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触感再次传来。

准确的说,是某种带着寒意却毫无血腥味的液体,顷然间跌落在肌肤上的触感。

冷得刺骨而散发着一种水溶洞穴里岩石特有的潮湿气味,让他那仿佛经历了无数清醒梦的朦胧意识,伴随着一声枪响的回荡,突兀地回到了所谓的“现实”。

是水滴.....根据手指的触感来说,这大概已经不是血液或者莫名其妙的事物了。如此一来,至少可以确认周边环境安然无恙了吧。

不管是处于何种情况,猛然睁开双眼所见的,果然是灰色的岩壁与钟乳石尖。

“现实....?异世界,还是【重塑境界】?我已经厌倦去分辨了,怎么样都好吧...”

像是已经放弃人生般的迷惘语气,他想要硬直地挺起身子,后肋处却传来一丝疼痛感。

仔细往下一看,腰腹处被划破的伤口处,不知何时已经被绷带所包裹着,并且意外地处理得很精心。

“是坠落的时候留下的伤吗...等一下,那么救了我的人难道是....?”

脑海里回荡着坠落之时的印象,枫忽然如梦初醒般地环顾四周。

自己身处在的地方,似乎是一个偌大的岩洞。尽管到处都充斥着潮湿的气息,但唯独他所躺在的位置周围升起了温暖的篝火,如此一来便干燥了许多。

红色的火光所映照出的,是他独自一人的影子,以及那尤其醒目的事物——被晾晒在岩石上的骑士盔甲和一些缝制的动物毛皮制品。

那时候手上传来陌生的触感,如果不是幻觉的话,那么答案就很明晰了。

“果然....救了我的人,是维罗妮卡小姐啊....”

下半身严实地裹着一层厚实的羊皮,伴随着身旁木柴燃烧产生的温度,让他原本还处于紧张状态的内心,不由自主地稍微安心了许多。

这里已经不是虚构的幻境了,是自己回到了被那个少女称为【重塑境界】的异世界吧....只是,三年前已经死亡的自己,数据构成的异世界,以及【运作者】的身份....

如此庞大的信息量,要让自己的大脑在短时间接受这一切,他已经很艰难地在努力了。

“如果那时的记忆是真的话....那么,首先要确认的——”

明知可能是在做完全无用的事情,他却仍抱有一丝期待的心情,用手指在空中划过。

空气中几秒缄默的气氛随之而来。

没有出现....之前的视野里,能够清楚看见的数据化面板,现在完全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无论怎么样都完全地消失了。

这便意味着,塞克西娅和他的【神经连接】,被名为康斯坦丁的男人强制中断,不,应该说是塞克西娅被蛮横地从自己身边夺走,已经成为既定的事实了。

但是,那个男人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为什么知晓自己的名字?更让他不寒而栗的是,为什么康斯坦丁要将自己置于死地般推入无尽的虚空之中?

能够轻易地中断连接,并且大概掌握了许多情报,莫非他的身份可能是【运作者】?但既然如此,为何又要让已然为死者的自己,再次堕入地狱之中?

这种三流悬疑文学才会有的莫名其妙的角色,真的会在所谓的“现实”里存在吗?

充斥着无数疑惑却完全无解的念头,大脑便传来阵阵发涨的感觉。

“那个男人完全意义不明的举动....到底他想要做些什么....?先不论这些,明明我已经死了....为什么这些感官又如此真实....那个女孩让我回到这个世界,让我这个已死之人去找到这一切的真相,换做是谁都会觉得荒唐又可笑吧.....”

嘲弄着自己的嗤笑,也只是给苍白而瘦削的脸上多增添一份苦涩罢了。

在那个完全封锁的废弃医院里,明显违反了【日本铳械管理法】,非法持有半自动p230型手枪的神秘少女,穿着英崎高中制服的人形怪物,还有突兀响起的刺耳警笛.....

凭借脑海里回忆的所有尚未遗漏的印象,如果轻而易举地下定论那就是【现实】的话,未免也和自己正常认知里的东京也太相去甚远了吧。

况且,少女这种以莫名其妙的方式告诉自己的情报,真的可以轻易相信她吗?

“不过,我还真是....什么都已经习惯了啊....对于我来说,清醒梦也好,幻觉和现实也罢,哪怕是真正的死亡都已经算不上什么了吧....”

先是宣告自己死亡,完全脱离了那痛苦不堪的现实,却又告诉自己不得不去接受另一个难以启齿的世界,到底还是命运把自己当做提线木偶般戏弄吧。

但不管如何,把这所有的情报整合到一起,却也不得不暂时相信她。毕竟已经见证了无数记忆异常的他,面对声称为【盟友】的少女,那种盲目却不无道理的信任感油然而生。

“我所看到的那个银发的女孩子....她的名字是白川雫吧....为什么她和塞克西娅那么相似....?如果她们是同一个人的话....那么为什么....嘛,不过,继续思考下去也不会有结果的吧....至少,这个名字我记住了。虽然我的记忆里不知道和她有什么联系.....”

自说自话的他,仿佛身体被某种力量驱动着站了起来。

明明和她约好了要找回彼此失去的记忆....这种事情可不能就此作罢,第一次和女孩子许下的诺言,自己却先懦弱地放弃了,那可真是最差劲的家伙了。

“反正无论我是活着还是死人,不管她到底是塞克西娅还是白川雫,那个金发少女说的有道理....我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吧,总之先要在这个世界里活下来....”

像是在为怯弱的自己强行鼓舞一番,他紧握住了拳头——

“一定要从康斯坦丁的手里....把塞克西娅给夺回来....但是,如果只依靠我自己一个人,这种微不足道的力量....大概根本做不到的吧....”

如此像是想要许下承诺,却又不得不怀疑自己的态度,宛如洞穴外飞溅的落雨与狂啸的寒风,将心中那刚刚燃烧起来的火种瞬间熄灭。

“啊,汝终于醒了呢,在这里自言自语,看来恢复得很有精神嘛。”

突然从背后传来的一阵声音,让枫有些惊吓而不由得本能地转过了头——

米黄色的发丝间沾着雨露的精灵骑士,正怀抱着一捆木柴走进了洞穴里。

没有身着骑士板甲的她,只是穿着一件略显轻薄的浅绿色罩裙,辅以四肢和腰腹部上的黑褐色皮甲。并略显傲人的双峰之间,同样皮革制的肩带上挂着一把豁亮而刻着铭文的匕首,上面还沾染着树枝和雨水的气息。

“是..是维罗妮卡小姐啊....这样突然在背后说话,很容易吓到人的啊.....”

“哦?有以一人之力吸引阿尔谢伦巨兽的勇气,却连背后的一句话都能被吓到,汝还真是奇怪的人啊。”

她像是毫无恶意地轻笑了一声,随即弯下腰将木柴添入了篝火中,火焰便燃烧得更旺了。

“啊哈哈哈.....奇怪的人好像说得也没错呢....”

面对这像是在称赞自己的话,枫似乎有些难为情地摸了摸头。

“维罗妮卡小姐....你脖子上的那个是.....?”

在温暖的黄色微光下,维罗妮卡脖子上那铁十字形状的吊坠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汝在说这个吗?这是吾等作为教团圣骑士的标志,里面注入了足够的神圣之力,以让吾受到蒂文尼亚女神的庇护。怎么,汝突然对这个很有兴趣...?”

“啊.....不,没什么....只是好奇地问问而已....”

这时目光才同时注意到,少女那胸口处隐隐显露着的淡淡沟壑,这让他情不自禁地脸红了起来,回答的声音也变得支支吾吾的。

“汝的伤口如何了?为了给汝包扎,吾可是费了不少功夫才处理好的。”

“应该没什么大碍了,我都可以站起来了。啊啊,疼疼疼,果然还是有点.....”

他像是要表现出完全没问题的样子,拍了拍伤口处的绷带,结果又是一阵疼痛。

“汝还真是很喜欢逞强啊,先坐下吧,小心把还没愈合完全的伤口撕裂了。”

“嗯.....”

听到这句话,枫缓缓地又坐在了营火旁。

“那个,话说回来,维罗妮卡小姐,我在这里....沉睡了多久了?还有,这里是哪儿...?”

“大概有一个月左右吧,刚开始吾还以为汝醒过来需要更长的时间呢。至于此处是什么地方....至少可以肯定的是,吾等脱离了贝鲁特岛的险境,应该处于另一座岛屿之上。但因为要考虑到保证汝的安全,所以吾没有往外深入探索。吾等目前应该在尚且安全的森林里,这里暂时没有魔物的气息。至于森林外是如何....吾就不得而知了。”

一边说着,她落座在了枫的旁边,身体微微感受着火焰的温度——

“真暖和....这一个月都在下黑色的暴雨,要时刻保证有干燥的火柴真是困难呢。”

“什么?一个月?!我居然沉睡了这么久....?”

“嘛,不用如此惊讶,汝一直处于紧张状态,难得能够好好地休憩,也是情理之中。毕竟经历了那种事情之后,谁都会.....”

维罗妮卡随之那若有所思而平缓的语气传达而出,却忽然欲言又止一般。

“经历了....那种事情之后....”

这个词语像是直接刺中了心脏一般,枫的神色变得黯淡了下来。

“说得.....也对啊.....毕竟....贝鲁特岛已经....”

“汝不需要为此感到抱歉,或者觉得这是自己的责任——”

枫那幽怨的叹息刚刚传出,维罗妮卡却以严肃的语气,抢先一步打断了他的言语。

“听好,贝鲁特岛的毁灭....不是汝,或者汝的同伴的责任,这是吾与西塞尔骑士团对于【影子杀手】的大意与失策,没能保护好它是吾之失职,而非汝等。”

“但不管怎么说....被影子杀手利用,直接导致贝鲁特岛崩坏的....是我吧....”

“那么喜欢把一切都当成是自己的责任啊...真是的,汝也差不多该收起那种自以为是的态度,好好地看看当前该怎么走下去了吧。”

“诶.....?维罗妮卡小姐....?”

话音刚落,精灵骑士那如凝脂般白皙的脸庞忽然凑近了许多,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汝和大家所有人一样,都是从死亡的边缘逃离出来的,如果把这种所谓不应承受的【罪】,强行背负在自己的身上,连生存下去都会变得很痛苦了吧。所以,汝毋需抱有什么负罪感,若是被已经过去的事情牢牢纠缠,可是会完全止步不前的。”

说到这里,她那琥珀般漂亮的眼眸注视着他,映衬着火焰的光芒看起来璀璨无比。

完全察觉到了自己内心那脆弱的想法和自尊,所以她才说出这种话语的吗...?但是,这种本该直击心灵却又令人安心的感觉,却让自己原本的心结变得放松了许多。

死亡的边缘....在这个诡异的所谓异世界里,自己连到底是生与死都不得而知.....

但她说的没错....太过于纠结所谓的错误与责任之类的,只会让自己什么也办不到。贝鲁特岛已经毁灭了,身边重要的同伴也不知何处,无论如何自己也必须要接受这种现实。

而且,自己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让塞克西娅回到自己身边....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与精力再考虑这么多,只会阻碍自己的想法了。

必须要立刻行动,至少要做到挽回一些还能改变的事情。兴许可能的话,自己必须借助他人的力量,才有机会在这个世界里生存下去。

“呐,汝有在听吗....?不要一副沉思到底就置人于不顾的样子啊。”

少女像是在略微有些不满的话语,打破了他的思绪。

“啊....抱歉,我明白了,你说的很有道理。那个....谢谢你,维罗妮卡小姐,不但救了我,还告诉我这些令人受益匪浅的话语,果然维罗妮卡小姐是很好的人呢。”

枫宛如在苦笑般嘴角勉强上扬,稍微点头表示了理解。

“这...这种事情不用那么客气!如果不是汝的话,也许吾也会丧命于贝鲁特岛,骑士教条最重要的,就是恩情必报....况且....那个....虽然汝是异教徒,但,但也未尝不可称为同伴!”

刚刚还处于严肃状态的维罗妮卡,在枫表示赞许的言语面前,忽然表现出了故作自信满满,实际上内心仍有些感到一丝害羞的骑士小姐作风。

“同伴吗....能被维罗妮卡小姐称为同伴,那我还真是足够幸运的了。”

“汝...汝也不要就此得意了....虽然在贝鲁特岛的时候,汝的勇气吾是看在眼里的,但身为异教徒,要让吾完全认可汝成为真正的同伴,尚且....尚且还太早了!”

她似乎自傲般地站了起来,双手叉腰如此说道。

尽管大概是性格所致而出此言,但枫也有自知之明——眼前的精灵骑士对自己没有完全地充满信任,要想真正地让她认可自己,恐怕并没有那么容易。

但比起这种事情,当前最重要的还是——

“维罗妮卡小姐....现在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想要问你——我很重要的同伴....塞克西娅她,真的被康斯坦丁给带走了吗....?”

试探性地想要询问关于塞克西娅去向的情报,枫以故作沉静的口吻说道。

“唔,塞克西娅是汝身边那位银发少女吧...?那么的确如此....在汝坠落下去的时候,不知为何,她就被掌控在康斯坦丁的手里了,现在恐怕....”

“现在恐怕....?塞克西娅她会被怎么样...?请告诉我,维罗妮卡小姐!”

瞬间急促而焦急的语气传达而出,让若有所思的少女不禁有些诧异。

“汝先冷静一下吧....她被带走都是一个月以前的事情了,现在过于焦躁也无济于事啊。”

“我必须要把她夺回来....现在就必须要行动才行....”

枫刚想站立起来离开洞穴,却被面前少女的双臂所阻拦着。

“汝在想什么..?!外面的黑色暴雨不是普通的雨水,没有掌握神圣之力的普通人会被瞬间腐蚀融化的....连当前的情况都不先了解清楚,要怎么去拯救汝的同伴?”

“啊.....抱歉,是我太不冷静了,维罗妮卡小姐,请你继续说下去吧....”

“一般按照希恩佩尔堡的命令,西塞尔骑士团应该会把所有的【被召唤者】撤离到费萨洛尼亚岛的拉克夏行省.....但是,考虑到汝的同伴她....掌握了罕见的【赫琳利尔之印】,恐怕会被康斯坦丁,以【异教魔女】的身份带到教团直属行省【海德兰】的教廷审判所....”

她没有继续再说下去,但话语中似乎已经预示了塞克西娅将会迎来何等的命运。

“【异教魔女】....那种像是中世纪【女巫审判】一样令人胆寒的名词....是什么...?”

“【中世纪】,【女巫审判】...?虽然不太明白汝说的那些名词代表什么意思....但是,至少在帝国境内,所有非教廷官方人员掌握【赫琳利尔之印】,或者任何能够治愈手段的魔法的人,绝大部分都会被称为【异教魔女】。当然,像汝这样作为同伴的人,就会被称为【异教徒】,如果不是现在的状况的话,汝也会被送往【教廷审判所】接受审判,或者当场处死....”

这么说来,之前自己原本是会被维罗妮卡小姐直接以断罪的名义杀死的啊....如果不是杜威妮莎小姐出手,以及之后奋不顾身的行为才换的她的信任,说不定自己早已停止呼吸了。

只是....那时的维罗妮卡小姐是被亡灵附身的状态....如果是她真正内心里的想法,那么自己又会是怎么样的境况呢?这就完全不得而知了。

“那个【教廷审判所】....如果被带到那种地方的话,塞克西娅....她会怎么样....”

“如果被教廷审判确定为【异教魔女】,那么根据【教团异端审判法】....等待她的将会是火刑...或者是别的处刑方式。大概....只能期望她不会受太多痛苦的折磨罢了.....”

“这种莫名其妙的罪名是怎么回事....简直就是中世纪的宗教迫害一样的事情....仅仅是掌握了治疗能力就会被送上火刑架.....难以想象这种情况....”

“汝作为异世界之人无法理解也是正常的....吾等教团的信条便是,掌握治愈魔法之人,若非信奉神圣蒂文尼亚女神者,必然会堕入黑暗与疯狂。而且帝国境内的形势愈发严峻,黑暗随时都有可能笼罩.....但连无辜的小孩子都有可能被送上火刑架....吾作为深信骑士信条之人,对这种无差别断罪....却只能冷眼旁观而已...”

维罗妮卡说到此处的时候,脸上露出了一丝悲哀与无奈。大概这就是她作为首席骑士,却无法完全一味贯彻教团冷血的信条,那幸存的良知与温情吧。

“....对了....还有杜威妮莎小姐她们....康斯坦丁的行为,她不会坐视不管吧....!”

宛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的样子,枫瞪大了眼睛问道。

“很遗憾的事情....她可能也根本做不到阻止康斯坦丁....”

“为什么.....?杜威妮莎小姐她,不是帝国的首席魔导士吗?她应该可以做到的吧....”

“很遗憾的事情....汝可明白目前我等目前的立场?”

“目前的立场....那是什么意思....?”

“汝现在只是暂时活下来而已,如果被康斯坦丁知晓的话,说不定会再次引来骑士团的追捕。吾作为首席骑士,却不惜耗尽神圣之力来拯救汝,康斯坦丁掌握了这些情况会如何?”

即使嘴上没有说,但两人似乎都心知肚明眼前的答案了。

“那样的话...不仅是我,连维罗妮卡小姐也会受到教团通缉的吧....”

“此言正解....而姐姐她虽然在帝国有一定的影响力....但她帮助了身为【异教魔女】的塞克西娅小姐....以及同为异教徒的汝,况且还是贝鲁特岛毁灭的直接相关人员.....这些情况综合在一起,就算没有受到调查和拘禁,她也很难再触及到教团的事情了....”

“可恶.....为什么....?!那个叫康斯坦丁的男人为什么要这么做?!不仅要把我送上绝路,从我的身边把塞克西娅夺走,连维罗妮卡和杜威妮莎小姐你们也要逼上同样的境地....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连心中仅存的一点希望也被否定,原本就痛觉占据的脑子里如一团乱麻般躁动,恼怒与不解交织在一起,使他不由自主地喊了出来。

“因为那种家伙,本来就是西塞尔骑士团里的人渣而已——”

少女的瞳孔里忽然像是失去了应有的光芒,仿佛顷刻间被黯然的黑暗占据。

“维罗....妮卡小姐....?”

这不禁让他想到了初次遇见维罗妮卡时,那种执意断罪时的气势般令人不寒而栗。

“那种口头上所谓‘为了教团任何人都可以牺牲’,但不管是贝鲁特岛上的人们,还是吾等西塞尔骑士团的一员,只要稍微偏离了他那自私想法都可以被舍弃掉的冷血混蛋....明明只是受大团长博希蒙德大人提拔的外来者,却能堂而皇之地作为近卫圣骑士,代表教团掌控并夺走一切.....那种狂妄的人渣.....根本...根本就没有资格成为神圣断罪者的一员.....”

宛如被之前陈述的所有言语,以及这严峻到了极致的事实所感染,并猛烈地爆发一番,她以捶胸顿足的姿态,如连珠语句般脱口而出。

“吾明明知道的....骑士团的舰队迟迟未来增援,直到【影子杀手】毁掉贝鲁特岛的那一刻,哪怕是现在这一秒....那个人渣直接就把吾作为了教团的弃子....就因为吾的力量对于他来说....不足以胜任教团的首席骑士....现在就要把吾逼到绝境....就算是如此....甚至连老师临终前托付给吾的圣剑也被他给夺走....人渣....不,不如说人渣还是赞美他的话....这种窒息的感觉....这种让人心如刀绞的感觉,吾永远...永远都不会忘记.....!”

咬牙切齿般的语气,以及因为过于攥紧而微微渗血的双手,空气中似乎充斥着她心中燃烧的火药味,随时在诉说着她那如熔岩般喷涌而出的怒火与不甘。

看来刚才陈述事实的那副冷静的口吻,完全只是忍耐到了极限而已。若是那个男人出现在眼前的话,她恐怕会像斩杀【影子杀手】一样,毫不犹豫地拔剑吧。

但是,她似乎马上意识到了自己失去理智的举动,便稍微深吸了一口气。

“呼——抱歉....身为圣骑士,刚才有些失态了,真正需要冷静下来的人,应该是吾呢。”

“不....维罗妮卡小姐,我能理解那种心情....那种令人厌恶的感觉.....”

内心里回忆起了自己在现实中,那种被霸凌与孤立,那种仿佛自己被生活与现实完全抛弃的痛苦记忆,大概也能理解少女目前心中的那一抹狂怒不堪的心情。

“吾刚刚说过的吧,被过去纠缠的话可是会止步不前的。既然我等现在都处于这样的绝境,也不会变得更糟了。虽然作为信奉神圣信仰之人,吾不愿与教团直接对立,但至少吾可以做到为教团攘除此等奸邪之人.....作为暂时的同伴,让我等互帮互助才为正道。”

她朝着枫伸出了手,似乎在为确定同伴之间的关系而宣誓般,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色彩。

“呃....唔,没错,维罗妮卡小姐....作为同伴,应该互帮互助才对....”

原本有些迟疑的他,还是紧紧地握住了少女那只看似纤细却意外有力的手。

的确如此....现在如此的境遇之下,能够信赖和依靠的同伴,也只有眼前的精灵骑士了。要夺回塞克西娅的话,过于弱小的自己还必须要借助她的力量才行。

“都已经说是同伴了,汝还是喜欢一口一个‘维罗妮卡小姐’的敬称啊。尽管汝身为异教徒,但吾特许....特许汝直接称呼吾的名字好了。”

“这....这样啊....那也请维罗妮卡小姐...不,维罗妮卡,请你也称呼我的名字就好了。”

“早川....枫,对吧....?作为异世界的外来者来说,还....还算是个得体的名字...嘛,至今为止称呼汝为异教徒,稍微....没考虑到汝的心情如何也是吾的过失,那么吾就以同伴的身份,直呼....直呼汝为....枫.....总..总之,好好感谢吾吧!”

她像是勉勉强强念出了自己的名字,脸上忽然浮现了一抹红晕,却又转瞬即逝。

大概对于作为有着高贵礼节修养的圣骑士的她,第一次与陌生的男性直接称呼彼此的名字,唤醒了她内心那份少女的矜持与拘谨,所以故作高傲的姿态掩饰过去而已吧。

“是....还真是感激不尽.....”

面对依然以圣骑士身份而趾高气扬的少女,枫只能无可奈何地附和着。但至少从她的态度转变来看,少女身上那种怨念而带有强烈杀意的气息暂且消失了。

“那么,汝是想要拯救那个叫塞克西娅的银发少女吧?那么此刻只有一个办法——在康斯坦丁将她送往海德兰的审判所之前,将她从西塞尔骑士团的手中夺回来。”

话锋一转,她像是事先在脑内构思了计划一番,神情肃穆而直截了当地说道。

“都已经过去一个月了,会不会太迟了....并且只凭我们俩人,这种事情真的做得到吗?”

一个月....已经错失了一个月的时间,这种时候要是真的有能够夺回塞克西娅的可能,那也绝对是条件严峻到极致,完全希望渺茫的概率。

“没有绝对的把握吾是不会说出来的。原本是因为事态突发,驰援舰队的旗舰【伯尼兰舰】经历了长距离传送魔法,直接从希恩佩尔堡到达贝鲁特岛。如果吾计算得没错的话,舰船剩下的能源不足以进行第二次长距离传送,那么,要从临近自治领返程到费萨洛尼亚的话,至少要花费一个月以上。而且哪怕是最近的航路,也要迈过哨卡林立的自治公国,那个所谓‘教团利益至上’的男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冒着传送失败,舰船坠毁的风险的。”

“这么说来的话....我们还有机会的吗...?”

“是有机会的,但这个机会对于我等十分严苛,而且是分秒必争的形势。一旦康斯坦丁先行抵达希恩佩尔堡,他一定会觐见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的....如果帝国议会也掌握了这些情报,那么与吾等为敌的可不只是教团和骑士团而已....与整个帝国为敌,吾等便如蝼蚁一般。这是最坏的情况,也是忠守于心作为帝国一份子的吾最不想看到的情况....”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么我们的时间不多了....维罗妮卡,我们应该做什么?”

“首先要确认的就是这座岛屿,到底是帝国的直属州还是自治领,又或者是被狂暴魔物占据的【前帝国领地】。如果是前两者的话,即使康斯坦丁已经抵达王都,教团和帝国的追捕命令下达到全国各地需要一定的时间....况且地处偏远,我等目前被拘禁起来的可能性很小才对。但只要是第三种可能的话....以目前我等的实力估计....要想逃离这座岛屿都很困难。”

“要离开岛屿的话....不能直接用我们来到这座岛屿的同样方式吗?”

“汝说得还真是轻松啊,那种差点就要永远跌入虚空的高度,吾使用【格里芬恩之印.狮鹫拟态】才勉强能在能量耗尽前寻找到降落的岛屿,再次施放的话根本不可能做到的。”

“啊....非常抱歉,果然我还是想的太天真了呢.....”

“算了,这也不是汝的错。总之,当前要做的事情有很多。”

她径直走到洞口,瞥视着外界黑色的云雾被拨开的景象,随即口中念念有词——

“蒂文尼亚之印.第三重吟唱.能量塑化.长剑。”

金黄色的法印瞬间出现在她的手中,涌出的神圣之力如灵动的碎片重塑般,顷刻凝聚成一把厚重金属质感的帝国制式长剑。

“【圣剑.艾尔德里奇】,在救援坠落的汝时,被那个人渣大概作为‘回收教团财产’的理由强行用特殊法印夺走了。既然如此,至少也要用吾塑化武器的能力作自保措施才行。汝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样子,估计也不能战斗的吧,要兼顾汝的安全大概有点困难呢....”

“作为维罗妮卡你的同伴,就算说是弱不禁风.....至少我也能帮上一些忙的吧。那个...如果不介意的话,请把肩带上的那把短刃给我....就当是防身的武器吧。”

“汝...汝可是认真的....?汝真的想要这个?这把匕首可是....”

她露出了惊异无比的神情注视着枫,但转瞬间又改变了态度——

“嘛....算了,反正无论怎么说,吾耗费了大量的神圣之力才把汝救了回来....汝要是死在这里的话,吾不就前功尽弃,还得孤立无援地一个人对抗康斯坦丁了呢...既然如此,作为同伴的汝就拿去吧....但是,只是暂时保管而已,这把匕首...千万别给吾弄丢了....!”

“啊....谢谢....我一定会好好保管的....”

满脸疑惑的枫从维罗妮卡的手中接过了那把锋利的匕首。

“黑色的暴雨已经停止落下了,趁现在吾等立刻出发,寻找离开这座岛屿的方法吧。”

她的双眸凝视着黑暗洞穴外的天空,透亮的瞳孔中映照出了那浓墨般的黯淡慢慢褪去,一丝冰冷的白色光芒从云隙逐渐浮现而出。

狂风骤雨初停之后,脚下那被腐蚀而显露出黑色的泥土与凛冽的寒风交织在一起,将已经变得稀疏无比的森林间染上了一丝寂寥无比的意味。

耳畔能听到的只有随狂风被席卷而上的残花败叶的窸窣声,除此以外,任何活着的生物,哪怕是魔物的嘶吼声也像是从未存在过一般,所见处尽是蔓延着死亡的气息。

漫步于其中的每一步,似乎脆弱的心脏都在怦怦地跳动,生怕忽然所有事物转瞬变幻。同时,身体也在极力避免接触到那浑浊不堪的雨水所留下的污秽痕迹。

【酸雨】....不,这是比酸雨更加恶劣的天气。至少在自己脑海里的印象中,不知何时东京的空气就充斥着酸雨与肮脏的气味,但这里腐烂而恶臭的气息,显然要比东京更胜一筹。

哪怕是在潮湿的洞穴里休憩了整个月的他,还是无法忍受晦暗天空中突兀出现的如利刃般刺眼之光,雨后刺骨的寒意传达到伤口处不免引起一阵疼痛的颤抖。

“黑色的暴雨....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与其说是森林,倒不如说是树木的坟场才对....”

他望着如死者最后挣扎般悉数坍塌而下的巨大树干,以及那白光之下,无数仿佛墓碑林立一样的腐化高耸灰褐色植物,心中不免有些胆寒。

视线里所有极端的景象,完全像是影视作品里的遭受核污染后的废土才会出现的样子。之前在纪录片里看到过曾经的长崎和福岛的状况,这种程度完全是如出一辙。

“这种诡异的情况,在以往的帝国境内都不会出现才对....大概只有一种可能,贝鲁特岛毁灭之时,蕴藏在德恩尼塔之印核心其中的,那过于庞大的黑暗能量扩散开了....尽管这一个月里都没有魔物的气息,但雨停之后就必须小心谨慎了,它们也许随时会出现.....”

维罗妮卡那如鹰隼般警惕的目光,仔细环顾着视线内的每一个漆黑的角落。她的右手按着腰间的那把能量塑化的长剑,随时准备伺机而动。

“黑暗....扩散了.....这样的话,岂不是很糟糕的事情?”

“的确如此,现在不知道贝鲁特岛的毁灭会影响到多少自治领和行省,估计目前帝国各个省份行政官的灾害评估报告已经目不暇接了....腐蚀性的暴雨不说,德恩尼塔之印的能量扩散到这座岛屿上的话,带来更多未知的灾害也说不定,甚至魔物狂暴化或许会更加严重....明明帝国境内发生的混乱状况已经够多了,都是可恶的【影子杀手】.....!”

她看着遍地分散着肉体早已被雨水所腐化的白色枯骨,其中甚至不乏有类似于人类肢体的部分,这不免让心中充满了那对于恕不可赦的罪魁祸首的愤怒。

“和贝鲁特岛上一样.....这座岛屿的生物和居民难道也被....?”

“还不一定,这样一直绷紧着神经也不是办法,让吾稍微侦查一下这个区域吧。”

说完随即,少女微微合上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似乎集中了全部的注意力,将手中法印散发而出的蓝色光芒如尘埃般扩散开来。

“格里芬恩之印.第三重吟唱.生物感知。”

宛如模拟蝙蝠的音波主动传递信号的姿态,她将自己的能量扩散到整个区域内,以寻求感知到是否还有存活的生命回应的迹象。

但是,作为熟练的法印操纵者,十秒以后也感知不到任何活着的生物,她便睁开了双眼。

“感知不到....明明这座森林一个月前还不是这种样子.....之前还能够狩猎到大量的兽群,但现在却毫无踪影....看来那场持续过久的暴雨,把这里的所有生物都扼杀殆尽了....这种程度的灾厄要是影响到人群密集的城镇,后果不堪设想。”

“一座岛屿的毁灭会造成更大的灾难....这就是所谓的【蝴蝶效应】吗.....”

枫一边看着握在手中的匕首闪烁出的金属光泽,那样的锋利仿佛能刺穿他的内心。

【纵使细微如蝴蝶之鼓翼,也能造成千里之外之飓风】。至少这句来自旧世界的混沌理论的学说,恐怕在这个被称为【重塑境界】的异世界也同样适用。

从最初开始,仅仅只是因为获得被召唤者公会武器失窃的情报,随之而来的和御神等人的合作,安利敦克山的艰难战斗,以及那瓶被称为【德恩尼塔催化剂】的药剂的破碎,不但酿成了【影子杀手】摧毁贝鲁特岛的灾难,甚至还对这个世界造成如此恶劣的影响——

自己也由于这突如其来的厄运,被名为康斯坦丁的男人所利用而被逼到了绝路,不得不选择和身边的少女合作成为暂时的同伴,完全像是冥冥之中命运的某种安排一般。

尽管自己并不相信,这种告诉自己已经死了却还能够呼吸的低劣玩笑的命运,要是真的有神明存在,他恐怕早就准备好一系列抱怨责骂的话,直接倒苦水般吐露而出了。

但考虑诸多一系列的情况,这是唯一能精准描述当前情况的词汇了。

“【蝴蝶....效应】?那是...什么东西?真是的,汝也别老说些让人捉摸不透的异世界词汇啊,简直就好像吾是个完全理解状况外的人一样....”

少女那略显不满而嘟着嘴的姿态,让阴郁的枫还是有些情不自禁地轻声笑了出来。

“啊哈哈,抱歉,只是自说自话而已,请别在意.....不过,维罗妮卡小姐的圣骑士盔甲,就那样丢弃在洞穴里,这样简单的防护真的可以吗?”

枫上下打量着身着皮甲的少女,在他看来这种程度的防护似乎有些过于单薄了。

“都说了无谓的敬称不需要,直接称呼吾的名字就好了。吾的盔甲在贝鲁特岛的时候就受了严重的损伤,已经不能算作严密的防护了。况且汝应该清楚,吾等现在可能被教团追捕的处境,要是那样大摇大摆的穿着,暴露了吾的圣骑士身份,只会引来更多的麻烦。”

“原来如此,也就是低调行事啊....那个....话说回来,如果确定了这里的岛屿的基本情报之后,我们之后又应该怎么对抗康斯坦丁呢?毕竟只靠我们的话似乎.....”

“只靠我等俩人的微薄之力,当然是绝对无法与康斯坦丁抗衡的。所以吾等需要的是盟友,而且是强有力的盟友。即使是汝也自然会想到之前的同伴,或者友人之类的吧。”

“同伴....友人....御神他已经....由理奈和安黛拉小姐也被带上了那艘舰船.....和塞克西娅的【神经连接】中断以后,根本就无法联系上任何人啊....”

“看来果然是孤立无援没错呢。那么稍微听一下吾的计划如何?”

“嗯.....”

“至少首先吾等要找到离开这座岛屿的方法,在这种可能性存在之后,便是要先前往帝国的西部省份【林德霍姆】的【休威伦领】,在那里如果能寻求到【尤斯梅里亚家族】的盟约,那么至少和康斯坦丁所掌控的教团就有了抗衡的一笔重大筹码。”

“【尤斯梅里亚家族】....这个名字好像有点印象....啊,安黛拉小姐和她的母亲....!”

像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一番,他恍然大悟地说道。

“正是如此,安黛拉小姐和帝国第一剑术导师瓦伦西亚.冯.尤斯梅里亚阁下,即是我等神圣帝国第一大贵族势力【尤斯梅里亚家族】的直属血脉继承人。尽管从家族出走的瓦伦西亚阁下已经不幸遇难....但安黛拉小姐尚且存活,如果让他们知道家族血脉继承人被康斯坦丁所挟持着,那么他们就自然会成为吾等的盟友。以其在帝国选帝侯都有一席之地的影响力,哪怕是那个狂妄的人渣也会不得不考虑与他们为敌的后果。”

“帝国的第一大贵族....听起来那么厉害的势力,会轻易和我们成为盟友吗....?”

“这点尚可安心。因为某些特殊的缘故,作为教团的【首席骑士】之前的吾以及姐姐,一直为尤斯梅里亚家族尽心尽力地服务了多年,就算抛弃旧日的感情而言,我等掌握了他们家族血脉继承人的动向,以互相利用和利害一致的成分来说,他们也一定会赞许盟约的。”

“也就是说我们只要能离开这座岛屿,就能够寻求到他们的援助对吧?”

“嗯,但现在还不知道这里的灾害状况,还能不能....啊,等一下,有人类的痕迹。”

少女忽然蹲了下来,用手中的法印检查着泥泞的土地上残留的一排排脚印。

“这是....?人类的脚印啊,这么说来,有人类存在的地方不会很危险吧。”

“雨后新留下的痕迹,按照大小来说是人类没错,但是显得很杂乱和匆忙的样子,而且树上还有长柄武器划过的碎屑,就好像在逃离或者追捕什么东西.....”

她稍微查看了四周的环境,随即站立起来,得出了如此的结论。

“那场暴雨后,应该是躲在安全之处的人们出来寻找食物之类的吧。虽然说森林里看不到动物,但有可能外面还有侥幸存活的野兽之类的.....啊,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按照平常在电子游戏里看到的,以及中世纪的常识来说,大概这种推断是正确的吧。

“追捕野兽....吗...?不排除有这种可能,但吾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比起这个,既然有人存在,就可以找到离开岛屿的方法吧。”

“是这样没错,现在就是要想方设法寻找到能够航行的交通工具,大型舰船估计不太有可能指望上,但哪怕能找到商用的中小型船只还是很有机会的。”

“就和对付巨兽时那艘舰船差不多吗.....?要是真的能找到的话,就不用担心了吧。”

“那种大小只有领主之类的人才会拥有的....嘛,前面差不多也到森林的尽头了,到了开阔的地区,应该能找到城镇或者村庄之类有人烟的地方,到那里寻求帮助吧。”

她看着灰褐色的植物残骸渐渐远去,再往前一步便是这座黯然的森林的出口了。

稍微能看到平原光景的地平线上,一缕缕灰黑色的炊烟正在冉冉升起,聚落也浮现而出。阴霾散去后的天空,只剩下绯红色的霞光洒满了整片穹苍。

“从这边的角度,已经能看到村镇之类的光景了,但很奇怪啊....灾厄造成的程度这么低吗...?腐蚀的暴雨后短时间就能够找到食物并升起这么多炊烟,未免也过于迅速了.....”

以怀疑的语气低声自说自话般,停下脚步的她似乎察觉到了某些异样的细节。

“不管怎么说,维罗妮卡,那么我们赶紧去那个村落里.....”

“危险!赶紧退后——”

空中一阵沉重的金属物快速飞来的巨响从耳畔猛烈地划过,身旁少女那有富有力量的声音,让他瘦弱的身体像是服从命令一般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

“诶.....这是.....”

被这忽如其来的袭击所震慑住的他,惊恐而颤抖的视线缓缓地往前方的地面转向,只见一把漆黑而沾着尚且新鲜的血液的锋利草叉矗立在泥土之上。

草叉....?竟然是草叉....?按道理来说也应该是箭矢之类的东西才对....

骗人的吧....这种农具不是应该被好好地放在陈杂的储物间,或者用来从事农业劳动,完全不应该作为武器才对啊....自己刚刚才勉强捡回来的性命,居然差点被一把草叉给直接夺走,这种在某个东欧奇幻文学里的主角才有的待遇,一阵莫名的寒意爬上他的脊梁。

“切....差一点....居然射偏了啊.....!该死的混蛋魔物....!”

接着,一阵粗俗而带着浓重口音的中年男人的声音传来,随即他那直冒冷汗的额头下,惊魂未定的目光朝着声音的源头凝视过去——

大致五六个穿着朴素却沾满血液痕迹的粗布衣服的男人,大概是附近的村民,但他们手中都握着草叉和镰刀等简单却致命的武器,将两人团团包围了起来。

“魔物....?等等,不是的,我们不是魔物,我们只是迷失了方向的人类而已...!”

说自己是魔物什么的,应该只是误解才对吧。毕竟刚刚从暴雨后的森林里出现的,一般人的常识都会认为是魔物倾巢而出才对吧....但是只要解释清楚,就一定没有问题的。

这样想着的他,辩解着像是为了让其放下戒备,而往前踏出了一步,因为诧异而放大的黑色瞳孔所倒映出的,是第二把草叉毫不犹豫地径直朝自己的面前袭来——

发生在顷刻间的事情,以至于他只能呆滞地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这种事情发生。

怎么会....?不是都已经解释了自己不是魔物了吗?按照常理来说村民们也应该看得出来,没有理智的狂暴魔物怎么会和他们攀口交谈呢?那为什么继续会进行第二次攻击?难道说,他们从一开始就以无差别的袭击从而直接致死为目的的吗?

如果自己就此被草叉贯穿身体,无论在哪种所谓的幻想故事里,那一定是最可笑的死法了。果然嘴上说着死亡什么的无所谓,内心里还是对于它有着如深渊般的恐惧,讽刺至极。

但这种不负责任的结局,至少那位精灵骑士是绝对不会允许它发生的。

咣当——剑刃与金属碰撞的响声穿透了耳膜,那把草叉如被投掷出的铅球般飞出了视野外,随之而来的是身后那刺入地面的短促之音。

“到此为止了,睁大眼睛看清楚!吾等并非魔物,汝等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知何时,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剑化解攻击,并作出警戒姿态的维罗妮卡用身体护住了他的面前,以庄严而肃穆的语调呵斥着发动袭击的那些男人们。

“维罗....妮卡....?”

枫茫然地看着少女的背影,内心里仍然充斥着不安与恐慌。

“这里就交给作为圣骑士的吾吧,汝尽可能地退后一点,不要被他们伤到了。”

像是为了安抚尚处于极度不安中的少年,她回头以平静而缓和的语气说道,随之便转过头去,以冷酷如看待渣滓般的眼神注视着那群男人。

“放下汝等的武器,然后立刻转身离开,否则后果自负。”

“可....可恶...混蛋魔物....居然把我们的攻击化解了....但是,各位不用害怕....!都已经逃到这里来了,这种程度的魔物,我们一起上一定可以把他们全数消灭的!”

“没错....!两个贫弱的魔物而已!杀了他们就好了....!”

“魔物就是魔物而已,把他们的头砍下来!砍下来他们就动不了了!”

领头的男人黝黑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疯狂的恼怒,随即周围的人异口同声地附和着。

“各位....我们真的不是魔物,请冷静下来,至少我们可以好好商量一下.....”

这种状况....这种状况像是脑海中自动浮现出了自己在那个黑暗且没有一丝光芒的房间里,被那些自己所视为地狱恶鬼的那些人群所指责,唾骂的言语攻击一般....但软弱的自己,却只能像现在一样空然抱有幻想一般,发出苍白且无力的劝解而已吗?

胸口沉闷的心跳声传达到听觉神经,不免让他有种想要蜷缩起来的念头。

“和他们交涉是徒劳的,看看他们的眼睛吧,那根本就不是正常人拥有的眼神。”

少女冷冷地吐露着如此的言语,微声的叹气仿佛在宣告内心做好了应有的准备。

“那种眼神.....怎么会...简直完全....他们才像是魔物吧.....”

只是稍微瞥视着那群村民眼中遍布血丝的眼睛中,就能感受到那无尽的血腥与理智完全丧失殆尽,仿佛如死灰般完全没有生命的气息,只有疯狂与人类本能的野性。

“虽然不知道汝等经历了什么,但这是吾最终的警告,若是再靠近一步,全员斩首。”

熟练的圣骑士警告用辞脱口而出后,她以标准的剑术防御姿态屹立在原地。

“等一下....维罗妮卡,也不至于随便就杀了他们吧....我们主动逃离他们不就好了吗....”

枫刚想劝阻着维罗妮卡,却发现身后已经被拦住了回头路。

“该死的魔物....你们以为逃得了吗....?会说话的魔物也是魔物,还敢模仿人类对我们警告...?!所有魔物都必须死....都必须死.....四分五裂,开膛破肚,绑在木桩上烧成灰烬,必须完全消灭你们这些魔物....消灭你们这些混蛋梦魇的造物....只有这样灾厄才能平息.....不管是谁,家人,孩子,朋友,只要变成魔物,都给我们去死吧....!去死吧....!”

宛如精神错乱而魔怔地自言自语的他们,对于刚才精灵骑士的话语完全没有一丝恐惧般,反而高高地举起了武器,呈圆环状缓缓地朝着枫和维罗妮卡靠近着。

“完全无视了吾的警告啊....既然如此,对于汝等也没有必要再手下留情了.....”

少女那冷酷到冰点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无奈的决意。随即,像是特地为了这一刻而准备的剑锋,瞬间转变为了进攻的手段,如迅捷的闪电般迎着率先冲上来的男人。

刹那间,周围的世界仿佛定格一般,枫的眼眸中所能看到的,先是如墨色的血液飞散而出,完美的银白色弧线之下,如死鱼般放大充血瞳孔的头颅,被精准地从身体上剥离。

接踵而至的,是干脆利落的腾跃而上,锋利的刃口在空中画了一个漂亮的十字。

宛如一阵带着血液与金属气息的风席卷着灰褐色的落叶而来,极度寒芒在茜色夕日的余晖照耀下,似沐血游龙在冰冷的空气中猛地穿梭而过,与黑色的人群交织在一起。

随之,如掠过绯红天空的苍鹭般,平稳地降落在地表之上,而她那被死亡与血肉所洗礼的剑刃往一旁肆意挥洒,在映红的泥土上留下了一道漆黑的痕迹。

娴熟收剑入鞘的动作之后,那琥珀色的眼眸里在血霞之下显得浑然无光。

“愿蒂文尼亚女神,引导汝等进入伊莱尼亚——”

毫无感情色彩的为亡者祈祷之语传达而出,那些僵硬的站立在原地的无头身体终究倒下,以及从它们手中脱落的武器瞬间散落在地面上,发出了一阵阵沉闷的响声。

从黑色的肉体切口处流动的黑红色液体,如镜面扩散般侵占了整片落日残阳映照的土地,散发出了令人无法忍受的刺鼻的血腥味。

几滴如浓墨污染洁白画卷般,他的脸上不知为何也沾染上了飞溅而来的血液。颤栗的右手习惯性地想要拭去那不适的皮肤触感,却只在指尖留下难以抹去的殷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难以置信....绝对难以置信,完全是....完全是一场单方面的血腥虐杀....那些如蝼蚁般的村民根本不是她的敌手.....所有的事情发生在这短暂的瞬间之内.....

从未见过此等血肉横飞的场景的他,四肢顿时失去了力气,瘫软地跪坐在地面上,低下头刻意躲避着如此的光景,而眼中仿佛只剩下无光的空洞黑色。

生理本能的恐惧与恶心之感,让他的胃部霎时间涌来一阵强烈的灼烧感,朝着干燥而疼痛的喉咙猛烈地涌来。但就算是强行用手捂住嘴巴也完全无法抑制住,被此情此景压迫到极点的胃酸,在几秒内就从口中涌了出来。

“呃.....呕.....呕啊啊啊......”

停不下来....这种胃里痉挛的痛苦感觉停不下来.....就好像要把内脏和胆汁也全部吐出来一样.....完全蜷缩着身体也无济于事.....散发着恶臭气息的液体还是不停地流出来.....

同时因为鼻腔里的刺激感而回转在眼中的泪水,朦胧的视线里尽是一片模糊的红色。

白皙的脸庞上同样沾着鲜血的少女像是心领神会地沉默着,只是小心翼翼地靠近呕吐不止的他,缓缓蹲下用尚且干净的左手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让其稍微平复身体上的不适。

“为什么....维罗妮卡....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什么要杀人.....”

颤抖到极致的微弱之声,从他那充斥着酸意而上下徘徊的咽喉处传来。

“如果吾不那么做的话,汝早就已经死了。大可安心,他们是在连自己都察觉不到的一瞬间,被吾一剑斩首的,至少不会有死亡的痛苦。”

“就算是那样....就算是那样而已....明明可以不伤害那些无辜的人.....为什么要....”

“呐,之前那些人说的话,还有现在眼前看到的一切,汝真的认为他们是无辜的吗....?”

她冷不丁地站立起来,任凭带着血腥味的风拂过脸颊与发丝,凝视着不远处的平原。

“他们...都只是过于紧张的村民而已吧....如果他们都不是无辜的话,还有谁.....”

听到如此话语,终于勉强止住了呕吐的他,顺着精灵骑士目光的方向望去——

这一次,已经完全不能用“惊恐”来称呼的神色浮现而出,原本已经苍白到让人联想到白纸一样的脸上,唯一尚存的一抹血色在此刻也彻底消失了。

如果说,刚才那些被维罗妮卡切割掉头颅的尸体算是血腥到极点的场景,那么接下来所看到的,用日本人的话来说,就是所谓的比地狱绘图还要让人难以接受的惨烈状况。

之前所见到的村庄里那一缕缕灰黑色升起的烟雾,并不是所谓的【炊烟】,而是所有木制房屋燃烧所散发而出的如【狼烟】般的事物。远方一簇簇焚烧的烈焰,在异样的血红色而带着一抹恐怖的幽蓝色的天穹下,显得格外醒目。

在那村庄外的平原之上,本应该是作为麦田的大片土地中,便是那无数被烧毁得不成人形的焦黑躯体,有的被牢固地绑在形状如十字架般的木桩上,有的直接被削尖的长枪般的尖刺直接从头到脚贯穿而过,宛如罗马尼亚穿刺公对付土耳其人的刑罚。

更多的无法分辨男女老少的遗体,直接被丢弃在了村庄道路的中央,仿佛被野兽完全啃食过的痕迹,残缺的头颅,四肢与脏器随意地摆放在四周。丢失了性命的人们,只能用鲜血润湿着裸露的泥土,向大地女神控诉着这所有遭受的悲惨暴行。

许多人形的不可名状的黑色怪物漫无目的地游荡着,发出了低沉而嘶哑的吼叫声。

早已枯死的树上,对此绝望的村民毫无生机地悬挂在树枝上,但即便如此身体也逃不过被啃食的命运,半截身子上干涸成黑色的液体,正在不断地从高处滴落下来。

这是一座被死神所收割生命的村庄,一座到处充满了肮脏血肉的人间地狱。

一阵剧烈的恶寒从脊梁窜到全身上下,原以为呕吐物就此见底,却似乎并不是这样。拼命想要抑制住的他,像是要把整个手掌塞进嘴里堵住涌出的酸液。

为什么.....这就是贝鲁特岛毁灭之后,黑暗扩散带来的灾厄吗....?这是贝鲁特岛的那群认知还处在线上游戏的【被召唤者】,绝对无法想象的场面吧....现在的自己恨不得哪怕被【影子杀手】直接亲手杀死,也不愿意看到这种残酷到无法挽回的局面。

满是怪物游荡的村落,四处散落的尸体与残骸,烈火燃烧而坍塌的房屋....已经没有生还者的可能了吧.....这种明显被魔物横扫过的结果,生存下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等等....难道说之前那几个男人,就是这个村子最后的幸存者?那为什么,他们牺牲了无数生命才逃出来,精灵骑士明明应该知道这一点,为什么还要把他们全数杀死....?!

“汝那种眼神,难道是在说....吾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凶手么?汝还未有所察觉吗....?那些被火焰吞噬,以及被穿刺在木柱上的人们,正是失去理智陷入疯狂的他们弄出来的【杰作】。”

察觉到枫那充斥着怨念与不解的目光,她只是冷冷地回应道。

“骗人的....骗人的吧....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那些人可是活生生的人类,不是魔物啊....明明是魔物入侵的时候,却把那些无辜的人直接绑在柱子上烧死什么的.....”

已经呕不出东西的他,悄悄擦去了嘴角残留的胃酸痕迹,以迷惘的神情望着少女的眼睛。

“这就是吾所说的笼罩在帝国的黑暗,汝以为汝那所谓异世界里的正常认知,在这个世界里还行得通吗?不,帝国是绝对不会把这种事情告诉作为备用战力的异世界外来者的....无论如何,【魔物替换】的灾厄,就是这个世界最恶劣,最绝望的瘟疫.....”

说到这里,她那原本冰冷的眼神里闪过了一丝悲哀与无奈的色彩。

“【魔物....替换】.....?”

“如果不是那座黑色高塔里的【梦魇】,以及它的那些邪恶造物....这个世界根本就不会变得如此混乱与黑暗....汝能想象自己最熟悉的人,哪怕是亲人和朋友,都有可能会被替换成狂暴的魔物,抛开所有的感情与理智向你伸出锋利的爪牙吗.....?在这个生存都成为极端奢望的环境下,对于自己最为信任与敬仰的人也要拔剑相向.....因为诅咒而变成尸鬼的瓦伦西亚阁下,吾也不得不亲手了结她的痛苦,这就是最直接的例子.....”

“难道说....这里的魔物,他们之前都是人类....?”

那些如行尸走肉般游走在火焰弥漫的村落里,无意义地发出吼叫的人形怪物....他们的身上依然穿着破损而血液浸透的平民服饰....能够得出的结论,仅此而已了.....

“一目了然,不言而喻的事情。按常理说魔物袭击村庄,至少会留下守卫和魔物战斗的痕迹,但这里完全是人为内讧残存下的遗址。这场血腥的屠杀,是黑暗在这座岛屿扩散后瞬间爆发,完全如同疫病一样把人类转化成魔物造成的。更何况贝鲁特岛毁灭后,连这原本处于帝国安全范围的行省,都被这种灾难袭击的话,那就是全国性的危机....”

“又是梦魇....这种能称得上可怕瘟疫的灾难....难道就无法完全扼制吗.....”

“这也是我等西塞尔骑士团和蒂文尼亚修道院存在的原因,为了终止帝国境内这一系列的混乱与黑暗,吾才成为了神圣的【圣骑士】组织一员,对于那些完全如同瘟疫的魔物,都必须毫不犹豫地挥剑斩杀,才能扼制灾厄的继续发生....但仅仅这样是不够的,除非能够....”

“除非....除非能够什么....?”

“除非能够彻底消灭【梦魇】。包括【影子杀手】在内的所有狂暴的魔物,对于帝国境内的臣民们造成如此的痛苦与悲伤,所有的源头都是它亲手制造的....那些村民也是看到了地狱般的景象,为了生存才丧失了理智,把他们认为会变成魔物的人类,都无差别地袭击和处刑了....但如果仅仅是那样的话,他们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话音刚落,她便走近其中一具刚刚被斩杀的村民遗体,手中黄色的法印检查着其身上大大小小多处破裂的伤痕,随即乌黑色的光芒与一阵腐烂的恶臭散发而出。

“果然之前猜测的没错....【德恩尼塔之印.虚弱化】,和瓦伦西亚阁下那时候一样....那些尸体同样有着不少的伤痕,估计是被魔物攻击时留下的。这样的话,就算受伤的他们侥幸从这座村庄里逃离到附近领主的城市求援,如果不立刻将他们斩杀掉的话,恐怕也会成为新的魔物将事态严重化....无论如何,已经陷入疯狂的他们,都不可能保持理智地活下来....”

“明明是为了生存而已....却无论怎么样都无法活下来....这种世界.....”

脑子里如乱麻撕扯般一片混乱,原本的正常的社会认知崩溃殆尽,让他完全不知所措。

那时候如塞巴斯蒂安先生所说,要逃离这个世界的最终方法,就是消灭那个黑色高塔里的【梦魇】才对....但是一想到它就是造成这个世界混乱的灾祸之源,连圣骑士们和教团都无法平息这场浩劫,以那些羸弱不堪的【被召唤者们】的力量,只是白白送死而已.....

连活下去都成为一种奢求的世界....之前还说着厌倦了死亡的自己,却在害怕这种世界要怎么生存下去....难道那绝对要夺回塞克西娅的誓言难道就此作罢吗....?

但是....自己却无法回到熟悉的【现实】,被宣告了死亡结果却依然有着感官的他,只能徘徊在幻境与异世界之中....这种恶劣的情况下.....根本做不到吧....

如果自己不幸成为了魔物的话....那么身旁的精灵骑士,一定会像斩杀那群村民一样,将自己也瞬间砍下头颅.....那么一切都会结束....一想到如此,连牙龈都在恐惧地颤抖着。

“吾能看出汝内心的恐惧,但仅此就打算放弃生存的欲望了吗?”

少女用手拭去了脸上沾染的血液,以意味深长的口吻对他说道。

“诶......?”

“汝还要向康斯坦丁复仇,以挽救汝被禁锢的重要同伴塞克西娅对吧?那个男人把汝置于这种地步,便是要让汝看到这一切后,染上名为【绝望】的疾病。如果在此放弃了生存的欲望,那就真的什么也做不到,如同待宰羔羊般任人宰割了....所以,汝必须要学会适应着,这所有能让汝绝望与恐惧的一切,并且要顽强地生存下去....无论如何,既然作为汝目前唯一的同伴,至少在洗刷教团的罪名之前,以圣骑士之名起誓,吾都一直会是汝最坚实的后盾。”

像是发自肺腑之言一番说出如此话语的她,再次以平静的姿态朝着他伸出了手。

此刻染成茜色的云彩之间,那抹夕阳最后残留下的光辉映照在两人的脸上,屹立于大地之上的枯木与如毒蛇牙般的山峰间,只剩下一丝别样的寂静,仿佛灾厄在这一刻暂时终止。

“吼......吼.....啊......”

那宛如野狼和猿猴般的嘶叫声,并不是少年的回应声。

紧随而来的沉重的脚步声,坑脏血肉裸露在外的躯体与灰黄色的骨爪,以及曾经如人类般明晰透亮,现在却浑浊不堪而充斥着血红色之瞳孔,打破了这唯一的宁静。

“是村落里的尸鬼....没想到居然发现吾等了,汝退到吾身后来,让吾来斩杀它——”

她想要立刻拔出长剑严阵以待,却被一只看似弱不禁风的手臂拦住了身体。

“不,维罗妮卡,交给我来就好......”

少年阴沉的面孔之下,反手握住那银白色的短刃,率先走在了少女的前面。

“汝真的没问题吗.....虽然说尸鬼只是低等魔物而已,但它也是人类变成的.....”

“交给我就好,维罗妮卡,仅此而已。”

没有感情色彩的语气传达而出,他任由茶色的刘海随风摇曳着,眼里只剩下了晦暗。

怪物朝着他走来的方向,张开了血盆大口,粘稠而恶心至极的绿色唾液悬挂在其中,仿佛在用某种野兽表现自己强大的方式,向羸弱的少年宣告恐吓与威胁般。

“我在害怕吗....?但如果真的感到恐惧,我也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自说自话的他咬紧牙关,尽管呼吸与心跳都变得急促了起来,但还是将明晃晃的刀刃的目标,缓缓指向了那怪物丑陋的头颅。

“你曾经也是人类对吧.....变成魔物什么的,这种灾厄什么的....完全无法想象,在我的那个世界完全是黑暗幻想故事里才有的,现在却什么都变成了现实.....”

毫无理智的它,似乎全然没有理会少年的话语,只是如捕食的猛虎伺机而动般,猛然以扭曲的四肢,全速地冲了过来,那意图便是一爪将少年撕扯成两半。

“已经够了啊.....痛苦和悲伤已经够了啊.....被逼到死亡的边缘,被逼到心理承受的极点什么的已经够了啊....现实还是幻境,命运给我开的恶劣玩笑也该适可而止吧.....”

他凝视着怪物径直而来的爪子,随时都有可能贯穿自己的心脏。

“为了御神的死不会白白浪费....为了由理奈和安黛拉小姐他们也能够活下去....为了让塞克西娅能够回到身边....为了向那把已死的生命用来亵渎的【运作者】复仇.....”

“枫,汝在做什么?!如果不立刻闪开的话,它的爪子会把汝全身刺穿的啊!”

在这危机情况而喊出少年名字的精灵骑士,身体随时准备冲过去全力抵挡尸鬼。

“只是为了这些.....为了这些渺小的事物而已....所以,抱歉......”

握住短刃的双手在这一刻彻底绷紧,他那黑褐色的瞳孔闪过了一丝决然的杀意,而双臂如爆发了全部的潜能一般,刃口直接如弓弦上一触即发的箭矢,钻入了腐烂的血肉中——

“因为....这就是我为此生存下去的理由啊!”

锋利的金属物彻底贯穿头盖骨的清脆响声传来,半液体状的脑浆随之迸发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