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沐雪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在梦中，她被无数本经书环绕。
这些经文铺筑成一条小路，通往不远方的一栋建筑。
姜沐雪一眼就认出了，这是龙虎山天师府的炼丹房。
顺着经文的指引，迈开脚步，耳边便传来细微的求救声。
越是靠近，声音变得愈发清晰。
很快，姜沐雪找到声音的来源——是炼丹房地下室的一扇小窗。
透过窗户，她分明看到一个遍体鳞伤的小女孩躺在冰冷的石板上，浑身上下都是镣铐。
“喂，你没事吧……”
听到呼唤后，小女孩才睁开双眼，很是吃力地爬到小窗边上。
这时，姜沐雪才认出了这个小女孩——
“小夜？”
她为什么看起来如此年幼？
她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这遍体鳞伤的可怜姿态又是怎么回事？
完全搞不清楚，但有一点，是可以明确——
“你等着，我现在就救你出来！”
然而，辉夜却突然放声大叫道：
“不行！小雪不能进来这里！”
不顾当事人的反对，姜沐雪跑向炼丹房的大门，用力一推，眼前的光景又一次发生剧烈的改变。
龙虎山熟悉的风光迅速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完全陌生的土地。
这里的一切被红与黑两种色调占据
红的是烈焰与鲜血。
黑的是焦炭与硝烟。
宛若电影中的战场……不，这里就是战场吧？
街道化为废墟，建筑坍塌殆尽。
就在这片断壁残垣的中心，站着一位黑发少年。
尽管他看起来要比现在幼小得多，但姜沐雪很肯定这个少年就是他本人。
“顾天浩……”
唯恐会惊动少年，她一边低声喊道，一边慢慢靠近。
可就在迈开脚步的瞬间，她察觉到脚底传来的异样感——并非坚实的路面，而是柔软的触感。
低头一看，姜沐雪不禁屏住呼吸。
周围都是尸体。
人类、变形者、男性、女性、老人、小孩……以横七竖八的诡异姿态填满这片废墟。
“姐姐，你是坏人吗。”
少年对她举起手枪。
“我不是坏人……”
少女呆若木鸡地答道。
“也对……明明我才是坏人。”
少年将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因为这里的人全都是我杀的。”
“等等——”
无视少女的劝阻，少年扣下扳机。
……
姜沐雪都快忘了今天是第几次失去意识了。
醒过来的时候，残留于脖颈上的微痛，很好说明了刚才发生的一切并不是一场梦这么简单。
至于顾天浩这边，正如传说中的吸血鬼一样，吃饱喝足以后，自然是活蹦乱跳了，但眼看他这一门心思摆在整备武器上，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咬了就咬了哦，连关心都不关心我一下，我就是失血过多你也不打算管我咯？”
“否定。我只吸了你两百毫升的血，并不会对你的生命造成危险。”
听到姜沐雪的抱怨后，顾天浩却还是连眼都不抬一下，专注于检查手枪的残弹数量。
“我明明都晕过去了！”
这种漠不关心的态度，不禁让她想起新闻中那些诱骗无知少女的渣男，把人家推倒以后，才一脸正经地表示道“我只是把你当妹妹而已”……
“你突然昏厥的原因，推测是因紧张交感神经过度兴奋，肾上腺激素分泌过多，体内儿茶酚胺水平急剧升高，使得全身小血管痉挛收缩而引起脑部暂时性缺血缺氧，从而导致昏厥的发生。”
“说人话！”
非得化身为暴躁老姐，这个卖弄学识的家伙才愿意抬头起来，幽幽地说了一句：
“俗称‘高潮’。”
“如果不懂说人话请你把嘴巴捐给有需要的人！”
该说真不愧是“钢铁直男”吗……口无遮拦的程度令人叹为观止。
结果——
“这是女性正常的生理反应。你不必抗拒。”
顾天浩非但没刹车，还直接把车轮压到自己脸上了。
“啊啊啊啊啊啊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耳根子都红透的少女干脆是捂住双耳躲进外套中。
“咦……外套？”
这时，姜沐雪才发觉自己身上正盖着顾天浩的外套……
倒是在这种地方，这个沉默寡言的家伙又表现出细心的一面，这宛若“明明看着像是不良少年，暗地里却发现他用零花钱养了一堆流浪猫”的鲜明反差，叫姜沐雪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以怎样的表情面对顾天浩。
不……就算没有这个反差，面对顾天浩，姜沐雪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
“你——”
是吸血鬼吗？
无意间知晓他的秘密，当然会想这么问，但顾天浩的存在，又似乎与传统的吸血鬼形象大相径庭。
嗜饮鲜血、惧怕阳光、厌恶大蒜、面容苍白、獠牙锐利、夜出昼伏，为获得新鲜的血肉，不惜杀害牲畜……甚至人类，以上这些要素构成姜沐雪对吸血鬼的所有印象。
然而，除了獠牙锐利以外，顾天浩没一项沾边——如同常人的作息时间，如同常人的饮食习惯，除了个性比较古怪以外，还真找不出他跟普通人类有什么区别。
最重要的是，他不曾像吸血鬼一样理所当然地将人类当做食物。
退一万步说，倘若他真的是吸血鬼，公会又怎么可能辨别不出来呢？
不过，现在即便问了，他大概率会回一句“现在不是说这种问题的时候”吧？
与其如此——
“之前吸过其他女生的血吗……”
问题一出口，姜沐雪就会后悔了，害羞得躲进顾天浩的外套之中。
这么问，岂不是搞到自己像是刚跟大帅哥一夜情后生怕对方会将自己昨夜青涩的表现与其他熟练的女人对比的小处女一样了吗……
虽然目前为止，就生理角度而言，自己仍是清白之躯，但“初拥”却是实打实地交了出去。
但这真的算初拥吗？在姜沐雪的记忆，真正的初拥似乎并没有这么简单。
也就是说，顾天浩很可能只是把自己当做方便的“血包”而已……这么一来，自己岂不是真的变成了被帅哥骗得神魂颠倒的小处女了吗？
但比起这些，姜沐雪倒是更在意刚才那些记忆——
自己为什么会梦回龙虎山？
辉夜为什么会出现在炼丹房？
顾天浩为什么会以年幼的形象出现在自己眼前？
他……又为什么要自寻短见？
总感觉在不经意间窥伺到许多不得了的秘密，但要她一一寻找前因后果，却又不晓得该从何下手……
“就是血的味道。跟董事长提供的血液并无太大的区别。”
好吧，果然是会被拿去跟那个胸大心黑的资本家作对比……
紧接着，顾天浩却又猛烈地咳嗽起来。
姜沐雪本来还想着该不会是自己这个血包不够给力，未能减轻他的伤势，不料他又淡淡地补充道：
“就是太辣了，类似毛血旺的味道……提问，你最近是否摄入大量的辣椒。”
“我更想知道你为什么能从血里吃出川菜的味道……”
这根本不是纯洁少女鲜血该有的味道！
虽然不知道这其中的机理，但顾天浩的舌头并没有撒谎。
回想起来，自己在昨天确实是尝过一口加了龙息辣酱的罗宋汤，只可惜由于温蒂尼突然暴走的关系，这一道老少咸宜的美味佳肴在后续引发的天然气爆炸中不幸付之东流……
等等……
天然气爆炸？
灵光闪现。
姜沐雪默默环顾着布置于活动室内的灶台，咧嘴一笑。
“我有一个计划——”
“时间已到。”
“你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嘛！”
不知何时，一度失踪的银发小女孩又出现在顾天浩的身边。
“咦？这不是——”
“由于你之前破坏契约的行为，小梅进入四十八小时的‘绝对不回应期’——”
“我懂了！这就是你的杀手锏对不对！”
如果魔女之锤能变幻出之前的刑具的话，说不定真的能扭转战局。
“那啥，你们两个瞪着我干嘛？”
姜沐雪唯独是忘了以上命题成立的前提是——
“把你的内裤脱下来给我。”
即便是千百个不愿意，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姜沐雪不敢……也无法拒绝顾天浩的要求，只能再次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内裤消失在银发小女孩的嘴边。
“真是让人意外，原来汝并非巫女，而是女神啊……”
在丢下这句莫名其妙的评论后，银发小女孩的身形便化为无数零件，以顾天浩为中心卷起风暴。
“人形拘束制御术式——解除。”
“契约认证——确认。”
“祭品判定——A+级。”
“全拷问具——展开。”
“拷问对象——确定。”
“威胁评估——C+级。”
分解、组合、压缩、调整、成形——
“第十七号拷问具‘巨城一号的催命判官’——启动。”
这一次出现在顾天浩手中，并不是能喷出烈焰的提灯，也不是长有触手的圣母像，而是……一把手枪。
除了充满科幻感的造型以外，姜沐雪倒也看不出它与普通的手枪有什么区别。
“看起来不太强的样子……”
刚这么嘟囔一句，一把稚嫩的女声从枪身传出：
“这里是巨城一号警备局，现在基于联邦宪法赋予判官的权限，判官正在进行执法任务，对于被判定为一级重罪的犯罪嫌疑人，可能会出现未经警告直接抹杀的情况，故请各位犯罪嫌疑人马上放下武器，停止抵抗，积极配合判官的执法行动，争取宽大处理。再重复一遍——”
这警告倒是做得有模有样……
就是不知为何，姜沐雪总感觉枪口好像是在瞄准自己。
“犯罪嫌疑人——姜沐雪。”
“好吧，原来不是错觉——咦？”
“罪名——寻衅滋事罪。”
“等等！为什么把我当成犯人！”
姜沐雪目瞪口呆地望向顾天浩，得到的回答却是——
“没问题。现在只是在进行武器测试而已。”
“就算你这么说——”
“判决——死刑。”
“这个量刑也未免太重了吧！就因为我刚才说她看起来不太强吗？这根本是在公报私仇吧！”
“没问题。我并没有向小梅下达攻击指令。”
“执行模式——处决模式。”
“她都说要处决我了好不好？！”
“没问题——”
“推测适合处刑的子弹种类为高爆榴弹，打印时间为一分钟，开始倒数——”
“没问题你个倒头鬼啊！你这把破枪都准备用什么大杀器对付我了！”
“倒数十秒——十、九……”
“不是说好五分钟的吗？！怎么突然只剩下十秒了？！你这个当主人真的不打算管管她吗！”
顾天浩叹了口气，注视着姜沐雪。
“提问，你刚才说的计划是什么。”
“原来你也打算迫害我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