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将某个龙虎山大小姐的债主却并没有在意不远处上演的故事……
如果仅仅是因为击中猎物就得意忘形的话，这种猎人是活不长久的。
这一训诫，顾天浩铭记于心。
然而，在许多同行眼里，善后工作只要交给公会处理就好了，自己没必要出手，但在顾天浩的心目中，真正能为狩猎画上完美句号的，从来都只有“打扫战场”这个环节。
因为在这个过程中，往往能发现许多在战斗过程中被忽略的细节。好比说，吸血鬼一旦被消灭作为其奴仆的不死者将立即停止活动。
但当顾天浩重返地铁站时，仍能见到有食尸鬼在隧道中徘徊。
“死灵法师……”
这一推断理应是成立的。
但在“吸血鬼就是死灵法师”与“死灵法师另有其人”这两个假设之间，如今顾天浩是更倾向于后者。
原因有二。
首先，无论是手持大剑的雄性吸血鬼，还是光顾逃跑的雌性吸血鬼，在交战过程中，都没表现出死灵法师的特质。
其次，如果真要跟死灵法师硬碰硬的话，任务也不可能完成得这么顺利。
至少，光从受其操纵的食尸鬼数量来看，他的能耐恐怕并非一般死灵法师能比拟。
对方出于什么目的在此设立工房，顾天浩无从知晓，但雌性吸血鬼“我只是被他雇佣来保护工房”这一说法却不见得就是慌不择言。
这么说来……自己与姜沐雪很可能是在死灵法师外出期间闯入他的领地。
虽然多少有点瞎猫碰上死耗子的感觉，但他要是知道自己这一番心血就这么平白无故毁在两个干员上，恐怕不会这么轻易善罢甘休。
与这样的狠角色结仇，自己倒是习以为常，但姜沐雪就……如果自己是死灵法师本人的话，肯定先找“软柿子”来捏。
就是谁都没想到这颗“软柿子”却成为所属小队中唯一的幸存者。
这样的结局……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
但真正让顾天浩在意的，还是领队特洛伊的去向。
经过刚才的现场勘察，特洛伊身处的电表房发生过爆炸，是可以确认的事实，但就算手榴弹的威力再大，也不至于能将人体炸得粉身碎骨……不，倒不如说，就连残肢断臂都没发现。
特洛伊因为对死亡的恐惧，最终放弃自我了断，体内的尸毒最终也会让他化为行尸走肉的一员？还是说，在自我了断之前他就惨死在食尸鬼们的爪牙之下？
然而，现场勘察的结果，却让以上这些假设统统不攻自破——除了一些泛着金属光泽的粘液以外，事发现场什么都没留下。
“唔……”
姑且是将这些粘液当作证据收集起来了，但对于特洛伊的下落……顾天浩还是没什么头绪。
不……也许还有一种可能。
如果说是死灵法师把他给掳走了呢？但也没有发现决定性的证据，果然还是得回家跟欧若岚好好商量一下，听听她怎么说吧。
就在顾天浩心想如此之际——
“嗯？”
一阵熟悉的腐败气息向他袭来。气味很淡，看样子是经过防腐处理，一般人应该是闻不出来的。
但这瞒不过顾天浩的鼻子。
猛地抬头一看，迎面而来的，却并非他想象中的大群魔物，而是二十名装备精良的警员，正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往停在封锁线外围的SWAT装甲车走去，看样子是打算班师回朝。
顾天浩却对这支特警小队完全没有印象。也许是因为现场环境过于嘈杂的关系，并没有人对这队突然现身的警员表示疑惑。
地铁隧道中仍有不死者活动是事实，除公会的工作人员以外，警方也出动了不少人马负责善后，也是事实，但仅仅是对付几只食尸鬼而已，就出动这么多警察，这不是小题大作吗？
更奇怪的是——
“警察下落不明……”
世界上……真的存在这么多巧合吗？顾天浩无法确定，他只相信眼见为实。
可当他正准备不动声色拿出霰弹枪，上前搭话的时候，却被人一把拽住衣角，眼睁睁看着装甲车绝尘而去。
好在已经牢牢记住车牌号，交由克丽丝塔追踪的话，应该能找到多少蛛丝马迹。
“顾天浩先生，您之前提出的维权申请，我已经帮您处理完毕了！”
转过头来，站在他的面前，正是来自公会的柜台小姐橘·克丽丝塔。跟随其后的，则是一脸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的姜沐雪。
搞不清楚这两个人为什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妨碍自己的行动，顾天浩摸了摸头盔。
“提问，请橘小姐您简述一下‘维权申请’的定义。”
克丽丝塔也愣了一下。
“诶？顾天浩先生您之前不是向我递交有关姜沐雪小姐拖欠您薪酬的维权申请吗？”
“我都说了我没拖欠他的薪酬！我只是一时太忙忘了给钱而已！”
虽然黑发少女暴跳如雷地这么抗议道，但无论是顾天浩，还是克丽丝塔，都似乎没把她当一回事。
“原来如此。”
也多亏有克丽丝塔的提醒，顾天浩才勉强想起提交维权申请这件事。
不过依照以往的经验，像是这种申请非得等个两三天才有结果，且多以和稀泥告终，顾天浩对此并没抱有什么期待。但身为青梅竹马的欧若岚却偏偏不愿意放手，说什么“难得遇到这么大一只肥羊，就算宰不了她一脖子血，你多少也得给我薅点羊毛回来”。
于是，顾天浩只好硬着头皮照办，却莫名其妙成了姜沐雪的后援——莫名其妙地救了她一命，莫名其妙地收拾两只吸血鬼，又莫名其妙地为悲痛欲绝的母亲找回失踪的女儿，委托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完成了。
更让他感到莫名其妙的是，维权申请竟然这么快就有了处理结果……不妨听听就是了。
“虽然姜沐雪小姐已经明确表示将及时向您支付相应的薪酬，但受经济条件的限制，希望您能适当削减费用。”
“我只是手头上没这么多现金罢了……”
姜沐雪越说越小声……紧接着，她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绝世妙计一样，连忙从口袋中掏出手机，塞在顾天浩怀里。
“对、对了，只要打电话给我爷爷，他会帮我还钱给你的。”
虽然姜沐雪这么理直气壮地说道，不过——
“那个……容我插一句，打电话给家属这种事不应该由姜沐雪小姐您本人来做才对吗？”
“我当然懂打电话给我爷爷……我只是想让这家伙知道我爷爷是谁罢了！”
很快顾天浩就在联系人中找到相应的人名。因为手机本身就就没存几个人的号码，“姜晋鸿”这个名字自然是格外的显眼。
“现在你知道我爷爷是谁了吧！知道害怕了吧！”
“不知道。”
“咦？”
顾天浩的反应……怎么跟说好的不一样？照理来说，一听到当今龙虎山天师府掌门人的大名，任谁都会甘拜下风才对。
姜沐雪瞪大双眼，继续提高音量：
“等你打通我爷爷的电话以后，你就知道错了！”
“不好意思，容我再插一句，我还是不大明白姜沐雪小姐您为什么非要顾天浩先生打电话给您的家属……”
话说到这里，克丽丝塔停顿了一下，突然像是发现了华点的盲生……不对，发现了盲点的华生一样盯住了姜沐雪。
“姜沐雪小姐您该不会是不懂——”
这句话都没还讲完，姜沐雪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
“我怎么可能不懂用手机……只是刚买回来不大熟悉操作罢了！”
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现在的手机说明书写得太复杂”，什么“最近太忙没什么时间摆弄”之类。
身为柜台小姐的克丽丝塔倒也迅速领会到服务对象有什么难言之隐，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拨通了。”
才刚这么说，姜沐雪又强行从顾天浩手里夺回手机，根本没察觉到自己不小心按下了免提。
电话对面传来的是一片混乱与嘈杂，还有类似锅碗瓢盆坠落的声响……
“老夫不是在做梦吧？小雪居然给老夫打电话啦！老夫的宝贝孙女居然给老夫打电话了！老夫该怎么做！”
“师兄，您还是先接电话再说吧……”
“也对！”
当然，这边也好不到哪里去就是了。
“等等啊喂声音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大这不是谁都能听到了吧！”
姜沐雪惊慌失措地拿着手机，向克丽丝塔和顾天浩求助——前者笑而不语，后者干脆是交叉双手，坐等看猴戏了。
但要想解决这笔债务……姜沐雪也只能选择豁出去了！
“爷爷，好久不见，您最近的身体怎么样啦~”
“小雪在关心老夫的身体情况，老夫的宝贝孙女在关心我的身体情况，现在又该怎么做才好？”
“师傅……只要回答‘近来无恙’就好了吧……”
“但我听说只要老人家生病，子孙就会不远万里回来看望……”
“真的吗？那老夫就这么办好了！”
你们这群狗头军师的阴谋都暴露了喂。
“咳咳咳，最近不小心沾染到一点风寒，看来老夫是大限已至……”
“哈哈哈，爷爷您还真会说笑呢~”
都快成“地仙”的人了，怎么可能生病……
“不是开玩笑的，老夫句句属实，所以小雪啊，在老夫走之前，老夫想——”
“不，爷爷您不想~”
“诶？这——”
“对了，爷爷，我最近遇到一点麻烦~”
“什么！是哪个王八犊子想对你图谋不轨！师弟，快去叫弟子们集合——小雪，你不用担心，老夫明天一早赶到奇境岛帮你讨回公道！”
虽然的确有这么一个王八犊子……不过现在不是说这种事的时候。
“放心，我很好，只是说我一个不小心……欠了别人三百一十五万。”
“那老夫放心了，只要你健健康康，欠点钱又算得了什么呢~”
“爷爷，此话当真？”
姜沐雪不禁喜出望外。
“等等……小雪，你刚才说你欠了别人的钱？”
“是的。”
“欠了多少？”
“三百一十五万。”
“啊……果然人老了就不中用了，耳朵背得很……小雪，你再说多一次你欠了别人多少钱？”
“三百一十五万美金。”
在姜沐雪和克丽丝塔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清楚之后……电话的另一头又陷入一片混乱。
“师兄，你没事吧！”
“快来人啊，掌门晕倒了！”
“掐什么人中啊，快去炼丹房把药拿过来！”
“那个谁，还愣着干嘛！快打120啊！”
“但、师父，我们这荒山野岭的，救护车能进来吗？”
“御剑！你不会吗？飞过去叫120！”
“师父您这不是在强人所难吗……”
最终，能听到就只有一阵盲音……姜沐雪一脸茫然地盯着沉默的手机。良久之后，她才幽幽地举起手来，笑容可掬、心平气和地开口问道：
“不好意思，请问顾天浩先生您这边接受分期付款吗~”
“对此，决定权不在我手上。”
“啥？”
姜沐雪这下子就变得更茫然了。
还好有克丽丝塔愿意为她道明个中缘由。
“因为顾天浩先生所属的‘库雷什尼克’防务有限公司的总裁是欧若岚小姐，所以有关财务的任何问题，顾天浩先生都必须与她进行沟通。”
如此一来，姜沐雪只能选择将自己的命运交给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来决定。都没来得及感到惴惴不安，顾天浩便将拨通电话的手机交到她的手里。
“呀哈罗，初次见面，首先还是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库雷什尼克防务有限公司的总裁兼董事长欧若岚，今年十六岁，还是学生，请多多关照~”
活泼的声线听起来非常年轻。幸亏对方不是“女强人”或“灭绝师太”这类角色，否则的话，姜沐雪觉得自己真心应付不过来。
虽然没怎么听说过这个公司，但能让顾天浩这种高级干员这么死心塌地地卖命，想必是私营军事承包商中的后起之秀吧？
年纪轻轻，就能坐到公司总裁这个位置，想必也是“人中吕布”。相比之下，姜沐雪内心难免会产生一种落差感。
“您好，我是姜沐雪，现就读于武曲学园一年级A班——”
“其实，姜沐雪同学你没必要说这么多。”
“啊？”
“你的情况我已经大体了解了——就是在护卫委托结束后，因为某些原因没能及时支付薪酬，导致我司其中一名的职员向公会提出维权申请，结果你就不得不向我司支付包括拖欠款项、罚金在内的一大笔钱，然而这笔债务早已超出你可以承受的范围，所以希望我司能免除部分欠款，允许你分期付款，我说得没错吧？”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谢天谢地……可让自己找到一个明白事理的人了。该说欧若岚真不愧是大公司的总裁吗？说话就是非同凡响~
不管怎么说，像是这种上市公司一秒钟就几百万上下，恐怕在这位总裁眼中这三百一十五万美金连一个零头都算不上吧。
“幸亏你遇到的人是我，要是遇到了别人也许还真的就大发慈悲地放过你一马了~”
剧情突然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咦？是这种反应？现在是这种场面吗？难道不是您被我的真心实意打动，愿意减免我的债务吗？”
“真心实意？那种东西多少钱一斤？总之，麻烦姜沐雪同学你马上买单，不然我们法庭上见~如果没其他事的话，我就挂电话咯，毕竟我司的咨询费还是挺贵的~”
“等等！但……我手头上真的没有这么多钱，就算您要我马上还钱——”
“倒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啦~”
拜这轻轻一笑所赐，剧情好像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毕竟我也不是什么恶魔，要不这样吧——”
自己将会迎来怎样悲惨的下场，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姜沐雪也能猜到个七八成了。
“我司已经决定了，你就来我家当女仆还债吧，我正好想要个女仆~就这样啦拜了个拜~”
在连“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都没机会说出口的情况下，姜沐雪的人生（被迫）发生了意想不到的转变。
尽管她尚未知晓自己将在这条（不归）路上越走越远。
值得庆幸的是，她无需独自前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