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离开房间,仅仅走了几步,拉姆尼便倚靠着走廊上的柱子瘫坐在地。她把手捂在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身体仍然在微微地颤抖。
与宰相这样的大人物当面会谈,对自己来说实在是压力太大的事情。刚才一直强忍着紧张感故作镇定,勉强装出游刃有余的样子。硬撑之下已经感觉到头晕目眩,一直在强忍着坚持,也许只要再多耽搁一会儿,身体便会支撑不住了。
拉姆尼再次做了几个深呼吸,稍微疏解了当前的压力。幸好刚才的表现还算得当,一切都在自己的计划之内。现在,还是应该尽快回到房间,理清思路,整理分析目前已知的情报,为今后做好打算。
可是,四下环顾之后,拉姆尼只能无奈地抓了抓脑袋。
“我的房间,在哪里来着?”
这座宰相府还真像一个复杂的迷宫,拉姆尼一脸迷茫地四处闲逛着,努力回忆着寻找刚才来时的路。不时看到有巡逻的士兵从身边经过,拉姆尼想要问路却欲言又止。
“哪里来的小毛孩子?谁知道你的房间是哪个?”大概会被这样严厉地训斥吧,拉姆尼设想着还是决定自己寻找。“我的方向感和记忆力应该没有那么差!”
“哇,好香的味道!”被一阵沁人心脾的花香吸引着,拉姆尼不知不觉走进了一处美丽的花园。
庭院中栽满了高耸的蓝花楹,一个个伞状的巨大树冠上,挂着一簇簇、一串串、一蓬蓬的紫色花朵。这些漫天的花朵绵延不绝,织出一张如梦似幻的巨网,连同随风飘落铺满了地面的花瓣,构造出一副绝美的画卷。小喇叭一样的花朵挂在树梢,你挤着我,我挤着你,争先恐后地簇拥着,一同奏响了秋之乐章。蓝花楹每年在春末和秋初盛开两次,如今已是九月之末,在这个精心培育的花园里,花期似乎比外面更长一些。
拉姆尼闭上眼睛张开双臂,尽情呼吸着醉人的花香,拥抱着这紫色的世界,仿佛置身于一片紫罗兰的永恒花园。
正当拉姆尼身心都沉醉于此时,耳边传来的交谈声却将她拉回了现实。两位身着甲胄的男子正靠在树后休息,貌似是府内的卫兵,大概正在执勤时间偷懒?
他们背对着这边,小声闲聊着,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拉姆尼这个陌生来客——花园平时在这个时间大概也很少有人会来。
“哎,听说那个“猎犬”又回来了?”
“是啊,我刚才也看到他了。那副虚伪的笑脸,还是那么的让人想吐。”
“他不是奥古斯的手下吗?”
“谁知道呢!这种小人,卖主求荣不是和吃饭睡觉一样习以为常?”
“马尔库大人竟然还那么看中他。”
“这是没办法的事啊,有些肮脏的工作总要有人去干。狗也有狗的长处,要论做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猎犬”的身手在国内也称得上数一数二。”
“如果我们的卡斯提王国第一剑圣还在的话,哪里有这臭小子风光的机会!”
“可惜啊,竟然被一个无名的流浪剑客迷住了心窍,放弃荣华富贵和他私奔,还生了个孩子。我永远怀念当年英姿飒爽的大姐头!”
“听说,大姐头已经被大人派出的清扫部队……处理了?就像十年前从瓦拉加回来后就逃跑了的那几个懦夫一样。”
“嘘——这话可不能乱说,会掉脑袋的!虽然说大人对于背叛者确实一向深痛欲绝、毫不留情……”
拉姆尼屏住呼吸认真地听着。尽管有些一头雾水,但还是下意识地将这些情报通通记在了脑中。不知为何,对这些话总感觉有些在意。
“糟糕!有人来了!快走快走!”两名士兵轻声惊呼,急匆匆的站起身。
拉姆尼心里“咯噔——”一下,难度自己被发现了?大脑开始快速思考编织着理由,想着该如何脱身。但是抬起头时,却看到那两名卫兵瞅都没瞅自己一眼,已经从对面的出口快步离去。
拉姆尼松了一口气。而当她转过身子,刚刚平静下来的心脏又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一位面容清秀的少年,已经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这位少年比拉姆尼稍矮,看起来更显年幼,唇红齿白,面润如玉。他穿着肩部挂着流苏的宽袖长袍,上面精心绣满了华丽的花纹,前襟密密麻麻的装饰性排扣从上打到下,颈部还系着花边缎带扣着的领饰。
“大概是某位贵族家的少爷吧。马尔库的孙子?”拉姆尼这样想着,有些惊慌地手足无措,在考虑该怎样做才符合礼节。
少年围着拉姆尼转了几圈,仔细打量着她,眼睛里充满了好奇。“以前没见过你呀?你叫什么名字呀?是马尔库新招的手下吗?”
“少爷您好,我的名字叫拉姆尼,是一名勇者,只是暂时借住在马尔库大人这里。”拉姆尼谦恭地回答。
少年叹了口气,似乎有点失望。“哦,是这样吗。我还以为这里终于来了一位年龄相仿的小伙伴,可以交到朋友了。”
不过,他的眼神很快便重新明亮起来,祈求地望着拉姆尼:“这里都没人陪我一起玩,他们都不愿意和我交朋友。不如你留下来吧,漂亮的姐姐?”
“姐……姐姐?”拉姆尼感到沮丧不已。
算了算了,反正早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已经不再挣扎,放弃了对于自己曾经引以为豪的扮装能力的幻想。
“哎呀,原来您在这儿呀,怎么又偷偷溜出来了。”此时恰好出现的一位雍容华贵的女官,帮拉姆尼解了围。“上课期间到处乱跑可不行哦,尊敬的王太子殿下。”
王……王太子?难道是……已故国王索阿三世年幼的独子,下一任的卡斯提王国国王?
拉姆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差一点惊叫出来。仔细一想,来王都的路上,维塔确实提到过王太子正暂居于宰相府上。
“知道了,知道了!我回去便是。”少年不耐烦地回答着,一掌甩开了女官伸过来的手,独自扭头向着来时的路口走去。在快要离开这个花园之前,他又回头冲着拉姆尼笑了笑:“下次再一起玩吧,拉姆尼姐姐。你一定要留下来哦!”
“谢谢您照顾王太子殿下,给您添麻烦了。”女官向着拉姆尼毕恭毕敬地行礼。
“没有没有,我也没有帮到什么忙。”拉姆尼连忙摆着手,“我并不知道他就是王太子殿下,多有冒犯。”
“您就是史派克大人提到的勇者拉姆尼吧?史派克大人已经安排好了。您是马尔库大人尊贵的客人,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我们都听候您的差遣。”女官依然保持着谦卑。
“太客气了。”拉姆尼感到有些受宠若惊,“我只是想回到自己的房间,只是……只是现在好像有点……迷路了。”
在女官的指点之下,拉姆尼总算顺利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向女官道谢之后,拉姆尼安心地关上了房门。这两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终于有时间静一静,认真整理一下情报了。
但是,拉姆尼刚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喘上口气,敲门声再次响了起来。
开门一看,原来是维塔和菲儿前来造访。
三人围着桌子坐下,谁也没有说话。一瞬间安静下来,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拉姆尼想要缓解眼前这种局面,她挠着头傻笑着说:“我们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三个人聚在一起了呢,明明只过去了两三天而已,哈哈哈哈哈!”
“对不起,拉姆尼,我是来告别的。”菲儿思前想后终于张开了口,她的神情有些凝重,“马尔库大人交代了一项紧急任务,一会儿收拾一下行李,今天就要启程前往瓦拉加。明明答应不会离开你的身边……但这一次我必须要去,不仅仅是由于马尔库大人的命令,还有一些……个人的原因。”
菲儿转头看了维塔一眼,又继续说道:“有一笔旧账,我必须要在那里和这家伙好好地算一算!”
维塔摊了摊手,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情况大概就是这样。根据马尔库大人的命令,我和菲儿要到瓦拉加去执行任务。啊,说到瓦拉加,确实是一个充满回忆的地方呢。在那件事情之后,我还从来没有回去看过一眼。确实,有些事情,也是时候做个了断。”
拉姆尼看了看维塔,又看了看菲儿,眼睛里充满着担忧。“我不知道你们之间过去发生了什么。但是,你们一定要平安回来呀!我还想像这样三个人呆在一起,我们是……是朋友啊!”
“朋友?”菲儿冷笑一声摇了摇头,“曾经是奥古斯的左膀右臂,出事之后立即转身投靠马尔库为他卖命。我可不敢和这样两面三刀的无耻小人交朋友!”
维塔没有回应,他默默地抬手戴上了自己那顶插着羽毛的折角礼帽,站了起来转过身去。他背对着二人,扶了扶帽子。“我们是朋友。无论我现在为谁效力,这一点都不会改变。”
“好了,告别也告别过了。我先回去了,你们慢慢聊。”说完便径直离开了房间。
现在房间里只剩下两人,拉姆尼握着菲儿的手,关切地问:“菲儿姐姐,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呀?为什么会这样呢?前些天你们之间的关系不是挺好吗”
菲儿摇了摇头,似乎不愿多提:“没什么,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这个与你无关,我不想把你也卷进来。这一次,正好趁机做个了断。如果我能活着回来的话,以后可以让我一直陪在你的身边吗?”
“可以,当然可以!我也想和菲儿姐姐一直在一起!”拉姆尼焦急万分,她感觉到今天的菲儿和自己之前认识的不大一样,“你一定可以平安回来的!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啊——和维塔一起!”
菲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再说话。拉姆尼从来没有见到她露出这样的表情,曾经天真无邪的脸上挂满了沉重的忧伤。难道这才是真实的菲儿吗?她一直都将自己隐藏在纯真的面具之下,而深陷这样无尽的痛苦深渊?
“时间差不多啦,我也该走了。”菲儿轻轻拍了拍拉姆尼的肩膀站了起来,“再见了,拉姆尼。一定要当上天下第一的勇者哦!”
拉姆尼张了张口,却没能说出安慰的话语,眼泪已经不住地在眼眶打转。
现在只剩自己一个人了。
拉姆尼独自躺在床上,充满了疲惫。她呆呆着凝望着天花板,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如走马灯一般在头脑中来回的闪过。
他们俩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似乎是很久以前就产生了恩怨。自己口口声声说是朋友,结果却什么也做不到。现在能做的,也只是祈祷维塔和菲儿可以重归于好,一起平安地归来。
而自己这边,目前的情况同样令人头疼。接受了尤里先生的委托前来送信,结果尤里却是奥古斯本人假扮,他究竟打着什么主意?波倍副团长想要强占奥古斯团长的密信,又是怎么一回事?马尔库与自己之前设想的形象截然不同,他真的值得信赖吗?
特别是维塔,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维塔肯定认出了尤里先生的身份,却视而不见,一起陪着我回到王都。安全送到这封信比找回奥古斯本人更加重要吗?为何他不从软弱无能的我手中直接将信件夺走?他现在究竟站在谁的那一边?
拉姆尼将缝在衣服内侧的密信小心翼翼地取下,盯着这精巧的信筒看得出神。
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烦啊!为何会有这么多的问题?为何自己需要独自面对这么复杂的状况?
“伊斯万,我现在应该怎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