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们一起？”黑猫略嫌恶地看了他一眼，“但这是我们的事，与你无关？”
“不，”晋修明摇摇头，道，“我的人生是被那个姓周的毁掉的，我早就想报复他了。”
他揉了揉眼睛：“只是我的力量太单薄了，我手里只有几个以前我爸手下过来的残党，还有长江集团扩张时流落到这边的一些混子，红灯区和小商铺收来的保护费连小弟都养不活，我他妈都只能每天做点直播视频混饭吃，还得每天直播才能保底。”
“你居然做直播？什么类型的呀？”我试着问道。
“游戏直播呗。不像那些美女主播，随便唱唱歌跳跳舞就有大帮金主过去打赏。我他妈除了游戏之外，别的视频基本没人看，那些傻逼观众不就冲着刺激去的？啥刺激人？除了美女，还不就是打游戏了？”
“但我没人气，我手下那帮人给我往死里刷半天才勉强让我和一个视频网站签了约，我还得三天两头直播才能保证人气不下滑。人流基本被那些几年前就开始直播的老主播占据了，我这种新人能混饭吃都只有靠刷，没人帮刷的不晓得凉多少。还有就是我的身份——老子他妈是个混混，要是出名了，老子不被黑死？”
“你就没有其他收入吗？”我问道。
“我要是有我他妈还会住这破地儿？老子……没读过书，连技校都没读过。老子成绩虽然一般，但是上个普通的高中没问题的，再不济老子去读技校也不至于窝在这鬼地方！结果呢？看着我，你们觉得我现在算什么东西？”
黑猫说过，他的家庭是因为周家的崛起而衰落的，他肯定也很恨周竹亭吧？
“其实我知道，我那老子不是什么好人，他被姓周的弄死是他报应，”晋修明道，“但我觉得够了，真的够了。我本来可以读书，可以有工作，可以过正常人的生活。但是姓周的赶尽杀绝，我是靠我老子手下的几个死忠拼了命才捡来的一条命。我不敢再去学校，因为姓周的肯定会想方设法地弄我，他已经那样干过不止一次了，只有在棚户区这边，我才能安全一些。”
这么惨吗？
周竹亭……过去到底对晋修明一家做过什么？
虽然晋修明的父亲被杀属于黑吃黑，但晋修明何辜？他为什么要被牵连？
之前黑猫说晋修明是个性格恶劣的混混，但现在我对他的观感却并没有黑猫说的那么糟，晋修明虽然偶尔会蹦几句脏话，而且好像很讨厌黑猫，但他却在关键时刻选择保黑猫和我的命，哪怕此时全城的警察都在追捕我们。而且他的性格好像并不恶劣，我目前感觉他还算是个比较好说话的人。
虽然成绩不好，但如果读技校的话，还是可以找得到工作，干上几年、成为高级技工后也有可能踏入中产阶级，至少绝不会沦落到棚户区。
就算是我这么个小会计，也可以租房子住，怎么也不会去住贫民窟的。
当然现在我是逃犯，所以没得选。
“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想笑就笑吧。”晋修明耸了耸肩，道。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转过头看向黑猫的方向，此时黑猫正细心地梳理着他背上的毛，仿佛根本没听到晋修明刚才说了什么。
“总之，如果你们还有针对周家的行动，请给我一个位子，”晋修明说道，“我一直想亲手杀了周竹亭……全家。”
“别这么偏激，”黑猫突然抬头道，“我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比你悲惨的多了去了，你的遭遇很难引起我的同情。但如果能给我带来利益的话，我可以选择有偿的奉献。”
“所以，要我给你什么？或者说我还能给你什么？”
“报酬你已经给过了啊，你似乎忘记了。”
“哦，对，”晋修明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歪嘴笑了笑，“呵，所以，你们下次行动是什么时候？”
黑猫眨了眨眼，说道：“这就是您欠考虑的地方了。既然是行动，那么第一，要有目的；第二，要有人员准备；第三，要有物质支撑；第四，要有行动计划；第五，要考虑行动后果。目前为止，这些我们一项都还没开始思考，我们只是昨天才躲开了警察，要再行动一次，怎么也该缓几天。”
我也点点头，补充道：“没错。而且昨天晚上我和黑猫刚炸了周竹亭的办公室，全城的警察还在高度戒备状态，这种时候我们再出现，无异于飞蛾扑火。”
“妈的，这么麻烦，死猫你不是很屌吗？你有那么多骷髅怪，还会什么魔法，你去刚正面啊！然后我再带人趁警察被吸引开的时候直接冲姓周的家里把他宰了！不是很简单吗？”晋修明大声道。
“没想到你对我寄予了如此厚望，”黑猫摇摇头，“但我显然要让你失望喽。”
“他妈的，你少来！死猫，你明明那么厉害……”
黑猫叹了口气，缓缓道：
“第一，你知道警察的数量有多少呢？你认为我一个可以同时牵制几个警察？”
“第二，就算你到达了周竹亭的身边，你怎么知道周竹亭身边就没有可以轻松制服你的人物存在？比如一只恶魔，就可以轻松团灭了你和你手下的所有人。”
“第三，就算你真的宰了周竹亭，然后呢？然后你的境况较现在会有任何改变吗？不会，你依然是个挣扎在温饱线上的穷鬼，而且你还要背上一个通缉犯的名号。”
“那你说怎么做？”晋修明长出一口气道。
“我的建议是，什么都不做。”黑猫说，“我们现在需要的，不是要做成么，而是要先搞清楚该做什么。”
“身为曾和无数人类签订过契约的资深恶魔，我一直以来信奉一个宗旨，那就是：给自己留至少两条后路。我不喜欢破釜沉舟，也不喜欢孤注一掷。比起做赌徒，我更乐意做棋手。我想，我们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明确的战略。”
“战略？”我和晋修明同时道。
“对，”黑猫点点头，“假设一下，我们即将发动一场战争，对于战争的发动者而言，首先应该考虑的是什么？”
“是钱……不，是战略设计！”我说道。
“没错，”黑猫点头道，“一个战略上的走向才是最重要的。像布匿战争中迦太基选择从北方突袭罗马，二战中盟军利用空军摧毁德国的工业设施和劳动力，冷战时美国利用星球大战计划诱使苏联提高军费从而消耗苏联国力。要进行战争，首先要确立一个宏观上的行动方案：是从经济上摧垮对手？还是从物理上把对手杀掉？还是打击对手的社会名誉、让对手身败名裂？亦或是从精神上给予对手干扰和折磨？又或者是把对手拉到我们这一边来？”
“一个明确的战略，比什么都重要。金钱、人员、物质、计划……这些都是为实现战略目标服务的。”
“我们曾把周竹亭的二儿子周若全诬陷进了监狱，但很快我们意识到执法人员并不好哄，周若全的背后有周竹亭，外加由那个叫林木的人生出的事端，原本的办法很难彻底解决周若全。于是我们不得不把目标转向周竹亭。”
“我和云落小姐潜入了周竹亭的官邸，很意外，我发现他和我的一个朋友，一个很强大的恶魔缔结了契约，而且我们的行动至始至终在他们的计划之中。那只恶魔故意泄漏了他在周竹亭身边的消息，从而让我们落入了圈套，于是就有了昨天晚上的事。”
“现在冷静下来想想，我们到目前为止，都只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没有一个长远的计划，也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所以我们很难成功。”
我端起一个纸杯，接了点水喝，同时黑猫也抬起头，于是我把纸杯放到地上，给它也润润嗓子。
我说道：“从物理上杀死周竹亭是没有用的，因为这样做并不能解除我们目前的困境。利用恶魔的力量让他屈服也不可行，因为他也和恶魔缔结了契约，他身边那只恶魔不亚于黑猫。所以我们目前的选择，其实很少。”
“但也很多，”黑猫说道，“周家的资产来源应该依靠长江集团。虽然长江集团名义上只是垄断了几座东部城市的安保工作，但它在地下的活动是很广泛的，这点晋修明先生应该很了解。”
“这我倒略知一二，”晋修明倚在门上，说，“我老子以前就是这么干的，而且这么干有个好处，就是方便随时洗白。长江集团就像是这类公司的放大版。一般这种有合法招牌的大型黑帮，公司员工就是帮派成员，董事会就是帮派元老会，好像它们的合法收入和走私之类的黑色收入也有两种不同的处理方式，比如……”
“比如两种不同的账目体系。”我接过话道，“地下资金的账目不会和合法收入记在一起，而是会通过一道特别的工序。他们需要先将资金投出，比如通过他们自己经营的澳门赌场或者电视电影剧组，也有可能采用虚假账户这种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把脏钱洗干净，然后记到专门的账上。这样就算查账，查到的也是投资来的合法收入而非赃款。”
“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黑猫说道。
“没错，”我说道，“原理上讲，任何资金都是有来源的，没有天上掉下来的钱。单查一个帐，永远查不出问题，但如果把两个帐对照，就会发现其中的资金并不对等，因为用于投资的资金和原本的收入额并不匹配。”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能偷出长江集团的账目表，我们就可以对外公开长江集团是地下集团的事实。这样一来，就算是周竹亭和他的人脉网也很难保住长江集团这棵摇钱树了。”
“不仅仅是这样，”我继续道，“除了切断他的经济来源，对于打击他的社会地位也有大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