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妮特消失在了夜幕中。尤利娅走到悬崖边上,她转过身,双臂展开,身体呈十字形向后倾倒。她在空中打了个旋,掏出匕首,找准时机插入到了悬崖的缝隙中。
她停在了半山腰间,用左手拂去悬崖上的藤蔓与灰尘。她终于发现了刻在悬崖中的纹路,以及纹路中的透明石粉。
杨峰刚刚闭上双眼就立刻进入了梦乡。他这几天实在太累了。连日来准备婚礼,还要处理鹰巢城大小事务。最重要的是,他必须为接下来的战争做准备。
人们常说,人在最疲惫的时候是不会做梦的。睡眠如同死亡一般,剥夺了人的五感,在死亡中人会获得前所未有的平静。事实上,睡眠总是伴随着梦境。或许神对人的怜悯也是有限的,也许死亡也不能使人真正感到平静。
杨峰又一次梦到了他的父母,不是鹰巢城他那个文韬武略的父亲,而是自己懦弱的母亲跟莽撞的父亲。
他们身上充满了人性的弱点。他的母亲,一生唯唯诺诺,只会听从自己父亲的意见。而自己的父亲,却又是一个愚忠的人。家族里的人跑的跑,散的散。他们原本就是被皇帝发配到边疆的戴罪之人,罪多了不压身。既然上战场要死,逃跑也要死,还不如选择逃跑。但他的父亲,嘴里却嚷嚷着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毅然决然走上了战场。
他的母亲是最愚蠢的人。父亲走回开口闭口都会谈及自己的父亲。直到死去的那一刻,她仍然在问自己父亲去了。
都怪自己的母亲,让这一幕深深刻入了自己的脑海中。他永远无法忘记,他的母亲临死前,握着自己的手,两眼无神地说:“峰儿,你要听你父亲的话,要听你父亲的话呀。”
她就只给自己留下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就死去了。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一件信物,一段话,什么都没有……给自己留下。他能记住的,只有父亲离去时决绝的眼神,以及母亲逐渐变凉的肉体。
他被敲门声从梦中惊醒。
杨峰抹去了眼角的泪。他打开了门。司法长老走了进来。
“司法长老?这么晚来,是因为——”
司法长老的脸色不怎么好看。他没等杨峰招呼就自顾自找了地方坐了下来:“你吩咐我办的事情我办完了。”
“如何?”
“尤利娅去找珍妮特了,恐怕她已经知道了鹰巢城迷雾魔纹的位置了。”
杨峰松了口气,他的笑容让司法长老不解:“太好了。珍妮特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她果然发现了城里的另一个魔纹。”
“你教给珍妮特魔法,就是为了让她发现城里的魔纹?”司法长老火冒三丈,他站起来,几步走到杨峰面前,揪住了他的领子:“臭小子,你究竟想干什么。”
杨峰没有慌乱,他说:“真让人怀念啊,仿佛让人回到小时候,对吗二叔?”
司法长老松开杨峰,冷冷地说:“别打感情牌。为什么你要教给珍妮特魔纹的知识。”
杨峰似笑非笑:“就算我不教给她魔纹的知识,我也会让你告诉尤利娅魔纹的位置的。”
“你!”司法长老指着杨峰,气不打一处来,“你这小子从小就鬼点子多。我管不了你,但你记住,要是出了事情,我这个司法长老会秉公执法。到时候你别想逃脱。”
“放心吧,二叔。”
杨峰每次叫二叔都让司法长老头疼。他在心里暗骂自己大哥怎么给自己托付这么一个麻烦的主儿。他在临走前,突然想起了什么说:“对了,你最好关注一下冯。提出在城门上刻下烟火魔纹的可是他。他暗示尤利娅发现假的魔纹,一定有他自己的用意。”
“我知道了,谢谢你,司法长老。”
在杨峰的祖国,有一种游戏叫做围棋。杨峰听闻,寻常棋手只能见招拆招,而高手则可看到对方的下一手,国手可以看到对手之后的三目,而棋圣甚至可以看到对手之后的十目。
要在这场战争中走的足够远,就要看得足够远。杨峰走到窗边,推开窗。他的目光停留在远处的悬崖上,一抹微笑浮上嘴角。
“那么,在棋盘上,你们就能看到我的第几步呢?”
曼施坦因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的胜利。
曼施坦因一直梦想,自己能将不败战神的称号带入自己的坟墓。曼施坦因第一次踏上战场时血液燃烧起来的感觉。那种感觉远超与人格斗时的紧张刺激。那年他26岁,帝国尚处于战乱中。当他双脚踏上战场时,目之所及皆为烈火,耳之所闻悉为轰鸣。帝国履带战车伴随着隆隆巨一往无前地前进。
曼施坦因还记得,那天的雨很大,他抹了一把脸,手上是一片血污。或许很多人对战场充满了恐惧,曼施坦因知道自己不是这种人。乱世造英雄,如果自己生在如今这种和平年代,或许终其一生也只能升至校级,在军队中谋得一职半称,蝇营狗苟一声郁郁不得志。战争,才让他不至于做一个纸上谈兵的将军。战争,才让他的才能得以挥斥方遒。
和平以来的二十年对于曼施坦因来说是难以忍受的。他只能从格斗中勉强找回过去日子的热情。但这远远不够。他所期待的,是数万人在平原上冲锋,是飞机从天空中飞过,坦克在地面上驶过,炮弹在地平线炸开的壮美的景象,而不是一人,一拳,一念。
现在,机会就在手中,他抬起头,月已东沉,黎明即将到来。
“报告,部队已经集结完毕,随时等候出击。”
曼施坦因微微回头,问站在身后的威尔士皇子:“威尔士,你可曾看见?”
威尔士看向前方,无尽的森林一直延伸到地平线的尽头。“属下只看到了无边的森林。”
“你看的还不够远,”曼施坦因冷笑着说,“我看到的是火焰,枯木,已经哀嚎。在战场上,只有看得足够远的任才能活下来。”他看了看手表,抬起头,看向远方,喃喃自语:“时间上应该差不多了。”
远方突然传来了一声震天的爆炸声。威尔士脸色煞白。曼施坦因掩盖不住嘴角的笑容。片刻之后,曼施坦因拨通了无线电。无线电里传来了鲁尔山脉边缘联络兵的声音。
“报告将军!鹰巢城周围的迷雾突然消失了,现在从我们的位置已经可以看到鹰巢城的大门。”
曼施坦因挂断了电话。他指向前方,向着一场必胜的战争发出了号令。
“全军进发,开战!”
漫长的一天,由此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