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外面有点冷,才走出病房没有多久,荒原就有点怀念病房暖呼呼的被窝,还有那温度适宜的空调了。

雷克走后,乔治一直不停地督促他起床来,去看看他培养的新品大麦,他一个病人拗不过活力十足的小孩,没办法只好跟着去了。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上一次在这个地方行走还是前往戴森湾之前,透过玻璃窗,还能清楚地看到房间里残留着被烧焦的仪器,以及没被打扫干净的水晶碎片。在这里发生过的事情,他历历在目。

但不知为何,却感觉好像已经离开了很长时间一般,心里生出了些许怀念的感觉。

紧跟着乔治欢快的小碎步,荒原又一次来到了这片地下农场。

他依稀记得自己第一次看见这里的时候是多么惊讶,然而那些曾长到半人高的麦子和青稞作物,现如今都已经收成了,眼前的泥土里只有一些冒着尖尖的小麦苗而已。意外地带给人一种微妙的沧桑感。

乔治兴奋地拉着荒原的手,唱着现编的顺口童谣一蹦一跳。让身子还有点僵冷的荒原有点跟不上他的脚步。

穿过了那数垄作物之后,乔治带着荒原来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就在两块石头的夹缝边缘,厚重的阴影处静静地藏着一个小小的洞穴,小到即使是荒原这样矮小的人也仅能蹲着进入的程度,宛如童话中藏着财宝的狭小密道一般。

大概也正是因此,上一次来的时候,荒原完全没有注意到这里。

乔治快步跑上前,想都没想,一头钻进那被阴影叠着的洞穴之中,见状,荒原犹豫了一下,这才弯腰走了进去。

这个洞穴并没有荒原想象的那么长,也就不到两三米而已。

从仅能耸着肩膀进入的过道出去,尽头后面的房间并没有宽敞多少。

或许正是由于这种狭窄,这个房间带着些许的暖意,可能也和岩壁结构有关。

荒原站起身子,四处看去,发现在不远前的一个小土台之上,巍然立着些些稀罕的玩意儿。

而乔治就在那些稀罕的东西下面,一脸得意洋洋地望着他,像是在等待着夸奖的臭屁小孩儿——不对,眼前的这个家伙分明就是个小孩子。。

这是……荒原刚想走上前,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去触碰映照在眼眸之上的那抹白色,却突然被脚底传来疼痛猛的打断了动作——乔治狠狠地踩了他一脚。

“喂!你想干嘛啊?”

乔治嚷着,又朝着荒原的脚底狠狠踩了一脚,不过这次荒原反应了过来,挪开了脚,导致乔治的足底猛地蹬在了坚硬的地面上,浑身一阵痉挛。嗯……看来是脚麻了。

“啊,抱歉,抱歉。”荒原摸着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以为让摸的。”

是的,他已经有太久没有看见过这个东西了,而对于任何一个热爱绘画,并且内心充满着感性色彩的人来说,这种东西都有着特别的意义。

这个东西就是花。

自古以来除了水果和餐具,被画家们画的最多的东西就是花了。

可能是由于过去失忆的原因,荒原对于花的记忆有些模糊,关于花的最新印象也只来自于图书馆的黑白插图和逃亡戴森湾时看到的仿真花,图书馆里也没有种植花卉。教授曾经解释过原因,是因为学习只需要绿色的来缓解视觉压力,其他五颜六色的颜色会让人分心。

再一次看见花,荒原真的非常激动,因而情不自禁地想要去触碰这活生生的鲜嫩花瓣。

“这……”

这是一株,萱草。

真是奇怪,荒原觉得自己对花的记忆应该已经很模糊了才对,但还是情不自禁地说出了眼前的花的名字,就好像脑子里有些东西苏醒了一样。

“这真是一个奇迹……”

荒原喃喃自语道,确实,这朵花的存在……不,也许说是幸存更合适,无论从什么地方看都是接近于不可能的可能性构筑成的。

首先,这里在很久以前被称作昆仑山,他在图书馆里学过,哪怕在发生气候剧变之前,昆仑山就不是一个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而在分解症爆发之后,这里成了联合政府划定的‘禁区’之一,堪称寸草不生的鬼地方。这也就是为什么联合政府始终未能派大规模军队来剿灭永恒亡灵的原因,因为性价比实在太低了。

虽然萱草是耐寒,生存力极强的植物,但在这种极端恶劣的条件下,也不可能活着。

而这株萱草之所以能开花,完全是由于这个狭小的空间和特殊的岩层结构意外的形成了一个天然温室,再加上封闭空间沉积了适当的湿度。

“即使是从浅显概率学上讲,这都是非常低的概率,而且,这株花,感觉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啊,好像是故意开在这里的一样……”

“你说什么呢?这就是大麦啊。”

乔治说道,看向了那悬在土台之上的白色花朵。

“这是我至今为止种的最漂亮的大麦了。”

“为什么你管所有东西都叫大麦?这很明显不是同一种植物。”

“那你是什么植物?”

“我不是植物,我是人,人类,谢谢。”

“我也是人类,但是和你长得不像,难道我就不是人类了嘛?哼!”

“你这分明是诡辩。”

“明明是你搞不懂!”

    “行行行,你说是大麦就是吧,那么你是打算把这个送给莫忧吗?”荒原已经习惯了乔治的说辞。

萱草又叫做‘忘忧草’,虽然乔治依然坚信这是大麦,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将这朵花和莫忧联想到一起。何况……它的颜色又是如此特殊。

“哎?你怎么知道的?”

“这个……”

荒原不想再和乔治扯什么大麦啊花啊的了,因而只能换了个说法。

“因为我看这花和莫忧的形象很搭调啊,都是一样的白色。”

“嗯!”乔治点了点头,“英雄所见略同呢!”

“不过……”

“不过什么?”

“这种花……啊不,大麦,我记得应该是不会有白色的才对。”

“不会有白色?”

“是的,这种大麦多是以红色,橙色为主,白色的……可还真是少见啊,大概是变异来的吧。”

“啊,变异,变异是什么意思啊?”

“这个……打个简单的比方,人生下来都会像爸爸妈妈吧,如果生下来不像爸爸妈妈的的话,那就是变异了。”

当然这也有另一种可能,但是荒原没有说。

“原来如此……那我可能也是变异的了。”

“为什么?”

“我和妈妈长得一点也不像啊。”

他说道,这时荒原才想起来,他还完全不知道乔治的妈妈长什么样,他突然有点好奇,于是问道。

“说起来,你妈妈长什么样呀?”

“嗯……我不记得,但是贝贝姐说我和妈妈长的不像。”

“不记得了?”

“嗯。”乔治点了点头,好像有些失落,“以前我和莫忧吵架的时候,莫忧说我是没妈的孩子,然后我说贝贝姐就是我妈妈,她就说我又不是贝丽塔生下来的。”

“这……这样啊。”

莫忧这孩子,原来很久以前就已经是这样口无遮拦的人。

荒原拍了拍乔治的肩膀。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妈妈长什么样啦。”

“哎?你也不知道吗?”

“我失忆了,如果没失忆的话也许还能想起来吧。”

“那你可以去找莫忧呀,莫忧可是神呢,找她准没错。”

“神……吗?”

荒原苦笑了一下,看来这里的人还真是把莫忧当成神了。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这里的人把莫忧当成神吗?明明莫忧连他们的分解症都治不好。”

如果莫忧能治疗分解症的话,那贝丽塔也就不用用那么危险的仪器来进行分解症的治疗了吧?荒原这样想到。

“你这是什么话?你是在怀疑忧大人吗?”

谁知荒原这话一出口,却引得乔治生气了。

他对荒原这种不虔诚的态度表现出了孩子气的愤怒,对着荒原的脚就踩了好几下,当然全都踩空了,反倒又把他的脚给跺麻了。

“别生气呀,我就是好奇。”

看着气喘吁吁的乔治,荒原有点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陪着笑脸,蹲下身给乔治揉捏着充血的腿脚。

“哼…你居然怀疑忧大人!你知道不知道,忧大人当时可是在分解症爆发时的中心呢!”

“她在中心?”荒原突然愣了一下。

“对啊,可她没有感染分解症!”

“其他的呢,她也没有感染什么其他的病症么?”荒原连忙问道,直觉告诉他,这可能是个大发现。

但乔治并没有回答他的疑问,抬起拳头比划了两下,恶狠狠地说:“哼!要不是本天才了解你这个人,你现在就被本天才打到土里去了!”

“好啦,别生气啦,我不问了我不问了。”荒原好声好气地哄道,“对了,这个花……这个大麦的种子,你是从哪弄来的?”

“我发现这里的时候,这株大麦就已经种在这里了呀!”乔治一脸理所当然的神情回答道,仿佛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不过那时候这大麦只是一株幼苗,如果没有本天才的悉心照料,它还是长不大滴。”

听了这个,荒原又抬起头,看了看那株萱草。

这花居然是乔治照顾的,这样看来,这朵花活下来这个事实,就不是能用概率学和天然温室这些巧合能解释得通的了。

荒原意味深长地瞥了乔治一眼。

难道是有什么冥冥之中的超凡意志再给这朵花续命吧。

就在这时,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四下张望了一下,发现这里根本就没有任何的照明工具,没有灯,连电线都没有。

刚刚进入这里的时候,荒原还没有注意,现在却猛地反应过来了,这么一个被岩层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地方,究竟为什么会这么明亮?

“乔治,你进来的时候没有带手电筒么?”

“没有啊,这里不需要那种玩意。”

他双眼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扫视了一圈,想要找到些什么发光苔藓类似的东西,却一无所获。

最后,荒原将目光停留在岩壁旁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在那里静,一个奇怪的东西静静地躺着,它的外形很难描述,就像是俄罗斯方块里的各种方块,随意地叠加在一起;但它那不规则的棱角,以及毫无规律可循的弧边,又让它看起来仿若是自然生成的东西。

然而当荒原触碰到那如黑曜石般映着斑斑炫光的外壳时,他突然觉得,这毫无疑问是个人造物,因为自然界是不会天生拥有这么光滑的东西——至少在地球上是不会有的。

这个诡异的物件是如此光滑,以至于荒原没办法用手将它拿起来,它一次次地从荒原手上滑落,掉落在地上。本有些气馁的荒原却发现,这多次掉落竟让它产生了更加令人匪夷所思的变化。

由于缺乏摩擦力,此物有着连人手都拿不起来的光滑度,跌落在地上却犹如一粒糖块,将周围的沙子紧紧地吸附了起来。也正是多亏了这些沙子,荒原才终于将这东西捧了起来,小心翼翼地端详了起来。

看着那如同万华镜一般的黑色镜面中映照出自己的身影,他不自觉地用指尖划过其混乱糅杂的棱角中的一条,与此同时,整个房间里那些来历不明的光芒一下子全都消失了。

顿时,狭小的洞窟陷入了一片黑暗。

“哇!怎么啦!天黑啦?”乔治在这黑暗中大喊大叫,“谁关灯啦?”

荒原低下头,他手中的物件依然清晰可见。虽然这个玩意儿的颜色与环境的阴影别无二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东西就是能看得清。荒原有美术的功底,论光影的观察,他自信还很有一套。他可以肯定,这扭曲的东西没有发光,也没有反光,只是单纯地能被‘目视’而已。

荒原思考了一下,然后试着在方才以指尖划过的棱边上又反向划了一下。

顿时,这个密不透风的‘温室’又一次亮堂了起来。

并不是这个东西在发光,这个空间里本身是没有光源的,就只是单纯地‘亮’了起来。荒原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脚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的脚下……没有影子。

乔治,以及那土台上那株盛开萱草,也都统统没有阴影。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这个东西,一定要交给莫晓看看……

荒原一边想着,一边将这个东西揣进了口袋里,而也正是这个时候,他的手指又不小心划到了这件东西的其中一条棱边。

这东西猛地晃动了一下,发出了一阵如同冲击波一般的光晕,自荒原的手中在房间蔓延开来,然后又归于平静,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

荒原却察觉到了什么似的,立刻抬起头,却发现在自己的头顶如同虚拟投影一般,在墙壁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奇怪的图案。

“是她!鬼!鬼要出来了!”

乔治一脸惊讶地看了看墙壁,又看了看荒原。

“你个白痴干了什么!赶紧趴下!”乔治边说,边抱着头蜷缩成一团。

“鬼?她?她是谁!你先回答我!”荒原连忙想拉起乔治

乔治瞪了荒原瞅了一会儿,也开始盯着墙上那些扭曲的宛如图案的文字琢磨了起来。

“这些字,之前出现过,然后,然后就有一个鬼,抱着什么东西,走出来,然后就,就不见了……我们还是快跑吧!”

“唉!问你什么都不知道,那鬼呢?长什么样?”

就在这时,几乎是同一时间,荒原和乔治的眼前果真出现了异样的东西,一团混乱的杂波凭空出现,然后缓慢地从他们的眼前掠过,尽管十分不稳定,但荒原还是确信眼前出现的影像来自于人类,而这团人形杂波不紧不慢地朝着他们走来,随即穿过了他们二人,就在他们接触的一刹那,荒原看清了这团杂波的真面目。

“是,是你……”荒原喃喃自语道。

“是谁?”一旁已经吓傻的乔治搭话道。

“我知道分解症爆发的根源了!如果我的推断没错,这里就是当年女王的妹妹到达地球时的驻扎地,而且还是后来女王的坠落点!”荒原瞬间有些激动,但下一刻再次陷入了疑惑,“不过……这种地方为什么会留存这么久?!”

他联想到了永恒亡灵宫殿的位置,开始有了一个大胆的假设,这里原本是处于一座山中,是由后人开挖而得,所以这座所谓的农场其实是在山的内部。

想到这里,荒原自言自语道:“难道真的都是因为女王的到来么?”

“你在说什么啊?谁是女王的妹妹,女王又是谁?”一旁的乔治一头雾水,完全听不明白荒原究竟在说些什么。

没有理会乔治的发问,荒原迫不及待地站起身道:“我们去找莫忧吧!”

“等一下,”乔治叫住了荒原,“荒原你看!”

此时墙壁上的文字与图案统统消失了,可墙壁上的光芒的却没有完全消失,一小撮光就像是陷在了墙壁上一样,映照出了一个奇怪的轮廓,过了许久才慢慢的消散。

那个轮廓的外形如同俄罗斯套娃一般,但是却有着无比诡异的五官,彷如原始社会制造出来的偶像。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自然形成的样子,应该是很久之前有这么一个东西卡在这里了,就像化石那样在这面坚硬的岩壁上留下了痕迹。是刚才的投影导致的吗……”荒原猜测着,指着那个轮廓问道,“乔治,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乔治瞥了一眼,不在乎地回答道:“哦,那个呀,那个好像是以前从这里挖出来的什么东西。”

“你的意思是出土?这里以前是什么遗迹么,然后被考古队之类的挖掘过?”

“嗯……我也不太懂,我听贝贝姐说过,她还叫我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都要通知莫忧。然后,莫忧说过,好像有个G……G什么的公司在这里挖出过化石还是啥的。”

“GST?!”荒原大惊失色。

“对,好像就是GST,啊,我有点饿了,我们去吃东西吧!”不过乔治对这个话题似乎并不感兴趣。

“不,你先等等,你还知道什么?”荒原有些迫切地制止了他,“或者贝丽塔知道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会种大麦。莫忧大人说过,知道太多不好,所以你也不要知道太多啦!”

“你再回答我一个问题,有没有其他人也来过这里?”荒原再一次追问道。

“这个嘛,莫忧大人来过,贝贝姐来过一次,好像……好像莫忧大人的姐姐也来过一次。我听莫忧大人提起过一次,好像莫忧大人的姐姐不喜欢这个地方,还气冲冲地走了。”

“那就没错了!”荒原有些激动地自言自语道,脑海中回忆着画中生物给他讲的那些匪夷所思的故事,“如果我的猜想没错,GST应该拿走了一些东西,这些东西也许和另一个文明有关,莫晓讨厌这个地方,那就是说这地方和四熵石有联系,会让她产生生理或者心理的不适,顺便假设这里真的是分解症的爆发点,那可以证明分解症和四熵一族的有很大的关系……”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异形的东西看了看,这个也许也和四熵石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继续自言自语道。

“白色,白发,变异——难道说……”荒原看着岩壁上的痕迹,那诡异的人脸好像在哪里见过,就在这时,他听见乔治那里传来了塑料包装纸的声音。

抬头望去,只见乔治不知道什么时候嘴里已经叼着了一根棒棒糖,并且丝毫没有给荒原也来一根的意思,空气中传来了微弱的香甜气味,闻上去很像是荒原在图书馆吃过的一种香草味糖果。

于是他捡起乔治随意扔在地上的包装纸,发现上面赫然印着图书馆的标志,和内部提供四个字,味道也是和过去他吃过的一模一样。

于是他举起包装纸,问道:“乔治啊,这个棒棒糖你哪来的?”

“你也想吃吗?”乔治把棒子在嘴里绕了一圈,然后将棒棒糖从嘴里抽了出来,炫耀着说道,“那你去找莫忧要吧。”

“是莫忧给你的?”

“是啊,好像是去年,有直升机来给莫忧送了一大堆零食,好像说是莫忧的妈妈送她的生日礼物,但是莫忧把这些都送发给我们这些永恒亡灵了,不过……”小男孩一副神秘兮兮地样子,“我猜她肯定也留了一点自己吃。”

“莫忧妈妈,就是教授吧。”

听见这个,荒原突然感觉好像事情和他的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

教授知道莫忧在这里,还亲自给她送吃的来?然而从前些日子在戴森湾看到的情况来看,她们两个人的关系很差啊……

这到底是为什么,难道有人在演戏?荒原陷入了思考,他看着那诡异的人脸,然后又看向了土台上的白色萱草,突然间想到了什么。

“乔治,我问你,这花,不,这颗大麦你种了多久了?”

“多久?我不记得耶,好像蛮久了。”

“那它没有凋谢或者怎么样?”

“你在说什么傻话啊,凋谢是什么意思?”

“就是,凋谢就是衰败!明白了么?”

面对连这些常识性知识都不懂的乔治,荒原有些无奈。

“不明白。”乔治又摇了摇头。

“啊……就是变老!”

“哦!变老!”小男孩终于听到了自己明白的词汇,得意地笑道,“它不会变老哒!哈哈哈!”

“不会变老……这怎么可能……”听到这句话,荒原彻底慌了神。

忽然,荒原感觉身边传来了小石子儿从岩壁边上滚落的声响,紧接着,地动山摇,伴随着可以被明显感受到的震感,乔治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而荒原也不得不叉开了双腿,弯下腰扶着地,方才勉强没有倒地。

“怎么了这是?难道是地震了吗?”

这震动持续了大约十几二十秒,然后便停下了。

乔治拍了拍屁股,从地上坐了起来,然后第一时间将担忧的视线了投向了他那白色的大麦。

但荒原却没有能像乔治那样麻利地直起腰杆,他一只手还扶着地,另一只手扶着脑袋,在地上久久地不动,看起来就像是在刚才的震动中撞着了头一样。

但实际上,他并没有伤着脑袋,却感觉头颅一阵晕眩,就好像刚才的震动把他的脑子给甩散了一样,让他的思绪一片混乱,而在这一片混乱之中,他感觉自己模模糊糊地看见了什么画面。

他这种感觉就像是通感症发病时一样,但是却很奇怪,就像是有什么坏掉的电视在他的脑子里不停地来回切换播放那样,非常不稳定。

那些破碎的画面在他脑中闪烁着,渐渐地组合了起来……

他看见,有一个女人浑身沾满了鲜血,坐在一张破旧的椅子上一动不动。荒原并没有看清这个人的表情,但他可以确定的是……

“贝丽塔有危险了。”

他猛地抬起头,一下子站了起来。

他脑海中的那个女人,毫无疑问正是贝丽塔。他不知道他判断贝丽塔有危险的根据是什么,但是他脑子里出现的那些画面,好像从来就没有欺骗过他。

“喂!你要去哪?”

他的动作实在太大了,即使是把注意力全放在了心爱大麦上的乔治也注意到了他。但他什么都没有回答,只是像被激怒的野兽般一头冲了出去。乔治看着他的背影愣了一下,本能地想要跟着他一起冲出去,却又被眼角余光的那抹白色给牵扯住了脚步,就在这样的进退两难之下,他停留了半响,似乎终于下了决心,一手把土堆上的白色大麦给摘了下来,抱着这大麦跟着荒原冲了出去。

 

这时,整个永恒亡灵都已经停电了,证据就是荒原在这一路上看见的东西几乎都看不到影子,只有漂浮在空中的微弱补光球附近的一些物件,给了荒原一些微弱的实感。作为一个画者,看不到光影,这是多么的缺乏实感啊。

现在,整个地下农场都是在靠在荒原口袋里的奇怪东西来‘维持’着照明。

在这深深的地下,如果不是因为这块奇怪的石头,简直不敢想象。

他记得在乔治来探病的时候,贝丽塔好像是去处理些别的事情了。但他的直觉——或者说是预感,却使他不由自主地向着医务室跑去,也许在他和乔治参观的时候,贝丽塔就已经回来了。

他们跑啊,跑,很快离开了农场,朝着更深处的医务室去了。前方已经没有补光球了,所有的东西都没有了影子,荒原感觉自己就像是进入了一个令人难受的迷宫,但他无法回头。

就在这时,他快要接近医务室的时候,他突然听见一些奇妙的声音。

诡异的呼吸声,沉重的脚步声,金属的摩挲,还有心脏混乱跳动的声音。

他暗自想了一下,用手划了划口袋里的石头,关掉了原理不明的照明,让自己和乔治藏身在了黑暗中。

“咋?咋灯又熄啦?”

“小声点。”

荒原机警的捂住了乔治的嘴。

突然,他觉得自己现在这种精干的样子简直有点不像是自己。

在远处,有一小点白光。

像医务室这种重要的场所,通常都有备用电源,即使停电了,医务室的灯也应该是开着的。而正如荒原所料,医务室就在那个方向。

他用手势示意乔治和他一起缓缓的前进。虽然乔治没有看懂荒原的手势,但是他还是跟着荒原的动作一手一脚谨慎的前进着。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荒原看见医务室的玻璃窗后面的有一抹黑色的身影。但也正是这个黑色身影,使得他停下了步伐。这一停,让像无头苍蝇那样盲目更在荒原后面的乔治一头撞上了荒原的屁股,摔倒在了地上。

“痛啊……你怎么突然停下啦?”

乔治嚷嚷着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借着不远处的医务室灯光,仔细端详了一下手中的花盆。这是他在离开农场的时候,顺手捡来的,一边跑一边把他的大麦塞进了花盆里,这样他就不会把花弄坏了。

“嘘”

荒原冲着乔治做了个安静的手势,警惕地看向医务室里的影子。

那不是贝丽塔。

这个身影实在是太过于高大,太过壮硕了。在他的记忆里,永恒亡灵没有这种身材的人……不,恐怕世界上本身也不会有吧?这个身材实在是过于得不自然了,犹如雕塑或是游戏里蹦出来的人物,巨大的肩腰差形成了一个纯粹的倒三角型身材。

忽然,影子动了,他移动的姿态就像是没了魂一样,摇摇摆摆着,完全不像是个活着的人。虽然对其的异常早有准备,但当这个巨大影子出现在打开的窗户前时,荒原还是吓了一跳。就连乔治也险些嚷嚷了起来,所幸被荒原给及时捂住了嘴。

“那是啥呀?”

“不……不知道,是人类吧?安心,我们处于暗处,他应该看不到我们。”荒原小声安慰道。

眼前的这个影子,披着链甲,戴着护鼻盔,双手像是粘在一起一样,用异常的手势攥着一把斧子,龇牙咧嘴,仿佛是个死人,摇头晃脑的来回踱步。

而就在这个时候,窗内的人将头转了过来。

黑洞一般的瞳孔直直地锁定了黑暗深处的荒原与乔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