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屁得意的重拳,当时也是这么打在为首的高年级生脸上的。

从他将对手撂倒再压制于地最后打出这拳,对方的同伴都没有做出一点表示。他们被这个低年级生不同寻常的凶悍震慑,一时半会想不到该如何是好。不过当然,理所当然的,几秒钟后他们就一拥而上把龙屁拖到了地上,踩一块抹布似地踩他的屁股。

但那个被龙屁骑倒的领头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尽管侮辱自己的人正被打个体无完肤,他还是亮出兜里那把一指长的弹簧刀,拨开人群冲着龙屁的腹部刺去。

拉麦被同桌硬拉到现场的时候所看到的,便是龙屁在三五人的压制下暴跳而起,单手将对方手中刀具扣下的一幕。

好帅啊。同行的女生被这满溢出雄性激素的场面吸引,本能地作出幼稚的表现。

拉麦看着一人便逼退一群人的龙屁,难得一见得咯咯笑出声来,然后凑到了刚刚赶到现场的政教处主任身边,指着那已是众人焦点的少年。

“老师,他拿了刀子出来。”

龙屁并不知道这个插曲,也不知道拉麦一早就知道了他为她所做的一切,当他看到她被高年级生缠上的时候,他没注意到她也已经发现了不远处的他。

拉麦并不讨厌龙屁,甚至有些喜欢这个头脑简单得可爱的男人。

但出于可爱可憎可喜可恶可恋可厌可求可弃的少女心——虽然拉麦并不承认自己有这种可悲的感情,她还是一手促成了龙屁可笑的辍学。在龙屁已然收拾好铺盖之后走人之后,她在自己的座位上,发现了成摞成摞的书信手稿,那些书信多半挑选了喷洒这香水的信纸,一份份包好放在漂亮的信封里。在那摞书信的顶端,却放置着一张平淡过头的白色便签。

拉麦拾起了那张便签,上面无异是龙屁那反差般清秀的字迹。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打动过你,但至少没惹你讨厌吧?未来的我已经没有资格抱这种幻想,只好把它们一并交给你,觉得麻烦的话就全部丢掉吧。”

拉麦露出了嫌弃的表情,却隐约得感觉头晕目眩,直到那眩晕感真的到来,让她被迫瘫坐在椅子上。

那一摞信拉麦一封都没有看,通通丢进了垃圾箱里。

“漂亮的女人全部都一样。”

路德听完龙屁的讲述之后,打着饱嗝如是评论。

“喜欢的人最擅长的就是拍屁股走人。”

龙屁眼含着热泪,但路德却诡异地笑出声来。

“我比你强……”

他哈出一口酒气,把手搭在了龙屁的肩上。

“……我是拍屁股走人的那个。”

龙屁只是半哭半笑地抱住了路德的肩膀。

“对,你比我强!”

那你还知道后面的事情吗?路德醉意朦胧地追问,龙屁的感情在这时忽然平复了下来,语气平淡地反问。

“难道不是该我问你这个问题吗?”

我们不用去追究这两个男人是怎么从剑拔弩张的对峙中忽然过渡到了一起在路边摊喝夜酒的,因为男人与女人的不同——在于其智慧和愚蠢的区间都远远大于女人,世上有无数最愚蠢的女人,也有更多数量更愚蠢的男人。

女人都是聪明的。

聪明的女人最记仇。

而聪明的拉麦,是非常记仇的。

你占她一尺,她连一寸都不会让你继续拥有。

她可以为了自己一时心情的发泄而扭转龙屁的一生,再作出让龙屁心甘情愿被毁掉一生的无关紧要的小事。

此刻的她正盘算着如何处置路德——尽管路德暂时脱逃,但全然是个废人的他不可能脱离所有家当还能安然地生活下去,回到拉麦身边只是个时间上的问题。

也正在此刻有人摁响了门铃。

隔着门眼,拉麦看到了一个穿着一件盖住双手的皮外套,全身黑只露出了脖子以上皮肤的白人男子。他面容英俊,从头发到细密的胡渣都经过了精心的梳理,耳垂上还悬着一个双蛇盘珠的银色吊坠。

拉麦盯着这个陌生的男子,迟迟不肯应门,直到那男子像是看见了自己一般开口。

“向小姐,我知道您在里面……我是斯图亚特直辖魔网监视局的监视官,关于前两天的那场事故,我想向您了解一些细节。”

拉麦皱了皱眉头,她不喜欢这个显得有些自信的人,有些自信过头的男人。

“另外,仅以我个人的名义,冒昧地慰问您的伤情。”

男人抬起了双手,两只手严严实实地被直到手肘的皮手套包裹。

拉麦再度皱了皱眉,最终还是将门打开。

“你是谁?”

对于拉麦的明知故问,那男人只是露出了笑容。

而在这个时点,路德正坐在本地烟雾弥漫的KTV包间里,在震耳的《用心良苦》的伴奏下神情木讷地望着龙屁召集来的各式各样的人,而对方也看着路德直发愣。

于是,一个脸上长膘,脖子上戴了条金链子的胖子率先发难了。

“龙哥,这小子长得还真不招人待见,光看一眼我他妈的就想揍他。”

“可不是吗,我刚认识他就揍了他一顿。”

“诶呦,屁哥的脾气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烈啦?”

说这话的人獐目鼠脸,语气却阴沉得可怕。

“老大你尽笑话我,你带了我一年还不了解我是个什么怂包样吗。”

“你少给我逼逼,就直说把我们兄弟几个叫过来做什么吧?”

最终,一个黄瘦的矮子终结了这无聊的寒暄,把话头引入了正题。龙屁见状,清了清嗓子,说:

“这次叫大家来,主要是为了马子的事。”

“龙哥你马子?”

戴金链子的胖子一下就兴奋了起来,但龙屁只是脸色一沉,指了指一边的路德。

“他马子。”

“哼,你这是当了太平洋警察啊,谁家的马子都归你管。”

阴沉脸啜了口烟,往烟灰缸里啐了口唾沫。

“老大,你也不是不知道,就是那个……”

“小麦吧?”

黄瘦矮子突然接话,然后和剩余的两人一起嬉笑起来,龙屁见状也跟着赔笑,四个人笑得路德浑身不自在。

“什么意思?”

他悄悄地问龙屁,龙屁一转头,三个人还没止住笑声。

“妥了。”

他这么回复路德,然后站起来压住了笑声。

“这是我新拜把子的兄弟,让他来说一下我们这次要收拾的人。”

把担子交给了路德,龙屁便坐了下来,指尖夹着烟望向路德这边。路德脸色惨白,但还是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怎么说呢……就是有人,啊,要抢我马子。”

哗的一下,包间里爆发出了欢乐的笑声。

“龙哥,他他妈的说那是他妈的是他马子哈哈哈!”

“要不是你这臭小子,那他妈早就是我马子了。”

“你说她是你马子,你他妈倒是说说看她妈的是什么味道的啊?”

啪。

黄瘦的矮子忽然挨了一记耳光,包间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你他妈……你怎么说话的,那他妈的以前是我的马子!”

龙屁胀红了脸青筋暴露,吓得那个矮子不敢说话。

“够了,那也只不过是你的一厢情愿罢了,就说哪个不要命的小子是谁吧。”

阴沉脸又啐了口唾沫,吊起眼珠子看着路德。

路德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

“那是和我一个国家来的人,虽然没有证据,但是我敢肯定他已经……”

“快说是谁。”

阴沉脸厉声催促道,吓得路德吞了口唾沫。

“那个人叫……”

我叫拉撒鲁,黑衣的男子这样向拉麦自我介绍,然后自顾自地走进了屋。

路德八岁时在孤儿院里完成了全部的学前教育,但仍旧没有人来认养这个看着特别讨人厌的男孩。孤儿院已经无法为这个颇有天赋的男孩提供更多,接下来的成人教育或是魔法研修都需要有一个监护人来作为规则的支撑。虽然有对天赋秉异者的破例,但路德的天赋显然还没有到这种地步。

一不小心就变成了多出来的人,路德不再受人管束,整天整天在斯图亚特的大街小巷跑来跑去,乐此不疲。他平时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位于北方天空中的空港平台——远冬港,斯图亚特明明只有干湿两季,四处空港却被冠以地上四季之名,这一直以来都是一件让居民们难以理解的事。

路德喜欢坐在空港的围栏之后,自在地晃悠着双脚,任由高空的劲风吹动他的发丝,不时回头观望一下那不时有人进出的传送门。那是通往地上的唯一途径,在办理的繁杂的手续之后便可以通过这高大扭曲的门径到达地上的世界。路德一直都很好奇地上的世界是什么样子——而儿童本是不必办理手续的,只要有监护人带领就可以自由出入。但伊莎利亚院长似乎没有这样的权限,能带路德到达这门的另一边。

“喜欢这里吗?”

在这时闯入路德人生的,是当时还只有十六岁的玛利亚和她九岁的弟弟拉撒鲁。

“我姐姐是这里的负责人,不过好像马上要调到地上去了。”

玛利亚穿着皇家书院的制服,而拉撒鲁穿着的则是龙学院厚重的长袍——这是成长期的高位法师的标志。

“不用介意,你以后可以常来这里,姐姐离开之后,就是我负责这里了。”

玛利亚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笑颜,拉撒鲁却总是板着脸一言不发,少见的几次开口也是短短的几个词汇。

“你这个寄生虫。”

他这么对路德说,但路德当时还不会拼这么复杂的词汇。

“你没有家人啊,嗯……这样好了,后面的让我来教你好了,别看我穿的只是普通制服,我可是比我弟弟强很多呢。”

玛利亚这样自吹自擂的时候,拉撒鲁站在一边用鼻音轻哼了一声。

“不过在那之前有个条件,你要叫我师父才可以,可以吗?”

玛利亚弯着腰,认真地询问着眼前那个邋遢的男孩,就此将两人的缘分连接在了一起。

而日后拉撒鲁和路德两人长久的战争,也就此拉开了序幕,更是在玛利亚去世之后到达了相当的高度,直到拉撒鲁因为出色的成绩被派遣到了魔网监视局实习,两人再也没碰上过面,才暂且告一段落。

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里,让两个人都始终无法忘怀的,就是都没能阻止玛利亚在毕业之后,选择了作为技工留在远冬港上这件事。

也为此,拉撒鲁和路德的关系大概也要一直这么水深火热下去。

“毕竟是我比较年长一点,路德相当于我的弟弟,我不能放任他在外面惹下祸事来。”

拉撒鲁优雅地品着拉麦端上来的茶水,虽然那只是用红茶包现冲的,拉麦平时喜欢喝牛奶和果汁,只有半盒不知道有没有过期的茶包能拿来招待客人。

“听起来好像你就知道他一定会闯祸一样。”

拉麦脱掉了鞋子,只穿着裤袜翘起了二郎腿。

“他可从来没和说过自己有个哥哥。”

“您是个聪明人,试问如果您是路德,您难道会把一个各方面都比自己强上太多的人整天挂在嘴边吗?”

拉撒鲁放下了茶杯,露出讨好似的笑容,却撞上了拉麦的一个白眼。

“我不了解弱者,但我知道强者是不会靠去歧视弱小来显示自己伟大的。”

拉撒鲁听到拉麦毫不留情给自己的难堪,只是扬了扬眉,似笑非笑地牵动唇角。

“那么我就直说吧。”

他微笑了起来。

“向麦田小姐,很不幸地通知您在近日受到了我们监视局重点观察对象马丁·路德·诗格拉斯的诱骗,不慎参与了一项破坏社会治安和国家和平的呃……事故?所以我特地来向你了解一些现场的细节,好帮向小姐您脱离干系……”

“那是我逼他干的。”

“唔,我想你可能没听清楚……”

“那是,我,逼他,干的。”

拉麦带节奏地断着句,让拉撒鲁扬起的眉毛当即皱了起来。

“该说你这个女人是聪明过头还是蠢到了家呢?”

他手背在脑后,背靠沙发把脚搁在了茶几上,摆出了一副相当强势的姿态。

“我是看你姑且还算个挺有魅力的女性,才用这种卑躬屈膝的可笑模样和你沟通的……”

“很适合你啊。”

拉麦突然插话,让拉撒鲁的脸色变得愈发的得不好看。

“好吧,我承认你很聪明。”

他直起腰来改为正坐姿。

“但你这样卖弄那点小聪明可是会吃亏的。”

“吃亏?”

拉麦也正坐起来,欠手端起了茶杯凑在嘴边。

“我倒是想尝尝那是什么味道的……”

拉麦突然说不出话来。

啪嗒,茶杯落在了地上,把地毯染得一片濡湿。拉麦以一种四肢被拘束的姿势,从沙发上脱离,悬浮在了空中。

“嘴上不饶人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拉撒鲁得意地笑着,虽然眉头依旧紧凑,但他还是强撑出一副最终胜利者的样貌来,直到一口温热的茶水喷在了他的脸上。

“那么这样会有什么下场呢?”

嘴角还留着水渍的拉麦发出了一声冷笑。

“Youlittlemischievousdarling.”

拉撒鲁匆忙地用茶几上的抽纸抹干正往衣襟流淌的茶水,站了起来。

“你该不会当每个人男人都像被你赶出去的那个孬种一样任人宰割吧?”

他摆了摆手,凭空加于拉麦的束缚更夸张了一些,关节的扭曲让拉麦禁不住发出了轻哼。

但她望向拉撒鲁的眼神,依旧是满满的不屑。

她对拉撒鲁这没来由的自信,深恶痛绝。

她对自以为是的男人,深恶痛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