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咖啡厅里不带电脑,不带书籍,单单只享受咖啡的人是异端吗?

我无法给出答案,因为那些与咖啡厅无关的东西并不能说明什么。但若来咖啡厅里却不点一杯咖啡,哪怕一杯普通的速溶咖啡也好,我都会感觉他们对咖啡厅没有足够的尊重。

“13号桌的顾客看了一小时的书,他一直没点任何东西,谁去提醒他一下?”

或许是我太认真了吧,我时常这么想着,但最后依旧会发现自己除了这件事外几乎无事可做,所以每当这个时候我都特别积极。

“我......”

“这就去。”

但与以往不同的是,在吧台旁擦了擦手便直接步向13号桌的那名白发少女——看起来像是高中毕业生一样的家伙,抢了我的工作。她直接无视了我,径直走向13号桌的顾客旁,用平静却又带着一丝冷淡的语气问着:“先生,阅读之余,需要喝点什么解解渴吗?”简直就像一名专业的侍者一样彬彬有礼,和吧台旁抢活时那个冷漠的人完全就是两个样子。

“说的也是,一杯卡布奇诺,谢谢。”

“好的,一杯卡布奇诺,还有其他需要的吗?我推荐您配合这款甜点一起享用,您看如何?”

“那就按你说的来吧。”

“多谢惠顾。”

搞定了顾客的需求,她脸上的微笑转过头来便消失不见。似乎她面对我时只有一副冷淡到“爱搭不理”样子的表情,而就算这样,我还得接过她随手递给我的小票,转交给柜台后处理的咖啡师傅手中。

老实说我一点都不习惯,因为这家伙才来第二天,就已经开始跟我抢夺我枯燥无味的一天中少有的部分乐趣,而昨天晚上教给她管理柜台的事项时,她那副冷淡的表情和“我全都清楚,多谢好意。”的话也着实有点让我不快,即便她真的有着令人无法比拟的魅力,简直就是柜台前的“女神”。

宛若初雪般洁白,柔顺流畅的长发一直留到了快到腰部的位置,精致的五官在白皙的皮肤下显得格外美丽,再加上她那少有的青蓝色瞳孔颜色,组合起来简直就像“雪国降世来的公主大人”,只差会不会用冰冻魔法给予我制裁了。在这样的她面前,长着一副有些凶悍的方形脸,即便剃了胡子后也依旧看不出年轻的我,简直就不配站在柜台破坏她的美。

“这种事不怎么好做吧?不需要每次都由你来,我们一人一次就行。”

让步,让步是美德,退一步海阔天空,没必要因为这件事把自己长久的积怨释放出来,毕竟这才是她来的第二天,以后她会意识到的,并且把这类问题都交给我,这样我就可以不那么无聊的去和那些顾客打打招呼,甚至和他们谈些短暂的闲聊,以缓解在咖啡厅柜台站立着一天给我带来的不快与无聊。

“我很好,多谢关心。”

“......”

她似乎并不在意我的提议。

顺便一提,这家伙是昨天下午突然来接班的新员工,本来和我一起值班的朋友也突然因为家里有事请假了两个月,这名“看上去像来兼职打工”的少女正好顶替了他的工作。我有点担心朋友家里出了什么事,好歹他也算是帮我找到这份工作的人,然而电话打不通的时下,我只能暂时接受自己不得不和这名白发少女一起工作的两个月。

“15号桌,特浓咖啡一杯。”

“马上好。”

“卡布奇诺,送走。”

简单的特浓咖啡是不交给后面咖啡师傅处理的,这项简单的工作柜台旁就可以搞定,但后面的卡布奇诺已经就位,必须有人送走,那是讯号,但两件事冲突了。

这是个宣示主权的好机会。

“新来的,你来试试看,特浓一杯。”

“知道了。”

一脸平静的她并未反驳我任何话语,反倒是在我抢先取走卡布奇诺后马上转身,走向柜台深处去准备起咖啡。

“您的卡布奇诺......”

“谢谢。哦,可以的话,服务员,能帮我问一下那位小姐的微信号吗?或是......”

“......抱歉,本店没有这样的服务,请不要骚扰员工。”

长得好看是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啊,混蛋。

我用略微低沉的口气吐出怨言,转身回到柜台,刚想说一句“怎么这么慢”的时候,她却已经在做最后的工序了。

速度快到我无言以对不说,咖啡的香味我也能辨别出来,她确实完成了,无可挑剔。

活见鬼了,这家伙绝不是第一次来咖啡厅打工,那她昨天还敢说什么:“第一次来咖啡厅兼职,请多指教”,请多指教个毛线,我得向她“请多指教”了。搞不好等两个月过去,朋友回来的时候,这名少女吧就这样把来这里打工一年却依旧没上过一次“优秀员工”的我,从柜台这个浑水摸鱼的位子上挤掉了也有可能。

不过,这样也是没办法的事吧,毕竟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像我这种几乎没什么民用领域能力,却又不肯上进的人,能够这样侥幸存活于这个城市的“和平”之下,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21桌,特浓咖啡一杯。”

“这就来!”

回到柜台的我接下这份挑战,但很遗憾,我不用看表都知道自己花了多久才准备好——早就已经输给她了。

“辛苦了,明天见。”

“辛苦了。”

咖啡厅的负责人也和店员一样轮班倒,但由于以前交涉方面的所有工作都是朋友代劳,我几乎不怎么会和他们打交道,向我打招呼的负责人我也基本认不熟他们的脸与名字,只知道今天这个负责人是一位干练的帅小伙,“帅哥”就足够代替了。

“对了,瓦瑞安,你那边有她的消息吗?”

“她?她不是请假两个月吗?”

但这个帅小伙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人畜无害,是的,员工中其实流传着“他与多个女孩之间都有来往,甚至把怀孕的女孩弃之不顾”的传闻,而在这之前值班时,我的朋友也经常和我说起这个人之前在她来这个咖啡厅时对她的帮助,帮她摆平了多少事啊......等等之类的话,所以不用说也知道“她”指的是本和我一起的另一位柜台员工。

“同意她请假的其实是李先生,李先生今天不在,我有点担心,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太清楚,好像是她家里出事了。”

白发少女正好换完衣服准备离开,在我眼角余光瞥向她的时候,却发现她的瞳孔其实一直都在紧盯着我不放。

我没有被发现吗?我的头并没有转过去,看起来还在和眼前的帅哥谈着她所不知道的事情。

“这下麻烦了,我打了好几遍电话她也没有接,会不会路上遇到什么事......”

“不会有事的,放心吧,回去好好睡一觉,兴许明早她就给你打回来了。”

“但愿如此......”

他脸上的忧愁表情有点太过“真实”了,不过,我对他的风流情史没什么兴趣可言,只想快点结束对话赶紧回家,即便我再转身离开咖啡厅时看到他目光有一瞬间犀利了起来,我也不想去管。

想要安安稳稳度过一生,第一原则就是不去管闲事。

我走下地铁口的楼梯,拿出公交卡扫过自动门,经过安检时自动举起双手摊开掌心,忍受这帮警察在我身上摸索,压制着肌肉本能性想要挣脱的欲望,熬过眼前决不能惹恼的安检。

“被人摸来摸去的真不舒服......”

“忍着吧,我们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好了,下一个。”

我的安全好像用不着他们担心。

他们从我的大衣兜里摸出了两颗包好的药片,怀疑是不法药品的他们还拿去检查,结果发现是米非司酮片。

我忘记这个药片是从哪里拿到的了,是我自己吗?我不清楚,不过那几个警察看我的目光都变了样。

晚上九点半,这段时间早已错开下班高峰期,进入深夜最后几趟地铁还在运行的末班段,地铁站的候车月台上仅有寥寥数人,他们大多数都是和我相差无几的值班员工与加班人士,一切都和往常一样,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

瞥向月台上显示屏的我却顺道看到了白发少女熟悉的身影。

“哟,真巧啊......”

“同一时间下班哪里巧?”

隔着一节安全门距离的我向她搭话,但她这副略显冷淡的样子,却让还想着要不要搞好关系的我显得很尴尬。

“不,我是说,你也......坐这部地铁回家吗?”

“住所离这里很近。”

住所。这称呼真奇怪,住所,听起来就像驻扎阵地一样,完全没有“家”的感觉。

“这不就很巧吗,我家也不算远,只有三站地的路程。”

“......”

白发少女投来了轻蔑的目光。

见鬼,我在说什么鬼话,这话听上去简直就像在搭讪一样,我是思春期的青年吗?不过,她这一天对我的态度好像就已经昭示了这是不可能的事,我这样不识趣的话应该也会被无视掉。

她从一开始似乎就没有想要搞好关系的意思,那我也不需要去管这件事,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好。

裤兜里安眠的手机传出震动,我掏出手机瞅了一眼,是那个帅哥负责人打来的电话,他在我通讯录里的备注都是“帅哥负责人”。

“喂,是瓦瑞安吗?!”

“我是,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他的语气听起来很焦急。

“你知不知道她家的地址是哪?我刚刚接到一条短信,她那边的情况好像有点不对劲,能不能带我去她家看看?!”

“呃......这么晚了,你确定吗?”

“你就当帮我个忙!”

拒绝了的话会被记恨吧,为了我的工作着想,在这件事上我貌似没得选。更何况我确实有点担心,那个和我差不多大却心智不成熟的黑发女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兴许只是我不怎么想把自己扯进麻烦里。

“好吧,那我等你,来二号线地铁月台下。”

“谢谢,我这就来!”

他似乎已经开始跑起来了,似乎真的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我没记错的话,她家的位置应该是正好和我家相反的方向,坐反方向的火车只需要五站左右就到,也就是说,起码我今晚也要等大概十点半才能回到家了。

“如果,瓦瑞安你犯了错,犯了一个无法挽回的过错,你会选择逃避还是正视它呢?”

我却突然想起之前在地铁站月台等车时,她曾经询问过我的话。

我当时并没有回答,因为她的问题让我回想起了某些糟糕的回忆,但对于肯把这样重要问题的抉择权分给我一部分的她来说,我的举动似乎辜负了她,我并没有选择掺手她身上发生的事情,这就像第一原则“不多管闲事”一样重要。

但她当时问我这个问题的时候,究竟是因为什么事呢?我掏出自己兜里不知来由的米非司酮片,突然想起了这个药片的真正用途,情不自禁的瞪大了双眼。

透过月台安全门的玻璃反射,我看到相反方向的列车进站了,车门缓缓拉开,人影寥寥无几的车厢中走出了一个黑发的女孩。

呼吸加剧,我不敢回头。

她手中拿着不知从何处偷来的黑色铁制品,那是一把手枪,我确定那里面装上了实弹,因为她拉动滑套时确确实实有一颗子弹掉了出来。

因为爱情而自相残杀的男女数量一点都不少,这是肯定的,但她手中的手枪却又是从哪里来的?我回想起安检区看到的警察,他们的侧枪套大小就和黑发少女手上的手枪正好合拍。

不对,她是怎么拿到那把枪的?按理来说,实弹武器不可能随便偷到才对,除非所有人都死了,不然不可能会注意不到拿了武器的她才对......

“瓦瑞安?!谢天谢地,你还没走,我正......”

“是你......”

我这才注意到,刚刚地铁入站的时候,走廊上的几名警卫就已经停止了动作,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想起那个传闻,想起他嘴角诡异的笑,想起手中的流产药,想起我大衣旁边的柜子就是她的柜子。

“你......等等,你手上的是枪?!冷静点,你......”

“你这个混蛋......下地狱去吧!”

叫喊声吸引了周围仅存的几个无辜人士,但他们的目光并不能阻止黑发少女扣下扳机的决定。

“唰!”

但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在少女举枪的那个瞬间,两名停滞不动的保安动了起来,他们飞快的掏出了自己的手枪,却......指向了我与另一名与此事毫无关联的市民。

我突然回想起几秒前自己有些极端且不负责任的猜想:如果她杀了所有人的话,那确实不会有人注意到她拿走了武器。

同理,如果她杀了所有人的话,就不会有人知道是她杀死了那名“负心汉”。

“砰!”

枪声响起的瞬间,三个人影向着地面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