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八年三月八日。二二一五时。
奇境岛。第六区。马丁·路易斯大道。封锁线附近。
在姜沐雪和负责善后处理的警备队等人员会和后，她花了将近十五分钟才勉强让意识从人生第一场吸血鬼狩猎行动中抽身而出。
由此看来，自己的抗压能力并没想象中这么优秀。刚才的一切……仿佛是一场梦。然而无论她怎么睁眼、闭眼，都未能从这场梦中醒来。
如果说眼前的一切才是现实的话，那么之前自己那种无忧无虑的学生生活又是什么呢？正当姜沐雪为此陷入沉思之际——
“姜沐雪小姐、姜沐雪小姐，请问……您能听到我说话吗？您应该能听到我说话吧？”
一把十分年轻的女性声线，将她拉回现实。
“啊……我有在听，请问您是——”
抬起头来，映入视野中的，是一张熟悉的脸庞。
身上土气十足的制服正是奇境岛公会柜台小姐的象征。
姜沐雪也很肯定自己认识这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女生，但不知为何，一时间就是想不起她叫什么名字。
“您是……加藤小姐吗？”
“诶？我不姓加藤。”
“伊藤小姐？”
“我也不姓伊藤！”
“那您究竟是——”
“是橘！我的姓氏是橘！好吧，我再重新自我介绍一遍，我是来自奇境岛公会的柜台工作人员橘·克丽丝塔！虽然不是初次见面了，还请姜沐雪小姐您多多指教！话说……在前不久交接伤员的时候我们才见过面吧？”
为让姜沐雪能在最短时间内，回想起与自己见面的场景，来自公会的柜台小姐——橘·克丽丝塔做着相当夸张的动作。
如此一来，姜沐雪才做了一个恍然状。
“啊，我记得您了——那个女孩后来怎么样？”
“托您的福，虽然看起来遍体鳞伤的样子，但至少没有生命危险。”
“那就好，加藤小姐……”
丸子头少女看起来心不在焉的回答着。
“我都说我姓橘了！”
“橘·克里斯汀娜小姐？”
“克里斯汀娜又是谁啊！我的名字是克丽丝塔啦！”
“加藤·克里斯汀娜？”
“这一次是直接连全名都搞错了吗！”
受到了无形重创的柜台小姐，干脆是整个人跪在地上，嘴中不住地碎碎念道：
“虽然很清楚在这个岛上除了顾天浩先生以外就没有多少人记得我叫什么名字，但在我都重新自我介绍了一遍的前提下，还被三番四次叫错名字，果然还是会很受伤啊……”
“抱歉，加藤小姐……”
可以看得出来，姜沐雪的道歉是真心实意的，但是——
“还是叫错了啊~”
对于克丽丝塔而言，也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情了，也肯定不是最后一次。除了承认自己的存在感一如既往的薄弱以外，只能选择放宽心胸，重新振作。
用力地拍拍脸颊，克丽丝塔再次恢复公会工作人员的本色，拿出PDA一本正经地说道：
“首先，请允许我代表奇境岛公会祝贺贵小队完成这起委托，正是贵小队的帮助下，这起‘警员失踪案件’的真相得以水落石出——两只被称为‘离群者’的吸血鬼通过非法偷渡潜入奇境岛，将马丁·刘易斯大道附近的一处废弃地铁站作为据点，以空白地带这一特殊背景，试图掩盖杀害大量变形者非法移民、二十五名警察及三名干员的事实……”
话到此处，克丽丝塔压低了声线，偷偷瞥向坐在救护车上的黑发少女。
只见姜沐雪埋下脑袋，一语不发。
她的反应算不算是正常，克丽丝塔无从知晓，但初次组团上阵就遇到全军覆没这种状况，任谁都会不觉得好受。
克丽丝塔可不认为身处同等糟糕的情形下，自己的表现能比姜沐雪更冷静。
“对于这三位干员的牺牲，公会深表遗憾，将会在第一时间联系他们的家人，并尽最大努力做好相关善后工作……”
虽然加藤说的都是标准的场面话，但至少从她的语气中，姜沐雪能感受到她真的是为特洛伊、梅丽莎与奥莉薇娅的猝然离世感到遗憾。
这就够了。毕竟不可能要求她一个局外人为自己分担什么。
先前发生的一切，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只能由自己这个幸存者来确认。
“你们找到了他们的遗体吗……”
“根据您提供的线索，其中两位女性干员的遗体已经找到，至于另一位男性干员的遗体——”
见柜台小姐欲言又止，难免会叫人心存侥幸。
“特洛伊学长……他怎么了？”
姜沐雪心怀最后一丝希望。
“我们暂时没找到他的遗体……相信是与隧道中的食尸鬼活动有关。”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不过我们会加快善后工作的进度，争取尽快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也请您节哀顺变……”
也是呢……奇迹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发生？
事到如今，居然还有抱有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天真得令人发笑。自己明明比谁都清楚，在与顾天浩一同离开电表房后，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被自己抛在身后的爆炸声仍旧在耳边萦绕不绝。
然而更可悲的是，连独自悲伤的时间现实都不愿意留给姜沐雪。
“接下来的话，我还有另一个问题，想跟姜沐雪小姐您谈谈。”
无论是行动过程，还是伤亡情况，凡是能想到的东西，都已经跟眼前这位柜台小姐一一交代过了。
要说还有什么遗漏的内容——
“虽然现在谈这个问题好像有点不大合适，但关于您故意拖欠顾天浩先生薪酬一事……我认为还是早点解决为妥。”
“啥？”
她根本就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当过压榨雇员的无良老板。
“等等……我没听错吧？您刚才是说我故意拖欠顾天浩的工资吗？”
“是的，请问您对此有何异议呢？”
“当然有……不对，岂止是‘异议’，你这说法压根就是‘无中生有’吧？”
顿时，姜沐雪拍案而起。
“也就是说，您是不承认自己有拖欠顾天浩先生薪酬的行为吗？”
“这还用说吗！要说亏欠的话……是那家伙亏欠我才对吧！”
“容我打断一下，请问您刚才的意思是，此前您与顾天浩先生有财务上的纠纷？”
“也不是财务上的纠纷……”
“那您指的是‘亏欠’是……”
“是人情债啦……明白吗？”
又是被他看光裸体，又是被他跟踪个没完什么的……就算是嘴巴被撕开，姜沐雪都说不出口。
“那么请您解释一下这段视频的来龙去脉——”
说着，克丽丝塔便掏出记忆水晶，开始投影。仔细一看，出现在画面之中的人物，竟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姜沐雪都没来得及惊讶，画面中的女生便开口说道：
“那么，我现在明确地告诉你，为避免错过宿舍门禁时间，我必须要穿过‘空白地带’这条捷径，所以我需要一名护卫保证我的人身安全，这么说……你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咦？”
就连声音都跟自己一模一样。除此以外，画面中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声音：
“请问在此之前你是否想了解一下‘要员护卫服务’的费用问题。”
别的不敢保证，这把性冷淡气息十足的声音，就是化成灰，姜沐雪能认出它的主人是谁。
“好啦好啦~无论多少钱我都会照付的啦~你老老实实保护我的安全就是了~”
“收到。”
视频到此结束。
姜沐雪才终于想起这段录像出自何处。
就在昨天傍晚，为达到借刀杀人这种不可告人的目的，自己试图以邀请顾天浩担当护卫这种形式，让空白地带的小混混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家伙，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好不容易才从龙潭虎穴全身而退……在跟顾天浩分道扬镳以后，姜沐雪就再也没把雇佣护卫当一回事了。
她这个“说者”当然是没往心里去，可顾天浩这个“听者”却偏偏想到利用头盔的摄录功能多留了一个心眼……
“我跟他只是开玩笑而已啦……你也知道我们两个是同学关系吧？同学之间开这种玩笑不是很正常嘛？”
“但是根据顾天浩先生提供的录像资料来看，他的确完成了护卫任务，而且我能以奇境岛公会的名誉保证，顾天浩先生提供的视频资料不存在剪切、伪造等问题。”
这个心机boy居然还全程录像了！
“就算你这么说，我跟他也没签定正式合同吧？连合同都没有的话——”
“根据根据奇境岛颁布的《私营军警承包商管理条例》，只要是双方基于自愿原则拟定的‘口头协议’，并能够提供相关资料证明该协议确实存在的话，该协议将受法律保护。”
“但他也没跟我说清楚费用问题吧！”
“根据刚才的录像资料显示，顾天浩先生曾主动向您说明该服务价格，只是您要求省略这一环节罢了。”
“这也行？”
克丽丝塔这微微一笑的魄力，胜过千万句“不然呢”，直接让姜沐雪一脸煞白地坐回原位。
“所以，请您尽快向顾天浩先生支付酬薪，并缴纳相应的罚金，否则我们将通过法律途径对姜沐雪小姐采取强制措施。”
“强制措施是指——”
“吊销干员执照~”
“……”
既然顾天浩都已经把“滴水不漏”这一原则贯彻到这种份上，想不认栽都难啊……要怪就怪自己当时的思考回路为何会如此清奇，居然能想出这种馊主意。
这下子可好了，赔了夫人又折兵……不过，对姜沐雪来说，能用钱解决的问题也不算什么大问题就对了。
“所以说，我要得付他多少钱……”
“因为顾天浩先生当时向您提供的是‘要员护卫服务’，这项服务的费用会较为高昂。”
反正也做好了大出血的心理准备了，就当作提前把这些钱烧給顾天浩这个杀千刀的守财奴。
虽然他的确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不过以钻石级干员的实力而言，顾天浩先生的收费还是相当公道的——以每小时十万元的单价计算，他一共向您提供了一个半小时的服务，总计十五万元。”
“十、十五万元？”
这哪里是什么大出血，顾天浩这家伙根本是拿刀割自己的颈动脉吧！
“等、等等，为什么会这么贵啊？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啊，不好意思，是我的失误了。”
我就说嘛……
可就在姜沐雪刚松一口气的时候——
“因为您存在拖欠薪酬这一行为，按照《私营军警承包商管理条例》，您将必须向顾天浩支付薪酬二十倍的罚金，加上薪酬本身，总计三百一十五万元。”
“三百一十五万！拜托你再仔细看看好不好！这一定有是哪里搞错了吧！”
在姜沐雪近乎尖叫的催促下，克丽丝塔连忙核对PDA上的数据。
“啊，不好意思，又是一点小小的失误。”
这家伙明明都戴着眼镜了，怎么还这么眼拙呢……
“你绝对是不小心看多了几个零吧？”
“并没有。”
克丽丝塔又笑了。这个灿烂的笑容，让姜沐雪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而不祥的预感，往往会带来不祥的现实。
“只是刚才忘了告诉您，这三百一十五万将以美金结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