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让你担心了。
不过,我在这里偷懒的事,可千万不要对他们两个说哦。
这也不是头一次了。
每当我感觉累了的时候,就总是会赖在空港上不走,想要至少对他们两个隐藏一下自己的内心,总是没缘由地便会想要流泪。
却总是发现自己疲惫得连眼泪都挤不出来。
却总是在无力哭泣之时,忽然就瞥见了满天繁星。
那些毫不动摇的星光,每每都能驱走我心中一切的迷茫……那些光,那些在夜空中闪耀的钻石和冰晶,是终结了自己的辰星们放出的转瞬光华。
如果它们也有思想的话,这燃烧殆尽所焕发出的光彩,又是给谁看的呢?
嘿嘿,和它们相比起来,我是如此的微不足道,却总在仰望星空的时候幻想——就算微不足道,我也想要用自己的方式闪耀啊。就算燃尽了自己,我也有想给你们带来些光芒,给他们两个也好,给你也好,给素不相识的人也好。
在过去,大人们总是说:“这可是个极好的时代啊。”……就连家道中落的爸爸也是这么说的。
可那时我总觉得这糟透了。
无法选择的感觉,糟透了。
但等无所选择行走至今,走到了这一步的时候,却已经全然感觉不到糟糕了,反倒是看着家人的笑脸会得意起来。
这可真是个极好的时代啊。
不用为选择所苦,简单地就能得到简单的满足,听上去无比可怜,但对身处其中,轻而易举就能笑出来的自己来说,这竟是如此幸福的生活。
选择什么的,这种能轻易凌驾在幸福之上的,到底是多么奢侈的东西啊?
我不敢去想,那样的东西。
直到遇见你。
在那一天,第一次看到不会笑的你的时候……
就好像看见了满天的星星一样。
即便是我,也有可以作出选择的时候呢。
所以,望而却步可是不行的呢。
天都已经黑了,却低下头来,看到的就只有自己的影子了呀。
作个约定吧?
只要你鼓起勇气决定成为法师的话,在你结业的那一天,我就会离开这里,再也不让你担惊受怕了,好吗?
嘻。
那就这么约定了。
我才不会毁约呢……
呣……
我才不会后悔呢……
这可是我自己选择的。
对吧?
那么,互相加油吧。
该回去了。
回家去吧。
回到哪儿去啊?
路德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雪白的四壁包围下,被雪白的长帘分隔的广阔空间。
头晕乎乎的,身体不能动弹,好像被固定在了什么立起的平面上,正对向雪白的长帘。
啪!
刺目的手术灯照向了自己,让本来就混乱的头脑产生了一股阵痛。
“你终于醒了啊……”
高大的身影闪烁在灯光中。
“臭小子。”
随着视线逐渐清晰,路德发现那是穿着白大褂的杰基尔医生。医生的存在,再结合四周宽敞的环境,他已经知道自己的所处了。
如果路德没记错的话——杰基尔&海德神经研究中心,似乎是叫这样的名字。医生在和自己狼狈为奸的那段时间后,和不知哪儿冒出来的注资人联合建立的民营医院。路德来过几次,除了远比原来狭小的诊所而言大得不像话的病房之外,并没有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
不过现在看来这也就足够了。
自己大概是被绑在了竖起的手术台……之类的吧,路德摇了摇头好让自己清醒,清清嗓子质问医生。
“我错过什么了吗?”
在灯光下只剩一个黑色剪影的医生摇了摇头。
“怎么会呢,我可是在等着你来见证这一刻呢。”
“那可真是受宠若惊。”
“那是你一直以来应得的奖赏。”
“被绑在手术台上?”
“被绑在手术台上。”
路德白了那个黑影一眼,没好气地说了句:
“谢谢。”
“不客气。”
手术灯被拉开,医生从一边推来一架工具车,正要拐进了长帘的后面。
“医生。”
路德突然在此刻叫住了医生。
“怎么?”
医生不是很耐烦地把身子侧靠在推车上,皱着眉头等待着路德的后文。
“这都是您策划已久的吗,这一切?”
“这很重要吗?是或不是又有何干系,如今你已经在这圈套里了,而我再也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医生了,再去追究阴谋与否是不是太孩子气了点……哼哼,我差点忘了。”
他发出嗤笑。
“你就只是个小鬼而已。”
“您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只是利用吗?”
“没错。”
“一点人情都不讲的吗?”
“说到底,人和人之间呐……”
医生走回了路德的身边,以布满血丝的双眼凝视着路德。
“只有利用和被利用而已,越早明白这点便越早能够脱离苦海啊,孩子。”
“但是没关系吗?”
“嗯?”
“我当然早知道医生是在利用我了这一点,只是这么多年来,即便这只是建立在功利之上的关系,把它全盘舍弃了也没关系吗?我可是把医生当作亲人来看待的。”
可医生又发出了一声嗤笑。
“少唬我了。”
他把双手放在了路德的两颊之上。
“归根结底,你只不过是把我当作了你那可怜养母的替代而已,你只不过是一个不论如何都接受不了她死亡的臆症患者,一个擅自把别人的工作当作安慰剂使用的混球,少在这儿空谈什么人情事故了。”
“您难道对我就没有一丝利益关系之外的感情吗?”
“当然没有,为什么会有?”
“就连鄙视和憎恨都是假的吗?”
“正是这样。”
这样吗……路德无力地叹了口气。
“那么那花呢?”
“什么花?”
“您一直以来替我做的,为师父献上的那些花,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哦,那是……医生先是被这突然抛出的问题所困扰,转念正欲解释之时,却被来自与身后,来自于那长帘之后的女声打断了。
“白痴,那不是显而易见的吗,那根本不是献给你师傅的。”
从那长帘之后,传来了拉麦一如既往刻薄的声音。
“死去的人是不需要花的。不管是一脚踢开也好,或是被丢进垃圾桶里也好,就算是被放进黄金棺材里也好,那种事情对死去的人来说毫无意义。死亡,对于执行,或者是被迫执行这件事情瞬间的本人来说,是一点意义都没有的。那死亡之所以有意义,是针对活下来的人而言的。”
路德,和杰基尔医生,两人都缄默着,任凭不见其人的拉麦兀自说下去。
“我从来没给爷爷献过花,葬礼的时候也没哭过,没给他磕过一个头。因为那些多余的举动根本不是爷爷所希望的,而是那些从来都没碰过面的亲戚,与和爷爷死去毫无关系的街坊们希望的假惺惺的表演。葬礼上的眼泪是流给生者的,而想要花中来获得救赎的,也是活着的那些人啊,医生!”
拉麦发出了招牌似地冷笑。
“与其当一个反派,你更像是个身怀负罪感,只会在弱者面前逞强的胆小鬼啊,杰基尔医生!”
路德注视着眼前的医生,看着他的表情从镇定渐渐转为狂怒,又青筋暴露地强压回镇定来。
“看来是我对你们太客气了。”
他强挤出一个笑容,然后快步地走到了那长帘之后。紧接着又是“啪”的一声,帘子的后方亮起了灯光,而且是一次三个,两个朝里,一个从深处正对向路德,把帘后景物的轮廓印在了长帘之上。
正对着自己的,是方正的大概也是手术台之类的东西,只是在底座上连接了好几个机械臂,看上去高级了不少;手术台两侧是两架推车,完全看不见上面有什么东西,但至少有些起伏说明了那上面的确有什么东西;再两侧,则是一个柜子和医生摊手抓帘子的影像了。
唰啦——
长帘被医生拉开,揭开谜底一般将只有模糊轮廓的幕后展现在了路德的眼前:大致上和他想到的都一样,的确是高档的手术台和摆满了工具的推车,但至于被固定在手术台上的拉麦,则是虽然没猜中,但也毫不意外的展开了。
她早已清醒过来,脸上呈现着和自己类似的困惑,脖子以下则完全被无菌布覆盖,只有身体的轮廓被勾勒了出来。不知是不是被褪去了衣物,那个轮廓格外地贴身,两臂与身体,就连两腿之间的缝隙也异常的清晰。
随着房间内响起的机械声,两人的手术台都向着互相逼近,直到只剩下两人宽的距离,彼此都能清晰地看到对方表情为止。杰基尔医生整了整领口,站到了拉麦的手术台边,冲着路德诡谲一笑,而后者更是直接惊叫了起来。
“喂!你这家伙,该不会是那种展开吧?”
“对于没胆量的你来说这难道不好事吗?”
“才不是好事呢,就和当众看A片一样会死人的!”
“那就只能委屈你了,路德君……”
医生说着揪起了无菌布的一角。
“欣然接受吧,以宽容的态度。”
盖在拉麦身上的无菌布被揭开,那之下的少女胴体,在这瞬间,此时即刻,毫无保留,大大方方地呈现在了路德的眼前。
即便是早已看过大量类似“电影”和“动画”的路德,在还不算接近的这个距离面对同居女性的肉体时,身体依然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该死!”
他骂骂咧咧地闭上了眼睛。
“Damn it!”
还努力地扭过头去,强烈地拒绝将眼前之物印入脑中。
但是,自己这近乎本能般的一系列行动,却引起了自己拼命想要避免的主人的不满。
“你这家伙!为什么要回过头,为什么要闭上眼睛啊!”
拉麦恼怒的责问声,在路德漆黑一片的世界里响起。
“什么为什么……我,我这不是为了你好吗?”
路德不知该如何澄清,仅仅是有空无心地辩解着,却引发了对方的盛怒。
“你这是在嘲笑我吗?区区一个路德,居然敢避开本小姐的目光吗?”
“不……这,你到底在生什么气啊?”
“因为你做的蠢事啊!”
拉麦几乎是在路德的耳边咆哮出了这句话。
“你难道不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就算被远比自己强大的人踢到一边也要再反咬一口的丧家犬马丁·路德吗?”
“可……”
“你为什么要害怕,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区区一头大龄乳牛的裸体吗?那不是你亲口所说的,不仅变质而且堕落,连奈奈酱神圣的小便都比不上的秽物吗?”
“诶?”
曾经极为低级的,自己用来羞辱拉麦的发言如今被她本人说出口,这种急转直下的反差让路德错愕得说不出话来。
“他在笑啊。”
谁在笑?
“那个连自己都骗了的人,他在笑啊!”
什么?
路德感到一阵头晕,但是他因此听到了。
切实地听到了,杰基尔医生有些虚弱,但满是讥讽之意的笑声。会笑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因为自己是如此的手足无措,如此的惊惶受恐。
让路德有些头晕的,是拉麦的态度。
为什么要生气呢?
自己拼了命地想要避开的,可是对拥有强烈自尊的她的一种羞辱啊,就算被敌人耻笑,也好过直接受辱吧?
可她为什么要生气呢?
生气到连自己那些过分的话都拿出来用,毫无遮拦地。
是自己哪里做错了吗?明明刚刚她还如此维护自己,毫不留情地和引起了杰基尔的震怒,却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可自己,仅仅只是闭上了眼,转过了头,做了再也正确不过的举动啊?
究竟是为什么呢?
明明自己因为刚刚的对话,心就已经乱成了一团,她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给自己出这么复杂的谜题。
“你这个笨蛋!到底还在磨蹭些什么啊?”
拉麦的声音已经远远不是愤怒那么简单了,有些歇斯底里,有些难以自制,有些丧心病狂,有些盛怒之外的杂音,一些颤抖,一些显而易见的,悲伤?
“遇到问题就低下头的话,那不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吗!”
像是晨雾里的钟声一样,拉麦喊出的这句话在路德的脑子里久久地回荡着,回响成了另一种朦胧的形状——
天都已经黑了,却低下头来,看到的就只有自己的影子了呀。
这个世界的最初,天与地之间空无一物,只有无法驱散的迷雾,在雾气迷蒙中,路德看到了一个背影,那是预定好了,要给这个世界带来光明,带来一切的伟大存在。
但是他却看不清那身影,他感受到了,他触摸到了,可却看不清,始终只有一个倒影般的轮廓,摇曳在自己的眼前。仿佛置身海底,周边都是想要将自己撕碎水压,深邃得无法呼吸。
这是为什么呢?
不得其解的路德困惑地抱着脸,却摸到了自己紧闭的双眼。
原来是这样啊。
姗姗来迟,但终于恍然大悟的他,在此时睁开了眼,被夺目的光芒包围。
不真切的光芒里,路德望见了一个身影,一个与周边耀眼的光不同,散发着柔和的暗淡光芒的背影。
师父……吗?
可她并没有向自己伸出手,她只是竖立在自己的身前,与在光的深渊中越坠越远的自己渐行渐远。
在这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中造成疏离的,是一种和玛利亚师父不一样的真实感。
路德在那身影中,没有看到斯人已逝而埋藏的可怕的无边的黑暗。
因为那是真实的存在。
不会如幻想般永远陪伴自己的,会疏远,会离开,会在不知道一天就消失了的,真真正正存在的女孩。
想从花中获得救赎的,是活着的人吗?
他睁开了眼。
而后畏缩。
而后恐惧。
而后惊愕。
而后震诧。
呈现在他眼前的,毋庸置疑的就是毫无防备的拉麦,褪去了所有伪装,如正常女孩子那般面色潮红,有些难看地望着自己的,名为向麦田的少女,尚未成熟但却已有几番风味的胴体——没有太多赘肉的四肢,大小合适的胸部,尚未舒展的下腹曲线,如花蕾一般羞涩的美丽躯体。
但是……
“那是……什么啊?”
比起让自己不敢直视女性身躯的罪恶感,路德更为优先地感受到了某种不适。那不适源于却并非拉麦的身体,而是在那身体的光滑表皮之上,拉麦白皙的肌肤之上,在差不多一个月之前,自己透过术式印刻在她身上的魔力回路。
那原本是如电路般蔓延周身的回路,散发着自己擅长的红色魔法灵光,储存着自己的魔力,用以和魔力终端产生沟通的道具。在这之前,路德只有从监视器偷看拉麦换衣服时才隐约见过一次——因为这位向大小姐虽然姿色出众,可平日里将自己包得不是一般的严实。
但即便只见过一次,路德也不会认错这由自己开发的道具,那是自己在常规的魔力存储器之上,结合一直以来所接触的那些造物中满是雄性欲望的战斗服,加之满足雇主隐蔽性高的要求而设计的。原理虽然不过是将戒指或者护符之类的东西改造成了回路,但无法购买现存的道具,仅凭印象和臆想来制作这种回路可是令他绞尽了脑汁。
可能会和正品有些区别吧?这一点在大功告成之时就已经做好了觉悟。
却不曾设想过会是这番模样。
遍布拉麦肌肤的回路,原本应该由于魔力耗尽而降解消失,如今却闪烁着复数的光彩,如流淌的彩虹,五彩的血液一样,在沟通的脉络中泵动。
那并非是自己制作这回路时所灌注的残次的魔力,它们闪耀着夺目的灵光,远非半吊子的自己所能匹敌,恐怕……
那就是被吸收的十胜石的魔力。
原本站在一旁,已然发出得逞般奸笑的医生,也因为路德这诧异的表现而面容僵硬,他回头打量着拉麦,又死死地盯着路德的眼睛,却无法在那里面找到一丝思春期少年的可笑情感。
有什么在计划之外的状况发生了。
虽然还不清楚,但杰基尔医生敏锐地意识到了。
“喂!怎么回事,你在吃惊什么,别光在那儿发愣啊?”
路德被这询问拉回过神,可他再度看向医生时,却早已不是先前那般怯懦无助的模样,他一副成竹在胸的表情,一副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的小人嘴脸。
“真是不好意思啊,医生,你那研究恐怕只能在此告一段落了。”
杰基尔倒吸了一口凉气,但他没敢出口打断路德宛若讽刺般的发言,那显然并非打肿脸充胖子的挑衅,而是自己的计划中,真的有什么落空了。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啦,因为一直以来利用着我的你,绝对从来就没设想过,如果我这个臭小子是个在某方面拥有异常能力的天才呢?”
路德模糊不清又格外响亮的语气让他的话显得讥讽意味十足。
“不过先是被书院劝退,又是被发配到地上什么的,我自己也没料想过有这么一天会到来呢,那个‘如果’,连我自己都不敢想象。”
“那个如果到底是什么?”
“我是说,医生,如果你身边的这位女性吸收了十胜石魔力的原因并非出自自身体质的特殊,而是因为外人提供的助力,那么她的血液样本对你研究中那‘至关重要’的作用还存在吗?”
“臭小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路德得意地看着医生的表情渐渐扭曲,变成了过街老鼠样的猥琐模样。
“这个婊子就是个麻瓜啊,医生!”
他纵情地用最为恶劣的语气朝着杰基尔医生大喊大叫。
“根本不是这婊子吸收了十胜石上的魔力,是本大爷留在她身上的魔力回路正好和那块石头上的魔力对流了而已!为什么一个人能吸收十股不同的魔力而不因此产生紊乱?因为那十股魔力根本他妈的没有进入她的体内,只是随身携带在了她的身上而已!”
虽然四肢被固定而无法行动,但路德还是按耐不地扭动着身子,仿佛随时都要从手术台上冲下来。
“只是抱着块十胜石走路当然不会有什么问题啦?直接提取使用而不经过自身的魔力回路当然就不会有什么魔力紊乱啦!就和本地调试时调用数据库一样,不连上网的话再怎么程序冲突都不会冲坏服务器啊?”
他龇着牙,露出一个中年反派式的笑容。
“诶呀,真遗憾,我都忘了您除了开镇定剂之外什么都不会来着,真是失礼了呀,杰基尔医生。”
吱吱咯咯。
整个病房里都回响着这般噪音。
吱吱咯咯。
那是由神情逐渐从疑惑转而崩溃,复而暴怒的医生,拼了命一般咬牙切齿所发出来的。
开什么玩笑……
用微弱到几乎是说给自己听的声音,医生难以置信地摇着头。
开什么玩笑……
他的双手紧紧握拳,随时将要爆发似地紧绷着身体。
“开什么玩笑!”
而后在一刻间爆发,随手打翻了身边的器具架,数不清的弹性金属器具倒落在地,劈里啪啦响作一团。
“你不过是一个一事无成,被亲人抛弃的废物!你凭什么就有资格说我的研究到此为止了?”
而在他的暴怒即将全部爆发之时,一个悠然的女声从路德的身后,也就是这个房间的入口传来。
——到此为止了,医生。
这声音对在场的三人而言都无比所熟悉,对于路德来说是曾经朝夕相处的家人,对于拉麦来说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导游,对于医生来说,更是一直以来支撑着自己的强大助力。
原本愤怒至极点的医生,在这一刻面如死灰,虚弱地向着房间入口的放下吐出声来。
“总……玛妲·查欧斯费米丽副局长……”
踏,踏,踏。
随着脚步声的迫近,披着和医生一样的白大褂,明明是在病房却依旧我行我素地抽着烟锅的玛妲出现在了路德的眼前。
你小子也有这种时候啊。她调侃似地瞥了路德一样,而后冲着拉麦伸出手去,却又停在了她的身前。
“我能摸摸吗,向小姐?”
“我说不的话你会停手吗?”
“您真是个聪明的女人。”
玛妲说着将指尖触上了拉麦的皮肤,指尖和白皙肌肤的突然接触,还惹得拉麦发出了令路德不敢想象的可爱叫声,让从刚刚就情绪高涨而忘我的路德在一瞬间又回到了睁开眼睛之前的状态,紧张地别过头去,连带着咽了口口水。
注意到了两人这反应的玛妲,似乎是故意地将指尖一路从拉麦下腹部往上划到了缩骨底下,让拉麦因为无法忍受这异样触感而发出羞涩的声音来。
“这可真是了不得的存在啊,这回路,虽然不是按照万法宝典制作的正规道具,却意外有它的绝妙之处呢。”
玛妲长长地吐了一口烟,扬着头对医生说。
“看来我们的这次合作到此为止了呢,医生。”
她的眼珠一转,想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似地露出微笑,又补充道。
“请问我有没有这样的资格呢?”
“当然……”
仿佛失去了颜色一样的医生在此刻变得唯唯诺诺,絮叨而且吐字不清。
“你的话……如果是您的话。”
“看来您需要给自己‘镇定’一下呢。”
“您……您说的是,我这就……”
“在那之前先把他们两个放下来比较好吧?”
“对……您说的对……”
在玛妲的要求之下,杰基尔医生双手颤抖着,将路德和拉麦从手术台上解了下来,然后一个人扶起器物架,缩在了病房的角落里。
玛妲大方地将自己的大褂披在了一丝不挂的拉麦身上,面带笑意地目送她走到还在意着医生动向的路德眼前。
路德注意到了向着自己毕竟的她,在这同时紧张地打起了招呼。
“诶,小麦……”
啪!
然后被拉麦抬手便打了一记耳光,如同他们刚见面时所发生的那样。
“你刚刚称呼我为什么?”
之前发出可爱叫声的拉麦已经消失不见,如今出现在路德眼前的是,是态度远比过去还要冷漠的向麦田小姐。
“呃……小麦?”
路德努力地回想着自己刚刚所说的话,却没有发现任何的差错。
啪!
然后被反手又打了一记耳光,如同他们刚见面时所发生的那样。
“你刚刚叫我‘婊子’了吧?”
“诶,那个也算的吗?”
“你当自己是电影主角吗,用别人的财产当武器破坏掉了之后难道还能抵赖的?”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
拉麦揪过了路德那鸟窝一般的白发,将他拖倒在地上,逼得他嗷嗷直叫。
“不论形式如何,你羞辱了我!你羞辱了我两次!”
“两次?可是……”
“算是你现在的不开窍,总共三次,你自己说,要我怎样惩罚你才好?”
“三……可恶,你这八婆根本是在强词夺理!”
“哦吼,从打得要死和打个半死中选一个吗?那么要从哪根骨头开始,你自己来挑选吧。”
“喂!这个家伙疯了,救我啊,红色老太婆!”
“吼呀,我这个老太婆耳朵不太好听不清你在说什么呢。”
玛妲轻描淡写地在这场战火蔓延到自己时和路德划清了界线。
“不过似乎有个耳朵很好使的小朋友,很乐意帮我做一些苦力活呢?”
但拉麦并没有因此而将她晾在一边。
“你要是想掺一手的话,现在的我大概不会计较你欺骗我的前嫌而阻拦哦,玛妲副局长。”
“你这女人是魔鬼吗?”
“被恶魔这么夸奖还真是万分感谢呐。”
“向小姐,我大概知道为什么我这两个蠢弟弟都会看上你了的原因了。”
“不该说的话不要胡说!给我有分寸点啊,你这红色老太婆啊疼疼疼疼疼!”
尽管被两个互不相让的女人夹在中间,尽管关节被旋转到了不该朝向的方向,路德却还是在拉麦放松压力的瞬间,说出了另外两人完全没有在意过的内容来。
“可是医生该怎么办呢?”
两人都注意到了缩在角落里,身体不知道在颤抖些什么,一言不发的杰基尔医生,拉麦没有评价,可玛妲却毫不在意地抽着烟。
“那家伙啊……”
她吞云吐雾地,冷眼说出这话来。
“也不过就是个除了世袭的名号,除此之外别无所成的垃圾罢了。光开同一种镇定剂,然后上报个没用的研究骗取经费,这样子的事情换任何人都能做好。他这回要是缓不过来,那不正好,那个小诊所如今可还闲置着啊,杰基尔·路易斯·史蒂文森医生?”
依仗着地位悬殊而抛出的无情话语,让杰基尔的身体颤抖得愈发厉害了。
“垃圾罢了……说的也是呢。”
从他落寞背影中发出的苍老声音带着奇怪的哭腔。
“那种骗取经费的没用研究……”
而这哭腔又渐渐地往苦笑延申。
“真说的出来呢,这种话……”
他慢慢地转过头,却露出了一张青筋暴露的脸,比之前亟需注射的样子更为可怕。
“唯独只有您没有资格这么说呢,玛妲副局长……”
紧接着,他的全身也跟着转了过来,露出了正用针筒往自己的静脉中注射着什么红色液体的双手。
“来体验一下吧?我那没用的研究的效果。”
他全身的血管在瞬间暴露,肌肉以夸张的速度膨胀,撑破了宽大的外袍,原本有些削瘦的身体在刹那间如同一个巨人般雄壮。
“哦吼……”
玛妲板着脸,用鼻子慢慢地呼出了烟气。
“看来他真的生气了。”
杰基尔医生身体的变化还在继续,在衣物之后,脸皮肤都破裂开,露出了其下的筋腱和怪异生长,犹如到此和盔甲一般的谷歌,他带着眼镜的脸被撕裂,扭曲,最终和身体一齐化作了一个有着庞大身躯和强健肢体,面貌狰狞的怪物。
“来吧!感受它,然后……”
他咆哮着发出人声,如同野兽的嘶吼。
“敬畏苍白之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