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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在耳边的手机循环着“嘀——”的长音。
从一片混乱的记忆里捞起秋穗儿的号码是在清醒的五分钟后，虽然可以等到了学校再确认，但现在很难有这样的耐心。
我骚着睡翘的头发，伸手将沾汗的睡衣纽扣打开。
就在不安从脚底蔓延，马上要侵略到全身时，电话接通了。
“唔嗯......”
和快要喘不过气来的这边不同，那头的声音显得迷糊糊的。想象得到接听电话的人一边揉着睡眼，一边想要止住哈欠的样子。
“咦？谁啊......”
“是我，陈昱晃。”
“噢。是你啊......”那是带着一点起床气和倦怠，没有丝毫防备的声音。怎么也不像刚刚死里逃生的样子。
“......你没有记起来吗？”
“记起来......什么？”
真伤脑经，她好像还没睡醒。
“就是那个，我们差点死掉的事。”
“哦......嗯......那个啊......”
数秒的停顿后，那头突然发出了一声“呀”的惊叫。接着便是被褥被掀起，手机从指缝间滑落的声音，和我之前的反应如出一辙。
“你没事吧？”动静太大，我下意识担心地问道。
“没、没事......你现在在哪里？”
“和你一样，在自己家。”
手机被重新拿起时，她的声音已经没有了刚才那种懒洋洋的感觉。“自己家......”仿佛是在给自己冷静的时间，秋穗儿轻声嘀咕着我的话。
“我记得......之前我们是在教学楼的天台吧？东楼突然起火后，身体的各处就疼得厉害，再之后的事就没有印象了。”
看来在天台的事情她都还记得，至少我们两个的记忆没有出入。
“后来你就晕倒了，我也一样。”
“我刚刚看到，日历上写着的是9月5日？”
“你那边也是吗......”
“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想这个，你应该心里已经有猜测了吧？”
现状被应证后，秋穗儿精疲力尽般地叹了口气：
“果然是这样吗......没有阻止那场火灾的后果，居然是会再引发时空倒流。”听得出她在尽力平缓自己的气息，但这样反而让不安的情绪更明显了。
对话陷入了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那边发出皮肤与被褥摩擦，身体在挪动的声音，应该是她在尝试起床。
“你家附近有早餐店吗？”
首先打破这阵微妙沉默的，是秋穗儿突然的问话。
“早餐店？我记得是有的......”
“把地址发给我，总之先见一面吧。”
“欸？现在吗？”
仿佛没听见我的话，她丢下一句“我很快过去”就挂掉了电话。尽管还想再休息会儿，但她不容分说的方式，让我只好发去店面地址，然后挣扎着从被褥里出来。
脚掌刚接触到地板，好像踩在了云端上一样。我连忙扶住床沿，停了好久才恢复四肢与大脑的协调。
好险，差点要在去洗漱的路上又昏倒一次......
时空倒流后，身体各处的关节像莲藕接成般的松散。仿佛是灵魂还没完全嵌到躯体里，在缝合的地方卡住了一小块。这种感觉上次也有，但远没有这次来得强烈。
——是时空倒流的后遗症吗？
类似的困惑还有许多，光自己考虑也不是办法，我决定先与她汇合。
*
来到早餐店后，我和秋穗儿坐在店内的角落。
现在店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店主上完餐后就消失了，作响的只有头顶一架“咯吱、咯吱”转的四叶风扇。
从店门往外看去，空荡荡的街道上偶尔有几个递早报的送报员路过，再有就是在栏栅外的草丛里来回追着的野猫。看着野猫无忧无虑打闹，什么都不用烦恼的样子，不知为何也心生出一种羡慕感......
回过神来后，在自己面前摆着的是一副未动过的餐具和一碟生煎包。
我对眼前的食物毫无食欲，而秋穗儿已经快吃完了。她的目光游离，刚好瞥见我桌上整齐的餐具。
“你不吃么？”
“没什么胃口......”
“哦，这样。”
她放下筷子，往嘴边递了一勺热豆浆，似乎并不打算劝我进食。
“时空倒流后的身体很难受吧？我一开始也吃不下东西，但想到胃里空空的话，一会儿想事情也会没力气，那样就不妙了。”
的确现在身体和脑子里都空空的，要想分析眼前的谜团也提不起精神。我犹豫着，最后还是夹起了一只生煎。
“啧，好烫！”
秋穗儿见状“噗嗤”地笑了一声，然后坐直身体，一副准备要正式开始议题的样子。
“我在来的路上，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本小说。”
一副颇有气势的样子，结果却抛出“小说”这种日常闲聊般的话头吗......不过说起来，那次在天台上她也是在看一本畅销小说。
没在意我困惑的目光，秋穗儿继续说道：
“那是本科幻题材的小说，讲了一男一女的两个普通学生被困在无限循环的一日里，和我们现在的处境挺像的。”
“循环日啊......”
我记得有一部叫《土拨鼠之日》的电影里提过这个词。
“对，时间的一头咬着另一头，像衔尾蛇一样，形成了无尽的回圈。里面的角色就像跑在滚轮上的仓鼠，不管跑得再用力，也永远都跨不到时间的另一头。”
“听起来，有点恐怖呢......”
“那里面的男主和你一样，性格既孤僻又怕事；不同的是女主是个刻薄的女人，不像我，温柔又可爱。”
“你这么讲，我倒觉得各方面都挺像的......”
“你说什么？”
“不，没有......”
大概是脑袋还不清醒吧，我下意识地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然后呢，那本小说的结局是什么？”
秋穗儿摇了摇头，像在回忆什么遥远的事情。
“不知道......作品没多少人读，作者后来就消失了。”
“消失了？”
“他是用第一人称写的，当时的读者戏称说他本人会不会就在那样的一个时间回圈里，所以无论如何也发不出下一章。本来也不是多出名的作品，断更后就更没人在意了，那个作者后来也没写过新的书。”
经历了贩卖机的事后，这些看似胡说八道的话也不是全无可能。也许在哪里的某处，也存在着和“吞钱老亨利”差不多的东西。
“这次我们没有启动自动贩卖机，可是时光倒流还是发生了。这样一来，那个bbs匿名贴的可信度就更高了。”
——每一次启动贩卖机都必须持有某个“意愿”，而时空倒流将会围绕这个“意愿”发生......
虽然帖子里对那个“意愿”没有达成的后果只字未提，不过现在看来，我们已经切身实践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意愿没有实现，时间就会自动重置吗......这样与其说自动贩卖机是时光机，倒更像是通过“时光倒流”的方式来让我们实现某种愿望的许愿机呢。”
一边呢喃着，我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不对......就算很相像，但实际上我们的情况要比那本小说里糟很多吧？”
秋穗儿点了点头，仿佛早就在等我发觉这一点。
“这次的时间倒流和上次相比，虽然确实时间都往前回溯了，但日期却发生了变化。第一次的时光倒流的回溯点是在9月2日，这次是在9月5日，时间往后推移了3天。这种现象，暂时就把它称做“时间的弹性”吧。”
时间线被改变后，慢慢往原状恢复的惯性吗？用“弹性”这个词来比喻意外的合适。
她用一根筷子代表第一次时空倒流的时间，然后将另一根往后摆了两厘米，代表第二次推迟的时间。
“像你说的，贩卖机是通过时间倒流来让我们自己有机会实现愿望，那么这个机会是否是无限的呢？第二次的重置时间比第一次晚了两天，如果不是偶然的话，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后面的重置时间应该还会后移，也就是说“时间的弹性”会一直作用着，一直到回溯点与9月20日重合，到那时......”
在她右手上的第二根筷子一直后挪，直到碰到方形餐桌的桌角。
——9月20日，也就是原本火灾会发生的时间。
“重置的时间离原来的死亡日越来越近，也意味着我们能通过时光倒流自救的机会越来越小。这样到最后，死亡的结局肯定就没办法改变。我们会被“时间的弹性”所杀死......”
“简直像死亡通牒一样......”
或许是不想被这股氛围一直支配着，秋穗儿舒了一口气说道：
“不过，好消息是至少我们的目标还算明确。那本小说的作者根本没写到破解循环日的方法，而结合这边已经的情报来看，我们只要阻止那场火灾就能中止时间倒流了。”
用了“只要”这样的词，但她的语气可一点也不轻松。
话讲到一半，秋穗儿忽然地将黝黑的瞳孔转向我。
——我意识到她要问什么。
在关东煮摊上说的那个办法没有奏效，明明没有人去触碰电路开关，但火灾还是发生了。换句话说，等于是我白白浪费了一次阻止火灾的机会。
“事先确认下，你应该不是故意的吧？”
“怎么可能是故意的！当时我真的以为是电灯短路引发的火灾，哪怕到现在，我也没想出其他的可能性！”
秋穗儿在胸前环抱起双臂，凌厉的眼神看得我一阵汗毛。
“呼......算了，姑且相信你一次吧。”
“十分感谢......”
“不过这样一来，那场火灾的原因就更叫人想不懂了......”她低着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下定决心般地开口道，“看来，只好用那个方法了。”
“那个办法......是哪个方法？”
“怎么说呢，我们现在应该算那个......时空旅行者吧？”
“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呢。虽然是被迫成为的......”
“一般来说，这种东西不都很厉害的嘛？在电影和小说里。”
“是挺厉害的，不过你想说什么？”
“所以说啊，时空旅行者不就是那种，不管犯了什么错，身置到怎样的危险中，就算死掉也可以再重新back回来的厉害人物吗？”
是我搞错了吗？她讲着那些事，尤其是那个微妙的“back回来”的时候，比起在思考解决问题的方法，倒更有点像乐在其中。
“不不不......前面的姑且不提，死掉会怎样是不可以轻易尝试的吧？”
“啊，那个只是夸张的说法，是小概率事件，不用在意。不过之前的那些总没问题吧？”
话已至此，我也已经猜到了她那个所谓的方案。
虽然算不上多巧妙，但确实，这是目前最“简单”也最“直接”的方法。
太阳已经完全从山峰的另一边缓缓露出，携带着秋季早晨特有的气息，阵阵微风吹进店内。达成共识后，为了赶回家准备上学，我们结完账就在门口匆匆分别。
我最后还是将没吃完的生煎包带走，除了不想浪费外，还考虑道接下来就是真真正正的“实战”了，不提前保持好体力可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