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我要出发了,医生。”
站在传送门前的路德意气风发,精神得让杰基尔医生恍若隔世。司人便是那个连养母的名字都不能听到的小鬼,这样的状况他想都没想过。
“喔?哦。”
杰基尔不知道为什么路德要这么郑重地和自己道别。虽然在外人看来,自打收养了这个小鬼以来,一直以来自己都和他相处得不错,就和对相见恨晚的父子一样。但是那毕竟只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事儿,太阳之下皆常事,等天黑了,关上了诊所的门后那可就不一样了。
那只不过是合作罢了。
自己给他提供住所,替他支付开销,帮他游学,甚至在他落榜之时给他谋到了一个前往地上的名额。作为交换,直到今天为止,他身体上的一切都是自己的研究材料。
仅仅是互相利用罢了。
如今之事,也不过是因为自己在他身上已然找不到什么突破点,想借此机会和他撇清关系而已。
人和人之间就是这样,利用然后互相利用,一汪永远无法逃离的死水罢了。
但是……
“这边还有什么要我做的吗?”
礼节性的,出于拘谨的习惯而做的,多此一举的临别嘱托。
因为是个小鬼,说到头也就那些事情而已。
“玛丽亚师父就拜托医生照顾了。”
这样子,诸如此类的。
目送于自己朝夕相处之人离开的感觉,也不过如此——在路德的身影消失于魔力涟漪之中时,杰基尔这样对自己说。
煞有介事的,像个傻瓜。
他挠了挠自己斑白的头发,却还是哪里有所空缺似地,感到没来由的失落,最后戴上帽子离开了。
但还是献上了花,在玛丽亚的墓碑前。
毕竟是女人嘛,送点花花草草的无论如何都不会出错。
这般思考的同时,插在大衣口袋里的双手无端地颤抖,他耸耸肩,有意无意地回避着某些事,关于自己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的二三事。
可这事已在往后,往后的往后都妨碍着他获得宁静了。
我这是在做什么傻事呢?
杰基尔并不抽烟,因为长期以来注射的药物不允许身体摄入那样的毒物。他也不饮酒,身为专家的自己太过清楚往血管里输入乙醇会造成怎样的危害了。但是自己的手却止不住地颤抖,非得做些什么让自己冷静下来才行。
长期来说,当然是保持运动,均衡饮食什么的常言。但自己既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更不要说让人冷静下来这方面,自己可是专家。
有二十四项专利呢,而且马上就要变成二十五项了。
在他往自己的手臂上注射镇定剂的同时,身体也切实地安定了下来。等到长吁一口气,从刹那的飘然中落地之后,他才注视着搞不清距离的染血的针尖,思考起独自一人所要面对的将来。
就算不做其他研究,光是输出制造权,自己也足以安逸地度过一生了吧?
但是这个安逸是建立在自己无所欲求的基础上的。
既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财富,也不是什么会被人铭记的成就,仅仅是默默无名地,安逸地度过了平淡的一生罢了。
还要加上严重的药物依赖。
若是当初不那么频繁地用药就好了——这样的想法一经产生就被抛在了脑后。
说什么傻话,不成瘾的话哪来的改进配方呢?
话说到底,光是在这里苦思冥想就能有所改变的话,人生就不能被称之为人生了。从接手了那个小鬼开始,自己就已经向无底地狱迈出了第一步,而通往这地狱的道路上根本没有什么所谓阶梯,第一步就是底部,就是朝着深渊无限坠落的最后一步。
那芬芳之血好像巴别塔上的蔷薇一样无法采撷,正面突破那堡垒之壁仿佛以卵击石,可就算自己试图绕开资料缺失的壁垒,却只是不知不觉沿墙步行到了完全陌生的地方而已。几度徘徊不得进展,甚至让杰基尔都怀疑起那芬芳之血是否存在了。
但是天底下哪会有怎样都找不到头绪的谜题呢?就算是错误的,自己好歹也得有些结果才是,多多少少都得有些结果才是,那么多年了,再不立刻拿点成果出来的话……这般折磨自己又不得好处的日子,已经不知道能再撑多久了。
不论好坏,自己都已经变成这个模样了,难道还有比整天靠药物注射才能正常生活更不堪的处境吗?
现在想想,正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的那个小王八蛋,是不是运气太好了点呢?
这样想的时候,气派的办公室大门被打开,来者是有着一头火焰般赤色长发的女人。
“喂,医生。”
那个女人毫不客气地坐上了会客沙发的首席。
“有个了不得的机会,你要吗?”
啊……
杰基尔布满血丝的眼睛瞟向了那个女人。
这得让我想想……
随后,女人离开了,脸上的表情还算满意。
自己刚刚是怎样回答她呢?
回想起谈话的细节来,杰基尔的嘴角止不住的上扬了起来。
反正都已经在地狱底部了,还怕什么继续跌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