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寒风让霞草的叶子上结起霜冻。

借着楼上窗户的微弱灯光,娜娜把身上那被树枝刮得破烂不堪的长裙套衫卷紧了些。

她蜷缩在马厩的稻草堆里,冻得通红的脸上,挂着点泪痕。

这身衣服是母亲送给她的,界海的习俗是女儿不出嫁母亲就不会送自己的衣服,给孩子的衣服一定要是新的。

这是母亲刚嫁入渔豪卡列茨家时,父亲给她买的,母亲一次都没有穿过,娜娜非常喜欢这件衣服,母亲就送给了她。

娜娜没有参加过什么庄重的聚会,但她知道和卡托莉奴这种贵族家的大小姐出来玩的时候要穿新衣服才行。

骑着巨鳞飞鱼在树海上空盘旋时,这身衣服已经被树枝刮得不成样子了,裙摆和袖子上到处都是窟窿,手腿上还被戳了几个伤口,虽然已经愈合了。

她从界海出生,长大,几乎没离开过那里,适应了周围都有家人陪伴的生活了。

如今身在异乡,和朋友无法友好相处的她,感到了寂寞,想念起了自己的家乡和亲人。

想念那些因为肤色喊她“海里妖怪”的邻居家孩子们。

想念那伴着她入睡的大海浪潮声。

眼眶有点湿润,她哭了出来,但是眼泪瞬间就被皮肤吸收了,留下黏黏的泪痕。

娜娜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有这样奇怪的体质,好像特别容易吸收水份,被别人喊着“海里妖怪”的自己难道真的是妖怪吗?

虽然在被利坷质疑的时候,她已经肯定的回答了。

‘我是人类哦,是地道的界海渔民家的孩子。’

稻草堆的一侧传来动静,娜娜看了过去,一直巨大的鹰脑袋伸了出来。

娜娜并没有因此被吓了一跳,因为这老鹰似乎听见了哭声有点心疼的用慈善的眼神望向她。

老鹰用脑袋蹭了蹭娜娜的脸,被柔软的黑色羽毛贴着皮肤,娜娜停下了梗咽,紧紧的抱着它的脖子,把脸埋在它的羽毛里。

伤心的时候会有动物来安慰自己,这真的是很温馨的事。

娜娜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只想就这样痛痛快快的哭一场。

————

临时救助站的一楼是宽敞的大厅。

各色身着红蓝相间背后印有藤蔓十字架标致的工作人员行走其中,穿着铠甲、长袍、皮衣的背负各类武器冒险者也在角落的长凳上等待着领取食物。

卡托莉奴走到大厅的时候,看到了立在白发少年头顶那肥胖的葵花鹦鹉。

“我已经一整天没有吃到酒果了!靠这几个干瘪瘪的粉梅干根本没法得到满足!”

呸得一声,葵花鹦鹉吐出来一个果核,掷在地上小小的转了几圈。

“酒果含有大量的麻痹素和不易消化的果脂,鸟类吃多了会出现幻觉还会逐渐变胖,再吃下去你就飞不动了,阿达岭。”

“请注意你和‘琦比亚镇国之宝’说话的态度,在我们琦比亚,鸟类都以肥胖为美。”

“某种程度来说是这样的,尤其是餐桌上。”

“呔!你这个混蛋!”

葵花鹦鹉生气地用它那小镰刀般的嘴巴拽着贝利兰的头发乱摇头。

这点疼痛贝利兰不以为然,当看见卡托莉奴后,他走上前去。

“你醒了啊,感觉还好吗?”

卡托莉奴想起什么似的看了看肩膀上被整齐的包扎好的绷带。

以极其标准的姿势微微侧头下倾。

贵族式的点头礼,常用来表达微不足道的谢意。

但就是仅此而已,仅管自己是被面前的这个人所救,可现在不是长聊的时候。

于是卡托莉奴径直走向大厅的门口。

“你在找那个海妖族的女孩吗?”

背后传来了贝利兰的声音。

“娜娜不是海妖族。”卡托莉奴转过身说道。

“啊,抱歉抱歉,因为和书里描述的有点像,所以我搞错了,真的不好意思。”

贝利兰笑着挠头。

“那么请告诉我她在哪?”

————

老鹰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叫。

娜娜吓得一下摔退撞在马厩围栏上。

“危险!快过来!”

朝着发出声音的那个地方看去,卡托莉奴正手持着钝剑,站在马厩外。

“卡托莉奴亲......”

老鹰从稻草堆里钻了出去,它愤怒的拍打那对被削掉一截的翅膀,对着卡托莉奴威慑得大吼。

这不是老鹰。

这是一只浑身遍布黑色羽毛的狮鹫。

拥有巨大身躯,鹰与狮外形结合的高等级魔物,它们比普通的巨鹰和雄狮体形要更大更强壮,是凶狠的掠食者,同时也是出自各个典籍里优秀的捕猎者和坐骑。

在数百年前南北两陆开战时,狮鹫服役与北陆的空战军队,停战后为示友好,北陆将狮鹫的饲养和训练方法传授给了南陆,之后,狮鹫的足迹就遍布整个奇亚。

这只狮鹫的身高超过两米,虽然不是成年,但也已经是足矣独当一面的个体了。

远古时期的狮鹫是专门以独角兽为食的,马类作为独角兽的后裔,狮鹫可谓是天敌。

不知道是谁把这么危险的魔物饲养在马厩里,正巧娜娜又紧靠着它,卡托莉奴就急切的冲上前去斩断了这只狮鹫的半截翅膀。

虽然这仅仅是一场误会,但因受伤而狂躁的这狮鹫可不会管这些事。

它只想踩死这弄疼自己的小虫子。

稻草纷纷被席卷到半空中,风精灵希里芙在狮鹫身体周围环绕起来,这是狮鹫特有的风魔法。

魔物正如字面意思,拥有魔力的生物,狮鹫的羽毛被誉为“加速矢”,特制的弩箭和弓箭上都会使用到狮鹫的羽毛,因为风魔法的作用力,箭会飞的更快。

狮鹫也是拥有比其他飞行魔物更快的速度。

察觉到狮鹫攻击意图的卡托莉奴本想用风墙来抵挡,可她注意到了手上握着的钝剑,她改变了主意。

卡托莉奴不喜欢也不擅长使用爸爸教给她的魔法,她想成为祖母和妈妈那样的人。

手持利刃,冲锋陷阵。

面对狮鹫正面的冲击,卡托莉奴没有躲避,这次她想尝试着用自己所掌握的剑术拦截。

武器并不锋利,这坑坑洼洼的钝剑该如何挥动呢。

答案很简单,只要用上普通挥剑时的几倍力量就可以了。

只要木棍够坚固,斩断岩石也不是不可能。

锐利的剑造成整齐的伤口和切痕,那么不锐利的剑造成的则是歪歪扭扭的伤口和切痕。

相比之下,后者将更难以自愈和缝合,不规则的叩齿崩刃把皮肤血肉挖开,打乱它们的组织顺序,因为挥动起来更困难,所以力度上会更大,这将直接把骨头击碎而不是斩断。

电光火石。

半边身体失衡,狮鹫停下了冲撞,前爪以怪异的角度折断,巨大的身体轰然倒塌,血流如注。

卡托莉奴举起钝剑看了看,被血漆染的剑身上,叩齿的凹槽间挂着些碎肉和断羽。

宥莉萨二世给她的‘盾之键匙’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的威力?

刚才在楼梯道幸好没有这样用力的挥剑,不然即使有锁子甲的保护,古佳伊那小小的身躯也将一命呜呼。

“卡托莉奴亲......”

娜娜翻过马厩的围栏跑到她的旁边。

“我之前语气有点问题,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卡托莉奴少见的低下头道歉了,看来她还是对刚才的事感到纠结。

“不是的!卡托莉奴亲,这个大鸟没有伤害我!你怎么把它打死了!”

卡托莉奴一愣,看向地上那血泊里被斩掉半爪只有皮肉还连着身体的狮鹫。

“它还没有死吧,不过也快了。”

“葛罗姆(Gnome)穿刺。”

地表破裂,岩石瞬间形成长矛向着卡托莉奴刺去,迅速推开娜娜后卡托莉奴后跳出一步。

“葛罗姆(Gnome)矛狱构成!”

大地精灵葛罗姆欢快的跳动着穿刺之舞,它们一排排整齐的从地表升起,围绕着卡托莉奴和娜娜形成了圆形的囚笼。

毛发旺盛得像是古代牧羊犬一样的矮小男人,从高耸的木桩上跳下。

卡托莉奴刚准备挥剑,困着娜娜的岩矛囚笼中央突然又破土而出一根岩矛,把娜娜吓得一跳,脑门撞在囚笼的岩壁上。

“持剑的小姐,如果你再动一下,我就不知道下个穿刺会从你朋友那里的什么位置出现了。”

“你是谁?”

“我没有必要告诉你我是谁吧,反过来我倒是要问,你为什么要伤害我的坐骑?它与你无冤无仇吧?”

“哇啊啊啊...卡托莉奴亲,完蛋了啊,你把人家的坐骑打死了!!”娜娜捂着头上的包哇哇的叫。

“发生了什么?”听到巨响的贝利兰急忙赶过来,看着面前的情形一阵发愣,他又转头看向一旁的古代牧羊犬样的男人。“宿管先生?!”

“贝利兰?!”

古代牧羊犬男人也用同样吃惊的表情看着他。

“所以说,发生了什么?”

娜娜耸了耸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