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富良被杀的原因？不可能有的吧？尽管他的母亲很吝啬，他老婆也不是什么检点的人，但他自己可是个没话说的男人。因为你看啊，不管是学生之类的教学，还是家庭里孩子的抚养方面，他都是颇得人心的。”
“那些桌椅和床？哪个老师不收留点留守儿童？富良老师也是为了他们正常成长才收留他们的。不要以为老师收学生一点住宿费就是背德的，这是最正常不过的等价交换吧？家长出钱，身为教师收钱填补留守儿童的空虚心灵和落后知识。没什么问题吧？”
“5年前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大概吧，好像是有1个男学生和女学生出了什么事情吧。我说你这警察是不是逻辑有什么问题？你就认定这件事情一定是富良的问题吗？年轻人，带着这种局限的眼睛看问题，难怪你不能像那个风光无限的小子一样，好像叫什么章钦是吧？人家可是年少有为呢，多学着点，别天天疑神疑鬼的！”
又看了一遍笔记的我头疼不已，不仅被骂了一通，而且，仅仅是得到了五年前发生了什么这种几乎没有任何营养的消息。徒步用了几分钟走到北屿高，我看到云间樱和一对颜色憔悴的夫妻站在楼道口，大概那对是他的父母，大概是因为她的伤基本好了，才不得不让她继续来上学……么？
……绝对不是，至少云间樱心里的伤完全没有好——从她紧紧背着手就可以看出，这是她害怕时才会有的动作。
尽管如此，她还在伪装着自己，笑得十分温柔，但是。
“……喔喔，来了啊。”
云间樱的笑容刹那间凝固了，我挠挠头，我到底是有多招人不待见啊……
“秋……晚老师……？”
“……认识的老师吗？”“您好。”
云间樱的父亲没有任何表情地看着我，她的母亲则是用带着倦意的疲惫的眼朝我示意了一下。
没办法，毕竟我女儿如果遭受了这种事情，也会对学校的老师失去信心的吧。
“已经没问题了么？”
我问到，云间樱的父母没作声，云间樱用十分灿烂的笑点了点头。
“没问题。”
……她如此说道，那双手却从未动过。
“那我们就先走了，有事打电话告诉我们就好。”
我愣了愣。
“不，云间先生不在云间小姐旁边……”
“这是我们家的事！”云间的父亲低声对我说道，“走吧，霜无。”
云间樱的母亲朝我鞠了一躬，我看了眼紧紧握着拳的云间樱，什么话都说不出。
“不好意思啦，秋晚老师，父亲因为公司的债务忙的焦头烂额，每天照顾我也很辛苦，平时的他不是这样的……”
“……啊，我明白。”吗？我低下了头，“加油。”
“嗯……”
云间樱踏上走向班级的路，她沉重又轻盈的步子让我常常怀疑仅仅只有10不到的路到底有多长。不知为何，我也走到教室外背靠着墙。
“我是云间樱，大病初愈，希望继续和大家做朋友，请多多关照。”
我不知道云间樱迈出多大的步伐、抛弃了多少自尊、忍受了多少不甘才说出这句话，无名之火从我心底燃起。而几分钟沉默之后，她同学的言语彻底将我的火势一股脑扇起。
“云间樱，我们不会祈求你的原谅的。纵然你受欺凌时我们没有出手帮你，但我们也确实没有那个义务，并且，我们出手会导致引火烧身，这些你都明白吗。所以，你也不用说这些违心的话了，做朋友什么的，我们不可能的。”
“是啊，明白的话，就继续按照我们各自的生活生活吧，咋们井水不犯河水。”
“是、是啊！我们没有任何恶意和错误的。”
“就，是就是！都是刘蕊的错……”
……
……
我看了眼慢慢鞠躬的云间樱，她脸上滑落了什么东西，从发隙间沉重地打在地上。
“什么没有义务，什么井水不犯河水，什么没有任何恶意？你们这帮混蛋知道自己是在说什么吗？”
“秋晚老师……不要紧的……”
我叹了口气，站在云间樱身前，冷冷地扫过班级。
“……秋晚？本来就是吧，我们有什么义务帮助云间樱？我国的宪法有说必须要帮助别人吗？”
“没有，不过你们不要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你们连看戏都做不到，”我走到云间樱的桌子前单手举了起来，“孙继海，这是你写的'千人骑'诶？王晨光，这是你刻的'去死吧！小日本！'吧？……”
我走到孙继海身旁：“你是云间樱肚子里的蛔虫？”
“当然不是！”
“所以呢？云间樱是不是处女你怎么知道？”
“你管我！我听到别人说了！”
“别人说你就信，你属天真的么？真是可爱呢。”
“你……呵！一个人说我当然不信！可是这么多人都在说，那么多人都在说，如果只是子虚乌有的事，不可能每个人都造她谣吧？”
“哈，众口铄金呢。我请问一下你，一个人欺负一个人是欺凌，十个人欺负一个人是欺凌，一百个人欺负一个人也是。那么一万人呢？是正义么？这就是你所谓的正义么？”
“都说了我没有欺凌云间樱！”
“那你们为什么心甘情愿地传播这种不可能的消息呢？因为好玩么？你们还小么？你们还生活在那个以踩死一堆蚂蚁之类的弱小为残忍乐趣的年龄么？醒醒吧！语言的暴力可不只是成为踩死蚂蚁的鞋子那么简单的东西，它更可以成为贯穿肉体的尖刀，甚至，能直接造成社会性死亡。你明白么？嗯？”
教室里的沉寂并没有因为我接下来的走动而打破，我刽子手一般走到王晨光身旁，真想能用刀剔除嵌入灵魂里的黑东西啊……
“你说云间樱是小日本，叫她去死，那么，这个女孩，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让你巴不得让她去死？她参加了战争屠灭了你几族？她作为日本人，做的哪一件事情侮辱了我们？还是说，你因为作为国人，连国文都比不过云间樱而感到气愤？”
“呵，随你怎么说。”
“随我说么，那么，请别再自作多情了！你狭隘的民族主义不是那高大上的报国热情。站在道德和制高点批判别人也只会让你显得幼稚罢了。云间樱对你们以温柔，你们在她被欺凌时不出声也就罢了，但你们连卑微都做不到，连将她视作朋友的勇气都没有。你们的懦弱让你们为了保全自己，将有的没的都施加于弱者身上，将捕风捉影的事情愈发放大并肆意扭曲，在没有过错的无辜者身上侃侃而谈来彰显自己的价值。”
“……秋晚！”
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外的唐沐阳打断了我，我无声地吁了口气，胸口中的那些话还没有说完，但是，只能是到此为止了。
“已经够了……我有话对你说。”
转过头的我忽然发现身后的云间樱低垂的脸被青丝遮住，我这才慌了神，方才沉思自己的言行。只是片刻，我便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和自傲。
“抱歉，自顾自说了这么多……”
这些言语能给云间樱带来什么好处呢？我苦思冥想后得出了结论：什么都不能给予，甚至会造成她与他们之间本就不堪一击的关系进一步恶化。
……这样做的我和被此时的我教训的大家一样，只能说是个滥发脾气、不顾后果的小孩罢了。
“这样的话，大家也就不会和我和好……我也不太可能再修补好这段关系了……老师真是做了一件烂到炸的事情……呢……”
“抱歉……”
除此之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的我只能挂上苦笑出声，云间樱则是摇摇头。
“所以，接下来的话很重要，请务必在老地方等我，拜托了。”
“嗯……”
走出教室后我带上了门，门里是战场，祸源……无疑是我。
“……到底有什么理由要为她做到这种地步。”
“理由……我怎么知道……”
唐沐阳拉住离开的我的手，不余遗力。
“请告诉我，我……”
“这种东西我也不知道啊！”我低声呻吟，“我只是想帮助她啊！”
仿佛仅仅是为了得到一个有的没的答案，听到我的回答后，唐沐阳放开了我。
逃到天台的我正视着5层楼的高度，下面只是由颜色组成的东西，毫无意义，如同我做的事。我疲惫地躺在长椅上，看着天上的云彳亍着走过。
……唐沐阳已经三番四次地提醒过我，我大可不必多管云间樱这件闲事。但我给自己冠以为了唐沐阳这种理由自顾自地行动起来，更卑鄙地是，唐沐阳劝我时，我还将所有的错推到她身上。
讽刺的是，我虽说管了闲事，在唐沐阳面前说了许多漂亮话，但是，我所付诸实践的也只是救下了要跳楼的云间樱而已。而我想，那种情况下，是个人都会拉住想要轻生的人。
仔细想来，我和云间樱的交集浅的可怕，我对她的痛苦根本束手无策。不管是欺凌事件还是她父亲奇怪的态度，现在还多了奔溃的同学关系。
说起来，这些东西还真是沉重啊。我不禁想着，那时我阻止云间樱跳下去真的是正确的吗？
……我不懂跳楼者遭受的痛苦，也不想跳楼者和自己扯上关系。换言之，这件事情只要不被自己看见，怎样都无所谓。
面对刺眼的阳光，我用手臂遮住了眼……我，真是个混蛋。
我所做的这一切的一切没有人能告诉我正确与否，但我必须要为此承担这样那样的后果。
……糟糕透了。
用手狠狠给了自己的胸口一拳，压抑的心情仿佛会因此减少不少。不大不小的风撩拨着悲伤的心弦，我侧过了身。
“旁边，可以吗？”
“抱歉……我这就起……”
云间樱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立马起身离开，猝不及防地，被云间樱摁到了柔软之物上，当我意识到这是云间樱的腿时，下意识地挣扎着。
“呐。”
云间樱捧着我的脸，四目相对的我们大概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疲惫的自己。四周除了风声，好像还涌起了从心中泛起的悲哀涛声。
“老师明明是个男人，心思却那么细腻，这样不太好吧。”
“……”无话可说，只是静静等待着云间樱的爆发。
“那天的相遇也是在这里吧。”
我默默地点点头。
“也是从这开始，我终于知道老师有多爱管闲事。”
“……抱歉。”
“该说抱歉的其实是我哦，一直以来我都是给大家添麻烦的存在。身为亲人的爸爸妈妈因为我的事情憔悴不已，连老师都因为帮助我而露出了这种疲惫的眼神。”
“不，我只是……”我刚要开口就被云间樱打断。
“我明白的，”她朝我莞尔一笑，“老师就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不管是谁，只要看到对方有难，自己想要去帮助就一定会去帮助。你会因为无力感而苦恼并且怀疑自己，但我告诉你一些我的想法，一个作为被拯救的人想要说的话。”
“……这不是挺会说的吗。”我苦笑。
“哼哼，只要我愿意。”
云间樱微笑着走到栏杆旁，身后的阳光简直是从她身上散发的。
“那天，就是在这，您救起了我，我头一次体会到了，原来，陌生人的手和妈妈的手一样温暖呢。”
“所以我我没有做什么，只是在添乱罢了……”
“不是哦，在我被大家用语言攻击时，想要自暴自弃跳楼时，解决了她们对我的欺凌时，都是您一直出现在我身边，和英雄一样。”
我已然放弃了，就这么不知羞耻地枕在云间樱腿上。
“从小到大我可没少受到冷暴力对待哦，所以得了抑郁症和臆想症，时常会有想要自杀的心呢？”云间樱的脸上划过一丝落寞，“小学时因为被大家骂了，回到家时，爸妈都还没回来，我就割了腕，被发现时就已经在医院了，见到了一直在忙碌的爸爸，他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很恶心。我很伤心，但我明白，轻视生命的人就是我，爸爸妈妈受到过的苦楚比我更多都扛了下来，我凭什么自顾自地懦弱呢。”
“……不，就因为如此才很厉害，毕竟一般人都无法受得了，所以我支持你的做法。”
云间樱笑了笑：“老师不阻止我了么？”
我不知如何开口，但我想要脱口而出的话还是“会”。
“看吧，老师果然还是会拯救我们这些人的。”
“拯救……？这种事情，我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救你时，我丝毫没有考虑过你生活在怎么样的世界里，我也从未想过你的痛苦到底有多大才使你走上了这条路……”闭上眼，“今天也是……因为自己的冲动，完全忽视了你苦心营造的平衡……”
“啊，这个啊，我倒是无所谓哦。”
云间樱弹了一下我的额头，我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
“因为比起营造脆弱的感情，不如去追求真物，我啊，有点想一直任性的撒娇呢。”云间樱站起身，“呐呐！不觉得撒娇的女孩子特别可爱吗？”
“……嗯，特别任性。”
我笑了笑，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百感交集。但是，云间樱的话好比救赎，让一直动摇的我稍微平复了心情，而一度紧张后忽然放松的结果，就我来说就是一头栽倒在地。
“……！秋晚老师！秋晚老师！？”
“秋晚！？”
我咳了两声，狼狈地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耳旁却传来了唐沐阳的声音。眼前一片模糊的我被驾到了椅子上。
“秋晚！？振作一点！要不要叫救护车？”
一张仅剩下轮廓的脸出现在视线的前方，声音和身形都是唐沐阳的……
“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校长了。”
云间樱如此说道。
“诶……！？可……”
“虽然很不愿意把秋晚老师交给您，但是你也大概该察觉到了吧，他这样疲惫的原因绝对不止因为我。”
短暂的沉默后，我的视线稍微恢复了一点，也听到唐沐阳斩钉截铁地说了句“我明白了，交给我吧。”
云间樱轻哼了一声便离开了，看来她对唐沐阳的到来似乎不太开心。而说实话，我也不太希望此时见到她。
“好点了吗。”
我摇摇头。
“那时在医院也是因为病情严重到一定地步了吗？”
我站起了身。
“……忽然想到章钦还委托给了我工作，我先——”
“不许动！”唐沐阳拉住我的手，声音一下就弱了下来，“不要再勉强自己，求你了……”
感受到手臂上的力度，我坐了下来。
“……那么，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你这家伙竟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我到底是为谁担心的啊……”
“……关于我么？谢谢。”
“都这样了还不愿意说吗。”
“……只是生了小病。”
唐沐阳摇摇头，露出意外地斩钉截铁的表情。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你是绝对不会露出刚才楼道里那种悲伤表情的……”
我揉了揉太阳穴，该掩饰过去么？还是说……
我苦笑着抬起了头。
“呐，沐阳，我到底因为什么而奔走呢。云间樱、这两个死者和我一点交集也不存在，我为什么要为他们奔走呢……？”
“不行啊……”
唐沐阳用额头抵着我的额头，我们四目紧闭，她的眼睛波澜不惊。
“不能对自己做的事情感到怀疑喔……云间樱也说了吧，你的的确确拯救了她；对于我而言也是，你帮我承担了太多太多……”
“不……”
“呐，秋晚。”唐沐阳用手指弹了一下我的额，“你的温柔不是你将所有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的理由。苦楚太大，一个人是没有力气承担的，所以，所以至少信赖我，哪怕是一点点……”
我不觉得俯下身子，紧紧握着唐沐阳瘦弱的肩，滚烫的东西不断从脸颊滑落。
……没必要再欺瞒自己了——所谓的喜欢全部都是谎言，我，秋晚……果然还是讨厌唐沐阳，所以……
“如果找不到理由的话，可以使用我喔……”
唐沐阳拂过被喧嚣的风吹乱的青丝，温柔地微笑着。
“……希望能有那个时候。”
“真会逞强……”
不能再打着别人的旗号行动了，我扶好唐沐阳站起身，她端坐着看着我，我这时才发现她的眼睛都红了，至于原因，我不可能会知道。
“那么，唐沐阳小姐，请允许我再度辞职，辞去您曾经的朋友一职。”
“嗯。”
唐沐阳露出恬静的表情，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般。
“相反的，你能听一下我的委托么，秋晚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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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失去了工作，没有了继续调查的理由。
从信用社取了必要的生活费，然后买了一些生活必用品，动身前往自己的故居。那是需要徒步走半个小时到达的地方，它的上方是高速公路，一旁是陵园和田园，另一旁则是浑浊湍急又深邃肮脏的绕城河，我的居住地便是位于这些景观包围的这顶饱经风霜的帐篷。
这顶帐篷原先的主人是个流浪汉，去世了很久，被发现死在不远处的田里，到警局报了个案，确认是自己饿死后，我想将他火化了，警方也没有多说什么，随我去了。
在这之后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我将帐篷里的有关于他的东西全部封存在了小木箱里，清理了一遍后，堂而皇之地居住了下来，这为我读高中和大学节省了不少钱。
那段日子里，我一切的动力便是通过上学找到苟活的工作，然后打听到遗弃掉我的父母的消息并且去杀了他们，然后自杀。
直到和唐沐阳有所交集，我用喜欢她这个理由麻痹自己，放弃复仇，换了个理由苟活下去。学习，打工，每天的行程被安排的满满的，每日重复，每日如此。对于他人的邀请，我都会拒绝，只是因为我害怕自己的节奏被打乱。
……我深深知道，一旦和规划的不同，那么我就会有时间胡思乱想，我会怀疑自己做的一切到底有没有价值，我会质疑自己活下去的理由到底有没有意义。
然而……
这样的生活说到底是没有真切感的，只是由伪物和真物构成的、自欺欺人的东西罢了，这些，已然并不能支撑我行动下去了。
“哈……真累……”
我收拾完一尘未变却积满了灰尘的东西时已然入夜，走出帐篷的我感受着久违的湿冷之风，倚靠在河岸牢固的栏杆旁，不远处的墓园隐约飘荡着幽蓝的磷火。
……和福利院的墓园完全不一样，我第一次这么觉得。因为这里什么都没有，比福利院的墓园要不近人情的多。
福利院由教堂、庭院和墓碑构成。墓碑丛的尽头便是北屿的郊区，那里有着福利院没有的和风细雨和诗情画意，但我们不知为何抗拒着，抗拒着穿过那片阴森的地方，去往更美好的地方。
……而现在，我大概明白了，我们一堆被遗弃的人只生活在教堂和庭院的原因便是。
……我们生存的意义仅仅在这一块天地。出了这块天地，我们，被父母都抛弃了的人，生存的意义到底在哪？
大家都劝我留在福利院，我却兀自一头栽进了本就没有意义的世界里。
“教育局发布通知，从今天1月1日起，全国实行12年义务教育……所以，我想去外面读书。”
“……好，钱的话我会帮你申请的。”
“谢谢。”
我捂紧了头，记忆不断地上涌。
……撒谎，这份上学的理由是借来的。
“院长，我的成绩可以考上二本，所以，我想在外面再奋斗几年，然后去考公务员，负责我们福利院……”
“啊，那真是太好了！没想到我们这竟然会出现一个大学生！不过公务员的话，有这份心就好，不要太勉强自己。”
“嗯。”
指甲嵌进了肉里……
……谎言，我并不想在福利院工作，我不想考大学。
“喂，这是秋晚，请问找……”
“秋晚！这个星期有空回来吗！院长今天上午去世了！福利院要被人收购了，是个企业家，但我们不想福利院被人收购……你读过书，能回来帮帮我们吗？”
“什……么……”
死了吗？我跪在地上，死了？什么意思啊？前两天还打电话问我近况，今天就死了？不对……不对……
我看了一眼日历，不是四月一号啊，开什么玩笑！
我握着电话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快说什么啊！你重要的人死了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啊！瘫坐在地上的我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只是疯狂地揉着头发。
“啊……我今……天……就回去……”
“不用着急，你有工作，周末回来就行。”
“没事，请假就行了。”
我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心田里又有什么被苍白的火吞噬，它发出的燃烧声没有任何感情，如同寒冰般刺骨凛冽。
……院长死了，我又一次失去了苟活的理由——让院长开心。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的能力不足……对不起……对不起……”
我跪在所有人面前，大家见我这样立马扶起了我。
“没事啦小秋，毕竟福利院的所有权不在我们手上，我们也没有任何资金和那个家伙作斗争，你已经很尽力啦。”惠香姐紧紧抱着我，摸了摸我的头，“况且，留在这只是我们的一厢情愿罢了……”
“大家……要去哪……呢……”
“不知道呢，”大家的脸上都是逞强的笑容，“但我们每年的这一天都会回来聚一聚的，小秋也要来哦。”
……假的，惠香姐在说谎，我们大家都在说谎。我每年都会在那一天到同样的地方坐上一整天，什么都不吃，什么都不干，但是……
……没有人来。
“……秋晚，来我这工作吗？”
唐沐阳红着脸说道，背着手的她十分可爱。
“……可以，但我主攻的是心理学 国中应该没有这门课吧。”
“有的哦！以前可能没有，但现在有了哦。”唐沐阳拉过我的手，“谁让我是校长呢！”
我大概是喜欢上了唐沐阳吧，尤其是……是哪里呢……
……不对，我只是在用唐沐阳做借口。
……我只是想赖在北屿，然后像是电视剧里的剧情一样，在街上无意间被一对中年夫妇颤抖地拍下肩膀，而后展开一场骨肉重逢的戏码。但……
……我的生活，似乎是一辆一直行驶在苍白的、燃烧着的原野上的列车，一无所有、不知去向何方。
……我也相信，每一阵风起都是逝去的人或者物推进着苍白原火追逐我。但是……
“如果我婚礼上的对象不是我喜欢的人的话，到时候……你会帮我逃脱那个地方么……”
唐沐阳边说边哭，她没有妆，自然不会花，但却很美，一种凄切美。如果是我的话，绝不会想看到这二次这种容颜的。
我将自己从唐沐阳的怀抱中抽出，远远地朝她摇摇头。
“不行。”
一无所有之人从不轻易允诺他人什么，因为什么都无法给予。所以，与其给予别人有的没的期望，不如让别人认清现实。我打开天台的门，门里阴暗凉快，果然，只有这种地方才适合我。
“但如果只是打爆车轮这种程度的话，还是勉勉强强可以办到的。”
说完，我关上了门，唐沐阳的哭声穿透了门，抨击着我的心脏。
……承认吧，秋晚，自己想要做的一切就是因为自己的意愿是如此才去做的。
醒醒！因为你自己不甘于寂寞，所以你一个人前往北屿打拼；醒醒！因为你自己想要考大学所以才继续留在了北屿；因为你害怕看到大家前进并且获得幸福，自己仍然守在原地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伤感；醒醒！因为你真的在意唐沐阳，随意你才会义无反顾地帮助她。
每一阵风起不是想要推进苍白原火朝你迫近，只是为了推动故步自封的你逃离束缚着你的过去。
跑起来，跑起来吧，秋晚！你是因为自己的选择才站在现在的地步，不要用他人做借口，你所做的一切都出于本心，自然有担负一切的责任心。
喜欢就是喜欢，和理性哪有那么多相关，所以，用理性解释感性的蠢材们一辈子就和数据打交道去吧！
“呐，沐阳。”
“什么事……才4点呢……”
……不要逃避！不要对自己充满怀疑，你奋斗的理由就是如此单纯而已。
“所以说，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