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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是你自己想要找家教的吧？」
补习途中，徐沢这么问修，得到了肯定的回复。
「不过我父母说他们必须和老师面谈……」
所以才会有那天徐沢和闻人家父母的短暂对谈。
早在和他父母交流那天听到「他考上市高的时候成绩还是很不错的」这种话的时候，徐沢就曾经预想到这一点，而在实际接手以后，徐沢才发现实际情况其实已经完全超出了自己的预想——
这臭小子从基础知识开始，就已经完全是破碎水准的稀烂，而他父母对他的学习状况与其说是不了解，倒不如说是知之甚少。
会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其实非常简单，徐沢这边也时常为相同的原因感到头疼。
——闻人家的父母和自己家的一样，都是大忙人。
几天前和榛濑谈起这件事的时候徐沢就如此判断过，而在第一次去到闻人姐弟居住的公寓后，从鞋子的摆放这种无比平常的小事上确认了这一点。
一般来讲，经常需要拿出来穿的鞋会置于鞋架的最上层。换言之，可以从鞋子的摆放上看出经常在这个家里活动的人。
而闻人家的木制鞋架上几乎只摆放着优子和修姐弟俩的休闲鞋和运动鞋，反倒是在鞋柜里堆叠着装着女士长靴以及男士皮鞋的鞋盒，这和徐沢家的情况非常相似。
「所以找上我也不是巧合吧？」
「嗯……在平台上找老师的时候，突然想起小梦说自己哥哥是附近大学的学生所以就……」
……就找小梦要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吗。
所以说高二男生这种生物一旦染上恋爱脑就更无药可救了啊。
「那我被小梦使唤去当树的那天你也不跟我打个招呼。」
「我有打招呼啊。」
仔细一想，他似乎确实说过「接下来请多关照」这类的话。
「而且当时你一直盯着我看好可怕的啊……」
是吗，原来自己那天有这么吓人吗，估计是下意识的吧。
不过要是徐沢当时知道修就是自己的补习学生的话，眼神肯定会更吓人。
这一点徐沢有十足的自信。
「你觉得我像是那种会因为你觊觎我家妹妹就刻意刁难你的人吗？」
「……像。」
「那就对了。」
「呜哇——」
担忧着自己未来的修同学抱头悲鸣。
不过这么一来，就可以撤销那个讨厌学妹的跟踪指控了，徐沢在内心点了点头。
「比起担心被我刁难，你还是多担心一下你试卷上的数字吧。」
「是……」
修整理心态，视线回到面前的习题。
如果徐沢没猜错，修现在学习这么糟糕的原因一个是父母的忙碌，再有就是演剧社的事务。
过了中考这个大关后放松下来，想要享受一下多彩的社团生活，全身心投入之后才发现已经完全追不上了。
这样的人徐沢读高中时身边也有不少。
毕竟初中和高中是有非常巨大的知识和难度断层的，这个断层甚至可以说是将所有人都重新划到了全新的起跑线上，如果稍微不注意错过了传令枪的起跑信号的话，就会在一开始就落后于人——所以在初高中交替的阶段才会听到不少「泯然众人」和「后起之秀」的案例。
如果再加上父母工作忙碌无暇顾及，就这么自甘堕落的学生也同样不会是个例，而当父母突然间意识到「这么下去不行」而给他们施压的时候，他们时常会表现出抵抗的心理。
不过修并不属于这一类……应该说，至少现在的他已经不属于这一类学生了。
从他即使接受了徐沢的斯巴达式教育也毫无怨言，甚至今天下午还主动提出补习这两件事就能看得出来。
这也是徐沢认为他是自己找上徐沢当家教的原因。
那究竟是什么样的理由促成了这种转变呢。
大概……一眼就能看出来了吧？
「那个……徐沢哥，这道三角函数的题我还不是很懂……」
嗯……算了，因为恋爱脑而开始努力也不坏。
看了一眼，是课本例题里最基础的题型之一。
只不过，对这小子来说果然还是任重道远啊……
补习最终在临近晚饭的时候结束了。
除开中途被灰子叫出去拿外送的布丁和奶茶（都是小梦最喜欢的口味）以外，徐沢其他时间都和修坐在一起，监督着他解题的过程，四个半小时的超长课程结束之前，徐沢编了一份随堂测试，从结果来看还可以接受，至少这几节基础补习课的内容有七成左右好好消化掉了。
看样子这臭小子还不是笨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晚饭大家都没有下厨，而是一起享用了附近有名的披萨店的外送套餐，价钱平均下来之后修出了自己那份，而徐沢则是出了三份，其中的原因不必过多赘述。
而在那之后，修又开始和小梦讨论起剧本，虽然最终的进度似乎不及早上，但看到两人还能正常讨论剧本，就足以让徐沢和灰子安心不少。不过，终究还是得有人提醒一下两人关于时间的问题，在时钟的指针快要指向睡前档节目开始时间的时候，徐沢叫停了两人。
「那今天就到这里好了。」
「嗯，明天就线上交流一下进度就可以了，辛苦啦。」
「有空可以常来玩啊~」
在修即将离开之际，灰子也凑到玄关说了这样的客套话。
诶呀，中午口口声声说要「试炼」的家伙是谁啊？
虽然想这么吐槽，但明明什么都没开口就被踩住了脚的徐沢最终还是向崇尚武力的灰色精灵小姐示弱了。
「那就周一再见啦。」
「周一再见。」
道别以后，修朝着电梯口的方向走去，徐沢也跟了上去，在姐妹俩的目送下进了电梯。
「徐沢哥这么晚还要出门？」
「被麻烦的家伙赶出来买咖啡了，不出来不行啊。」
「是榛濑学姐的咖啡馆吗？」
「……你也去过啊？」
不用多想，八成是小梦带着他去的。
「不过现在过去还来得及吗？」
徐沢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现在是十点十五分，而咖啡馆的夜间营业一般会在十点半左右结束。
靠走的话只能勉强赶上吧？
电梯显示屏上的层数在逐渐下降着，通过玻璃屏幕的倒影，徐沢可以看到半步之后的修的表情。
回复着手机信息的他，一瞬又回到了下午那张愁苦的脸上。
这小子……
「我说，你们姐弟俩和父母的关系怎么样？」
用十分平常的语气这么问了，但对方直到电梯抵达的层数减少了两层之后才缓缓开口：
「……一般吧。」
来了，高二男生特有的敷衍。
「原来会因为父母回来而感到烦躁这种程度的叫做一般啊。」
他沉下脸，肩膀稍微耸起了一阵，但很快又耷拉了下去。徐沢从倒影中看得一清二楚。
「你家父母，其实反对你搞社团活动吧？」
从表情看来说中了。
有不少家长会认为学校的社团活动是毫无作用的，并且理所当然地用「学生的本职是学习」这种话来施压。
这句话本身并没有错，倒不如说是非常简洁有力的真理，问题在于双方的理解上。
从父母的角度，这句话里的「学习」其实是狭义化的，而这种狭义化的学习最终只有一个表达形式——成绩；而从参与社团的学生们的角度，他们往往会将这句话里的「学习」上升到多种技艺乃至于管理和团队合作经验的高度，以此来为自己参与社团活动正名。
但参与社团活动额外耗费的精力，在课内学习上就必须用同等甚至加倍的精力补回来，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徐沢记得自己当初就读的高中就因为是否要保留社团活动这件事，在学生、老师和家长三方之间爆发过异常激烈的冲突，但从中演化出的对立风气并不单单笼罩在徐沢的高中上空，相反，在诸多成立了社团的高中里，这样的事从单名学生的个例到囊括整个学校的整体，总是在不断发生着。
即便是演剧社这种享有盛名的社团也以难逃其指。
即便是修父母这种大忙人，也会不知不觉中受到这种对立风气的影响……倒不如说，他们这种对孩子的学习状况不甚了解的，才更容易受到影响。
……虽然徐沢觉得如果他们了解，事情更容易直接演变到冲突（物理）的环节就是了。
事实证明，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小梦那种成绩又好又受欢迎，能一直坚持着自己的喜好，甚至还能包揽家务的超级高中生的。
「明明平时什么都不管，偏偏在社团的事情上……」
似乎听到了这样的嘀咕。
对修来说可能是这个样子，但对他父母来说，或许这只是是因为平时没有能让自己表达对孩子的关注的点，好不容易找到以后才不愿意放手吧——也就是所谓急切却又有些变质的关心。当初跟修说必须由他们来跟徐沢面谈，实际上却连在甜品店里待十分钟的时间都没能挤出来的事大概也是因此。
「你不想放弃演剧社的活动的吧？」
「那是当然。」
「那成绩呢？」
「……这个事到如今已经变成不努力不行的情况了。」
很有自知之明啊。
既然这样的话。
「那就两边一起努力不就好了？」
徐沢云淡风轻地说出了这样的话。
「演剧社那边再多努力一会写出不会被毙掉的剧本之后自己当主角进行演出，让莱奇那家伙帮你录下来，然后把录像拍到你父母脸上让他们看看你的实力不就好了？成绩这边等到在我的指导下考出理想的分数就把成绩单摔到你爹妈手里不就好了？这么一来你父母怎么想都不会有反对你进行社团活动的理由了吧？」
用云淡风轻这个词汇已经不足以来形容徐沢的这番话了，现在的他完全就是一副发表不负责言论的样子，将自己完全置身于事外，只是将那些困难的事情用喝水一般平常的语气说了出来。
除了是面对面说话这一点以外，简直就跟某些用键盘作战的物种一样。
但也正是因此，徐沢才清楚这番话对现在的修来说更有驱动力。
「比起在这里烦恼父母回来后又会说自己，倒不如想想怎么堵上父母的嘴。」
我家妹妹可是巴不得能多见到父母被他们管管呢，你这臭小子就知足吧。
「徐沢哥……」
「嗯哼？」
「你以后去当老师吧」
「要是班里都是你这种臭小子我可受不了。」
玻璃屏幕倒影上的修，嘴角似乎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之后，电梯在中途停了下来，有名戴着眼睛的短发成年女性穿着睡衣走了进来，她手里提着鼓鼓囊囊的黑色塑料袋，大概是要去丢垃圾的样子，而徐沢和修也就此安静了下来，电梯载着他们慢悠悠地运行到了一层，发出「叮」的清脆响声。
两人离开电梯，但谁都没有再开口，连告别也没有地，在公寓门口走向了不同方向。
雨已经停了，从层云之间短暂现出身姿的皎月将雨后的街道覆上温婉的莹白，无论是踩上地面的鞋底还是吸入肺中的空气，都能够感知到雨后那股独特的粘滞感——比起在雨里淋得一身湿透，还是雨后独自漫步时的这份清冷要更加舒服。
这就是明明时间有些赶不及，却还是选择步行的原因。
「来晚了啊……」
抵达咖啡馆的时候，橱窗内早已漆黑一片。
明明只晚了五分钟的……啊，变成六分钟了。
不过没办法，女仆小姐的准时也是出了名的……是这样的吗？
徐沢不禁回想起今天早晨的遭遇，那个平时拥有小学生般优良作息的榛濑学姐，今天居然少见地睡过头了，更何况还是在原本预定是作战举行的日子里……这一点无论怎么想都很奇怪。
而一样让徐沢感到怪异的，还有阳人近日以来的一系列举措。
——这两个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暂时当旁观者就可以了。
——徐沢的做法肯定会和我不一样吧？
站在对街的位置看着咖啡馆的招牌，徐沢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一系列句子。
「我的做法……」
街道上尽管行人稀疏，但红绿灯仍旧按照设定好的程序机械地变换着。
徐沢深吸了一口雨后的空气，但当代表「行动」指令的绿色小人出现之时，他还是不自觉迈开了双腿。
——宛若人偶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