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夫与士兵,两个身份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告诉了血雾同一件事,那这件事恐怕并非空穴来风。
城内每个人都走的很急。现在的时间距离完全日落还有几个刻钟,商铺们却已经纷纷关上了门。一个行人撞上了血雾。他嘟囔着抱歉,看到血雾的瞬间楞了一下:“你是外地人?”血雾点了点头。他手忙脚乱爬起来,快步离开了。
这座城市里的每个人似乎都在害怕着什么。阴影中仿佛有一头嗷嗷待哺的野兽。如果不拼命逃跑,就会被野兽吞到肚中。
结果直到月上中梢,血雾都没有找到一家开门的旅馆。这样的场景出现了好多次:他找到了一家旅馆,却发现门口的贴纸上写着旅馆暂且休业,或者旅馆中的工作人员出来说自己只接熟客。
等他回过神来时,街上已经空无一人了。夜风呼啸,夜幕降临,街道上寂静的可怕。一座巨大的城堡伫立在日轮城的正中央。那里是城内唯一还有灯火的地方。从城堡内还能传出隐隐约约的欢愉作乐声。那是居住着这个国家的实际统治者,至高无上的将军。
血雾继续寻找着居所。就在他打算露宿街头时,突然发现了一家破旧的旅店。旅店的招牌断掉了一般,索性完好的另一半上书写着旅店的名字——朝露旅馆。旅店的门开着,血雾径直走了进去。
旅店内十分冷清。逼仄的大厅内几乎空无一人。柜台后坐着一个身穿和服的女性,身材娇小,长相俏皮可爱,手中捧着一个账本,头枕在上面,闭着眼,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另一只手上还兀自举着一根毛笔,俨然已经睡着了。
血雾走上前,咳嗽了几声。女孩一下子惊醒了,她险些将账本摔到柜台低下去,手忙脚乱地接住了账本。“您……您好,”她推了一下鼻头上的圆框眼镜,说,“欢迎光临朝露旅馆,我是老板娘朝露。”
“您好,我想住店,可以吗?”
朝露想都没想,立刻答应说:“当然可以了。能不能给我看看你的证件?”
血雾将证件递上去。在女孩检查证件的时候,他有些好奇地问:“我已经找了好多店了,却没有一家店接收外来的客人。日轮城的旅店怎么都不做生意了?”
“还不是因为城里命案频发,”朝露没有抬头,说道,“有人说是城里除了怪兽,有人说是有杀人团伙。众说纷纭。现在外乡人是排查重点。旅店们也不想接触霉头,所以大部分旅店都关门了。”
“我看您倒是没这个打算了。”
“好了,您的证件,”朝露递过证件,血雾接住,“不是没这个打算。实在是因为没办法。这家旅店是我父母传下来的资产,但是我却没把它经营好。我可不想这家旅店会在我手上倒闭。所以我必须好好努努力。这种其他旅店不揽客的时候,才是我扩大经营的大好时机,客人你不这么觉得吗?。”她看着血雾,就像饥饿的狮子看一块肉一样。“客人您打算住多久呢?”
血雾耸耸肩:“不知道。这得取决于我的生意要花多长时间,可能十天、二十天就结束。不过我的生意很复杂,恐怕至少得几个月,甚至半年一年也有可能。”
血雾可以看到朝露眼中散发的光芒。她从柜台后冲出来,一把拉住血雾的双手,说道:“那客人您可一定要入住小店。本店环境清幽,绝无任何噪音。特别是,对于长期居住的租客,本店会有大额度的优惠。来来来,我带客人您去看客房。”
朝露拉着血雾,跌跌撞撞在楼梯上走着。在他们行走时,木制楼梯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在拐角处还有几处蜘蛛网。两人走到二楼,走廊的地面上还散布着一层薄薄的灰。朝露拉开一扇门,说:“客人快请进吧。”
血雾走进来。房间内逼仄狭小,放着一张床,一张桌子,除此之外可以供站立的地方相当有限。他将包裹放到桌子上,走到床边,伸手摸了下被褥。被褥湿漉漉的,血雾怀疑只要自己稍一用力就可以让它流出水来。
头顶上突然传来了踏踏踏踏的声响。血雾抬起头,问道:“这是什么声音?”
“啊啊,这是……这是……”朝露手忙脚乱跑过来解释说,“这是两只可爱的小老鼠,已经在这居住了很长一段时间了。都可以算是我的宠物……了吧?”
血雾总算知道了为何这家旅店如此冷清了。
朝露怀着忐忑的心情问:“如何,客人?”她早已经准备好血雾拒绝入住的心理准备了——或许对方还会大发雷霆,然后摔门离开。这种情况她也不是没有遇到过。
“不错,我住下了。”
“客人你别看这家旅店条件不好,但是——哎?你说你住下了?”
“是,我住下了。”血雾开始整理起了被褥。他此行的目的原本就不是为了享乐。这家旅店虽然条件差,但地处偏僻之地,同时旅店内几乎没有其他客人。老板娘又看上去不像是一个机灵的人。他可以很轻松地在此隐蔽自己。
“真是太好了,”朝露看上去像是要哭出来的样子,“您是这几个月来第一个肯入住的客人。这样吧,作为答谢,我来帮您按摩一下吧。”
“按摩?”血雾歪了下头,“倒也无妨,我的身体的确很累了。”他趴到床上。朝露将双手放到了他的肩膀上。出乎血雾预料,朝露所使出的力道跟她的身形完全不成正比。她的按摩技巧远胜过她经营旅店的技巧。
“客人,您的肩膀很僵硬呢,看来您常年缺乏休息。”她从肩膀按到了血雾的腰部。这几年来,血雾的确没有休息过。每当他想要放松自己,脑海中就会浮现出那一日村子被屠戮殆尽的场景。他一次次提醒自己大仇未报,一次次地突破身体的极限。至于这对他的身体造成了多大的伤害,他不愿意去想。
“好了,但是客人您真的需要多休息一下呢。”朝露抹了下额头上沁出的汗珠,站了起来。
血雾坐起来,活动着肩膀,身体变得轻松了很多。他笑着对朝露说:“谢谢您,老板娘。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但你为什么不考虑开一家按摩店呢?”
朝露苦笑了一声,说:“哪有这么容易呀。做什么不需要钱呢。更何况这是我父母传下来的基业。他们老两口辛苦了一辈子经营着这家旅店,我不想让他们的心血就此被埋没掉。”
“但是,这个世界上努力也做不成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即时放弃也是一种选择,不是吗?”
朝露想了一下,然后说:“是,世界上努力也做不成的事情太多了,但是我还是想去努力一下试试。哪怕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一,如果不去努力,后悔的就是我自己。”
她朝着血雾深深鞠了一躬:“让客人听了许多奇怪的话,真是抱歉。”
“不,老板娘您说得对。但是人生是自己的,人应该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力。哪怕是你的父母,也不应成为束缚你一生的约束。”
“哈,谢谢您,”朝露嫣然一笑,说:“旅店里只有这几个人,就不要叫我老板娘了,干脆叫我露儿吧。我的朋友们也都这么叫我。”
血雾心里一动。朝露与自己记忆中的那个露儿完全不同。自己童年的那个青梅竹马总是一副大姐的形象,自己就像跟在她身后的跟屁虫。但是这个“露儿”软软蠕蠕的,两人几乎毫无可比性。
等他回过神来时,朝露已经离开了,并且帮血雾关上了门。血雾吹灭了烛台上的灯。他躺在床上,天花板上的踏踏声仍然不绝于耳。
血雾向天空中伸出手:“如果不努力,后悔的会是自己吗?”他用力攥紧了拳头。
第二天一大早血雾就出了门。出乎他意料,他起床的时候老板娘早已经起床了,旅店的大门打开着,朝露却不知去向。他走到街上,街道上冷冷清清的,不见人影。按照道理,平常这种时候,街道上应该有卖着小吃的商贩叫买。或许是由于城内的暗杀事件,人人自危,连商贩都少了很多。
他没走过几个街角,就会看到巡逻的士兵。士兵们神情紧张,只要看到人,不论男女老少,都会被叫住盘问。为了避免麻烦,血雾一开始都在拐角处藏身,后来他索性跃上了房顶,隐去了身形。
他在房顶上穿梭,双脚踏过瓦片,发出的声响微弱到如同银针掉落到地上的声响。他前进的速度快了很多。大约跑了一刻钟,他从房顶上跳回到了地面上,目的地就在眼前。
出乎他的预料,他要来的地方并不是什么隐秘的小屋,所处也不怎么偏僻。他记得,师父是将他推荐到一个暗杀组织。在他的印象中,暗杀组织是一群人聚集在一个阴暗寒冷的房间中商讨着要取何人性命的机构。而他眼前的……是一家赌场。
赌场的声音似乎根本没有受到命案的影响。即便在门外,血雾仍然能听到赌场内叫骂的声音。两名壮汉把守在门口。现在,他们的目光集中到血雾的身上。
“喂,小孩,不赌就快滚,这可不是玩乐的地方。”
如果但从外表看,血雾的确不太成熟。他个子不太高,而且刚刚十八岁,稚气未脱。他走上前,犹豫了一下,然后对两名壮汉说:“我听说,今年的蝴蝶陨落了几只。”
“什么蝴蝶什么陨落的,你在说什——”
另一名守卫反应过来,他拉住同伴,小声说:“喂,他说的是‘那件事’。”守卫反应过来,他打量着血雾,然后说:“你在这等着。”他走进了赌场。片刻之后,一个老人走了出来,须发皆白,皱纹横布,却是精神矍铄,腰板笔直,手中还攥着两个不停转动的铁球。
“你就是——”老人上下打量着血雾,从他的表情到言语都透露着不屑,“搞错了吧,就你这种小孩子,还是快点回去吧。‘十蝶众’不是你能呆的地方。”
血雾行礼说道:“在下是‘影刃流’今年的出师弟子血雾,是经由我的师父,暗隐暮霭介绍而来的。师父告诉我,只要到这来,就能加入‘十蝶众’。”
老人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行了,我不知道你是从哪听来的这个名字。这是为你好,赶紧走吧。少年人别嫌自己命长。快走吧。”
老人转身走入赌场,当他转身的一刻,却发现血雾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身前,脸上还是那副淡淡地笑,彬彬有礼地说:“还请老先生能够指引一下后辈。”
“你是什么时候——”老人回过头,身后早已空无一人。这时,他才开始相信血雾真的是“影刃流”的出师弟子。“跟我来吧。”
老人向前走去,血雾紧紧跟在后面。他们越过了一张张赌桌,时不时听到输的一干二净的人发出阵阵哀嚎,或是少数几个赢到钱的人笑到险些背过气去。
“重新介绍一下吧,老夫名叫雷音,是这家赌坊的老板。”
“雷老板,您好。看来的您的生意倒是一点没受城内命案的影响呢。”
雷音冷哼了一声:“这世界上,有些事可是会让人上瘾的。这里的每一个赌君子,哪怕他们家里现在着火,老婆跑了,孩子被抢走,他们也不肯放下手中的筹码。他们不是放不下钱,而是放不下心中的欲。”
他们走到二楼,从这里可以俯瞰到赌场的全局。雷音说道:“这世上有很多种‘瘾’,赌博只是最轻的一种。”
“是吗?按照我们一般的认知而言,似乎赌博已经是一种十恶不赦的罪行了。”
“并非如此。有许多远比赌博更容易让人成瘾的事情。例如——”他注视着血雾的双眼,说,“杀人。”
“哦?”血雾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我听老先生的意思,似乎是不想让我加入‘五蝶众’。”
“我说过了,一旦上瘾,想要脱身可就没那么容易了。杀人的‘瘾’可远超赌博。”
“您是在暗示我会成为一个嗜好杀戮的屠夫吗?”
“不,”雷音摇摇头,说,“‘瘾’有时并非来自于自身,而是内在。杀人就像是一种投名状。一旦你陷身进去,想要再脱身,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是否脱身,是取决于人的自身,而非外在,”血雾指着一楼的那些亢奋的赌徒,说道,“就像这些赌徒,他们随时可以抽身离开。没有人阻止他们离开。他们之所以还在这里进行赌博,是因为他们渴望赌博。”
雷音将视线投入到一楼中去。恰好有一名赌徒输光了手上的筹码,他哭喊着对荷官说,自己输光的是自己全部的积蓄。他涕泗横流,恳求荷官讲他的钱还给他。荷官只是微笑着后退。两名壮汉走了过来,将男人架起来,像是丢垃圾一样丢出了门。
“你真是太高看人类的意志了,”雷音冷笑着说,“来这里的每个人都抱着这样的想法,‘我只是来玩一玩’,‘只要赚到一点钱我就见好就收’,‘最后一把,这是我的最后一把’。有太多的事情可以影响人的意志。你以为你可以独善其身,等到你意识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深陷泥潭。就像这些赌徒。只是一些蝇头小利,甚至只是那些荷官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有可能诱骗的他们倾家荡产。”雷音凝视着血雾,说:“小伙子,我看你是可造之材,才会对你说这么多。以你的功夫,你完全可以在野狼组——不,甚至在将军的身边谋一个好差事。何必去过这一份刀尖上舔血的工作呢。”
“真是感谢您的动员啊,雷老头。”突如其来的女声惊醒了两人。不知何时,穿着和服的女人出现在他们的身旁。血雾瞪大了双眼。以他的造诣,都没能发现女人是在何时来到身旁。这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
女人手上拿着一根长长的烟杆。她毫不在意雷音露出的厌恶的神情,抽了一口烟,从烟斗处飘散出一阵轻烟。这还不够,女人拿开烟杆,嘴中吐出轻烟,正好喷在雷音的脸上。烟雾味道并不难闻,但这个动作本身蕴含的侮辱意味却昭然若揭。
雷音的面色很难看。他脸上的肌肉抽动着。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雷音没有大发雷霆。而是低下头,对女人说:“凤蝶大人,十分抱歉,是下属僭越了。”
雷音年至古稀,衣着华丽,一看就是大富大贵之人。而女人不但年纪轻轻,穿着更是十分轻浮,露出了大块的皮肤,胸前毫不掩饰的袒露着自己的乳沟。这两人无论从年龄或者外表来看,他们的地位都该反过来才对。
雷音头上留着冷汗,身体微微颤抖着,他看上去似乎是很怕女人的样子。女人走到了雷音的身边。她向前伸出手,雷音本能地后退了一步。女人轻笑着:“虽然凤蝶是一种带毒的蝴蝶,但我的手上可没有毒,你在怕什么呢?”
她将手指轻轻点在雷音的肩膀上。只有善于使用“气”的人才能看出端倪。女人将自己的气通过指尖传入雷音的身体,打乱了他经脉中气的流通。这是一种堪比万蚁噬身的痛苦。雷音露出了痛苦的神情,却没有叫出声。
女人收回了手指,言笑晏晏地说:“如果再有下次,让我听到你胡乱说些什么,可就不止这么简单了。”
“是,凤蝶大人,属下先退下了。”雷音的虚弱肉眼可见。他一瘸一拐地走下了楼。
女人面向血雾,换上了另一幅面孔,她露出的和善的笑容。如果不是因为血雾刚刚见识了她残忍的一面,几乎要认为她是一个青春期的怀春少女:“你好,你就是‘影刃流’推荐来的弟子吧?我已经听暮霭说过了。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五碟众’的首领,凤蝶。至于我本来的名字,这无关紧要。蝴蝶们不需要记住自己原本的名字。”
血雾瞪大了眼睛。几乎在一瞬之间,凤蝶已经靠近了自己,近到他能看清凤蝶胸口上的蝴蝶刺青,问道她身上诡异的香气。“缩地法,”血雾佩服地说,“这可不是忍者的技法,是武士御气的方法吧?”
“真不愧是暮霭的得意门生,的确是见多识广。以后你就会明白了,小兄弟,暗杀这一行,是不可以拘泥于自己的技法的。哪怕用牙齿咬,用手撕,只要能够杀死对方,就是我们需要的技法。”
她引领血雾走进了一件房间,转动了放在桌子上的花瓶。伴随着一股隆隆的声响,墙后的暗门打开了。
“我不会强迫你加入‘五碟众’,确实,就像雷老头说的那样。加入组织容易,想要脱身可没那么容易。如果现在回头还有机会,你完全可以回你的‘影刃流’舒舒服服当暮霭的得意门生。”
“我要加入‘五碟众’。”血雾毫不犹豫地说。
“哦?”凤蝶的的唇边露出了异样的笑容,“能够毫不犹豫加入‘五碟众’的人必定是有某种执念。或许他们是有某个想杀的人,又或者,他们原本就喜欢将猎物玩弄于手心的感觉。那你的执念又是什么, 能够让你奋不顾身地飞蛾扑火呢?”
血雾问:“我一定要回答不可吗?”
“你觉得呢?”凤蝶意味深长地说。
——既然师父让自己来到五碟众,就说明这个组织内必然有关于自己村子血案的线索。但现在血雾还不清楚这个组织跟命案的具体联系,如果自己如实诉说,到时候想要再找线索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就在他左右为难的时候,凤蝶突然笑出声来。“我只是随口说说,不用做出这种为难的神情。就算不告诉我也没关系。但是,”她的画风一转,脸上虽然仍然带有笑容,却让人感到彻骨的寒冷,“如果你的执念会让你背叛组织,等待你的可不仅仅只是‘死’那么简单了。”
“好了,严肃的话题说过了,让我们能开开心心进入五碟众的基地吧。”凤蝶刺客又拍起手来,就像引领孩童郊游的大姐姐一样。她任意变化着自己的面孔,仿佛演技精湛的演员。
血雾跟在凤蝶身后,在暗道中行走着。他们刚一进入按到,石门就在身后关闭。与此同时,墙壁上的烛台一个接一个亮了起来。两人沿着螺旋形的阶梯向下行走着。他们行走的时间相当长,血雾猜测基地或许是位于地下。
“你一定在想,基地是在地底是吗?”
凤蝶看透了血雾的心事。他点点头。凤蝶抽了口烟,说:“任何事物不能只看表面,要透过表象探求事物的本质与真实。”
血雾稍加思索,就明白了这么设计的玄机。螺旋形的阶梯只是给人“向下”的错觉。实际上,阶梯呈螺旋形前进,只需要改变微弱的角度,就可以将上升变为下降,将下降变成上升。这也是入口建在赌场二楼的原因,一定的高度更容易实现这种设计。
两个人行走了大约半刻钟,终于来到一扇门前。凤蝶取出一个绘有蝴蝶的面具,递给血雾。“戴上它,然后再进去。”等到血雾用面具遮住脸后,凤蝶推开门,对血雾说:“请进,欢迎来到五碟众。”
虽然这个组织叫五碟众,却并非单纯由五个人组成。在刚进入大门时,血雾就听到了凄惨连连的哀嚎。走廊里相册是一道又一道牢笼。牢笼中关着的犯人大多没有身体完好之人。凤蝶解释说:“这些大多都是叛国之人。例如那边那人。”
顺着她的指向,血雾看了过来。一个身材臃肿的男人了无生气地躺在地上。凤蝶说:“那是将军大人的弟弟。在前人将军死去的那一夜,他曾经试图发动政变,不过被将军大人识破,现在被关在这里,剜去了双眼,终生不得再见光明。”
直到凑近了,血雾才看到,肥胖的男人双眼处只有两个空洞。凤蝶怜悯地看了他一眼,说:“开始时他还每天叫喊,不过现在也成了一个废人,将军仁慈,不想杀他。”
——这真的是仁慈吗?血雾暗暗在心里想。在外面的世界,大家一致认为将军的弟弟死于突如其来的重病。现在,已经没有人知道将军的弟弟的存在了。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地方,亲自看着自己的生命在无意义的牢笼中一点点腐朽。这是一种远比死亡更加恐惧的刑罚。他还记得,将军的弟弟是一个相当俊美的人。现在躺在地下的这个人,浑身散发着腐臭的气息,就像一局腐烂的尸体。
“这里被称作‘五碟众’的蛹,”凤蝶说,“很形象不是吗?被捆缚在其中,永生不见日光的蛹。而前面,则是‘翅’。”
凤蝶所说的“翅”,实际上是处理文件的地方。这片区域倒显得普通了很多。穿着长衫的文官们手上捧着文书,急匆匆地在不同的房间之间穿梭。凤蝶说:“这里是处理文件与做暗杀记录的地方。‘五碟众’所有的暗杀记录都保存在这里。”
血雾将这个地方暗暗记在心里。他对凤蝶说出了自己的疑虑:“这样没问题吗?暗杀组织不是应该更注重保密的组织吗?”
凤蝶说:“保密固然重要,但是忠诚更加重要。毕竟我们不是为了自己暗杀,而是为了将军大人更加稳固地统治国家。一旦发现暗杀对象还存活,那我们不仅需要重新派出杀手杀死暗杀对象,还要讲之前任务失败的刺客给‘处理掉’。这时候,记录文书就派上用场了。”
——一个对外人心狠手辣的组织,首先不能吝惜磨亮面向自己人的刀。看来“五碟众”对这个道理深以为然。凤蝶继续带着血雾向更深的区域前进。他们跨过了一道门,门后又是另一番景象。
宽敞的房间内遍布着各类锻炼器械。其中最引人注意是一排排列在地上的水桶。水桶上大约一米半的地方有一道栏杆。一排身着黑衣的人倒挂在栏杆上,头部浸入水中。他们在借助这种方法练习集中注意力。
“这一区域名为‘幼虫’。在这里练习的都是一些低级杀手。他们只能执行一些低级的命令,其中的佼佼者可以升为正式的‘五碟众’。”
血雾凝视着那些将自己的头泡进水中的人,说:“看来今年的这批人都天赋有限,不然你们也不会去找其他流派推荐人选了。”
“一帮废物罢了,”凤蝶厌恶地看了眼那些人,她换上了一副笑脸,问血雾,“我听闻在‘影刃流’,你们会在后山的瀑布中锻炼自己凝聚心神的能力。那么,你能在瀑布下撑多长时间?”
“长则四五个时辰。”
“原来如此,看来这次暮霭真的给我推荐了一个不错的人选。”
凤蝶点头称是。现在,他们来到了最后一扇门前。
凤蝶站在门前,说:“这间房间的名字,名为‘化蝶’。只有正式的‘五碟众’,才有资格进入这个房间。”她将手按到门把上,对血雾说:“所以我必须跟你再次确认一下,你是否想要加入‘五碟众’。”
“我要加入。”
“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旦加入,可就没有后悔的机会了。你当真要加入吗?”
“我已经做好了准备,请让我加入吧。”
“那么,”凤蝶打开门,“让我们来见见你的同伴吧。”
房间内空无一人。这是一片相当空旷的房间,长宽都有二十多米。凤蝶带着血雾一直走到房间的中间。血雾向四周张望着,他问凤蝶:“所以,‘五碟众’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