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下午的时候，我坐在教室木制的座椅上。
视线里的天空阴沉得可怕，中午好端端的太阳突然间就变脸了。那上面盘踞着几朵巨大的深青而灰的云，形状像是中庭里睡着的那几只胖猫。
天空被那些猫切割开成了两层，云下可见的天空是湿润的霞红，而上边是轻飘飘的蔚蓝，仿佛是截开的两个世界。
我用书当掩体，头侧卧着躺在臂弯里，左手握的钢笔沿两个世界的中轴慢慢旋转。这个过程大概进行到八十多次时，下午的最后一节课也在语文老师的掌声中宣布结束。
我伏在座位上继续转笔，同班同学陆续地从教室里离开。这时的天色还没有很暗，但从过道擦身而过的同学的脸却并没有能够看清。
半颠倒的视界随着呼吸不时摇晃，在某一次眨眼的间隙后，眼中的景色忽然发生了变化。
我抬起眼睛，看见了坐在我对面一脸笑嘻嘻的绫宁宁。
“陈昱晃你还不回家吗？”
在我前座的同学刚走开后，她随手就拉过了人家的椅子，双腿岔开地倒着椅背坐在上面。
“马上就要回去了。”
我不经意地回答着，心里对于她为什么来找我搭话一头雾水。
“唔，这样啊——因为看你一直坐着在想什么事的样子，所以怕你一不小心忘记了放学的时间呢。”
她毫无防备地将身体趴在椅背上，两只眼睛一眨一眨的像一只好奇的小猫，从座椅镂空的图案里还可以看见裙下隐约露出的白色运动短裤。
要提醒她吗......
还是算了，可能连她本人也不怎么在意吧。
“我以前就有一次在课后想事情想得入迷了，结果根本没意识到那是最后一节课，直到八九点才反应过来教室里已经没人了，差点还被保安叔叔锁在了教学楼里呢！”
“没人提醒你吗？”
“没有喔。”
本来还想说那你人缘可真糟糕，但看了眼基本已经走空的教室，想想恐怕除了眼前的少女外，应该也同样没人会来提醒我吧。
“那时候我可真是吓死了呢，本来以为大家都只是课间去教室外面玩了，结果不知不觉居然就天黑了！”
“......”
会迷糊到这地步倒真像她做得出来的事，所有运动系的家伙都这样吗？
“所以如果陈昱晃你有什么烦恼的话，跟我说一下也没关系哦。上午的时候被大家取笑了一定很伤心吧？我以前犯迷糊的时候也总是这样，但是没关系的，大家并不是真的在笑话你呀。”
她好像对我的心思做了错误的揣测。而且擅自用自己的经验来代入别人，正常来说也并不是会引起别人好感的聊天方式吧。
“我......”
我刚想找个机会结束她的搭话，恰好这时候手机响起了收到短信的声音。
我从书包里拿出手机，看了眼屏幕。
“绫宁宁。”
听到我见她的名字，绫宁宁像兔子一样探起了头。
“怎么了怎么了，打算跟我好好倾诉了吗？”
我一点也明白不了她眼中兴奋的光芒源自何处，但总之我得先泼她的冷水了，
“不是，是我得走了。”
“誒？”
“朋友找我。”
我朝她晃了晃手机，但手速既快又随意，原本也没打算让她看清聊天框里的内容。
“唔哇——！你被女孩子约去甜品餐厅了誒，难怪一直在这里等着，看来是我误会了呢哈哈哈哈......”
“......”
这都可以看清吗！？这家伙的眼神也太可怕了吧......
“既然这样，那我就放心地先走了，陈昱晃你也要快点，不可以让女孩子久等哦。”
“啊......嗯。”
叮嘱完后，她从座位上跳起来，朝我挥了挥手就跑掉了。
她好像原本在期待着跟我说些什么吧，虽然没什么根据，但我隐隐有这种感觉。
我把熄掉的手机屏幕重新打开，简短地对着聊天框发送了个“好”字。
在离开前最后看了眼旧校区的方向，视线被几幢中间的建筑隔开，灰而重的积云压着老旧的楼顶，除此以外什么也看不到。
*
进到餐厅后，我很快就发现了在向我招手的夏宛音。
她一开始就点了最大份的水果混合沙冰，溢出的冰屑和果粒在杯顶积成了一团，好像一座漂亮的彩色小山。
她好像很执着似的一开始就将小山顶上的那部分吃完了，但等到冰面与杯口持平时，却再也没有吃过一口。
我拉开椅子坐下的时候，夏宛音正用小勺敲着沙冰杯的边缘，空气里不时发出“叮”的清脆响声。
“真难得呢......”
“是啊，这家老牌的甜品店会打折还是头一次......”
我顺着她的话说。
“我不是指这个哦。”
“誒？”
“是小晃居然答应请我吃甜品了，真难得呢。”
她今天在校服里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在胸口的位置有一只正在酣睡的小熊，圆领下是少女漂亮的锁骨，微卷的咖啡色长发沿着脖颈娓娓落下。即使是普通的穿着再披上校服外套，穿在她身上也比寻常的高中女生可爱得多。
“这话说的，好像我很小气一样。”
她当时发给我的短信是“要不要一起去校边的甜品店吃刨冰”，根本没有提到那个“请”字。
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被暗算了，但看着她那副高兴的摸样，还是不要计较了吧。
可能是我用勺子搅动比较多的缘故，我的这份刨冰比她的要化得快一些，现在我正用长长的吸管在喝杯里最后化出的冰饮。
我小心翼翼的让自己不要发出奇怪的声音。
“姑且不提小不小气的问题，小晃你每次在我约你出去的时候都会推脱吧？”
“那是因为，我本来就比较宅啊......”
“那为什么今天会同意呢？”
我因为这个问题而有些愣住。
是因为刚好可以以此来结束绫宁宁的话题吗，还是单纯的让自己有个理由可以不去在意旧校区那边正发生的事......
——其实我自己也不太清楚。
“是因为今天打折吧。”
我临时想了个还算合适的理由。
“噫——”夏宛音不高兴地皱了皱眉头，“那还不就更说明小晃你很小气了，之前就因为没有打折而拒绝我的邀约？”
“这不是一回事啊。”
“有什么区别？”
她白皙的脸颊微微鼓起，装作自己很生气的样子，但我知道这家伙才不会这么小气，只是想要这样逗我玩罢了。
她的装模做样只持续了一瞬，随即好像想到了什么事似的，夏宛音的眼神在下一秒忽然落寞了下来。
“下次的话，换我来请小晃你吧......”
“啊？”
我因为她突然的严肃而有些紧张，害怕气氛变得微妙起来，我忙解释着说：
“并不是因为害怕你找我买单才不陪你出来啦，你不要因为这个误会......”
反过来说，如果只要请一顿刨冰就可以跟夏宛音出来约会的话，怎么想都是一件很划算的事吧，对一般男生来说——
“小晃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会觉得很讨厌吗？”
“为什么你会这样想，我......”
本来如果是平常的我的话，应该可以很轻易地否定掉这段话才对。可在话还没说完的霎那，我的脑海内忽然又闪过那些熟悉的画面
——昏暗的教室，染血的鞋垫，写满字的黑板......
我没办法对她做到诚实，这是我自己的问题。但倘若因为这种原因而伤害她的话，我可能一生都无法原谅自己。
我在桌下紧拽着的拳头慢慢松开，这种时候必须要处理好才行。
“总之，我只是因为喜欢呆在家里才没跟你出去而已......”
她对我的话未置可否，转而拿起手边的小勺在被压得平平整整的杯面撅了一勺沙冰。勺碗里盛着颜色鲜艳的芒果和草莓的果粒，看上去就很好吃。
她好像没有打算继续刚才的话题，这让我松了一口气。
“你的习惯还真是特别呢，一开始那么执着于填平冰山，但后来又对着平整的冰面下不去手......”
“这不是我的习惯哦。”
“誒？”
“是我从别人那里学来的。”
“这样啊......”
我没有接着问下去，但她仍然继续着说：
“这是我从一个男生那学来的。”
“喔......是我认识的人吗？”
“认识哦。”
从半开的窗户外飘来了几点雨水，一滴水珠落在我的手背上，冰冰凉凉的，接着窗外就开始响起了细微的雨声。
从之前就感觉积云很多，果然还是下雨了啊。
“小晃你知道这家刨冰店今天为什么会打折吗？”
“是因为开店三周年？”
我看了眼立在桌上的三周年店庆立牌，随口地答道。
“是这样没错。但其实这家店的历史远比三周年要久得多，你知道吗？”
我摇了摇头。
不如说，三年前我们还没来璃清中学上学，为什么我会知道这种事啊？
“小学的时候，父母对我管的教特别严，不允许我吃任何零食。直到小学二年级，我也从没有尝过雪糕是什么味道......”
“好像是这样，我也记得伯父伯母以前比较严格呢......”
父亲是大学教授，母亲是外交官，夏宛音从小受到的管教就和寻常小孩不一样，虽然听起来蛮可怜的，但也正是因为那样的教育才会让她像现在一样优秀吧。
“后来有一年的夏天，一个男生在知道我从来没吃过雪糕后，笑话我说怎么还会有这种人啊......”
“真过分呢。”
我下意识地说。
“是啊，明明已经够委屈了，还得被人这样挖苦。”
夏宛音说完苦笑着看了我一眼。
“男生小时候都比较调皮啦，不过你现在不是已经吃到了梦寐以求的雪糕吗？”
“不是哦，即便如此，但我还是在很早之前就吃过了。”
“是吗。”
我不知道夏宛音为什么会忽然聊到偷吃雪糕的话题，也不知道这件事和这家店的历史有什么关系。但好不容易找到还算不错的话题，我乐意听她接着讲下去。
“那个男生在笑话我之后，对我说，那不如我带你去吃雪糕吧。但是你得帮我付钱，我带你去我知道最好吃的雪糕店。”
真是个坏心眼的男生，我心里想。
“那天的太阳很大，我们偷偷翘掉了下午的课，沿着学校后门的公路一直往北走。
但是走了整整一下午，我们也没能找到那家他说的雪糕店。我以为是他忘记了路，所以问他要不要趁现在回去。但他坚持说那家店一定就在这儿，马上就可以找到了。我不久就耗光了所有的力气，之后是他紧紧地拽着我的手，拉着我继续走。”
是她讲故事的声音娓娓动听，所以才让我感同身受吗......不知道为什么，听着夏宛音讲述这段往事的时候。那副两个人小孩互相拉着手、在炎热的夏天公路上踱步前行的画面仿佛就在我的眼前。
“傍晚的时候，我们终于到了那家雪糕店的门口，但那时因为时间太迟，店门已经关了。我那时候觉得很伤心，翘了课走了这么久的路，结果还是没能吃到雪糕，一着急就坐在店门口大声地哭了出来。”
“啊啊啊......我有点记起来了，你小时候是很爱哭鼻子呢。”
听到这，我的心底不知为何生出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这时候，那个男生忽然跑上去用力地拳头敲闸门，明明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人，他仍然冲着里面一声一声地喊着。他喊的很用力，我也就哭得越大声，最后不知道是我的哭声还是他的叫声吵到了里面已经打算收货的老婆婆。总之过了一会儿，那个老婆婆出来开门接我们进去了......”
夏宛音的声音很轻，但我注视着她低垂的眉眼，却感觉那些话语里充满了奇妙的力量。
像是隔着漫长光年的距离，从很远很远的时间黑洞中射来的无数道白色的光。那些光线在心底的黑屏上照出了影象，如老的胶卷电影般，我注视着其中朦胧的画面——那天夏日的骄阳，被温度炙烤过的柏油公路，和蔼的老人，小杯装的雪糕，还有两人紧拽着的手心......
为什么——会忘记了呢？
“那家店的雪糕种类虽然不多，但两人还是没有办法一次就吃全，所以那个男生那时候跟我约定好了，以后一定还会再带我去那家店吃雪糕。不过下一次，他说应该要轮到他请客......”
尽管没能全部记起来，但我能想象得出自己说这些话的样子。我小时候就是个会将这些害羞的话理直气壮地讲完的孩子。
“卖雪糕的老婆婆去世之后，店面隔了几年被他的孩子们卖掉，机缘巧合的还是变成了一家刨冰店......那个时候我没能吃到的雪糕口味，就是芒果和草莓口味的。”
听她讲完后，我久久地出神没有说话。
手里拽着的银勺子不断在杯里晃着，敲打杯璧发生“叮”、“叮”的响声，对面是少女杯中盛满红黄两色果粒的刨冰。
这次换成是我在干这种事了。
我忽然觉得有些愧疚，忘记了那个的烈日高照的午后，被太阳晒得滚烫的柏油路，还有那个关于雪糕的约定——
“对不起，我没能想起来......”
“没有关系的......因为，小晃你现在不是已经在履行约定了吗？”
夏宛音摇了摇头，她将那勺刨冰递进嘴里，朝我露出与窗外阴雨截然不同的灿烂笑容。
“即使忘了很多事，也不再有把刨冰的山头削平的习惯......但小晃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一点也不擅长藏住事啊。”
我疑惑地抬头看她，窗外的雨势不知何时越来越大，左边传来了白噪似的噪音，沥青的路面也被雨水染成黑色。
“小晃在想着别的事情的时候，会用食指去搓中指。”
我心里一颤，下意识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还有，跟女生单独用餐的时候，绝对不可以频繁地去看表哦，这是基本常识。”
她微皱着眉，教导般地对我说道。
我注视着眼前的少女，在那一刻，时间恍惚又回到了八年前。
她穿着碎花的白色长裙，跟我一起在回家的路上拉着手走，一声一声地唤着我的名字。
——结果，全都被看穿了吗？
我像认输般地叹了口气，朝着夏宛音低头认错。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可以喔，但我不一定会回答。”
少女调皮地应道，一边朝我这边稍微歪了歪头。
“如果一个人喜欢一个另一个人的话，会因为得不出自己的心意，而让对方用有风险的方式来帮自己确认吗？”
“啊？好奇怪又模糊的问题喔......这种问题我想不出来啦，我又不是擅长学习的类型。”
她支着脑袋想了会儿，随即好像想到了什么似地坐了起来，朝着我高兴地打了个响指。
“啊，有了。只要把那个人和另一个人代入成我和小晃就简单多了，这样我就明白了。”
“这个比方一点也不合适，稍微换一下吧？”
“誒？这样的话我就帮不了你了喔，请找别人来问吧。”
她是故意想要整我这一出的吧......
我叹了口气，对她说随便你吧。
少女闻声露出了欢快的笑容。
“这样的话，我就清楚了。”
她用手贴着自己的胸口，用轻柔却坚定的声音说：
“如果那个人是小晃的话，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小晃冒一点点的风险的。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啊......他可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最最最珍视的人了——”
“你突然间说什么傻话啊......”
我因为夏宛音的话变得面红心跳。
“呜——小晃害羞的样子好可爱！”
她好像很满意我的反应，一脸调皮地朝我吐了吐舌头。分明已经注意到我快经受不住，却丝毫也没有想要停止捉弄我的意思。
“够、够了啦。”
“欸嘿嘿——”
过了一会儿，夏宛音又好像若有所思地接着说：
“不过，会说出那种要求的人，追根究底的话，肯定也不是真正喜欢对方的吧。”
“誒？”
这次她看起来像是认真思考后回答的......
“因为再迟钝和害羞的人，即便确定不了自己的心情，想要保护对方的意识总归是有的吧？”
“你是这么想的吗......”
“是的喔。”
心里原本模糊的猜测此刻得到确定，那么按照夏宛音说的，那家伙的告白最后终归还是会失败吗？
其实隐隐中的，我的心里也早就得出了相同的答案，但是却因为很多顾虑没有说出口。
即使那份感情那么真挚，即使为他做了那么事，甘愿去冒严重的风险。结果最后，还是会不可避免的受到伤害吗——
我不经怀疑起自己，那个时候没能够阻止她去做这件事的决定，到底是不是对的......
“突然下起了很大的雨呢，现在还在学校里的同学可要遭殃了。”
雨势更大后，身穿侍从服的店员过来替我们关上了窗户。夏宛音依依不舍地感受着最后一瞬雨点击在掌心的感觉。
她收回了手，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拿出了手机。
“对了对了，得问问小悦他们怎么样了，突然下了这么大的雨，他们肯定也没想到吧。”
“小悦是......”
“我的朋友呀，小晃并不认识的。”
夏宛音一边应着我的话，一边在手机上敲着字。
“她们原本在准备黄金周的一场演奏比赛啦，结果今天规定社团活动室停休，所以演奏团临时决定在旧校区的体育馆里练曲......这时候应该还没结束吧？也不知道她们那里有没有备伞。”
“那个......等等，你说她们后来改到了哪里练歌？”
“旧校区的体育馆咯。呃......小晃你怎么了，为什么脸色这么差？”
夏宛音面露担心地凑近了我。
旧校区的体育馆......
那么多人集中在旧校区的话，岂不是——
心底深处的长弦忽然绷紧。
我从兜里拿出手机，想着要给她发条短信，但结果怎么都没法在联系人里找到她。
联系方式......在昨天删掉了。
表上显示离放学已经将近过去一个小时了，秒钟仍然在滴答滴答地跑着。时间一直流逝，一点也没有因为谁的心境而停下来过。
可是演奏的团队那么多人，声音那么大，她和陈榆章总能察觉到的吧？也许根本不需要我去提醒，早就已经先回去了......
退一步来说，就算她没有察觉到的话，现在时间已经这么迟了，估计她的告白计划也已经被演奏团的人听见了吧。我现在再赶过去，八成也于事无补。
明明已经约定好了不再联系的，现在我还跑去掺和这件事合适吗？不如说，我又有什么理由和立场去阻止她这件事，可能她根本就不在意这些风险也要去告白啊......
只要想放弃的话，肯定可以找出无数个理由说服自己。但是一旦迈出这一步，我明白自己就再也无法回避心底的那个答案了
身后的幼兽又发出了讨厌的嘶吼。
好烦啊，你认错人了啊......去找你自己的妈妈呀......
“小晃。”
提醒我的是夏宛音的声音。
身体因为思绪的忽然中断而猛地一颤。
“食指......又在搓中指了呢。”
“这是......”
没有听我的解释，女孩的手掌轻轻地覆上了正在不断冒汗的右手。
“雪糕，下次再请我吃也没事哦。”
“......”
“当时约定好的是，要再一次开开心心地请我吃雪糕，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可是违约。”
她的声音和动作里都透着一股温暖的力量，让我刚才突然躁动起来的不安慢慢缓和了下来。
“虽然我不知道小晃在想的是什么事，在担心的是什么......不过肯定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吧？所以我愿意等到你下一次再向我解释。”
“这样......好吗？”
“没有问题的哦。不过下次我会吃双倍的份回来，小晃可要做好觉悟。”
“不会吃坏肚子吗？”
“女孩子装甜食和雪糕的是另一个胃。”
“歪理论啊......”
她将手机放下，从包里取出了一柄收缩雨伞塞到我的怀里。
那是一柄在伞骨挂着心形吊坠的伞，伞面是粉白相间的少女主题色调，对于女生来说虽然很可爱，但换成男生来撑就会有些尴尬。
“我只有这一把伞，所以小晃你可要快点回来，不然我可就没法回家了。。”
这是个不怎么充分的理由。
是她的话，肯定有很多男生愿意专程抢着来接一趟吧。
“你自己把伞收着就好了，我可以自己去隔壁的便利店里买伞过去。”
各种各样推辞的话，即便轻松地闪现在脑内，但吼腔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般无法开口。
我注意着夏宛音坚定而笔直的眼神，这才忽然想起来，尽管外表长大了，但她也仍然是小时候那个性格固执的女孩。
会下定决心地翘课、冒着一下午的烈日，像男生一样地坚持到雪糕店的终点，这是我眼前这个看似很乖的少女会做出来的事。
原来很多东西，也是一直没有变过的——
“嗯，我很快就回来。”
我朝她点了点头，接过她给我的伞。
跑出了店外一段距离，再回头看的时候，贴着红色冰淇淋图案的玻璃窗面已经被雨水打湿了。四周的景色仿佛被骤雨融在一起，我有些没法在这片模糊的画面里分辨出现实和幻境。再透过被水滴打得斑驳的玻璃窗，也已经很难看清夏宛音的脸了。
少女好像有察觉到我在看她，依稀可见的白皙手影朝我高举着挥了挥，像是在说让我安心。 雨水打在粉色的伞顶上发出“啪嗒”的响声，伞骨上的吊坠互相碰撞，像是什么庞大的生物在尖声鸣叫，透着悲怆和迷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