知道它的名字。”

反季的花香味,我暗自记下这个情报,但春天属于百花齐放的季节,有些难以判断花的种类。随后又令我觉得有趣的是,这位我还不知道名字的短发少女,看来也遇到过幽灵。我瞄了一眼她身旁的长发少女叶莎,她也是一副吃惊的表情,低呼一声:“飞鸟你——”

——怎么没有告诉她。

“飞鸟你也看见了?!”

叶莎未完的话语虽被高川打断,却仍旧在我脑中补全。

实在是太有趣了。

虽说自己知道即将面对的事件不容小觑,但我此刻仍旧会被这个世界人们的互动所打动。

当然,隐瞒并不一定是恶意。这位叫飞鸟的女孩子,想必也有着自己的思考。或许是觉得说出来会像高川一样,不被人相信,甚至在学校里可能会收获同学的嘲笑。所以,哪怕自身担心、害怕,也决定默默一人承担。

不过这也仅仅只是我个人的猜测,也许跟她的实际情况大相径庭也说不一定。随即,我静下心等候她告诉我,她遇到的‘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