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没想到居然下雨了啊……」
开学后的第一周很快迎来尾声，到了预定进行作战的周六，老天爷不合时宜地降下了雨。
「这种天气灰子她们还会去逛街吗？」
「难说，不过榛濑学姐也没通知作战取消吧。」
街道上的行人比起平时要稀落不少，三人各自撑着伞，一边闲聊，一边朝着榛濑的咖啡馆缓步行进。
话虽如此，但走在莱奇和徐沢身后半步的阳人从刚刚开始就一言不发，一副在思考什么的样子。
自实地踩点以来已经过去好几天了。那天之后，阳人每天都会去榛濑店里，一方面是为了进一步确定作战的相关细节，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榛濑——当时榛濑那副无比悲伤的表情，至今还烙刻在阳人的脑海中。
「没想到发生了那样的事啊。」
「至少两个人都没受伤不是吗？」
莱奇和徐沢回过头，但阳人并没有发现两人的视线已经到了自己身上。
「阳人？」
「嗯？……啊啊，确实是那样。」
阳人的回应有些敷衍。
回来以后，阳人当然也将遇见小混混这件事的始末告知了徐沢和莱奇，但最终，他还是隐瞒了当时自己所看见的榛濑的表情这一部分。
因为，阳人并不是第一次看到那样的榛濑。
阳人无意间发现榛濑咖啡馆的存在是在入学不久后的某天，当时的榛濑单独站在吧台之后，表情和几天前如出一辙，就跟眼前笼罩城市的灰暗雨幕般无比悲伤。
正因如此，当时阳人下意识推开了咖啡馆的大门。
无论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好，还是几天前实地踩点的时候也好，从榛濑身上涌出的悲伤绝不是幻象，也绝不是单纯因为小混混的出现，在那副表情之下，一定还有着更深层的原因，阳人是如此认为的。
但当天回到店里以后，榛濑就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样子，她换成女仆小姐的装束，脸上也是和平时别无二致的温和笑容，这几天来和客人聊天开玩笑的时候也完全看不出任何异状。
如果要说唯一奇怪的点，那就是自那天起，榛濑所做的咖啡里都带着难以言明的苦涩，就算把咖啡杯填满砂糖，苦味仍旧挥之不去。
不止阳人，其他客人也有这种感触，但榛濑将其归之于新换的一批咖啡豆的问题。
她的样子实在是太过自然，就跟当时的事情完全没有发生过一般。
倒不如说，她像是不想让人察觉当时发生了什么。
所以阳人选择了向两人隐瞒，决定依靠自己找出榛濑露出那种表情的原因。
只不过，就跟刚刚说的一样，榛濑的举止实在是太过正常，在咖啡馆的时候也完全看不出任何端倪，最终丝毫没有收获。
难不成真的是自己太过敏感了吗……
雨滴连续不断地击打伞面发出嘈杂的响声，阳人轻轻叹了口气。
莱奇和徐沢注意到了这一点。
「对了，徐沢你的进展怎么样，和可爱学妹结下不解之缘的感受如何？」
看到徐沢微微皱眉露出有些担心阳人的表情，莱奇在他开口之前引导了话题。
「现代的正规劳动契约是可以解除的才对，况且我教的又不是她。」
「别这么扫兴嘛。」
新学期开始以后，徐沢以非常糟糕的方式结识了学妹优子。巧合的是，家教的兼职上徐沢负责教导的对象正好就是她家弟弟修，并且这位叫修的高二男生，很大概率上还觊觎着徐沢家妹妹。
这到底算是幸运还是不幸，莱奇一时半会也说不上来。
「我第二次去的时候她不在家，好像和朋友出去逛街了，不过第一次她开门之后就没理过我了，也没差。」
家教的工作是两天一次，截止到昨天晚上，徐沢正好正式工作了两次。
「被讨厌了？」
「我好歹在街上帮她找了快一个小时的耳坠欸？不过这样也好，我巴不得那家伙能主动离远点。」
坚决要远离麻烦事情的态度。
但随后徐沢又揉了揉太阳穴，像是勾起了痛苦的回忆。
「有那个叫修的小子就已经够麻烦了。」
那小子每次一讲到理科题就变成了宕机的BB-8的样子，无奈之下，徐沢不得不改变思路，推翻事先准备好的课程思路，从最基础的概念开始讲起，相对地每节课的时间也就延长了不少，不过，到最后几乎变成了「今天不把你教会我就不姓徐」的状态而采用斯巴达式教学的徐沢也没心思去考虑延时加薪的事情了。
基础差也就算了，这死小子还有事没事就想从自己身上套小梦的事。
「……我会把他教得永远不敢靠近我家妹妹的嗯嘿嘿嘿……」
「等一下！这不是人民教师该干的事情啊！」
在徐沢堕入黑暗面之前，莱奇及时把他拉回了现实。
从学校到榛濑咖啡馆的距离本就不远，一番有的没的闲聊之后，三人就抵达了门口。
莱奇和徐沢站稳脚步，但阳人却仍旧一副沉思状，穿过两人的伞间，顾自朝前方继续迈着步子。
就跟压根没有意识到已经到达了目的地一般。
「……阳人？」
他突然回过神来，黑色的雨伞陡然转向，几颗附着在伞面边缘的晶莹雨滴被甩到地上摔得粉碎。
「……啊呀！一不小心走过头了呢哈哈哈！下次再这么一边想事情一边走路说不定要掉下水道里去了。」
虽然只有一瞬，但莱奇捕捉到了他侧脸上的惊讶。
「……」
在两人无言的注视下，阳人在脸上挂起一副白痴的笑容，挠着后脑勺走了过来，莱奇接收到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的讯号，于是转过身去，但很快就发出了疑惑的「咦？」声。
因为，店门上木制的营业招牌此时是「CLOSE」的一面。
透过橱窗也看不到店里有人在。
「……榛濑学姐有说过今天要关店吗？」
「本大爷没听说啊……」
现在是早晨的八点半，对于一般的商铺来说可能正好是开张的时间，但对于同时也把客人群体瞄准了周边学生的榛濑来说，这个时间还没有开张就显得太晚了。
阳人突然感觉心脏被灌了铅般猛地往下一沉。
但随后，风铃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那个……好像店门没有锁。」
徐沢将大门推开一条缝隙，微微皱起眉头。
将各自的雨伞放进门口的收纳桶之后，三人进到了店里，店里没有开灯，平时悄然流动的音乐声也消失不见，位于拐角位置的店面本就宽敞，门外的雨气伴随着三人一起进到室内之后，又进而让这里显得更为空旷了。
吧台后空无一人，呼唤也没有得到回应。
阳人对眼下的状况感到越来越不安。
「会不会突然有急事出去了？」
「那样的话榛濑学姐肯定会跟我们说的吧？至少留张纸条之类的。」
阳人马上掏出手机给榛濑发了信息，但短时间内并没有得到回复，徐沢和莱奇也在店里转了一圈，没有发现字条之类的东西。
果然很奇怪。
「先稍微等一下吧？」
一番巡视无果之后，徐沢给出了保守的提议。
莱奇点了点头，阳人也姑且同意下来，但听着挂钟的指针一秒一秒地发出响声，阳人很快变得坐立不安，他盯着吧台旁边写有「顾客请勿进入」的手写站牌看了好一会，最终站起身来。
「本大爷上去看看吧。」
徐沢本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被莱奇拦住了。
就这样，阳人绕过了站牌，踏上了通往二楼的楼梯。
他知道这上面就是榛濑平常的住所，但擅自闯入同龄女生住宅的羞耻感和紧张感此时都被阳人抛在了脑后，他心中所想的，只是至少现在要赶快找到榛濑才行。
短短十几级台阶的尽头有两扇门分居左右，其中一扇是通往咖啡馆的储物间，很久之前阳人曾经受榛濑所托，以圣诞老人的方式从那里一次性搬了许多杂物下楼；而另一扇当然就是通往榛濑的居所，阳人未曾进去过那里。
阳人下意识将手按到了门把上，但犹豫了一瞬后，还是转而抬起手臂，用指背叩响了门。
直到第三次敲门的时候，里面才终于传来了房间门被重重打开的响声和急促的脚步声，片刻之后，阳人面前的大门猛地被打开，但马上又随着「嘭」的声音弹了回来。
这是因为防盗链没有解开。
「榛濑学姐？」
「哟！早上好啊阳人！」
门又一次被打开，这次的力度轻了不少，防盗链呈现绷直的状态，榛濑从门打开的小小缝隙间露出半张脸。
她穿着睡衣，头发也没像平时那样绑起来，而是有些乱糟糟地披在肩上，完全是一副刚起床的样子。
是睡过头了么……
感觉肩头稍微轻松了一点。
「我姑且问一下……现在的时间是？」
「已经超过八点半了。」
「嗯？！」
榛濑毫不掩饰地展现出了惊讶，随即又一敲脑袋，露出了满是歉意的苦笑：
「完全睡过头了啊……对了！今天还要作战的来着！」
「嗯……」
但是，阳人却只是含糊地回应。
「昨天晚上熬夜熬太晚了啊哈哈……那个阳人，徐沢和莱奇也来了吗？」
明明没有特意发问，但榛濑却给出了解释，她像是突然间发现了什么一般，捏着衣袖胡乱擦了擦脸。
「……他们俩在楼下。」
「那你要不也先去咖啡厅里等我一下吧？毕竟……」
榛濑朝下看了看自己的睡衣，稍微往门后的空间里缩了缩，摆出一副很在意自己的着装的样子。
这样一来阳人也不好说些什么，他别过视线，表示同意。
「我很快就下去！」
留下这样的话后，通往榛濑居所的门又一次关了起来。
但阳人却仍旧站在门口，他轻轻将手握成拳，面色一点一点地变得凝重了起来。
当时的表情并不是幻觉，那份悲伤也并没有消退。
因为，刚刚榛濑想在脸上擦去的分明就是泪痕。
因为，运营咖啡厅而养成十点半睡六点起的小学生般优良作息的榛濑，平常是不会熬夜或是睡过头的。
更是因为——
阳人仔细嗅了嗅空气中残存的气味。
果然……
「是酒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