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拉姆尼在这纠结不安的同时,马尔库也正在和身边的高瘦男子商议着要事。
马尔库喝了口水,示意高瘦男子也坐下。“史派克,你对这次的事情怎么看?”
史派克扶了扶眼镜,在马尔库的对面坐下,并没有急着回答。他思索再三,仔细揣度着宰相的意图,在心里组织着语言。随后,谨慎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依臣下的愚见,这次的事情从逻辑上难以自圆其说,存在一些明显的疑点。”
说到这里,史派克停顿了一下,抬头观察马尔库的反应。马尔库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继续。史派克便不紧不慢地接着进行详细地表述。
“根据前日维塔的汇报,他追踪到安波利村后,正好与奥古斯巧遇,受其委托护送信使来卡斯提亚。既然奥古斯出现在了那个基本没人会去的安波利村,那么他的目标显然只能是火之神殿。三百年来从未有人成功进入过神殿,奥古斯大胆现身,是否意味着已经得到‘守墓人’的协助了呢?查清奥古斯的目的,和可能存在的‘守墓人’,那个‘猎犬’竟然会放弃这样的机会?
“诚然,一向小心谨慎的奥古斯,会将密信交给萍水相逢的一介无名‘勇者’,这事也是有些蹊跷,或许有着同样不可告人的目的。但是,放弃追踪奥古斯,而是护送信使和信件返回王都,我不认为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所以,你的意思是——?”马尔库一边听着一边轻轻的点头,他正后仰靠在椅子上闭目冥想。
“维塔·波斯克的行迹着实可疑。臣下推测,这从头到尾都是维塔和奥古斯联手上演的一出戏!先以副团长波倍为投名状取得大人您的信任,打着大人的旗号光明正大的行动,却在暗中搜寻‘守墓人’,然后在安波利村顺利汇合,最后假借送信误导我们的视线。”
马尔库继续轻轻的点头,似乎对史派克的分析很满意。史派克一直在随时观察着,得到了宰相大人的赞许,他也大胆地继续表达了自己观点:“维塔本可以在半途干掉那个所谓的信使,独自带着密信回来。关于此事来龙去脉,信使已经死无对证,黄口白牙全任凭他个人解释。然而,维塔却没有这么做,才露出了这么多马脚。这一点,臣下实在想不明白。”
马尔库抬了抬手示意史派克暂停,拍了拍扶手坐直身子哈哈大笑。
“那个一贯小心谨慎、步步为营的奥古斯,那个向来冷酷无情、干净利落的维塔,竟会演绎这么一出蹩脚戏,老夫之前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送信传递假情报这种事,让小丫头一个人来就好。但是奥古斯宁愿孤身前往神殿,也不带自己的得力手下一起——”马尔库在这停顿,看着史派克,似乎在考验他。
史派克赶忙接上话头。“这意味着奥古斯已经察觉到了维塔的背叛,刻意将其支开?但是这种情况下,杀掉信使夺取信件然后继续追踪,应该更符合常理。”
“哈哈哈哈哈。看来你的洞察力还是不够啊。真是让奥古斯这小子捡到宝了,这个拉姆尼的身份可不一般!维塔不仅不可能杀她,还不得不亲自保护她的安全。老夫方才见到那个小丫头之后,就全明白了。”
“臣下愚钝,还望大人明示。”
“这就当作一道考题吧。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很快就能找到答案。”
史派克没敢继续追问,他跳过了这个话题继续说道:“那依大人之见,这封假意寄予青鸾骑士团余部,实为写给大人您的信件,应该还在那个拉姆尼的身上。但这小丫头看起来还有几分提防,恐怕不愿意轻易地交出,是否需要臣下,前去‘教育’一番?”
马尔库又喝了一口水,神色颇为淡定。“信里写着什么,其实已经无关紧要。但是,信——老夫必须拿到,这是奥古斯的挑衅,岂容回避?既然人已经到了本府,便已经插翅难逃,早晚都是老夫的囊中之物。不过,她不给,我们就不可以抢。拉姆尼这小丫头有点意思,我倒想看看她下一步棋会如何走。或许,她会是一个能成大器的人才。”
“如今正值用人之际,却无人可用。曾经的人才济济,那些苦心栽培的手下,都一个个的背叛,辜负了老夫的信任!苦心经营多年,结果却落得现在这般田地。老夫,真的做错了吗”马尔库仰天长叹一声,神色有些沮丧,额头的皱纹锁的更紧。他端起水杯瞧了瞧,又随手放下。
“大人并没有错!”史派克赶忙站起身,帮马尔库将杯中的水加满,“那些叛徒有眼无珠,不明白大人的良苦用心。大人数十年来为卡斯提王国鞠躬尽瘁,王国的人民永远铭记着大人的功绩。大人的所作所为,一切都是为了卡斯提王国啊!”
“我对大人您可是一直忠心耿耿,誓死追随大人。只要大人一声令下,上刀山下火海,九死无悔。”
“是啊,现在所能信任的人,也就只有你了,可不要让老夫失望!”马尔库端起水杯一饮而尽,“相信历史会给我一个公正的评价。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卡斯提王国!”
马尔库摆了摆手,示意史派克退下。他独自在书房中来回地踱步。史派克这人,虽然蝇营狗苟,但自己对此并不讨厌。作为参谋他的才智也是合格的,而双方都明白,只有抱紧了自己这座靠山,他才能如愿以偿地飞黄腾达。
马尔库愿意相信这个人的忠诚。这一次,自己一定不会再看走眼。
第二天清晨,当史派克敲开拉姆尼的房门时,她已经早早的收拾好了行李。
拉姆尼对史派克的出现并不感到意外。“我知道您会来的,请带我去见马尔库大人吧!”
“看来勇者小姐已经做出了决定。那请随我来吧,马尔库大人也已经恭候多时了。”走在前面引导的史派克,嘴角瞥出了一丝冷笑。
马尔库早已在书房等候,他再次热情的邀请拉姆尼入座。
“昨晚睡得可好?不知道这里的条件是不是能让你满意。”马尔库笑眯眯地问道。
“这里很好,谢谢宰相大人的盛情招待。”拉姆尼清了清嗓子,仍然掩盖不住自己的紧张,“宰相大人您性情豪爽,我也就有话直说了。今天前来拜访,正是为了奥古斯先生的这封亲笔密信。”
“我要把这封信——”
拉姆尼从怀中将密信取出,郑重地放置在面前的桌案上。
“交给您,马尔库大人。”
马尔库侧了侧身子靠近一点,他瞥了一眼面前的密信,并没有急于回应,对于拉姆尼接下来的话更感兴趣。
拉姆尼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尤里先生,不,奥古斯先生托我将信带给卡斯提王国青鸾骑士团。而现在,青鸾骑士团已经由马尔库大人您接管,您正是这封信的合理收件人。”
接着,拉姆尼又从背包里拿出了那张泛黄起皱的悬赏令和“死眼”的巨大獠牙,也放在了桌案上。“另外,我完成了这项卡斯提王国青鸾骑士团发布的悬赏令,现在向骑士团的负责人请求兑现赏金。”
马尔库轻轻捋着胡须,看了看紧紧密封的信件,又看了看悬赏令,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啊哈哈!有意思,太有意思了!我有点理解为何那个奥古斯会选中你了,真是人不可貌相!”
他大手一挥;“史派克,把这布告和战利品都拿去归档,帮这位杰出的勇者取回应得的报酬。”
“等等!”马尔库看着拿起东西正准备离开的史派克,又补充了一句,“赏金翻倍!”
马尔库仔细端详着,信上的火漆依然保存完好。他用手捏住信筒的末端轻轻一拧,便打开了封闭的蜜蜡。展开卷起来的信纸,上面仅有寥寥三个字。这确实是奥古斯本人的笔迹。
“我赢了”
马尔库双手把信拉开,他面无表情地盯着信上仅有的这三个字,在屋里来回的踱步。背着手走了数步又突然停下,再次展开信认真地看着。
拉姆尼紧张不安地坐在座位上,手心紧紧地攥着,额头上已经满是汗珠。信里究竟写了些什么呢?
再次走了几圈之后,马尔库停下脚步,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啊哈哈!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奥古斯啊奥古斯,可真有你的!果然不出老夫所料,但还是老夫更加棋高一着。谁输谁赢,现在可还不一定呢!”
马尔库笑罢,随手便将信纸放在旁边的烛火上点燃,烧的一干二净。
“你做的很好,不愧是一名有志于成为天下第一的勇者。”马尔库转身朝向一脸迷惑的拉姆尼问道:“那么,你希望得到什么样的奖励呢?请不用客气尽管提出来,务必相信老夫的诚意。”
“啊,谢谢宰相大人的恩赐!”拉姆尼打起精神,满脸欢喜。对于这个问题,她似乎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
“我只有一个要求:希望大人能够允许我留下来,留在这里为大人效力。”
马尔库听罢,胡须都乐得翘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啊哈哈!老夫果然没有看错,真是个可堪大用之才!从你的身上,老夫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那个自己。”
马尔库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发自真心的开怀大笑,他感觉到了命运女神的再次眷顾。
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努力可不能白费,一定要将失去的东西全部一分不少的夺回来。不,不止如此。那个曾经一路披荆斩棘,跨越尸山血海终于触手可及的梦想,那个明明即将实现却又被半路杀出的死敌生生隔断的梦想,如今再次变得清晰起来。而眼下这位,被自己的死敌一手筹划,送到自己面前年轻的勇者,却很可能成为一柄利剑,足以破开通往自己梦想的最后一道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