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黛拉小姐.....你到底在哪里.....?”
黑色暴雨所沐浴而下的林间,传来一阵阵微弱的呼唤声。
若顺着这声音的来源望去,便可以看到茶色短发的少年与一位棕发魔导少女,在这还未被烧焦的林间穿梭着,似乎在不断搜索着安黛拉的踪迹。
大概是因为担心高等的魔物会发现他们,所以故意压低了呼唤的声音。
但实际上,目前岛屿的崩坏程度来看,即使是高等的魔物出现的话——
现在大概也急于逃亡之中,所以周围的气氛异常地如死寂一般,只能听到寒雨不断滴落在枯叶上的啪嗒声,以及他们那急促地踏过泥泞的脚步声。
潮湿的泥土不知不觉沾染在了他们的衣物上,被狂风肆虐而摇曳着的高大树木之间,是一片深邃的黑暗,仿佛随时都会钻出漆黑而张牙舞爪的怪物。
大地的震动还在继续着,贝鲁特岛在此时已经命数已尽,随着漂浮核心被德恩尼塔之印的破坏,岛屿上的所有生灵便开始逐步走向了毁灭。
虽然已经知晓西塞尔骑士团的舰队会前来救援,但眼看着岛屿上的人们都被黑暗所吞噬殆尽,少年与少女的心中只能浮现出一种负罪感。
哪怕是天空中无数次惊慌失措的飞鸟掠过头顶,哪怕是森林边缘的火焰已悄悄蔓延开来,哪怕是被巨大的藤蔓不经意间绊倒在潮湿的地面,似乎没有什么能够阻挡着他们。
“安黛拉小姐.....!请快点出来吧...!”
无力的呼喊回荡在整片森林之中,但始终无人回应。
前行着的少年拔下了脆弱的细长树枝,将遮挡着眼前道路的树枝奋力地拨开。
在极力奔跑着的两人,不断地扒开如低矮怪物般而阻碍前路的黑色灌木树丛,顾不得被荆棘丛所刺伤的疼痛,朝着前方那看似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行进着。
但无论走到哪片孤寂的森林,都无法看到所谓的人迹,甚至连寥落的野兽都不见了踪影。唯有那黑色的地面上激起的层层水涡与泥沙交汇在了一起。
“安黛拉小姐.....安黛拉小姐.....!到底在哪里.....”
他们所呼喊出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像是在透露着一股疲劳之感。
地面的颤动像是稍微放缓了许多,但远处那清晰可见的高耸山体,却还在不断猛烈地崩塌着,巨大的落石与尘埃交织于此,掀起了一阵呛人的烟尘。
少年与少女像是漫无目的地穿行于这片黑暗森林之中,大概是已经消耗了太多的力气,原本沉稳而极速的步伐在这一刻渐渐地变得迟钝与缓慢。
终于,体力有些不支的他们稍微放缓了前行的脚步,但眼前依旧是那片荒芜之景。
“这里也没有吗.....到底她到哪里去了呢....现在整座岛屿已经摇摇欲坠了....”
身着红色魔法袍而紧握法杖的少女,吐露出了一阵哀吟般的语气。
生来对于任何事物的遭遇,似乎都怀有悲悯之心,她在这一刻的脚步显得如此缓慢而沉重,像是在为整座岛屿的悲惨命运而由衷地祈祷着。
“安黛拉小姐....听她之前所说的话,大概是要去寻找她的母亲吧。”
“这样吗....真希望他们平安无事....”
“平安无事.....恐怕安黛拉小姐所要面临的.....是极度危险的情况....”
枫像是在苦笑着,他的脑中便随之回忆起了影子杀手那些疯狂的话语——
“说不定....安黛拉小姐的母亲....会因为诅咒变成尸鬼.....”
“那.....那样的话,安黛拉小姐岂不是.....”
“所以说,我们必须要赶在.....这座岛屿坠落之前,快点找到安黛拉小姐才行.....”
少年沉稳地跨过了积水的沟壑,回过头来看着少女那被雨水浸湿的脸庞。
但棕发少女却凝望着不远处地面上,那已经被魔物啃食得一干二净的,沾染着些许腥臭味的血液,而像是人类骸骨的白色固体状物,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她的心中似乎还如惊魂未定的兔子一般,原本浮动不已的心跳数,还在不断地迅速攀升着。但更多地占据于她内心的,还是那一丝凄凉与无助之感。
呼吸着寒冷的空气,不敢看向那似乎是骸骨般的事物的枫,他所唯一能做的——凝望着少女那充满阴暗无光的瞳孔,只能感觉到一阵莫名的悲凉之意。
“由理奈.......?”
“枫.....实际上.....毁灭这座岛屿的,说不定就是我们呢....”
“呃......?”
“如果之前我和御神....能够不被盲目的判断所左右.....不被影子杀手利用的话....说不定就不会发生现在这么可怕的情况了.....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像是自责到极致的语气,少女的眼角不知不觉中涌出了泪花,那双手紧握在一起的姿态,仿佛是在以绝对的忏悔祭告着晦暗的天穹。
但天空中似乎只有忽明忽暗的闪电在肆虐着,如此狂暴的回应不免让她有些黯然失色。
“不.....这不是你的错,由理奈....也不是御神的错.....”
枫似乎在极力安慰着由理奈,他那微微张合的口中,像是在表达着“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一般的态度,任由着狂风骤雨将自己猛烈地拍打着。
但他却也将这种自责的念头,勉强地留在了自己的内心之中,无法直接脱口而出。
欲言又止的他,只能抬头望着这如死亡屏障般的天空,狂风随即吹拂起了他那茶色短发。
天空中的黑色闪电在怒吼着,像是在为整座已经濒临毁灭的岛屿,奏响着一首最后的镇魂曲,冰冷的雨点与肆意翻滚的乌云,便是这座岛屿最终的陪衬。
飞舞的雨点已经越来越密集,由理奈像是再一次陷入了悲伤的沉默而低着头,棕红色的发丝上不知不觉中沾染着无数黯淡的露水与植物的气息,连原本挺直的呆毛也无力地耷拉着。
明明都是自己的行为招致了如此的状况,现在却让身旁的少女感到如此悲戚的心境——
自己的内心已对于悲伤的事情显得无力许久了,但要是连身旁的人也如此的话,他无法接受。
枫没有说什么,只是稍微从周围的树丛中折下了足以遮挡雨水的叶片,将它轻轻地放在了由理奈那差点被完全浸透的头顶上。
“枫.....?这是.....”
“嘛,雨已经越下越大了....要是完全湿透了的话可是很麻烦的.....”
“枫....在担心我吗.....?”
少女那带着疑问神情的瞳孔之中,映照出了枫那有些泰然的姿态。
“虽然我这个人一无是处的样子,不过这一点还是能做到的。”
“才没有的事....枫一直以来都是个很温柔的人.....不过你的衣服倒是已经完全湿透了...而且空气已经很冷了,真的不要紧吗...?”
“没问题的,虽然我看起来很瘦弱,但身体可还不算体弱多病的程度......而且现在这种情况下,不能再让你也陷入困扰之中了呢。”
枫很清楚,自己的鼓励是那么的无力,或者说根本不算是一种鼓励,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的行为罢了。
时间正在一点点的流逝,如果让由理奈被压抑的心情彻底击溃的话,对于寻找到安黛拉并撤离贝鲁特,反而是雪上加霜。
“原来如此....谢谢你呢....枫.....”
少女轻抚着头顶的那块叶片,迷茫的内心稍微温暖了些许。
“那个....由理奈....不如继续加紧步伐吧.....我也很担心安黛拉小姐,她的处境很危险....”
“......嗯.......”
紧随在枫身后的少女,听闻如此的话语,在内心的犹豫之中便逐步加快了迈出的脚步。
捏着覆盖在头顶上的叶片,少女与少年继续步行在贝鲁特岛最后一片孤寂的森林之中。
看着这身旁的环境被繁茂的植物所覆盖,完全如同无头苍蝇般乱窜的自己,只恐怕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安黛拉小姐——如此的念头让少女微叹着急促的气息。
哪怕不停地喘息,奔跑,到头来只有白色水雾弥漫在寂寥的四周。
“到底安黛拉小姐....到哪里去了呢.....?”
发出这样疑问的她,不经意看向了自己右前方那片光线无法涉足的林间区域。
又是一片深邃的黑暗,生长状况似乎过于繁茂的灌木将视线缩小到了咫尺的距离。
但在悉忽之中,一个快速移动着的身影,伴随着一阵阵急促而大口喘气的呼吸声与拨开树丛的动作,完完全全地吸引住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有...什么东西在动吗.....?难道是魔物?”
自以为是疲劳感所致而产生幻觉,少女稍微揉了揉眼睛,但随即眼中所看到的情形,让她的心中稍微泛起了一丝波澜——
那样的身影,并不是所谓的野兽,而是一个身着常服的黄发女人。
那个女人看起来像是陷入了极度的恐慌,挺着僵硬的身躯快步从灌木丛中窜出。少女刚想要说些什么,那身影似乎又转身遁入了一片阴影之中。
“由理奈....怎么了?那边是有什么东西吗....?”
时刻都在关注着少女情况的枫,回过头来疑惑地看着身后停顿着的她。
“那是.....谁.....?为什么在奔跑.....”
整座岛屿都面临毁灭的状况之下,一个女人唐突地在林间浑身颤抖地奔跑着,要么是惶恐不已而仓皇逃亡之中,要么便是遇上了饥不择食的危险高等魔物才对。
但很明显的是,两种可能性都是否定的——
因为刚思考着擦肩而过的身影时,由理奈身后的森林中,一阵熟悉的呼喊声传来。
“——妈妈.....!妈妈.......!”
一个瘦小的身影艰难地翻越过荆棘丛,随即轻快地朝着前方的阴影中而去。
虽然只有一瞬间的时刻,但从她那敏锐的感官中所能明晰地察觉到的,是那身影拥有着棕黄色的发丝与那和自己几乎无异的娇小体格,那么一切便不言而喻了。
“那是.....!等等啊....!安黛拉小姐.....!”
少女顾不得等待枫的及时反应,顺势丢下了手中的那片避雨用的叶片,便双手紧握着法杖而朝着那身影离去的方向奔跑着。
不得不说,由理奈如此突然的行为,让还沉浸在自我思考的枫稍微愣了愣。
“喂喂.....等一下,由理奈!现在去追上她的话,说不定很危险......!”
枫似乎想要抓住由理奈的肩膀,但又像是犹豫般地停滞在了空中,眼看着由理奈朝着森林更深处而去的背影,他只能咬咬牙攥紧拳头追了上去。
迎着铺面而来的寒风与飞雨,他很清楚现在的状况是如何——如果安黛拉小姐在追赶着什么人,从她如悲鸣般的呼喊来看,那也只能是她的母亲了。
说不定,现在这个时候诅咒已经开始发作了.....如果是这样的话,不仅仅是安黛拉小姐,连由理奈和他自己都会陷入危险的境地。
如果耽搁了时间而不能拯救安黛拉小姐....如果舰队提前离开的话....一切都.....
虽然他的大脑里设想着会发生的一切,内心充满了恐惧与畏难的感情——
但眼看着前方的那一大一小的身影越来越靠近的情况下,无法放任如此情形不管的他,只能硬着头皮冒着倾盆大雨而愈发加快速度地奔跑着。
剧烈的脚步声已经愈发地响彻了整片森林之中,似乎这片孤寂已久的森林被如此突如其来的状况所彻底打破,无数还企图隐匿在地穴中苟且偷生的野兽,惊慌失措地在林间乱窜。
安黛拉凭借着那娇小的身体优势,从狭窄的灌木丛缝隙间快速穿过,以如飞羽般的轻盈步伐而往前疯狂地奔跑着,眼里似乎只能看到那个女人的背影。
冰冷的空气大幅地进入着不断张合的肺泡,如此刺骨的感官之下,她不由得微微喘息着,稍有些许泪痕的脸上浮现而出的,便是一副悲伤而不解的神色。
“——为什么....为什么要独自一人逃走呢....?”
声嘶力竭地朝着那个身影喊道,但迎来的却是无边的沉寂与落寞。
她不明白母亲的行为。
她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独自逃走。
她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如此冷漠地躲避着她。
明明母亲是最爱她的吧,那个哪怕是被下达了诅咒也始终关心着她的人,那个她想要努力拯救的人,那个总是微笑着的她所最挚爱的人,为什么会这样呢?
内心的所发出如此不解的疑问的她,只能选择追逐着母亲的步伐。
尽力避开着惶惶恐恐而横冲直撞的小体型魔物,凭借自身那看似微不足道的力量,她已经逐渐地快要接近着那长发及腰的黄发女人了。
没错,那个被她称作“母亲”的身影,那个妄图着独自一人而悄然离去的女人,大概已经开始力竭而有些放缓着脚步了吧。
忽然,她疼痛得稍微叫喊出来一声,但脚下步伐并没有因此而停止。
“好疼——流血了....不行....必须追上妈妈.....”
大概是因为内心的浮躁与疑惑所致,在经过岩石的时候不小心将手臂的皮肤擦破了皮,鲜红的血液便渗了出来,但她也只是忍着疼痛而前行着。
虽然林中光线略显黯淡,雨水散发而出的雾气遮挡着些许视线,她却还是能够稍微凭借着自身能力,感受到母亲的身上所散发而出的黑色气息。
那是一股充斥着腐烂与剧毒的气息,所谓亡灵附身时才会出现的状况。
但已经被悲伤与恼怒所冲昏了头脑的她,已经顾不上所谓的理智了,哪怕是内心深处能够深刻体会到母亲那凄凉的心境,目前她也只顾着能够追上母亲而已。
但厄运似乎接踵而至,如此泥泞到堪比沼泽的土地,让她在不经意间滑到在地,膝盖似乎也被坚硬的石子所划破而流出了血液,挥洒在了黑色的土地上。
“安黛拉.....!”
前方的女人听到了安黛拉摔倒而发出的沉闷声音,不由得回过头来以母亲的关怀眼神,而默默凝望着她,眼中已经噙满着泪水。
但这只是片刻的功夫,她又像是如迫不得已般的冷漠,而继续朝着前方离去。
是的,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作为负责任的母亲,她必须忍住悲伤以冷漠离开。
“妈妈.....妈妈.....请停下来啊.....爸爸,请保佑我.....”
像是在向亡故的父亲祈祷一般,她紧握着那条父亲遗留给她的手链,坚定地再次站立起来,全然不顾身上的伤势而朝着前方继续跑去。
已经重心严重不稳的步伐,却仿佛受到了神灵的庇护一般,在潮湿的地面上平缓地前进着,无论是伸展而出的树枝还是湿滑的泥地都不能阻挡着她。
忽然,一道落雷猛然从天而降,径直地击落了她身旁的庞大树干,散发出了焦炭的味道。
“落雷吗.....就算是这样....妈妈,请停下来啊....”
奇迹般毫发未损的她,并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所惊吓住,反而更加坚定地前行。
“安黛拉小姐.....!请等一下.....”
由理奈与枫紧随在他们的身后而奔跑着,连一丝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只能一边追随着安黛拉的步伐,一边与被鲜血气息吸引的魔物战斗。
似乎安黛拉的鼓膜彻底麻木了一般,完全听不到身后所传来的呼喊声,迈着有些一瘸一拐的脚步,美丽的眼眸中不知不觉有泪花涌出。
冰冷的空气已经愈发得凝固了,濒临崩毁的森林中只能看到寥落追逐的人影。
忽然——安黛拉停下了追赶的脚步,只是无神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映入她的眼帘的,是一片已经被崩裂的巨大落石所完全阻隔了去路的空地,而周围散布着许多早已被崩塌的乱石砸毙的动物遗骸,无数的石头上沾染着异样的鲜血。
从这些情况来看,这里大概已经是一条死路了。
“妈妈....请不要这样独自离开啊....”
安黛拉走上前去,伸出那已经伤痕累累而带着泥污的手,想要抓住母亲的手臂。
但她的母亲只是摇了摇头,缓步往身后的峭壁稍微退后了几步,与她保持着距离。
黄发女人紧紧地捂住了手臂上散发黑气的伤痕,站在那片空地中央,用着极度悲戚的眼神看着安黛拉,浑浊的眼泪与哽咽的话语便随之而出——
“安黛拉....已经够了....不要再追上来了......”
“为什么.....妈妈.....妈妈为什么要这样.....我不明白,我不明白啊.....”
拖着已经极度疲惫而遍体鳞伤的身躯,安黛拉那颤抖的声音已经临近崩溃边缘。
“安黛拉.....妈妈的诅咒.....已经开始发作了.....妈妈的诅咒很危险,一旦我控制不住它的力量....恐怕会伤害到你的.....这是我无论如何也不想看到的啊.....”
女人瞥了一眼自己已经开始溃烂的手臂,已经变得浑浊而漆黑的血液顺势而滴落在地面。
“怎么....怎么会这样.....那个诅咒.....”
“安黛拉....现在贝鲁特岛的状况已经无法继续下去了....跟着杜威妮莎他们逃离吧.....我相信凭借着他们的力量,你能够平安活下来的.....”
“但是.....我怎么可以抛下妈妈不管呢....妈妈,请和我一起离开这里吧.....!”
“那样的事情是做不到的....那样的话妈妈的诅咒,会祸害到更多的人.....”
“不.....我不希望妈妈一个人....妈妈的诅咒一定可以治好的,只要我努力赚钱,一定可以找到办法治好妈妈的....我一直都相信.....一定可以,一定可以....”
安黛拉像是已然忘却了崩坏边缘的岛屿,只是凭着本能的情感而自言自语着。
“别再那么勉强自己了好吗....安黛拉.....”
“诶.....妈.....妈妈.....?为什么....我只是想.....”
女人像是在强忍着哭诉般低沉的声音,让安黛拉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片惘然与空洞。
“从小到大....你总是比别的孩子都要努力呢.....为了治愈妈妈的诅咒....很早地步入了社会,每天不辞辛苦地工作着.....明明都缺乏着父母的关爱,一个人挑起家庭的沉重担子,却还要故作欢笑.....这不是我想要看到的你啊.....”
“为什么....妈妈,我只是想要妈妈好起来而已.....这是....眼泪.....?不...不可以哭....我不可以哭的....我要像时刻挂着笑容的妈妈一样,笑一笑.....”
晶莹如珠玉的泪水,不知不觉已经划过了她的脸庞,留下了一丝痕迹。但明明心中已经充满了悲伤,她还是装作了一副呆板的笑颜。
看到那样的笑颜,母亲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望着少女稚嫩的神情而叹息着。
“安黛拉.....妈妈所希望看到的,是那个有喜怒哀乐的,能在开心的时候放声大笑,能在悲伤的时候痛哭流涕的孩子。妈妈并不希望....你被生活的磨难所铸造成感情冷漠的躯体....作为一个孩子,妈妈真的希望能够看到保持着自我的你......”
“自我....明明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妈妈能好起来啊....爸爸的遗愿也是.....妈妈时刻都挂着笑容,所以我觉得也必须这样才能好好地工作才对.....”
“遗愿....吗.....其实一直以来....妈妈都很抱歉呢,没能让你和爸爸过上美好的生活....反而因为诅咒,让你爸爸那么操劳和担心....到头来还为了我而牺牲了性命.....明明身为帝国第一剑术导师的我....却连自己的生活都无法好好维持下去....”
“不....不是妈妈的错....我从来都不会怪妈妈的....我一直在告诉自己,不能流泪,不能因为妈妈的状况就成为一个懦弱的人....我要努力治愈妈妈....”
她像是在宣发自己的誓言一般捏紧了拳头,眼泪不停地在眼眶中打转却始终未曾落下。
“但实际上....安黛拉,作为一个孩子你承受了太多的痛苦....你已经很累了吧?”
“不....才,才没有,哪怕再累我也要为妈妈而努力着.....一直都是哦....”
“安黛拉.....请多为自己考虑吧....不要再压抑自己内心的感情了.....如果想要哭泣和倾诉之类的,就请好好地宣泄吧....妈妈知道你已经忍受了太多的悲伤了.....”
“就算是悲伤....就算是悲伤也不能...不能落泪.....”
安黛拉像是在坚持着最后的倔强,但眼泪已经开始不断地涌现出来了。
“一直以来....一直强撑着生活着,真是辛苦你了呢。”
如此的话语像是在她的心中如一把钥匙一般,猛然地开启了那把尘封已久的心锁。
“妈妈.....实际上....我真的....我真的.....已经很累了.....”
充满母性与关怀的眼神,让安黛拉先是身体不断地颤抖着,随即她便扑腾而入母亲的怀中,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伤,放声痛哭了起来。
“每天....每天忍受着无数旁人的白眼.....每天都忍受着失去爸爸的痛苦....每天都活在无数的繁忙与孤独里....我已经.....我已经很累了啊....”
“妈妈能理解的....一直以来都辛苦你了呢,安黛拉.....”
母亲像是在安慰着一个初生的婴儿般,以温柔的口吻而平复安黛拉的内心。
“一直以来.....一直以来的努力....我只是想治好妈妈的病....只是想着和妈妈,还有爸爸我们三个人过去那样美好而圆满的生活而已啊....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总是想着我在努力着...我在努力着...但为什么还是没有办法啊.....?!”
冰冷的飞雨与少女的眼泪交汇在白皙的脸庞上,滴落在黑色的泥泞之上。
“所以妈妈能明白....你已经忍受了无数的委屈与痛苦呢......”
“我很害怕....害怕妈妈会有一天因为诅咒而离我远去....爸爸已经不在了....如果连妈妈也这样的话,我就....我就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人了....”
“不,安黛拉....你一直以来都是支撑着我活下去的动力呢.....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你的出生,是蒂文尼亚女神与这个世界赐予我和高文最好的礼物.....只要你能幸福地生活下去,妈妈无论遭受多么痛苦的诅咒,最后都能够以微笑而离去呢.....”
她的母亲轻柔地抚摸着棕黄色的发丝,如柔阳般的话语驱散着心中的阴霾。
“说这种话干什么...妈妈....我相信诅咒能够治愈的....所以请和我一起登上舰船吧....”
心情稍微平复些许的安黛拉,像是在用着恳求一般的语气说道。
“那已经不可能的了.....虽然凭借着蒂文尼亚之印勉强撑过了这么久的日子....但妈妈.....终究还是要离开你了呢....而且还是在贝鲁特岛遭受这样灾难的日子里.....不过......”
“诶....?妈妈.....?什么意思......”
黄发女人忽然从安黛拉的拥抱之中脱离出来,保持了像是一段安全的距离,随即会心一笑地看着眼前那片黑暗的林间中所浮现而出的能量——
“三位.....请不用再继续隐藏气息了.....你们应该是来接安黛拉的吧....?”
随即,率先从黑暗之中显露而出的身影便是那身着庄严骑士装束的女性精灵,而身后便是茶色短发的少年与手执法杖的魔导少女。
“虽然好不容易才追了上来,还特意隐藏了气息波动....果然还是躲不过瓦伦西亚阁下的【气息探知】吗.....不愧是帝国第一剑术导师.....”
精灵骑士虽然脸上浮现出了那么一丝亲切的神情,但手中明晃晃的锋利银色长剑,却不免让安黛拉看出了些许倪端,这让她显得十分紧张地盯着三人,而用自己的身体护住母亲。
“维罗妮卡小姐....还有早川先生和铃木小姐....你们是什么时候.....等等....难道说.....”
“虽然很抱歉要做出这样的事情....不过,安黛拉小姐,请离您的母亲远一点.....”
说着,维罗妮卡有些毅然决然地将剑锋直接指向了少女身后的母亲。
“维罗妮卡小姐.....!你这是要干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用武器指着妈妈....”
“安黛拉小姐.....您能明白的吧....您的母亲瓦伦西亚阁下的诅咒....已经无法被治愈了....而且如果放任不管的话....她只会受尽痛苦和折磨.....”
“骗人的....!骗人的....!妈妈的诅咒...是可以治愈的....!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声嘶力竭的嘶吼声从她的口中传达而出,那一抹倔强的神色也愈发让人同情。
“请离开瓦伦西亚阁下的身边吧,安黛拉小姐....您也不想让自己的母亲遭受痛苦吧....”
“虽然是这么说...但....但我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丢下妈妈一个人逃走......”
“尽管如此,吾还是必须这样做....不然继续拖延下去的话.....”
维罗妮卡有些无奈地深吸了一口气,举着遗落圣剑靠近着竭力挡在母亲身前的少女。
“维罗妮卡小姐....能不能不要这么做....那毕竟是安黛拉小姐的母亲....看到自己的母亲被杀死的话,她会很伤心的吧......”
怀揣着对少女同情之心的由理奈,十分真诚地恳求着举剑的维罗妮卡。
“吾又何尝不想呢.....但目前的状况来说....安黛拉小姐不愿意离开的话....而且看到帝国第一剑术导师沦落到如此的地步...吾也不能让她这样忍受痛苦才是.....”
枫保持着沉默而紧咬牙关,刚才母女之间对话不免让他想到了自己的境遇,而看着伤痕愈发严重的女人,他不免更加不忍看向安黛拉的面孔。
“我绝对....绝对不会让你伤害妈妈的....!维罗妮卡小姐,请后退吧!”
安黛拉手中施放而出了充满魔力的法印,与手持圣剑的精灵剑士对峙着。
“请不要如此任性....安黛拉小姐.....不,尤斯梅里亚家族的大小姐.....”
“我才不知道你说的什么尤斯梅里亚家族....!我只要妈妈.....我只要妈妈活着....”
“已经够了....安黛拉,不要再继续为我担心了....维罗妮卡....对吧?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杜威妮莎是你的姐姐吧.....一直以来都承蒙她的关照了......”
刚才一直处于思虑状况的女人忽然站在了安黛拉的身前,平静地看着那剑刃的寒芒。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安黛拉不免极度疑惑地看着母亲的背影。
“是的,瓦伦西亚阁下,圣骑士维罗妮卡谨遵您的吩咐。”
“安黛拉这孩子,就拜托你们西塞尔骑士团了,只恳求你们能让她平安离开贝鲁特岛....”
“吾一定竭尽全力办到.....瓦伦西亚阁下.....吾会让安黛拉小姐好好活着的.....”
“那样,我就放心了呢......最后还能拜托你一件事吗,圣骑士维罗妮卡.....?”
“就请您吩咐,瓦伦西亚阁下.....”
女人微微一笑,便顺势跪坐在了泥泞的地面上,任由飞雨沐浴在发丝间而闭上双眼——
“请就此了结我的性命吧——”
“妈妈...?妈妈你在说什么啊?!怎么....怎么说出这种话....”
像是被悲伤当头一棒般的感觉涌上心头,安黛拉难以置信地看着女人的行为。
大概是体会到了作为母亲的心理,在场的维罗妮卡以及枫等人的眼神里所传达而出的,便是那无奈而略显悲伤的神色,并保持着寂寥的沉默。
“我已经快到极限了....如果继续下去的话,我就会变成无法思考的尸鬼.....如果安黛拉不愿意离开的话,我担心会伤害到她....所以,拜托了,圣骑士维罗妮卡。”
“妈妈....?!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为什么啊?!”
安黛拉紧握着母亲的手,眼前的景象已经被眼泪所变得朦胧了起来。
“安黛拉.....请替代妈妈好好活下去吧.....直到最后,妈妈都永远爱着你呢....”
女人抚摸着安黛拉的脸庞,露出了最后一丝勉强的笑容,话语的声音越来越小。
随之而来的,便是她那因为痛苦而变得愈发狰狞的面目,以及不断流淌的血液。
“妈妈....?妈妈.....?”
“等一下....!安黛拉小姐,请站在吾的身后!”
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劲的维罗妮卡,急忙将安黛拉拉到了自己的身后而严阵以待着。
那散发着黑烟的伤口处,诅咒法印似乎已经开始逐步地全身蔓延开来,身上的伤痕开始不断地扩散开来,而锋利的牙齿与腐烂的肉体开始不断涌现。
紧接而来的是她那如野兽般的嘶吼声,已经充满鲜血的眼球已经看不出瞳孔,浑身的血管如同树状般突起着,代替手指的便是腐烂泛黄的骨爪。
她颤颤巍巍而僵直地站立起来,仿佛一个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般靠近着安黛拉。
曾经的帝国第一剑术导师,瓦伦西亚.冯.尤斯梅里亚,沦落为了卑微的魔物——
维罗妮卡面对如此的景象,内心不知不觉也快处在崩溃的边缘。但身为圣骑士的责任感与使命,让她又不得不保持着理智与冷静。
“妈妈....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啊....诅咒.....难道真的无法治愈吗.....”
少女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希望一般,眼神灰暗而瘫软在地,只是无神地望着母亲。
“瓦伦西亚阁下....可恶....诅咒居然开始发作了....谨遵您的吩咐.....异教徒,还有由理奈小姐.....能麻烦汝等将安黛拉小姐离开这里吗.....?”
“不要....不要这么做....维罗妮卡小姐.....我不要扔下妈妈....”
安黛拉只是无力地自言自语着,她的眼神因为充满绝望的泪水而愈发空洞。或许有着相同感受的由理奈与枫,不禁有些迟疑地稍微拉着少女。
“明白了....维罗妮卡小姐....安黛拉小姐,请跟我们一起逃离吧.....”
“不....不要.....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妈妈.....你还记得安黛拉吧.....”
像是陷入了迷茫于彷徨般的心境,少女像是脚下生了根一般,只是眼睁睁看着已经沦为魔物的母亲,朝着自己猛地扑过来。
“可恶.....对不起了,安黛拉小姐,为了您的安全,吾只能如此了.....”
维罗妮卡顺势猛地一把推开诅咒化的女人,随即用着控制好力度的剑柄敲击少女的头部。
只是感觉到大脑传来一阵突如其来的晕眩感,眼前一黑的少女倒在了由理奈的怀里。
“汝等快带着安黛拉小姐到船上去,这个时候艾伯涅拉舰应该已经达到刚才的位置了。”
“维罗妮卡小姐,那你的话....?”
“吾还必须要处理现在的情况....汝等先行一步吧....贝鲁特岛已经摇摇欲坠了....”
“我明白了....那么....我们先到舰船上去了.....”
“请务必小心一点呢,维罗妮卡小姐......”
已经来不及犹豫不决,面对已经崩裂的地表,枫便背着昏厥的少女与由理奈转身离去。
精灵骑士目送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紧绷着的神经终于稍微放松了些许。随即,她只是以沉重而坚决的眼神,看着慢慢爬起来的尸鬼瓦伦西亚。
她很清楚,她所面对的并不仅仅只是一个简单的陌生人。
瓦伦西亚.冯.尤斯梅里亚,这个曾给予了她与姐姐无数恩惠的人,这个曾经在帝国威震四方的第一剑术高手,她所敬仰的人,竟会因为亡灵诅咒而沦为一团腐烂的尸鬼——
为了报答她所给予曾经孤苦无助,流落街头的姐妹俩的恩情,杜威妮莎选择了进入帝国魔导学院,成为了首席魔导士,并担任了她的安全保障的职位。
如果要亲手了结她的痛苦,大概对于杜威妮莎来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大概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杜威妮莎才会选择让自己的妹妹代替她,来了结了这一切吧。
“大概生命就是如此脆弱吧.....瓦伦西亚阁下.....虽然您大概已经听不到了.....”
尸鬼瓦伦西亚如同野狼般朝着她突袭而来,却被她轻松地闪避而开——
“但无论您变成了什么样子....您的荣誉与尊严....吾始终都铭记着.....”
精灵骑士顺手用着浑圆的剑柄一端猛地击中尸鬼的腹部,让它发出了一丝痛苦的哀嚎。
“您始终都是吾和姐姐最尊敬的人....所以,请让吾亲手了结您的痛苦吧.....”
随之而来的剑刃的重击,让尸鬼直接因为惯性而翻滚在了地上,漆黑的血液随之涌出。
“愿蒂文尼亚女神引导您进入伊莱尼亚,瓦伦西亚阁下.....”
缓慢走到倒下的尸鬼身旁,吐露出了如此话语的精灵骑士,像是有些不舍与无奈地看着它。但随即,她便以全身的力气给予了尸鬼,那所谓最后的一剑。
银白色的寒芒,在漆黑的空气中划过了一丝闪耀的火花——
破晓的天空中闪电划过,漆黑的血液随之飞溅到了磐石之上。
空气似乎凝固了起来,精灵骑士的银白色盔甲上沾染了黑色的鲜血,如同一抹画卷覆盖而上,冰冷的飞雨与米色的发丝交汇在寒风中。
她亲手了结那个自己所最敬佩的,近乎于自己如神一般憧憬的人物。
像是内心被撕裂的疼痛感,以及一阵莫名的悲伤传上心头——
“很抱歉....真的很抱歉....瓦伦西亚阁下.....”
但山崩地裂的剧烈响动突然传来,无数高耸的树木在这一刻全部黑压压地倾倒了下来,让她那随时紧绷的神情又高度紧张了起来。
维罗妮卡刚才还沉浸在一片血腥之中而喘息着,这时她如梦初醒般地望向了山脊处,一个漆黑的庞然大物似乎正在朝着舰船的方向快速地移动而去。
那样如此庞大的魔物,似乎是她从典籍里有所耳闻的生物。
“这种声音.....难道是.....糟糕.....必须警告他们才行......”
已经处于崩坏边缘的岛屿,地面已经开始不断地瓦解开来,地下熔岩不断喷发而出。
如此猛烈的响动声,同样惊醒了尚处于昏厥之中的安黛拉——
距离刚才的那一幕情景,已经过去了大概半个小时的样子。
回过神来的少女,发现自己正躺在干燥的羊毛垫上,身旁是等待她醒来的众人。
“啊,她醒了呢。太好了.....”
虽然地面有些摇摇晃晃,但她还是慢慢地爬了起来,茫然地看着周围。
“终于醒过来了呢,安黛拉小姐,我还担心之前维罗妮卡小姐是不是有些太用力了....”
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棕发少女似乎松了一口气,而身旁的茶色短发少年只是沉默着。
“我这是....在哪里....?”
“安黛拉小姐....我们已经登上了舰船了,所以请不要担心....我们已经安全了呢。”
“舰船....?这么说来的话....妈妈她....妈妈她果然还是....”
安黛拉似乎又回想起了之前母亲的话语,以及变成尸鬼的模样而不禁潸然泪下。
自己所熟悉的家园已经崩溃,家人与朋友也荡然无存——
“很抱歉呢....她没能挺过来....而且维罗妮卡小姐也还没有回来.....不过,看到安黛拉小姐这样幸存了下来,我相信你的母亲应该会很高兴的吧....?”
“她会....高兴吗.....?安迪罗斯爷爷,米洛索先生....还有大家....都死了....现在我明明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
“安黛拉小姐....实际上你并不只是一个人呢....还有我们在你的身边呢....”
由理奈那样充满着安慰与关怀的语气,让安黛拉有些不解地凝望着她。
“诶.....?由理奈小姐....你在说什么啊....?如果只是安慰我的话....”
“不....安黛拉小姐,这是我真心实意的话语呢。虽然你的家人都去世了....但并不是孤独的一人哦....”
“为什么.....?明明我什么都做不到....连治愈妈妈的诅咒都做不到....我大概只会成为由理奈小姐你们的累赘吧......”
“才没有的事,之前我和御神,受到了安黛拉小姐的很多帮助呢。包括耐心地为我们讲解着,关于这个对我们来说完全陌生世界的情报,而且我们也很是受益呢。所以就想着,我们也许能为安黛拉小姐做点什么.....所以说,我们可以成为安黛拉小姐的朋友哦。”
“真的可以吗.....我这样的人,也能够拥有朋友吗....?”
“安黛拉小姐,请不要这么说呢。安黛拉小姐这样温柔而坚强的人,大概我们的世界的话,是会有很多朋友的哦。其实一直以来,能和安黛拉小姐做朋友的话,我真的很开心呢。”
“但即使如此....我还有活下去的希望吗....大家都不在了....身边熟悉的人都死了,我又该怎么办.....”
“安黛拉小姐.....实际上在我的那个世界里,有着一句很意味深长的话语哦。”
“意味....深长.....?由理奈小姐,那句话是...什么.....”
“‘活在人之间的地方,才叫做人间’,即使贝鲁特岛没有遭遇如此的灾难.....安黛拉小姐还是终有一天会离开贝鲁特岛哦?”
“我.....原本是想离开贝鲁特岛....和爸爸一起寻找治愈方法的.....但现在......”
“但不管怎么说,安黛拉小姐也会离开熟悉的环境,也会认识新的人和事物,也会与新的朋友相识吧?无论发生了什么,我相信只要有大家在的地方,始终都会有关心安黛拉小姐的人存在.....只要和大家在一起,我相信安黛拉小姐不会孤独的哦。”
“不会.....孤独的吗.....?”
“是啊.....而且,我一直以来都把安黛拉小姐当成很好的朋友呢。”
“朋友....那,那这样的话,由理奈小姐,我们....就....就算是朋友了吗....?”
“当然了呢,安黛拉小姐。所以请打起精神呢,我们还要好好活下去呢.....我们并不是只是在为自己而活哦,为了我们所熟悉的人,为了深爱我们而给予了美好祈愿的人们,为了爸爸妈妈的笑颜.....我们也应该好好地生活下去呢......”
“爸爸....妈妈的笑颜.....”
安黛拉的脑海里,像是回响着父母那温情的话语,儿时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美好场景便浮现于脑海。
三人在旷野的紫阳花田里嬉笑,蔚蓝的彼岸唯有艳阳与浓郁的芬芳相随。
“安黛拉,你是爸爸和妈妈的希望,我们相信你会像紫阳花那样,无论前路如何,永远满怀希望微笑着生活下去——”
“爸爸妈妈,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
“但无论如何,我们终有一天会离开你的,安黛拉,你也会长大成人,会离开贝鲁特岛,认识新的人与事物哦。”
“但即使是这样,我害怕没有爸爸妈妈的日子呢.....”
“在前路迷茫的时候,即使爸爸妈妈已经离你而去,也不要哭泣哦,时刻保持微笑吧,安黛拉。”
回响在耳畔父母的低语,稚嫩的疑问与温柔的回答声,像是触及了安黛拉内心的那一抹灵魂,似乎记忆里的一切都明晰了起来。
“对啊.....我....我不能哭泣.....因为我的身上,还肩负爸爸和妈妈的那份希望....还肩负着对贝鲁特岛的大家.....对召唤者们的责任....很感谢你的话语呢,由理奈小姐.....”
安黛拉看着自己那仿佛闪烁着光芒的手链,稍微拭去了眼角的泪水,内心的悲伤便平复了些许。
“看到安黛拉小姐能够打起精神来,我很高兴呢。要是御神也活下来的话......”
由理奈虽然勉强地笑了笑,但望着木桌上那沾着血液的蓝色头巾,心里不禁阵阵作痛。
“御神先生......他也没能活下来吗......”
安黛拉像是鼻子一酸,但还是强忍着一种莫名的凄凉之感而眼神低垂。
“遇到了这样的情况....连枫也变得无精打采的样子了.....”
枫只是望着被飞雨击打而发出响声的木窗,仿佛能将那片晦暗的天空一眼望穿。
“早川君.....请不要如此消沉的样子啊....井伊君他那样的男子气概,姐姐我很佩服呢。”
不知何时进入船舱的杜威妮莎,略显沉重地拍了拍站在一旁的枫的肩膀。
“因为我的举动.....不光是岛上的人....连御神也....果然这场灾难还是我造成的吗.....”
枫像是陷入了无尽的懊悔与自责般,攥紧着拳头而以阴沉的面孔望着地面。
“不要这么自责,这一切....都是影子杀手的错...他利用了我们所有人呢....”
“但不管怎么说....如果不是我用了那瓶药的话....贝鲁特岛也不会.....”
“杜威妮莎小姐,时间已经不能再拖延下去了.....维罗妮卡她还是没有回来....”
红发的圣骑士格雷夫兀然地走入了其中,有些焦急与担忧地朝着杜威妮莎说道。
“维罗妮卡还没有回来吗.....?到底她遇到了什么情况啊.....还能再等多久.....?”
“虽然还能再坚持一段时间,而且我也很担心维罗妮卡的情况....但我们尽力救助的那些被召唤者,还有贝鲁特岛的居民,如果继续下去的话,也不能冒着他们被魔物攻击的风险.....”
“甲板外面的情况呢...?”
“已经解决了许多贸然进攻的飞行魔物....但圣骑士们似乎有受伤的人员.....不过托了你们同伴的福,那个银发的女孩正在治愈那些圣骑士。”
“请再让圣骑士们坚持一下吧....格雷夫先生,姐姐我相信维罗妮卡的实力......”
“话是这么说....但是维罗妮卡的能量源似乎隐藏了起来...根本没法用通讯魔法联系她....我担心她真会出什么事情的话.....可恶....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吗....”
两人有些焦躁地在船舱外的长廊踱来踱去,如此恼人的声音不免让由理奈等人更加忧虑。
被风雨所洗礼的甲板上,刚刚结束与奇形怪状的魔物鸟战斗的圣骑士们正在休息着,而塞克西娅正在不断地施放着赫琳利尔的法印,不断治愈着负伤的骑士们。
“请不要担心,我能治愈好你的。”
面对着因为身受重伤而不断呻吟的圣骑士,塞克西娅的语气稍微柔和了些许。
“居然是....赫琳利尔之印....虽然大概符合异教徒的情况....但您看起来更像是蒂文尼亚女神所派来的神使....或者说....您就是蒂文尼亚女神吧....!”
躺在担架上看着自己严重的伤口不断复原的男人,有些惊异地看着少女的脸庞。
“不....我不是什么神使或者女神.....我只是枫的A.I,他所要求我做的,我都会去做罢了。”
虽然语气里还是如机械般冰冷,但似乎一提到枫的事情,她那美丽的蓝瞳显得格外温情。
“A.I.....?虽然听不懂您在说什么.....不过还是很感谢您的治愈....”
“不用感谢我,我只是在履行自己的本职而已。”
“赫琳利尔之印.....果然是你么.....看来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
被格雷夫下令所谓“严加看管”的康斯坦丁,被法阵束缚而别有意味地望着银发少女。
而看着已经四十五度倾泻而崩毁的岛屿,站在桅栏旁的圣骑士们只有无奈地叹息着。船舱内已经获救的难民们,看到自己的家园被毁灭的情景,悲伤得痛哭流涕。
是的,贝鲁特岛已经被彻底毁灭了——
这座曾拥有着数万人口的岛屿,在这一刻曾经的生机已经荡然无存,而缓慢地坠落着。
哪怕是格雷夫命令舰队全力拯救着居民,能登上舰船的人类也不过几百人而已。
今后他们又该何去何从,又该怎样在失去家园和亲人的悲伤中继续生活下去,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难以启齿的问题,只有哭泣与悲鸣声回响在船舱里。
“各位圣骑士们,维罗妮卡回来了!”
站在瞭望台上,负责观察岛屿动向的圣骑士大喊起来。
而周围原本端坐着的骑士们,听闻如此的讯息,也纷纷站起身来查看着情况,一时间金属的碰撞声不断传来。
康斯坦丁只是轻蔑地笑了笑,似乎像是在嘲弄着这群将他囚禁的人。但他的红色瞳孔中所映照而出的,便是那不远处正在靠近的巨大黑影。
他们所能看到的,便是维罗妮卡似乎有些仓促地从不断崩裂而破碎的岩石之间,依靠所谓的【弹跳加护】的能力,如苍鹭般轻盈地跳起,而平缓地降落在了甲板上。
被这样聒噪的动静所吸引而出的格雷夫等人,也相继随之而来。
“塞克西娅....使用了那么多的治愈魔法....体力还能坚持住吧....?”
枫似乎完全不顾眼前的状况,转而询问着似乎有些体力不支的银发少女。
“没事的.....大概是施放的魔法强度稍微大了一些.....不过能帮上忙我就很高兴了。”
“不要太勉强自己啊.....毕竟我的要求似乎也过分了一些.....”
枫很清楚,自己只是在利用塞克西娅治愈他人,来满足自己那卑微的负罪感而已。
“我这点体力消耗....根本不算什么....这也是为了应对接下来的情况.....”
“接下来的情况.....?那是指什么.....?”
塞克西娅似乎因为疲惫而沉默着,只是将视线转移到了维罗妮卡的身上。
维罗妮卡凝练地拭去了盔甲上的血污,随即以急促的快步走到了格雷夫的面前。
“维罗妮卡....!你回来了啊....!还以为会遇上什么麻烦呢,你为什么要隐藏能量?”
格雷夫似乎像是看到了昔日并肩作战的同伴,心中悬着的磐石终于放下了。
“格雷夫,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吾等,包括这船上所有的人都有麻烦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维罗妮卡....?姐姐我可是很担心你的情况的......”
“可恶....只是稍微快了一点点而已.....吾等的麻烦.....就是那个巨大的生物....”
维罗妮卡像是忽然感觉到了什么,随即一阵如野牛般的嘶吼声划破天际。如此突然而来的声响,让舰船上的所有人都警惕地拔出了武器,应对着那片深邃的黑暗。
“那是什么声音.....?!是魔物吗.....?!”
“难道又是那些丑陋的怪鸟....?明明才击退了它们.....”
“快看那边.....!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这边靠近过来了!”
顺着一个骑士手指的方向望去,便可以看到一个浑圆的庞大生物映入其中——
若仔细看去,那样的生物像是一只巨大的黑色乌龟般的生物,但头颅却宛如一头公牛,而身上的龟甲却覆盖了像是岩石与植被之类的东西,远望而去仿佛一座移动的巨山。
但更加引人注目的,便是它那身体两侧所延展而出的如蝙蝠般的飞翼,如此横冲直撞而充斥着敌意的血红眼睛,以及锋利的爪子在不断地撕裂着地面。
随着硕大的鼻孔喷发而出滚烫的热气,它顺势狂奔而出,在空中腾跃而上——
那黑色的飞翼的不断拍打,它那看似笨重的身躯便如同轻巧的飞鸟一般,悬浮在了空中。
如此凶狠的眼神,像是一头脾气暴躁的斗牛,似乎想要朝着停靠在半空的舰船发起进攻。
面对这样直接以舰船为目标的庞然大物,骑士们不免都有些惊讶。
“吾之前这样做....就是为了避免被它察觉,想要通知汝等的....可恶....”
维罗妮卡有些烦躁地拔出了遗落圣剑,眼角微微上扬着。
“各舰船注意,立刻撤离贝鲁特岛!不能让那个怪物袭击我们的舰队!”
保持着冷静的格雷夫随即挥剑而发出命令,舰队随之开始朝着岛屿外围的空中飞行着。
但那如此庞大的怪物似乎速度极快地穷追不舍,岛屿外围的一道道闪电如牢笼般接踵而至,让作为旗舰的艾伯涅拉舰根本无法离开贝鲁特岛的近空。
“怪物来袭!右满舵——”
怪物猛地朝着船舰直冲而来,经验丰富的舵手当机立断地拉满了右舵——
随之巨兽那锋利的牛角划过了船舰的侧身,掀起了覆盖在船身的一层装甲。环绕在舰身的白色神圣闪电便朝着巨兽发起了电击。
似乎是被魔法所麻痹着身躯,明亮的火花映照出了它那完全恐怖的巨大体格。
“各船舰听我的命令,朝着那头巨兽开火!”
周围的舰船发出无数的巨响,摇摇晃晃的甲板上,火药与硝烟的味道随之飘散开来。
按照常理来说,西塞尔骑士团那附加了神圣魔法的舰炮,对于高等级的魔物来说也是望而生畏的存在,大概没有什么生物能在一轮炮击下存活才对。
但被那猛烈的炮火所洗礼的巨兽,却仿佛有一层无形的防护一般,竟然毫发无损。
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外壳只是散发出了焦炭味,仿佛一道巨大的盾牌赫然屹立于天穹。
似乎有些恼怒的巨兽只是悬浮在不远处,似乎对于下次攻击蓄势待发。
黑色的炮口接连喷发出魔法弹丸,但如此无关痛痒的攻击也只是为撤离提供火力掩护。
“看起来好像攻击一点效果也没有啊.....那家伙的防御还真是坚实啊.....”
“全体舰队,朝着外围继续撤离!”
想要趁此机会继续撤离而出的舰队,却被密集的闪电所阻挡着,根本无法继续前行。
“可恶....居然被闪电给困住了....!圣骑士维拉德....空间转换魔法还能多久准备...?”
“大概还需要二十分钟....不过这样下去的话,我们迟早会被那个怪物给击中的....!”
“那个像是乌龟,又像是牛一样的生物....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没想到.....居然是阿尔谢伦巨兽.....果然是被诅咒而狂暴化了吗.....”
杜威妮莎合上了手中的魔法书,看到眼前的生物,更加有些担心地叹了一口气。
“杜威妮莎小姐....?你好像很了解这种生物吗...?”
格雷夫已经紧握着腰间的长剑,似乎随时准备着一场严峻的肉搏战。
“帝国的古籍上记载的....姐姐我本来还以为这种天球交汇时期的古生物,应该早就灭亡了才对....我们的舰船对于撞击能力极强的它来说,完全就是一个巨大的靶子啊......”
“塞克西娅....数据库里有关于这种生物的资料吗....?”
枫有些疑虑地询问着体力不支而依偎在身边的银发少女,她那手中便闪烁着蓝色的界面。
“阿尔谢伦巨兽.....【天球交汇时期】的古贝鲁特地区原生生物....它的全身都覆盖了厚重的鳞甲,所以防御能力极佳.....如果要解决它的话,唯一的办法就是......”
“在它飞行于高空之时,斩断其双翼——”
维罗妮卡与塞克西娅像是不约而同地说出了如此的话语。随之,精灵骑士便像是在手中施展着蓝色的法印,一双银灰色的羽翼便从她的后背油然而生。
“格里芬恩之印.....维罗妮卡,莫非你要那么做.....?”
“没错....姐姐,吾必须要亲手斩断其双翼.....只有吾的遗落圣剑才能够做到远距离斩杀....否则继续下去,我等都会被那头巨兽拖入黑暗的虚空,难逃毁灭的命运....”
“维罗妮卡小姐....果然还是太危险了吧....?”
不愿再让同伴冒险的由理奈,似乎在极力劝阻着精灵骑士。
“这是吾身为首席骑士必须做到的....也是为了由理奈小姐你们这样的被召唤者们。”
“虽然很想阻拦你,但也没别的办法了....舰队的攻击对它毫发无损.....”
格雷夫眼看着舰队又一轮炮击对于巨兽毫无作用,只能咬咬牙不甘地说道。
“请务必小心.....维罗妮卡,姐姐我和大家都会在这里支援你的。”
维罗妮卡只是朝着众人微微点头,在银白色的剑刃闪耀之下,凭借身后的翅膀便腾空一跃,举剑猛地朝着巨兽的飞翼处冲刺而去。
在天空中像是如一道星辰之光般飞跃,她便来到了巨兽的身前。
果不其然,虽然看似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巨兽,敏锐地察觉到了如此的威胁存在,便以像是对付卑微的蚂蚁般的姿态,用锋利地爪子扑向她的身躯。
如此轻蔑而漏洞百出的攻击,精灵骑士在空中侧身一转便闪避而来,调整着自己的战斗姿态后,她便开始逐步掌握战斗的主动权。
被灌注了强烈神圣之力的圣剑精准地刺击之下,飞翼根部被划出一道道血痕的巨兽,似乎因为痛苦而仰天悲鸣了起来。
趁着如此的机会,不远处的舰队再一次对巨兽进行了猛烈的炮击,几乎要弥漫到遮盖整个天际的硝烟涌起,让巨兽的视野一下子降低到了最低。
像是如呆板的野牛般晃动着脑袋,巨兽对于眼前忽然消失的蝼蚁感到了愤怒与懊恼。
忽然,那像是被加长了十几米的遗落圣剑,散发出入白昼般的光芒——
维罗妮卡悬浮于巨兽的背甲之上,紧握圣剑的手上,所展现而出的蒂文尼亚之印,涌现起一阵迅猛的能量气浪,让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剧烈地波动着。
巨兽大概是知道了眼前的对手不容小觑,猛地竖起了全身厚实的鳞甲。
“武技.堕落天使.艾尔德里奇之网。”
暴雨之下冰冷的空气中,她的背后幻化而出的无数剑刃,便如一道道银白色的十字形网幕一般,环绕着在整个巨兽的周围,仿佛随时会像搭剑的弓弦般蓄势待发。
随着她将剑刃指向了那漆黑如乌云的生物,一道道能媲美天罚闪电的剑刃穿击接踵而至,无数金属摩擦而出的火花,在黑暗中如点点星火。
她很清楚,巨兽如此庞大的身躯与厚重的护甲,自己的这消耗了大部分能量所带来的攻击,实际上并不是为了穿透肉体,而仅仅只是为了限制行动罢了。
剑刃所瞄准的都是巨兽的薄弱关节处,如此一来巨兽便宛如牢笼困兽般动弹不得。
即将斩断那如屏障般巨大的飞翼,她的内心却更加感到有些不解——
阿尔谢伦巨兽,作为强大的古生物,不可能只会这样任凭自己的摆布而无动于衷。
忽然,一道如熔岩般黑红色的光芒从她的眼前,直接喷涌而出。
一时间,像是大脑一片空白,或者更像是在滚烫的焦炭上行走般的触感传来。
阵阵剧烈的疼痛随之传来,让她的眼前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光芒,只剩下一片黑暗。飞行在空中的眩晕感与背后传来的一阵撞击声,让她开始耳鸣起来。
待到她回过神来,身边已经是熟悉的潮湿甲板。
她的身体已经像是被什么炙热的火焰所冲击了一般,被这猛烈的力度如投掷铅球一般,直接甩出了数百米的距离,而坠落在了艾伯涅拉舰上。
闻讯而来的众人,只能看到维罗妮卡那银白色的盔甲上被熔岩侵蚀的痕迹。
勉强支撑着身体站起来的维罗妮卡,嘴角流出了一丝鲜血。
“维罗妮卡....?你没事吧....?那头巨兽根本就没办法战胜啊.....”
格雷夫站在一旁稍微搭了一把手,扶着维罗妮卡那略微有些颤抖的身体。
“维罗妮卡小姐,伤势不要紧吧...?塞克西娅,请给维罗妮卡小姐治疗吧。”
枫像是在以担忧的口吻命令着银发少女,那令人安心的治愈魔法便沐浴在精灵骑士身上。
“又被汝等救了一次呢....异教徒.....虽然很不想表达谢意,不过还是感谢了。”
“但是现在的话,维罗妮卡小姐....现在还有什么办法吗....?”
“不行....它会使用熔岩的【拟态】....要是船舰被它的熔岩击中的话....那么事到如此,唯有一个办法可行了.....不过,大概需要被召唤者的帮助.....而且各位也必须放弃这艘舰船....”
“放弃舰船....?维罗妮卡,你不是在说笑吧....这里还有那么多救助上来的居民啊!”
“吾明白的....格雷夫,不过要让我等都活下来,必须需要这艘舰船作为诱饵。而且,被召唤者的身上有着吸引魔物的气息,要让伯尼兰舰处于安全的位置....”
“但要是不能解决那个怪物....我们也没有办法撤离啊....”
“那卑劣的魔物的弱点....飞翼那里的鳞甲太过于厚重....无论怎么进攻都无法穿刺的....除非能够让它放松警惕,否则根本做不到.....”
“吸引魔物的气息....等等....也许....我能够做点什么.....”
枫像是在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着,一旁的银发少女却像是大脑受到了什么刺激般,用手指支撑着大脑而闭上了双眼。
仿佛周围所有的数据开始出现了紊乱般,乱码与字符不断地在她的大脑里浮现、
在她眼中的数据面板上,一个匿名的信息栏上赫然出现在其中——
“还记得我是谁吗?亲爱的Shira——”
“那头怪物要撞过来了!”
“我们要完蛋了!!蒂文尼亚女神,请救救我们吧!”
塞克西娅刚想要说些什么,但一阵哀嚎声随之打断了她的思绪。
那头巨大的黑色怪物似乎已经快要接近着这艘舰船,让所有难民们都惊魂未定地开始朝着甲板逃窜,而低阶骑士们正在竭力维持着秩序。
“蒂文尼亚之印.第八重吟唱.希尔德圣幕。”
似乎舰队里的所有圣骑士们井然有序地站立在甲板上,他们手中的无数法印汇集而成了一道巨大的光幕,如金黄的渔网一般抵御着巨兽的进一步袭击。
“圣骑士维拉德,通知那些贝鲁特岛难民们,让他们马上撤离到旗舰伯尼兰舰上!这艘舰船已经不能再履行它的使命了!圣骑士们,汝等请尽力维持住法阵!”
维罗妮卡像是取代了格雷夫的指挥地位一般,在她的指引下,似乎一切都井然有序起来。将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她再一次以灰色的羽翼升起,执剑吸引着巨兽的注意力。
“维罗妮卡....真是的....总是一直那个样子,姐姐我很困扰啊....”
杜威妮莎在引领着难民们有序地登上伯尼兰舰,回头望着维罗妮卡叹了一口气。
“不得不说,圣骑士阿尔弗雷德的能力,还略微高你那么一些呢,圣骑士格雷夫。”
浑身被金色的神圣锁链所禁锢的康斯坦丁,像是冷嘲热讽般地看着红发青年。
“真是悠闲啊,一个人这么坐着很轻松吧,康斯坦丁大人,您就不打算做点什么吗?”
格雷夫以同样嘲弄的口吻回应着康斯坦丁——
“要我做些什么的话,那么就请解开这禁锢魔法如何?”
“那您还是继续在这里呆着吧,康斯坦丁大人,现在的情况不需要您老操心了。”
“哼....果然作为圣骑士的你,性格还是那么直率呢。”
康斯坦丁目送着红发青年去协调撤离,缠绕在手中的锁链顿时出现了裂痕。
又一阵猛烈的撞击声传来,那包裹在舰队表面的防御法阵似乎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
巨兽宛如一头急于冲破束缚的困兽,用尖锐的牛角一次又一次割裂着那道仅存的屏障。似乎是想要加快如此的进程,又一发巨大的熔岩弹径直袭来。
强行支撑着身体直到最后的圣骑士们,似乎已经再也无法继续下去了。
“万分抱歉了,格雷夫大人,我们无法坚持下去了!”
忽然,一阵如镜面破碎般的声音传来,那最后的屏障也被彻底瓦解了。
飞舞的熔岩弹击中了那些圣骑士们,甚至穿过了船舱引燃了装载着火药桶的仓库。
爆裂声的响彻开来,连坚固的甲板也被火药的冲击力掀起。
众人在冒着被熔岩击中的危险下,只能凭借那孱弱的横木跳板而撤离到伯尼兰舰上。
在巨兽多次袭击之下,已经崩毁而燃烧的甲板上已经一片狼藉。
那庞大的生物像是直接趴在了整个濒临坠落的甲板上,仅仅凭借着那蝙蝠似的黑色飞翼在空中拍打,而朝着周围人不断地进行着攻击。
维罗妮卡像是一个倔强的斗士一般,想要凭借自己的一次次攻击以拖延时间,但无论如何,这过于强大的古生物的一次次虚张声势的击打,让她根本无法找到破绽。
“可恶....必须争取到足够的时间.....足够的时间....”
尽管明知哪怕是圣剑也无法穿透的鳞甲,她也仍然在不断地试图刺中怪物的软肋。
“要是....要是吾能够完全掌握遗落圣剑的力量....大概也不至于如此的窘境了吧....”
没错,虽然手执着帝国境内贵为至宝的圣剑——艾尔德里奇,但似乎自己微不足道的能力,只能掌握其所谓称为皮毛的能力,却自称首席骑士。一想到如此,也是无比的讽刺了。
“妈妈.....妈妈......你在哪里啊.....”
忽然,一个小女孩像是找寻不到母亲而发出的哭泣声音,打断了她那紧张的思绪,同时吸引住了那头已经肆无忌惮的野兽的注意力。
似乎是对新鲜年幼肉体别有兴趣的怪物,直接朝着女孩挥舞出利爪。
“可恶.....混蛋魔物.....!小心——”
她像是与时间赛跑一般,拼命用自己的身躯护住了那因为恐惧而在原地愣住的孩子——
“蒂文尼亚女神啊,请保佑吾等吧——”
最后口中所吐露出的话语,像是对生的最后一丝眷恋,又像是在对神灵祈祷着。但她所能做的,仅仅只是闭上双眼,迎接着这一切的到来而已。
她以为,自己会被那样锋利的爪子给完全撕裂开来。
但貌似命运给她开了个玩笑,这一切并没有发生——
“来啊!你这混蛋怪物!你不是很喜欢被召唤者的气息吗?!”
枫那像是在对魔物挑衅般的声音,传达到了精灵骑士的耳中。她猛地回头望向了那巨大的魔物,所看到的景象却是如此令人惊奇——
那头巨兽像是被枫身上所散发出的强烈气息所吸引,原本那即将从天而降的利爪调换了方向,一把抓住了枫那单薄的身板提了起来。
大概对于那头被亡灵所狂暴化的巨兽来说,生者,尤其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被召唤者的气息便是最能够吸引到它的事物。
尽管表面上以一副没什么大碍的样子,但实际上内心里充满了恐惧的枫,开始有些后悔自己的头脑发热的行为了。
但是,他那因为紧张而高度运作的大脑,像是某个念头让他保持着如此的面貌。
就在刚才的时候,一个紧急的作战方案油然而生,只是需要一个时机罢了。
“维罗妮卡,难民的事情就交给我了!请再坚持一会儿!”
她身后的尚还处于茫然之中小女孩,被格雷夫抢先一步,迅速带离到了安全的舰船上。
“枫.....请一定要平安无事......”
“父亲和母亲...也请保佑他们吧.....”
由理奈搀扶着体力不支的银发少女,与安黛拉一同宛如祈愿般凝视着如此的情景。
“异教徒....?!汝不是应该随难民们撤离吗....?!这里如此危险....!”
像是对于少年擅自的行动而感到愤怒与不解,维罗妮卡朝着被抓到半空中的枫大喊道。
“维罗妮卡小姐....既然要作为【诱饵】,我应该是最合适的吧....毕竟贝鲁特岛的毁灭,是我亲手造成的....而且也不能只看着你那么辛苦地战斗吧.....”
“异教徒,汝在说些什么傻话...?!吾这就将汝解救下来!”
“不....我不是在说傻话呢....维罗妮卡小姐.....”
枫像是在故作镇静地任由巨兽将他提到了嘴边,那长满獠牙的血盆大口流出了恶心的唾液,似乎随时一口就能将他生吞活剥一般。
“喂喂....就这么想要吃掉我啊....哈哈哈.....”
像是在用着戏谑的口气驱散着内心的恐惧,枫只是僵硬地笑了笑,身体却在打着寒颤。
“可恶....如果一剑不能击中怪物要害的话.....异教徒可就会.....”
维罗妮卡举着长剑飞向高空,但面对可能会误伤到枫的情况而略显迟疑。
大概是被如此强烈的气息所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以至于它那原本竖立起来保护飞翼的鳞甲,在这一刻终于松懈了下来,那脆弱根部的软组织便暴露无遗。
“就是现在的机会,杜威妮莎小姐!”
感官敏锐的枫似乎察觉到了这一点,朝着伯尼兰舰上的杜威妮莎大声喊道——
“真是很有勇气又大胆的战略呢,早川君。阿格图亚之印.第六重吟唱.霜冻之力。”
蓝色的元素力量在一时间迅速占据了巨兽的全身,迅速凝结而成的冰霜让它根本来不及将鳞甲重新覆盖在弱点处,身体便变得僵硬无比。
“原来如此.....汝就是在创造这个机会啊.....!吾会好好利用的....”
维罗妮卡瞬间仿佛明白了什么,紧握着手中的圣剑而猛地腾空,如从水面轻盈而出的剑鱼一般,在空中划过了一道完美的弧线。
神锻钢所闪射而出的金属光泽,伴随着一阵肉体组织撕裂的声音传来——
那巨大到足以支撑巨兽悬浮的飞翼,在一瞬间全部断裂开来,有着庞大而笨重身躯的怪物失去了这唯一的支持,便如同天穹中猛然下坠的铁块。
像是绝望而无力地朝着天空挥舞着爪子的阿尔谢伦巨兽,因为惯性与重力的作用,伴随着那已经燃烧而残破不堪的艾伯涅拉舰开始以极速坠落着——
同样在面临坠落危机的,还有作为诱饵的枫。
尽管已经牢牢地抓住了还未坍塌的木板,但身下的巨兽似乎仍不肯死心般地,以最后的力气腾跃而上,似乎想要一把抓住枫的身躯。
“可恶....还想拉我一起陪葬吗....”
“枫.....!”
“早川先生.....!请跳过来吧!”
“异教徒,抓住吾的手!”
精灵骑士以身后的灰色羽翼为全部的身体支点,向茶色短发少年伸出了手。
面对众人的呼唤,似乎还有些恐惧的枫像是被鼓舞了一般,稍微振作了些勇气。
不断崩毁的舰船残骸碎片与硝烟,遮蔽着她那原本就范围狭窄的视野。
也许是命运的眷顾,巨兽那最后的腾跃扑入了空气之中,随即便绝望地坠入虚空。
顺势从怪物的魔爪中挣脱而出的枫,大概是在面临生死关头情况下,发挥了自己平日里所根本无法运用的身体潜力,朝着维罗妮卡的方向纵身一跃——
在这一刻,他仿佛像是天空中的飞鸟,像是要抓住那片生命的云彩般。
只要,就差那一点细微的距离,她与他的手就能够达到彼此了。
但似乎令她感到难以置信的是,自己的那只手并没有抓住枫,甚至连衣角都没有勾到。
自己所能看到的,便只有艾伯涅拉舰的燃烧坠落之景——
竟然抓空了....?不可能的吧.....莫非....又一个牺牲的人吗.....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像是在为牺牲者而悲伤一般,维罗妮卡紧握着双手而喃喃自语着。
“抓到你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突兀地从背后传来。
她像是惘然地回头望去,差点要莫名地悲伤而流出眼泪的心情,在这一刻像是稍微释然了。但随即,她却又感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氛——
那个抓住枫的人,有着银白色而掺杂黑发的冷漠年轻人,便是摆脱囚禁的康斯坦丁。
“太好了....还自己以为没救了呢....”
像是看见了什么熟悉的事物,康斯坦丁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虚伪而狡黠的笑容。
“还真是幸运呢,能够在这里抓到你了,早川枫——”
悬空在黑暗之中,似乎像是抓到救命稻草的枫,听到如此的话语却忽然疑惑地望向男人。
“你....你是谁.....?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难道把我忘记了吗....?那么这样如何...?N037.塞克西娅.神经连接.中断——”
随着康斯坦丁那古怪的语句而出,枫的眼前像是忽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眩晕感,但更令他感到难以置信的是,眼前所出现的那些数据化面板,竟然正在逐渐消失。
由理奈身边的银发少女,在这一刻忽然像是大脑神经被强制中断一般,瘫倒在了地上。
“塞克西娅小姐.....?!你怎么了....?”
被这样突如其来的情况所吓到的少女,有些紧张地观察着塞克西娅的情况。
“康斯坦丁.....?!那家伙是什么时候.....”
远处正在安排难民的格雷夫,不经意间的回头让他面露惊色。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为什么要切断我和塞克西娅的神经连接....?”
“这个问题很有意思。不过,还是请你到三途川里好好去问问摆渡人吧。”
说罢,康斯坦丁只是以阴冷的笑容回应着枫,但原本抓紧着枫的手却开始逐步放松。
“什.....么.....?”
枫刚想要吐露着些许言语,自己的身躯便感觉到了一阵空荡之感。
“康斯坦丁...?!汝有何等企图....?!”
在一旁目睹着一切的维罗妮卡觉察到了康斯坦丁的行为,但发生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似乎想要阻止却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一阵冰冷的寒风拂过,将一切吹散殆尽——
枫的眼中所能看到的,是那伯尼兰舰的船底,以及那不断下坠的舰船残骸。周围的云层似乎在缓缓地向上移动着,不,准确的说是自己在向着虚空中跌落着。
如此熟悉而陌生的感觉,像是在高空中坠落的感觉——
大概这是自己人生第一次经历,但却又仿佛不是第一次。
大脑已经极度充血,身体不断传来阵阵神经的剧痛,眼前的那片黑暗却让他如同一个摇篮中的婴孩一般,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儿时的回忆与母亲的话语接踵而至,像是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的情景。
耳畔隐约能听到像是呼唤自己名字的悲鸣,但刺耳的尖叫声与碰撞声随之传来。
脑海里像是在回荡着少女的声音,眼前仿佛梦幻般地出现坠入深海的场景,无数花火交织在深蓝色的天幕之中,形成一道道珊瑚,白色的初雪化作一片片泛黄的贝壳湮灭在其中。
像是风铃般的声音响彻着耳畔,却忽然又如寂寥的黑夜般悄无声息地消失。
天台,列车,夏日祭,大脑里似乎只能呈现出如此的词汇。
像是万华镜般绚烂夺目的图案,在他的周围不断环绕着,镜面在一瞬间破碎开来。
忽然,又像是光子湮灭般的,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当被强光所照射,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看到的像是如天堂般的白色天空——
他大概已经分不清是不是幻觉,还是说这个所谓的世界原本就不真实。
一个有着银灰色羽翼的少女,温柔地向着他伸出了手。
像是人生的本能驱使着一般,他那显得颤抖的右手,紧紧地握住了少女的手腕。
耳边所能听到的,便是如天使般悦耳的声音——
“我绝对,绝对不会让你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