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它正叼着一条烤肠，躲在一位穿戴入时的少女身后大快朵颐。
皮衣、背心、热裤与短靴的装束，让这位少女看起来十足像是一位摇滚歌手，但这般成熟的打扮，又与其过于稚嫩的相貌形成鲜明而有趣的反差。
“小孩子穿大人衣服装成熟吗……”
光凭双眼，很容易得出这样的结论，但事实上，姜沐雪能感受到的，更多是非同小可的凛然感。
正是这一强大气场，令少女化身为“王者”，得以在众多牛高马大的变形者面前立足。
话虽如此，站在她对面的变形者们，明显不是善茬。
为首一人，便是其中最高大者——身高至少在两米以上，在紧身背心的衬托下，无论是肌肉，还是伤疤，都显得格外分明，但说最引人瞩目的，还要数他脖子上的文身——
一头猛虎。
“小姐，虽说今天是值得庆贺的日子，但该遵守的规矩还是得遵守吧？”
尽管姜沐雪并没有太多处理獠牙帮犯罪的经验，从对方言语散发的威压与一旁同伙的反应来看，也能明白这家伙应该是老大一类的角色。
正是这般剑拔弩张的态势，得以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开辟出一块相对宽松的区域。
姜沐雪刚想拿出干员执照介入其中，却被顾天浩一把拦住。
“獠牙帮。”
“不用你说，我的眼睛没瞎。”
“森林节。”
“谢谢你的提醒，我很清楚今天是什么日子。”
“变形者。”
“我当然知道森林节是属于变形者的节日！”
顾天浩这家伙还真喜欢把人当笨蛋……
姜沐雪一边这么抱怨，一边用力甩开少年的手掌，可终究没能上前一步。
这一回，阻止她迈开脚步的，不再是顾天浩，而是来自身边变形者的一双双眼睛。
他们正悄无声息地盯着自己和顾天浩，其中透露出的情感，也称不上是“敌意”或“杀气”，但毫无疑问都在表达同一个想法：
“这两个人跟我们不一样。”
这时，姜沐雪才明白“獠牙帮”、“森林节”、“变形者”这些字眼顾天浩并不是随便说说，而是货真价实的警告。
姜沐雪承认，是自己疏忽大意了。
今天可是森林节，而这条曼哈顿大道则是变形者齐聚一堂共度欢乐时光的派对现场，向来对变形者集会不太感冒甚至抱有偏见的人类却突然出现在这里，会招来多少侧目与猜忌，不言自明。
尽管现场的确有疑似帮派冲突的苗头出现，但无论哪方，都没有真正将暴力付诸于行动，现在以干员身份介入其中，只会让事态复杂化。
恐怕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顾天浩才阻止自己强出头。
问题是周围的变形者已经注意到自己和顾天浩这边的异样，到底要怎么脱身……
“诶？”
回过神来，姜沐雪只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一把抓住。
“真是的，我都说了这附近在举行活动了，你还非要过来看一眼，结果现在电影都快开场了，我们还出不去，你满意了吧……”
“电、电影开场……等等，你在说什么啊？”
“就是男女朋友去看电影啊，有什么好奇怪的？”
顾天浩这金口一开，姜沐雪立马陷入混乱，脸红得像是麻辣小龙虾的汤底。
“男、男女朋友？！你这家伙几时成了我的男朋友？！你还要不要脸？！”
“从你答应跟我出来看电影的一刻起。”
“嚯，我什么时候答应跟你出来看电影了？我之所以跟你出门，完全是因为——”
“废话少说，快点跟我来就是了。”
“等等，我这话都还没——”
不等姜沐雪抓狂，顾天浩就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再次移动。
跟之前一样，在人群中前进的吃力程度不亚于挤一支快没的牙膏，与此同时，却也渐渐摆脱变形者猜忌的目光。
所以说……他其实是在放“烟雾弹”？
通过伪装误入森林节派对现场的年轻人类情侣来回避耳目……姜沐雪刚对这种暗度陈仓的战术表示理解，顾天浩却又停下脚步。
即便他什么话都没说，姜沐雪也能明白这是情况有变的信号——透过人群的缝隙，刚好能看到摇滚少女发话的一幕。
“规矩？那你倒是说说这个人畜无害的小不点触犯了什么规矩，非要被你们这群凶神恶煞的家伙追着来打不可？”
“就是小姐口中这个人畜无害的小不点把我们的‘拳头产品’乱咬一通了，还要连一分钱都没给就跑了！我不找它的麻烦，往后我和兄弟们还用在这附近混下去吗？”
“拳头产品？那是什么？”
“当然是我们家族代代相传的秘制香肠啊！为了今天的嘉年华，我和我兄弟们可是花了两天两夜的时间来做这些香肠！你知不知道要经过多少工序才能做出这种‘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的味道和口感？你又知不知道有多少是专门为了吃我们家的香肠才跑来这场嘉年华的！结果……结果这条脏狗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把我和兄弟们的心血给践踏干净了！”
对于这番激情澎湃的灵魂控诉，姜沐雪的第一反应是：
“咦？”
站在自己面前的，毫无疑问是獠牙帮的成员。
在姜沐雪的印象中，身为奇境岛地下社会一份子的他们，要么经营游走在法律边缘的“灰色产业”，要么在荷枪实弹地跑到大银行打劫，要么收买黑警获得“特殊豁免权”，要么欺行霸市垄断某一行业，最次也会向商店街各个店家收取保护费，所以说——
“在嘉年华卖烤肠是什么操作……”
“这就是他们的工作。”
顾天浩的回答，成功勾起了姜沐雪的好奇心。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獠牙帮以卖烤肠为生……”
“除此以外，他们在平时还卖塔可、可丽饼和珍珠奶茶，在情人节卖花和巧克力，在圣诞节卖装饰品、炸鸡和蛋糕——什么赚钱，他们就卖什么。”
“但他们明明是帮派成员吧……”
“因为像敲诈勒索、走私武器、贩卖禁药、销售赃物、情色交易这些都是见不得光的‘地下产业’，虽然来钱快，收益高，但所承担的风险同样巨大，并不是一条稳定的赚钱途径，相比之下，垄断嘉年华这些流动摊贩和相关工程承包，虽说利润有限，但至少稳定，不必担心警察上门捣乱。”
“原来如此……”
“即便是帮派成员，也不是说谁都愿意为钱去铤而走险的。在年轻成员之中，有很大一部分人都是迫于无奈才加入帮派，只要不是走投无路，他们都不会选择犯罪。如果他们能老老实实做生意赚钱的话，警方当然是乐见其成。”
经过一番详细的解说后，姜沐雪也算是对这群小混混有所改观……唔，对顾天浩这个人也是有所改观啦，本来还以为像他这种沉默寡言的家伙，是与“教师”这个行业最无缘的，但没想到真要他发言的时候，倒能说得头头是道。
唯一的问题是——
“他们现在看起来好像不太愿意老老实实做生意啊……”
只能委屈啊呜继续呆在雷区了……
毕竟负责保护它的摇滚少女本身就是个嘴上不饶人的主。
“那又如何？”
只见她双手交叉，一脸不屑，看上去就根本没将獠牙帮的损失放在眼里。
“要么你让这条脏狗把吃下去的烤肠都给吐出来，要么乖乖赔钱。”
不用特意去看兽人老大的表情，姜沐雪都能从话语的字里行间中嗅出浓浓的火药味了。
即便如此，少女依旧我行我素。
“吃下的东西怎么可能吐出来啊。”
“也就是说，你愿意赔钱咯？”
“钱？那不是人类的东西吗？你不是变形者吗？为什么要用人类的东西？”
已经没办法分辨摇滚少女是真的在发问，还是在故意挑衅了……
“小姐，我不知道你是从哪个穷乡僻来的，但在这座岛上，金钱就是一切——没有钱，你什么都干不了，要是明白的话，就乖乖把钱交出来，否则的话，就休怪我们不讲绅士风度了。”
“但是，这个小不点明明是靠自己的本事吃上烤肠的……在森林里不也是这样的规矩吗？瞄上同一只猎物，谁先追上的就归谁，没追上的就只能吃别人吃剩的，母亲大人是这么告诉摩因的！”
这种稚嫩的发言，引来獠牙帮一阵嗤笑。
“你们在笑什么……”
“当然是在笑你的‘母亲大人’算哪根葱，敢来指挥我们~”
兽人老人虽然也在笑，但他的双眼，却没有一丝笑意。
“母亲大人才不是哪根葱，母亲大人是最伟大的！”
面对逐渐逼近的帮派成员，摇滚少女并未服软，而是继续攥紧拳头，据理力争。
“而且母亲大人告诉摩因，变形者与魔兽是好朋友，所以说——”
都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她便被其中一个帮派成员冷不丁地推倒在地，啊呜连忙闪避，才没被压到。
兽人老大虽然有出手制止小弟，但形势趋于不妙是明摆着的事实。姜沐雪有意主动出击，但再次遭到同路少年的阻止。
“喂，他们这都开始以多欺少了！”
有了上次的教训，丸子头少女选择以只有顾天浩能听到的音量抱怨。
少年并未作出口头答复，而是又一次将食指摆在头盔面前，示意按兵不动。
至于摇滚少女那边……似乎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依旧坚持己见。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今天可是森林节！在这种时候对同胞暴力相向，你们就不会感到羞耻吗！”
“原来你是我们的同胞么……但为什么我从你身上闻不到‘我们’的味道？”
“那是因为——”
摇滚少女刚想反驳，却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事一样闭上嘴巴，默默从地上站起，小声重复道：
“母亲大人告诉摩因，变形者与魔兽是好朋友……”
“我现在没空听你这个人类丫头片子说什么狗屁友谊是魔法，我现在就想知道你会不会帮这条脏狗赔钱。”
“你说摩因是人类……摩因怎么可能是人类！摩因可是——”
就在这时，姜沐雪感觉有人在背后推了自己一把，回过神来的时候，就这么傻乎乎站在獠牙帮、摇滚少女与四不像面前。
原本喧嚣的人群，顿时鸦雀无声。
这一瞬间，有三件事，是姜沐雪能肯定——
第一，自己被顾天浩算计了；
第二，自己成为人群中一个新的焦点；
第三，自己如愿以偿地介入事态。
但这些还不是最要命的事情。
一见到自己，啊呜就十分干脆丢下吃到一半的烤肠，又开始绕着自己的脚边跑来跑去——这才是。
既然你不仁在先，就休怪我不义了。
“那、那个……不好意思……我家啊呜好像得罪了各位大哥……如果造成什么损失……我男朋友愿意照价赔偿……他人就在那边……”
说着，姜沐雪毫不犹疑地指住人群中的头盔少年。
本次的胜负结果——姜沐雪、顾天浩两败俱伤。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