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哲像往常一样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静静地等待着点名。
“李哲。”
“到。”
新到任的班主任对着手里的名单，仔细端详着李哲的面容。
“好，下次一定认得你了。接下来是……”他又看了一眼手中的表格，“司马月华？”
“到。”
除了李哲之外，全班的视线都集中在李哲旁边的轮椅上。
“噢，不方便的话就不用站了。”老师急忙摆摆手，示意看上去想要努力起身的司马月华坐下，“你很长时间没有来学校了吗？”
“是，老师。”
李哲听到这娇弱的声音，把头扭向一边捂住了脸。
“因为前一阵子一直都在生大大小小的病，没能来上课。”
“原来是这样，虽然学习的确很重要，不过不要勉强自己的身体啊。”
“谢谢老师的关心。虽然还有些虚弱，但是已经好很多了。”
“好，那么那个……李哲，你也要尽同桌的职责，帮助司马月华同学。”年轻的班主任突然转成严肃的语调，“作为男生要展现出绅士风范啊。”
大家都笑了。
*
李哲看着司马月华拿出了几张卡片一样的东西，贴在了桌角还有墙壁上，最后掏出了一个电子数据板，做着操作。
“这是什么？”
“嘘。”
几秒之后，李哲听到了一阵短促的蜂鸣。
“这下我们可以不用压低声音说话了”她把数据板放回口袋里，“只要不超出这个范围。”
没有人回头看，这是能够屏蔽声音的指向型注意力立场。
“可惜我没什么想跟你说的？”
“哦，是吗？”
李哲的确没有跟她说话，但几秒钟之后，他就无奈地抱着脑袋，开了口。
“你来这里干什么啊？”
“你就这么欢迎你的社长吗？”
“我根本没有欢迎。”
“那么你不希望我出现在这里吗？”
“对我来说没有区别。但是你到底来这里干什么？”
“体验人生。”
“真的吗？”
“‘不能对我说谎’可是你提出的条件，但如果你不给我等同的信任，那也没有意义了。”
“好吧，那请您慢慢地体验生活吧。”
然后他们就真的没再说过话，一直到下课之后，司马月华才又开口。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李哲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一齐望着向他们缓缓走来的人。
“我叫程忻。”她的脸上挂着亲切的微笑，“欢迎你，司马月华同学。”
司马月华也笑着向她点头。
“你好，程忻同学。” “司马月华同学坐在最后一排最后面看黑板没问题吗？如果有需要的话，其实可以和我……”
“谢谢你，程忻同学，不过不用了。”司马月飞快地瞥了一眼李哲，打断了程忻，“我的视力很好，坐这里完全没有问题，用轮椅也方便一些。”
“啊，那就好。我相信李哲同学也一定会尽力帮助你的，对吗？”
程忻转向了李哲，李哲也抬起头来，两个人的目光交汇。
在这段沉静之中，司马月华也将视线转向了别处，就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身边发生了什么一样。 程忻突然自己尴尬地笑了起来。
“说出来有些失礼，可是刚才点名的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差点以为李哲同学你也是新同学，也想要向你说欢迎呢。”
“是吗？”李哲作出惊讶的表情。“可是我一直都在这里啊。”
“嗯……那感觉就好像，我从来没有见过李哲同学一样。真的很抱歉呢。”
“没关系，”李哲平静地说，“也许过一阵子你就会想起来了。”
“嗯，说的也是呢，也许过一会就想起来了。”自然的笑容又重新回到了程忻的脸上，“那再见了，李哲同学，司马月华同学。”
她挥手向他们告别，走出了教室，留下了他们二人。
“她不会再想起来了，不论是过去的你还是伊铃。”司马月华说，“如果不是她的心纹奇妙地从状态四回归到状态二并趋于稳定，我也不会开这个特例了。”
李哲没有回答。
“我突然有点好奇，”司马月华看着李哲，“你当时对她说的那些话，真的全部都只是应急的策略吗？”
“当然。”
李哲把头转向了窗外，他的声音斩钉截铁。
但司马月华即便看不到李哲的表情，也观察地津津有味。
“反正已经都没有意义了。”
他的声音柔和了下来。
“毕竟，两个人要相互理解，是需要很长时间的。” 司马月华愣了愣，突然站了起来，熟练地把轮椅折叠起来。 “走吧。”
她把一件透明人扔到李哲手里，自己穿上了另一件。
“去兑现你入社的第二个条件。”
*
“做学生有趣吗？委员长大人？”
“你为什么不自己来体验一下呢？”
“唉呀，饶了我这身老骨头吧，好歹也奔三了。”十三为两人拉开车门，“又见面了，李哲。”
“我早该想到的。”
“呵，事后诸葛亮可没有意义啊。上车吧。”
半个小时之后，车从沿着海边建的公路上拐下，开进了白山公墓。
三人行到半山腰上，一棵远离公墓群的树下，那里立着一个不起眼的黑色石碑，石碑上只有两个字。
伊 铃
为伊铃留一个墓，这就是李哲入社的第二个条件。
“如何？”十三看着李哲蹲着抚摸着石碑，又站了起来，“这可是我亲自操办的。”
“伊老师她，在这下面吗？”
十三刚想开口，就被司马月华伸手阻止了。
“算了，也不用告诉我了，本质上也只是仪式化的存在，保持些神秘感或许更好。”
他突然站起身转了过来。
“你不是抽烟吗？应该有打火机吧？”
十三愣了愣，忐忑地看了看司马月华，果真被她狠狠地瞪了一眼，不情愿地拿了出来。
“谢谢。”
李哲接过打火机，拿出了那张从程忻身上找到的，一直没能寄出的天蓝色的贺卡。
“伊老师，你可要收好了。”
李哲按下了打火机，贺卡靠近了火苗。
但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手中的贺卡已经被司马月华夺走了。
“你在干什么？”
“不，是你在干什么？烧掉它有任何意义吗？”
“可是，留着也没有意义了啊。”李哲有些惊异地看着司马月华，“你有什么建议？”
司马月华站直了，将贺卡举在李哲面前。
“社长命令：从今以后，这张贺卡就是我们共有的纪念品，不得以任何理由损坏。”
李哲没有抗议，只是转向墓碑，耸了耸肩。
司马月华把贺卡收好，站上前去。
“虽然向墓碑说话很蠢，”她停了停，长呼了一口气，“但还是感谢你间接为我推荐了副社长的人选吧，伊铃。”
在下山的过程中，司马月华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对了，李哲，你得给社团起一个名字。我说过的，要由成员来定义它。”
“要从功能上来命名吗？可是我还不知道我们能有什么活动呢。”
“会有很多的，我们会讨论很多问题，写很多文章，做很多研究，还有喝很多茶。”
“那就不能从功能上来命名了。”他不假思索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叫淤泥吧。”
“淤泥？”
“淤泥。”
“有什么涵义吗？”
“完全没有。但是如果非要问为什么，就说是我感觉自己就像是陷入淤泥一样加入了这个社团吧。”
“淤泥，淤泥，淤泥。”这次到司马月华想一想了，“淤泥学社。”
“淤泥学社，就叫这个吧。”
就在这时，李哲的脑中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司马月华。”
“什么事，副社长？”
“如果思维瘟疫是‘谵妄’植入后运转失败的表现，那么存在’谵妄’植入后成功的案例吗？”
十三警觉地看了司马月华一眼，而此时她已经停下了脚步。
她回过头来，脸上挂着神秘的微笑。
“你猜啊。”
《李哲的世界：梦境》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