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斯此语一出,德维拉杰子爵和玛丽两人都不说话了。
半晌,德维拉杰子爵才从喉咙深处挤出一连串词语。
“银额完全是一匹马的样子……”
“表面幻象罢了。玛丽,你看到的银额长什么样?”
“嗯……也是一匹马的样子啊……和其它的马长得差不多,只是它更漂亮!”
“看来你也没看出它的真正面目……”路易斯失望的摇了摇头,玛丽听了他这话则羞愧的低下头去。
“枫丹先生,你说的是真的吗?我能完全相信你吗?”德维拉杰子爵的内心动摇了。他毕竟是个普通人,而路易斯是专业的灵媒、驱魔人。
路易斯得出的结论,他不得不选择相信。
“我说谎能得到什么好处吗?子爵大人,我反倒想问您,要看看银额的真面目吗?”路易斯挑了挑眉。
“不……不。枫丹先生,你只要告诉我它到底是个什么生物就好了……”
“恶魔,子爵大人。”路易斯淡然的说道。
德维拉杰子爵欲言又止,之后便没再开口。他靠着马厩的围栏慢慢席地坐下,洁白的西装沾染了地上的泥土,他也没有在意。
“恶魔吗……恶魔……”他不停地喃喃自语着。
“枫丹先生,德维拉杰子爵大人现在这种状态……没问题吗?”玛丽小声提醒路易斯道。
“这个消息对他心理造成的冲击力太大了……先让他缓和一阵子吧。玛丽,考考你,你觉得接下来该怎么做?”
“既然您说银额的本体是一只魔鬼……那应该就是驱魔仪式了吧……可是它看起来好像很温顺的样子呢,也没有冲出马房来袭击我们。”
“别对恶魔心存仁慈,玛丽!它虽然没有袭击周围人的举动,但与它有关联的人还是死了,至于它是怎么做到的,我并不想花大功夫去调查。二十八条生命,玛丽!所以我今天必须要除掉它。你到时候可得帮我。”
“那我要做些什么呢,枫丹先生?您之前还说关键点在我身上,我到现在还没想明白……”
“现在可不能揭秘,到时候驱魔仪式开始你就会明白了!你是个诱饵……”
“又是诱饵!”玛丽气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好啦,这次我保证你不会遭遇哪怕一丝一毫的危险……这个恶魔绝对不会威胁到你的。”
“那好吧。”玛丽突然想到,路易斯的保证还是很靠谱的。
“那个,非得除掉银额不可吗?”沉默了好久的德维拉杰子爵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
路易斯回头看着坐在地上的德维拉杰子爵,先前他低垂下的脑袋此时又抬了起来,目光盯着路易斯,其中流露出期待之情。
“子爵大人,您心中好像还存有一丝侥幸心理……当然,您是我的客人,只要您再多付给我那么一点钱,我也可以不除掉这个魔鬼。但这样做可能造成的后果,你担得起吗?”
“能有多坏的后果?!顶多我聘请来的驯马师和骑师,还有那些工作人员,再死一些嘛……银额可不能死,它还会帮我再赢下无数的比赛和数不清的钞票!”
“子爵大人,您脑袋里只有它带给您的利益吗?!连人命都变得不值一提了吗?!是不是最近一年来死的人比前两年加起来的还多?这就对了,我实话告诉您,死亡速度还会加快。围绕着这匹马,所有和它有关的人都会死去,关系由近到远,一个个死,如同大瘟疫、黑死病一般。到时候您连找人顶替都做不到了,没人会愿意来到被诅咒的马的身边送死。您有没有想过,您与这匹马的关系这么近,为什么还能活到现在?!”
路易斯难得对客人发这么大的火,吓得一旁的玛丽都愣在了原地。
“为,为什么?!”德维拉杰子爵显然因为路易斯的质问而慌乱了,整个人坐在地上哆嗦了起来。
“因为你最爱的银额,它脑子聪明着呢!它可不笨,知道您是它的金主,子爵大人。只要您还活在这世上,活在它身边,它就不愁吃喝,还会有大把大把的人命送上门来。但假若有一天,和它关系最近的人只剩下您一个了,您猜他会对您做什么呢?您会有多么恐怖的遭遇呢?您的死因会是什么呢?”
“别说了!随你怎么做吧,我不管了!命要紧……人命要紧!”德维拉杰子爵大口喘息着。
“这就对了,子爵大人……想明白了就好。请您把马厩门打开吧,放银额出来,我要开始驱魔了。”
德维拉杰子爵重重点了点头,从地上爬起拍拍衣服上的泥土,发抖的手伸进口袋掏出手机,联系了马场的工作人员让他们派人来开门。
当然,工作人员开完门就一溜烟逃跑了,一秒钟都不愿多呆。
银额依旧躲在马厩里没有出来。
“枫丹先生,是不是要把它牵出来啊?进去会不会有危险?”玛丽问道。
“不,它会自己出来的。我和你说过了,玛丽,你是诱饵……”
玛丽看到路易斯说这句话的时候露出邪笑,就知道事情不对了。
银额呆着的马房里传来响动,马鸣声传来,紧接着便是急促的马蹄声响。这只白马冲出马厩,风一样径直跑到玛丽跟前。
玛丽大声尖叫,她肯定是吓坏了。比人高出不少的马身,突然窜到眼前,即使放在成年人身上,也会吓一跳的,更何况是玛丽这样没见过世面的少女。
但银额并没有对玛丽发动什么攻击,它反而跪下马身,低下头来,隔着修女服把脑袋埋入玛丽的两腿之间。
玛丽见状停止了叫喊,脸蛋通红,拼命向后倒退身子,但银额也同时更进,脑袋始终伏在玛丽的下身。
“别躲了,玛丽,乖乖站好吧,你是躲不掉的。”路易斯笑着说。
“它……它这是要做什么啊?!”
“玛丽,还有德维拉杰子爵大人,你们应该都听说过独角兽吧?”
“独角兽?!”
“独角兽……”
“枫丹先生,您的意思是,银额不是一匹马,而是一只独角兽吗?”
“不,它是一只恶魔,只不过这只恶魔的本体是一只独角兽罢了。”
“为什么……为什么两只马会生下一只独角兽?路易斯,这完全不符合逻辑啊!”德维拉杰子爵已经完全混乱了。
“都说了它是一只恶魔……当然,银额这匹马出生时绝对是正常的,可惜它注定不能成长为一匹真正的马。德维拉杰子爵大人,很遗憾,出生之后不久银额便被恶魔附身了。”
“这样的话,也就是说……假如驱魔成功的话,银额还会回到我的身边的对吧?附在它身上的恶魔被除掉了,它不会死,会重新回到我身边的!”德维拉杰子爵的语气已经有些歇斯底里了。
“对不起,子爵大人,我保证不了。这只魔鬼潜伏在它体内太长时间了,而且你也知道,银额毕竟只是一只动物,一匹马,它与我们人类不同。它撑不过驱魔仪式的。它有很大几率随这恶魔而去……”
路易斯的话刚说完,德维拉杰子爵整个人便瘫倒在地。路易斯只好将他从地上扶起来,使他的身体靠在马厩围栏上。这个时候的德维拉杰子爵竟然能保持住平衡不再顺着围栏滑到地上。
“子爵大人,那我接下来就开始驱魔了啊。”
德维拉杰子爵对路易斯的询问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那就算他默认了吧。”路易斯心想。
“枫丹先生,您倒是快来救救我啊!”玛丽已经不耐烦了。
“知道为什么它会对你做出这种行为么,玛丽?”
“我好像以前在故事书上看到过……独角兽是一种极凶猛的怪兽,要生擒它是不可能的。而且它们相当敏感,一发现有异动,便会立刻逃之夭夭。不过,独角兽却喜欢纯洁和天真,而且很易受美丽少女所诱惑,所以只有纯洁的少女才能捕获它……所以说,枫丹先生,您把我当作诱饵就是为了让银额上钩咯?”
“没错,虽然它是个恶魔,但这个恶魔的本体却是独角兽,自然拥有独角兽的习性。于是我就拿你当诱饵做了一回猎人。这下不但证明了玛丽你的确是个纯洁的女孩……”
“我一直以来就是这样的!枫丹先生您把我想成什么样的人了?!”玛丽急忙打断路易斯的话,不想让他继续说下去。
“好了好了,别计较这个了。玛丽你就继续保持住不要动,我要开始举行驱魔仪式了。”
“快点,我的腿都麻了,不知道还能撑多久……”玛丽嘀咕道。
路易斯笑着打开自己的黑色手提箱,从里头拿出装有黑色圣水的圣水瓶和十字架。
“枫丹先生,您不用那两本书吗?那这个魔鬼的真名该怎么找呢?”玛丽不由得困惑起来。
“我其实早就知道它的真名了,就在看清它的一瞬间。一个本体为独角兽的恶魔,思来想去就这么一个。”
路易斯旋开圣水瓶盖,将黑色的圣水均匀地泼洒在跪倒在玛丽身前的银额身上。黑色的水滴落在洁白的马背上,一切都显得那么圣洁。然而在场的三人都无比清楚,这匹俊美矫健的马儿真正的姿态实为魔鬼。
“玛丽,拿上这个十字架,我需要你你念出驱魔咒语,这样银额便不会反抗了。”
路易斯不由玛丽分说便将十字架塞进玛丽的两手之间。
“驱魔咒语?那我该怎么念呢,念些什么呢?”
“不用担心,跟着我念就行,我念一句你念一句。”
“好。”
虽然路易斯嘴上这么说,但他心里清楚,自己也不知道用什么咒语来对付这个恶魔合适。
“独角兽的话……用《最后的独角兽》里的句子吧……我仔细想想……”
“我们很少去正视一个人的本性。”
玛丽没有想到路易斯突然开口念出的咒语与以往相比竟如此的与众不同,不禁愣了神。但她还是及时回过了神来,跟着路易斯念道:
“我们很少去正视一个人的本性……”
路易斯深吸一口气,脑袋里回忆着早年看过的《最后的独角兽》,接着说道:
“这世上误会太多。我第一眼见到你就认出你是独角兽,还知道我会成为你的朋友。但你把我当作一个小丑、一个笨蛋、一个叛徒,你第一眼看见的我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你中的魔法其实很普通,一旦你获得自由,这魔法就会失效。但是在你眼中,我们的梦更是匪夷所思。不过我还是从书里看到,或者说从歌谣里听到,在时间之初,独角兽能分辨矫饰和真实,能看清唇边的笑意和内心的悔恨。”
路易斯连着说了这么一大段,但玛丽都牢记便念了出来。出人意料的,靠在马厩围栏上的德维拉杰子爵也在路易斯之后念出了这段话。
“到了最后,最为关键的一句了,念出恶魔的真名!”路易斯紧盯着玛丽,玛丽也意识到了接下来路易斯将要念出的是什么,点了点头,示意她明白了。
“上帝把它们带出埃及,而今天,此时,贝利尔会把你,魔神柱恶魔——安度西亚,带回地狱!”
其实当路易斯说出安度西亚这个词的时候,银额已经有反应了。它额头上的银色鬃毛转变为银色的螺旋角,不断摩擦着玛丽的小腹。
而当玛丽再次说出这句咒语时,银额便停下了一切活动。它依旧跪在地上,脑袋却慢慢从玛丽的两腿间滑下。在路易斯眼中,银额身上涌出了白色的烈火,渐渐吞噬了它整个躯体,但它岿然不动,并没有像其他恶魔那样痉挛嘶吼。火焰燃起又熄灭,路易斯看到那纯白长有银角的独角兽的背上长出一双圣洁的羽翼,接着它便站起身朝天空迈开大步,身形转眼间便消失不见。
“结束了……吗?”玛丽和德维拉杰子爵竟不约而同地问道。
“结束了,玛丽,子爵大人。驱魔成功了。”路易斯重重呼出一口长气。
“那,银额它……”德维拉杰子爵看着倒在地上无声无息的这匹白马,眼里涌出泪水。
“噢,银额啊。驱魔很成功,成功的意思,子爵大人您应该懂吧……”
德维拉杰子爵的眼中先是露出困惑的神色,接着便又迸发出光辉。
因为他看到了倒在地上银额,身体竟开始有了起伏。
“子爵大人,恭喜您,银额并没有离开您,离开的只有那恶魔和您认为的诅咒。它现在重新变回一匹马儿了,它依旧会是那匹战无不胜的赛马!子爵大人,我想您通过这次经历,应该有所领悟吧?”
“是啊,我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要成为怎样的一个人。我会努力成为被银额认可的好主人的。可惜,那些死去的人无法再回来了,或许都是我的错……”德维拉杰子爵扑到银额跟前,将马儿的脑袋抱在自己怀中。银额眨了眨眼睛,似乎与他的主人一同留下了泪水。
这位贵族,当着路易斯和玛丽的面痛哭流涕并用西装的袖口抹着眼泪。
“这样的情景真是难得一见啊,玛丽……”
“德维拉杰子爵大人,您……”玛丽刚想上前将自己的手帕递给德维拉杰子爵,却被路易斯伸手拦了下来。
“就让我们的子爵大人好好哭一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