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赤脚奔跑在夜幕下的森林里,她飞舞的黑发掠过低矮的黑色树杈。

少女的名字叫海伦·拉沃。

她为什么不要命地跑,连自己雪白的脚丫子被荆棘穿刺出鲜血都全然不顾?

原来她正在寻找失踪在森林中的弟弟。

少女的弟弟名为加勒。他为了自己的姐姐不被自己的母亲卖掉换钱,独自在深夜前往黑森林深处。

前往森林深处进行狩猎。

然而他的姐姐始终放心不下她的弟弟。她明白自己的弟弟深爱着她。

于是少女紧随着少年的脚步进入隐秘的黑森林。

没过多久,少女就跟丢了她挚爱的亲人。

他并不高大的背影在黑夜中消失不见,消失在黑色树杈间。

少女慌乱了,于是她开始奔跑,嘴里呼喊着弟弟的名字。

“加勒?!你去了哪儿?我们回家吧,不然母亲不会原谅我们两个的!”

少年并没有回应他的姐姐。森林深处传来乌鸦嘶鸣与熊的咆哮。

少女当然害怕,但她不能丢下自己的弟弟一个人在这恐怖之地。

他是为她才来到这儿的。

少女咬了一口已被冻得发紫的嘴唇壮胆,冲入森林之中。

“海伦·拉沃,要努力啊!可不能被生活击倒!”

少女在心中这么对自己说。

她已经把自己最小的弟弟弄丢了,因为照看时自己一时的疏忽。

在父亲面前,母亲将所有责任都推给了她。

田野里的庄稼颗粒无收。

弟弟偷听到母亲与父亲商量,要卖掉自己换钱过冬。

要是加勒再出点事,母亲恐怕就真的……

少女不敢细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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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如后半,少女依旧没有找到她的弟弟,自己反而迷失在了森林之中。

不过相比于回去受到母亲的责骂与被卖到完全不认识的糟老头那里,死在这森林之中反而好到了极点。

外面多舌的人们只会猜测是不是少女为了逃避接下来的命运,选择了失踪在黑暗里。

自己也想这样啊,但是弟弟……得让亲爱的加勒拥有美好的生活。

作为姐姐,就已知足了。

所以少女继续尽力搜寻着少年的踪迹。

终于发现了。

少年的身影出现在月光下。

驼着背,看起来就像是矮了一截。

“怎么了,加勒?受伤了吗?你乱跑去哪儿了?!”

少女边跑向少年,边冲着他喊叫到。

但少年一语不发,缓慢地行走在枯叶之上。

像失了魂的人一般。

“我的加勒究竟是怎么了?”

少女的内心开始疑惑。但她依然径直向着那个身影跑去。

近了,更近了。少年最终扑倒在少女的怀里。

少女这才发现自己的弟弟竟是裸身归来。

原先身上的所有衣物现在都不见了。

“这个样子回去绝对会被母亲骂个狗血淋头!但是……”

少女发现少年的神态有些不对劲。

小声嘀咕着什么。声音低到就像苍蝇蚊子在叫。

“加勒,你要对我说什么?大声点儿!”

少年对少女的这句话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加勒,你到底怎么啦?!”

少女带着哭腔问道。

少年依旧没有应答,仿佛他已经听不见他姐姐的哭喊。

少女只好蹲下身去,将耳朵凑到弟弟的嘴边,分辨他到底在念叨些什么。

然而她只听到了一连串无法解读的胡言乱语。

这不是他们交流的通用语言,她也清楚自己的弟弟根本就不会说别的什么语言。

加勒甚至都不识几个字。

难道弟弟精神崩溃了吗?她不敢往这方面想。

少女只能按住少年的肩膀疯狂摇晃。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加勒消失在自己眼前之后,究竟经历了什么?

什么样的恐怖场面,才能把一个善良上进的虔诚信徒吓得精神失常,满口胡话?

少女怀抱中的少年突然干呕起来。

她见状只好不停拍打着他的背部。

“是被什么东西卡住喉咙了吗?”

少年口中终于吐出了什么。

借着月光,少女看清了掉在地上的是个什么东西。那只是一颗果实。

鲜红的果实,外头人尽皆知的、黑森林中有名的毒果。

然后少年两腿一瞪,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环抱自己的姐姐。

死在了少女怀里,停止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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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色微亮之后,少女才背着少年的尸体走出了黑森林。

她的嘴唇已经惨白,失去血色。她脚底的旧伤口一直在往外冒血,新的伤口却接踵而至。

但她已经不在意身上的疼痛与疲累了。

昨夜,少女的眼泪已经流干了。

背上的少年身体越发沉重。少女的眼皮子不停耷拉着,她每次都尽力将其撑起。

“得把加勒带回家!”

少女心中有这么一个信念。

她的嘴唇已被自己咬破。脚下的步伐不慢反快起来。

终于来到了荒野中,家里的小木屋跟前,此时天已大亮了。

四面透风的小木屋。

“母亲,父亲,开开门呀,加勒我带回来了!”

少女知道,昨晚没回家,父母并不会在意自己的死活。

但他们的大儿子,加勒,他们肯定是最关心的。

木屋的门应声开了。矮壮的男人从里头走了出来。

他留着蓬乱的长卷发,蓄着同样杂乱的大胡子。眼皮耷拉,牙齿黑黄。

“昨晚哪里去了,加勒和你?”

男人的脸色微红,显然一大早就喝醉了酒。他手里提拉着酒壶。

“父亲,加勒他……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您快来看看他吧!他死了!”

少女放下自己弟弟的尸体,终于放声哭了出来。她的眼泪还可以再流。

而男人的身躯猛地一震,扶着木门的一只手差点松脱。幸亏他站稳了身子没有摔倒在地上。

“丫头?!你刚刚说了什么?!”男人厉声质问跪倒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少女。

“加勒死了!”

少女带着哭嗓大声回答道。

男人还是瘫坐到了地上。接着他便将提在手中的酒壶重重砸向少女的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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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夕阳西下,夜幕降临的时候,在田里耕作的女人回到了家中。

这个女人便是少女与死去少年的母亲。

她在不久之前已经失去了一个婴儿,刚出生不久的,自己的小儿子。

秋天到了,冬天也不远了,田里的庄稼今年却颗粒无收。

待余粮吃完,家里人便都要去喝西北风了。

女人已经焦头烂额。

自己的丈夫好吃懒做,自己的大儿子还未成年。

唯一勤劳能干的大女儿,是个灾星。

生她的时候自己就差点因为难产死掉;让她照看刚出生的小儿子,小儿子也失踪不见;派她去田里帮忙干活,庄稼一夜间就都死光了。

不过少了张嘴巴吃饭,反倒是幸事?

对了,昨天晚上加勒和她先后出了门,结果两人最后一夜都没回来。

那不成这贱种在勾引我的宝贝儿子?!回去要好好收拾她一顿!也得赶快找好人家把她卖掉!

不然这冬天可过不去。

女人完全没有把少女看作自家人。这可是她的亲骨肉啊!

其实报应已经降临在这一家人,除了海伦,的身上了。

女人进门,便看见哭红了双眼的少女在低声抽泣着。少女的头上隐约留下了几道血痕,凝固了的黑血与黑发交缠在一起。

她气不打一处来,抄起房屋一脚的扫把就朝少女坐着的地方劈头盖脸地挥去。

“你还敢回来?!昨天一晚上死哪里去了?!我的加勒人呢?”

少女被她打倒在地上翻滚着,外露的洁白手臂与脖子上很快就被扫把抽出一条条血印子。

但是少女拼命忍着没有哭出声。她知道自己一旦放声大哭,等待她的便会是女人更加凶狠的毒打。

母亲打自己打痛快了,就会收手的。她清楚。

她已被父母殴打过太多次了。

此时,坐在餐桌旁的男人终于开了口。

“加勒死了。”

很平静,好像加勒就是一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野狗一样。

“加勒死了?!”女人惊叫一声。

“死了。今天早上被海伦背回来的。我中午就把他埋了。”

“死了?!埋了?!”女人显然无法相信男人刚刚说的话。不过她停下了对少女的抽打。

少女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走出家门,走到不远处的水井里打水。

她不想听到父母的争执,她平常听得太多了。

她也不想和母亲谈论昨天晚上森林里发生的事。她对父亲也没有开口。

少女的心底隐约有一个声音,这么对她说:

“从现在开始,千万别多嘴。你只需要向你的信仰祈祷。”

她觉得这是主的话语,主的旨意。因此,即使男人把她的头打开花了,她也没有多说一个字。

只告诉他,自己的弟弟,他的儿子死了。

最近发生太多事了,这个支离破碎的家似乎正在走向灭亡。但少女选择不去管这些事。

她觉得只要默默承受,然后祈祷就好了。

少女走到水井旁,而此时男人和女人的争吵声已经随风传到了她的耳畔。

她耸了耸肩,往井离放下水桶开始打水。

打了一桶水上来,她又开始宽衣解带。即使在这种冷天气下,她也没穿几件衣服。

这里是无人的荒野,就只有她一户人家,因此少女也不用担心美好的身体被猥琐之人偷窥。

她将脱下的衣裙放在水井旁,开始擦洗滴血的身子。凌冽的秋风吹到她的身上,冰冷的井水擦洗到绽裂开的伤口上,少女忍受不住这种突然的寒冷与刺痛,呲了呲牙。

擦洗完身体,少女准备再打一桶水上来洗洗自己脏了的裙子。

她喜欢这条白裙子,这是母亲送给自己的唯一一件礼物。

虽然随着自己年龄的增长与身体的发育,这条裙子穿在身上已经短了不少,白裙子也变成了黄裙子。

当她将水桶再次下放到井里时,井水水面掠过一个倒影。

速度很快,少女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她揉了揉眼睛。

可那个影子没有再出现。

少女晃了晃头,觉得还是不要去在意这个了。早点洗完衣服,就可以回家去。

回家继续忍受父母的责骂甚至殴打,接着依旧得去干活。弟弟加勒已经不在了,自己得把他每天要干的活都干完。

估计当漆黑的猫头鹰立在黑森林的黑色树梢上的时候,自己就可以上床睡觉了。

至于刚刚少女瞥见的黑影,或许是因为紧张疲劳出现的幻觉?又或许只是飘过的落叶。

或许是只黑山羊呢!毕竟这种事,谁都说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