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那个会议室一直看到深夜,也没能得出结论,我也没有提出什么有突破性的见解。最终他们用警车把我送回了住的公寓门前,而我则下车之后直到他们离开才走上公寓的楼梯。
像往常一样说着“我回来了”走进自己的房间。春香已经睡下了,但意外的是睡在铺在地上的被褥,我的床被她空了出来。我简单地洗了一遍澡,换了一身衣服,用电吹风吹干头发之后,在春香的枕头前坐了一会。等到睡意来袭后,便久违地在自己的床上躺下。
冷气早就已经打开,拉上被子的一角盖着一点身子,闭上双眼。
入睡得很快。
醒得却很早。
第二天——暑假的第六天。
浅朝春香的几乎所有相关物品在我的房间——我的视野里消失了。
实际上昨晚洗澡的时候就注意到护发素和她用的沐浴露不见了,所以要说心理准备也不是没有——不过也只是防止自己被吓一跳的心理准备。
所以并没有震惊。
下床之后按一如既往的顺序洗漱、烧开水。
雨停了一晚上,但早上的天空仍然阴沉。
她的夏普601sh还留在矮桌上,但就算如此也不能怎么样。
她的衣服一下子全被清空之后,我的衣柜显得空荡荡的,但这也算是好的结局。至少不用东挖西挖地找要穿的衣服。这时候突然想起那三封情书,可就算挖空衣柜和书柜,也只能找到两封。
有一封——也就是树言乃月理的那封情书没能打开来看。
但是树言乃月理也已经死了。
就算看了也没有意义。
不,或许还会有一些微不足道的意义吧,但那是完全可以忽略的意义。
终究是无意义行动。
只是浅朝春香带走那封情书的目的不得而知,要问那封情书对于她来说是有有意义,回答也是一样的。
——没有意义。
什么意义都没有。
不过就浅朝春香离开这个房间这件事来看,她所做的还是正确无比的。她知道今天的下午有可能…不对,应该说必定会被杀死,所以逃离这里让对方不知道自己的行踪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因为我会对她的死保持旁观。
所以她不会对我抱持希望。
顺理成章的,她离开这个房间的原因也就昭然若揭了。
单纯是,像我一样,想要活下去罢了。
我端详了一会纸质柔顺,装饰精致的西式信封,或许是比较昂贵的奢侈品吧。但我还是将两封情书全部丢进了垃圾桶。
锈迹斑斑的机械齿轮明明仍在艰难地运转,齿轮的主人却不行动。
昨天晚上也有人被杀死了吗?
今天凌晨也有人被杀死了吗?
无所谓。
行动与否,所能改变的现实都只有那点程度。
梦幻般斑斓绚丽的人生只会存在于视野能触及的地方。
并不存在于双手能抓住的地方。
看得到和拥有是两回事。
能明白和清楚是两回事。
将概念混淆,将目的消除,将期望覆灭,将想法处决,将心愿扑杀,将痛苦忽视。
——即使如此终究也没能在最低限度发现问题所在。
答案更是无处可寻。
连错误的解答都无法做出。
所谓无能,并非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做不到这一点也是一项卓越的才能,世间什么都做不到的人寥寥无几,在一些时候,什么都做不到反倒是最好的做法。即使这种情况极少数,但也仍然存在着‘将事件引向好结局’的能力——即使如此,即使无能,也还是拥有价值。
而只能做到一半,只能达到一半,只能满足一半的完全庸才是最为无能的存在。
因为不是什么都做不到,所以能去做,但这并不意味着能够使事情往好的方向发展——结果终究会因为没有做好的能力而将事情引向平庸无比的结局。这还是最好的情况。坏情况下甚至会引向“还不如什么都不做”的结局。
所以无能的释义对于我来说不是没能力做,而是没有能力做好——没有一丝一毫将事件引向好结局的能力。
没有美好的可能。
没有happyending的可能。
没有回应期望的可能。
没有救赎的可能。
既然如此——既然连最好的结局都只能是平庸,既然最坏的结局连什么都不做都不如,那还不如,什么都不做。
什么都旁观。
对痛苦旁观、对绝望旁观、对期望旁观、对劫难旁观、对心愿旁观、对中伤旁观、对反驳旁观、对无能旁观、对揶揄旁观、对嘲讽旁观、对谄笑旁观、对质疑旁观、对心情旁观、对问题旁观、对杀人旁观、对战争旁观、对残忍旁观、对折磨旁观、对贫穷旁观、对富裕旁观、对事故旁观、对死亡旁观。
与其做,不如不做。
与其干涉,不如以无关者的立场旁观。
——将既定的真实舍弃,将捏造的伪物聚集,以将一切事物视为伪物进行判断的态度进行旁观。
“说到底也只能是这个程度了吧。”
雨水在这时突然倾倒而下,我拿起响个不停的夏普手机,看都没看就接听了电话。
“是我,嵯山形衣。昨天我说的话没忘记吧。”
“凶手找上你了吗?”
“……嗯,算是吧。”倾盆大雨的声音远比她的声音大。“——代号式,答应我,要和凉学姐和好。”
“你……”
“答应我——一个将死之人的最后要求而已,这种程度的事给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啊你这家伙。”
“好吧。我明白了。那我该去哪里?”
“公园,住宅区的公园里。要多久才能到?”
“住宅区……大概十五分钟左右。”
“十五分钟是吧,明白了。遗书昨晚就已经写好了,放在我的衬衫口袋里。”她的语速意外地平缓。“到时候告诉一下警察。除此之外——”
也只有对世界说“永别了”这种程度的话而已。
她像是通了一口气似的,说完就挂掉了电话。
我换好衣服穿好鞋,却发现春香带走了唯一的一把伞。
回头看向阳台外的风景——不,就算不用看,光是听声音就知道下着大雨。虽说也有确认雨势大小的原因,但我也没有迟到的理由,就算确认了雨势也没有意义。
结果都只有淋着雨走出去。
十五分钟左右而已。
出了公寓,清晨的狭窄道路上空无一人。
任凭着雨滴浸湿衣物。好在不是冬季,也不会感到寒冷难受,反倒是意外地清凉。
我带上了手机,虽然怕夏普手机被水浸坏,但考虑到接下来还要用我的手机报警也不得不带上,并用塑料袋包住。
走了不一会就已经被雨淋到湿透。
但即使如此也没有停下脚步。
像是洗了个冷水澡一样,思维渐渐通畅。
部也班生的死也好,幡因甘田的死也好,树言乃月理的死也好——一切都渐渐解开。
又过了几分钟。
雨水的力道变得微弱。
再之后走了几分钟,看到嵯山形衣血流成河的尸体时。
一切都渐渐豁然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