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你手下的专业护送,虽然我非常讨厌在凌晨三点被吵醒。”
大门在身后嘭一声关上,刚被推进房间的男人回头看了一眼。他打着哈欠,从风衣内袋里掏出眼镜戴上,神色自若地扫视着司马月华的办公室,却没正眼看她一次。
“我必须承认你们的装修品味姑且跟得上人类社会的平均水平,不过这面积是不是有点大得不应该?哦,我忘记了,你可不用担心什么反腐风暴——委员长大人。”
他有意用极其轻蔑的语调吐出最后几个字,但司马月华却丝毫没有受影响。她坐在皮椅上,身体微微前倾,双肘架上朱红色的木桌,手掌沉稳地合在一起,饶有兴趣地做出回应:
“我想你可能还没有意识到,如果我现在戴着军衔,你可得向我敬礼——吴君少校。”
“哼,不过是一群老头的狗腿。”他冷冷地说,“如果不是因为还能为这个国家做那么点贡献,迟早把你们送回解剖台上。”
“虽然听你讲话非常娱乐,但还是言归正传吧。”她抬起一只手示意吴君闭嘴,“你出现在第二教区的目的是什么?或者说,404局想要什么?”
“我没有回答你的义务,我只对人民的军队负责,而不是什么政治寡头的准军事打手。”他微微扬起下巴,似乎早有准备,“不过既然你问了,那也少拐弯抹角:011工程母体的控制权。”
司马月华稍稍挑起眉毛,第一次显得有些惊讶。
“看来贵局对于‘互相制衡’的理念又产生了全新的理解。”她松开双手,“明明已经获得末端接入的开发平台,还要得寸进尺,这当然不可能。”
“那就这样吧,我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吴君却十分坦然,“我现在要走了。老头们应该说过你们不能碰军队的人吧?”
“门在那边,没人拦你。”司马月华微微抬起食指,“不过也请你记住,如果下次让我抓到你对第二教区的学生出手的证据,就没这么简单了。”
吴君笑了一声,大步走出了房间。
“你怎么想?”
“他在耍我们。”司马月华望向一直坐在沙发上的李哲,“换成其他人,这里就已经在进行审讯了。但是不幸被他言中,老人一向对动拿枪杆子的人十分敏感。”
李哲放下透明人的兜帽,接过司马月华手中档案材料,在煮茶的沸腾声中翻看:
吴君,东海人,现年34岁。国防科技大学意识神经学硕士学历,毕业论文为《应激状态下群体意识中的情绪传染增幅》。南沃丽亚介入轮战期间加入南部战区心理作战委员会,撤军后转隶中央军委科学技术委员会下属,部门代号404的退役技术民用化开发局。
“就这么点。”
李哲有些不敢相信一向掌握丰富情报的司马月华只能挤出这点干货。
“嗯,因为是404。”
“所以这个开发局是真的?”
“存在,但它的规模比听上去要大得多,干的可不是什么人畜无害的军事技术民用化。你还记得引发‘惨剧’的哲学家之子吗?”
司马月华在李哲一旁坐下,提起已经煮沸的水壶倒进杯中。
“404局是老人向军方妥协的产物,他们在先前消灭哲学家之子的行动中出了力,所以有底气要求继承有军事化潜力的技术和资产,以进行管理和研究。它的组建甚至比心安还要早,猜猜你身上这件035式透明人迷彩在哪定型的?”
她轻轻捏了捏李哲身上的透明人。
“404里有很多人一直相信,老人正是担心养虎为患,才会组建独立的心理安全委员会并结束他们的技术垄断——不过要专业处理哲子留下的烂摊子,军队本来就做不到,也没心思。”
“所以老人不是牢牢掌控着军队。”
“你历史课上没教这么一句话:我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不管怎么样,现在的默认状态是两个组织相互平衡,亦敌亦友。”司马月华笑着啜一口茶,“虽然吴君只是个小角色,我还是不能碰他,要搞清楚背后的名堂就得靠你了。”
“我该怎么做?”
“很简单,继续你正在做的。对方已经走了一步棋,你还不懂吗?”
李哲明白了,按照司马月华的说法,自己之所以会遭到思维病毒袭击正是在接近白羽雪之后。
但是具体为什么?因为他进入了DL?因为他说服白羽雪去城堡?
他忽然想起司马月华也曾带他进入过那款游戏。
“关于白羽雪和DL,你能告诉我什么?”
“你应该也猜的差不多了吧?DL是404开发的虚拟现实技术,现在主要被他们用来进行军事模拟,我们只被给予有限的接入权限,不清楚他们到底有多大能耐。至于其他方面……你目前只需要知道这些就行。”
她饮尽一杯茶,靠在沙发上。
“白羽雪之父名为白少平,广南丰州人,家里做进出口生意,家境尚可,有两个哥哥。据说小时候沉迷游戏,大学报考艺术生之后家人一气之下送他去参军,一期兵役结束后为了逃避老家安排的婚约,选择继续服役。后因表现优秀,作为陆军侦查狙击手学员被选送国外军事学院进行为期两年的交流学习。在那里结识了身为芭蕾舞演员的白羽雪的母亲,两人一并回国成婚后生下白羽雪。官至上尉,可以说是人生美满——至少暂时是这样。”
司马月华把茶杯轻放到茶几上。
“然后南沃丽亚冲突爆发,共同体决定介入,已经成为侦查狙击手教官的白少平不顾妻子的反对,自告奋勇加入南部战区先锋部队,多次参与对弗里登解放武装和北方同盟的战斗。”
她从沙发上站起,在空旷的房间里踱步。
“但在一次对反政府军阵地的侦查行动中,他遭到友军炮火误炸,搭档当场死亡,他被增援部队救起,但失去了听力和右手手臂。而且后续评估表面他的精神已经遭遇极其严重的创伤,汇报中出现幻觉以及应激障碍综合症,所以他被送回家乡修养。两个月后失踪,尸体在一栋废弃楼房内被流浪汉发现,尸检显示为服药过量导致多器官衰竭,警方结论为蓄意自杀。”
她停在窗前,玻璃上映着司马月华的倒影。窗外,地平线上刚刚亮起第一缕光。
“那个时候第二教区的心安还在筹建当中,这份生平完全是军方视角,如果之前被人动过手脚的话,现在也无法查证。”
李哲轻叹一声,站了起来。
“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改变主意,允许我接近白羽雪?”
“因为她教会了你怎么开枪。”
司马月华斜过头,向李哲投来诡异的笑容。
“你应该高兴才对,因为搞砸了的话,可能会死的。”
“托你吉言。”李哲笑了一声,但还是打了一个冷颤,起步朝门口走去—— 一双手臂突然从身后将他紧抱,李哲回过头。
“不过别高兴的太早,”,肩头上司马月华魅惑的双眼近在咫尺,“我可是很爱惜自己棋子的哦。”
*
夕阳已经爬上山头,李哲按响自家的门铃,突然狠骂了一声,心想白羽雪大概还没起床。于是当大门在五秒后猛地打开,李哲只能呆呆地对上白羽雪责怪的视线。
“你到哪里去了?”
“晨跑。”李哲说,“大病初愈就该出出汗,我是这么想的。”
“穿着一件雨衣?”
“手机天气预报说有雨,可能我看错了。”
白羽雪投来难以置信的眼神,但她摇摇头打消了继续追问的念头。
“快进来吧,我已经把早餐做好了,去学校之前还能进去训练一期课程。”
“早餐?”
这次换李哲难以置信了,可白羽雪只是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拖到自己面前。
“你听好了,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一个团队,我们必须互相为对方的健康负责。现在,去吃你的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