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儿上山砍柴,她那吃睡的地方,有个烧饭的火炉,就像个填不满的大融嘴。偏偏这东西的粮口,要依靠她瘦弱的身体,去砍来捡来捆来。
不知道是第几许次,惜儿单薄的背脊,被荆条划伤。咸味的汗水,淌在红肿的伤痕上,火辣辣的疼痛向周围的肌肤蔓延。惜儿做了几年做糙活农事,皮肤到是也不娇嫩。可是毕竟是个十六的女娃娃,并且自从惜儿娘亲逝世后,这苦命丫头便再也没有吃过一顿好的。
惜儿撑着柴刀,咬着苍白的下唇,忍着后背的疼痛,勉勉强强地背起了那一捆四五十斤的柴。着实是好几天只吃硬馒头了,惜儿脚步虚浮地挪动了几步,一个不小心便栽下去了,滚到了一个正好容身的圆心土坑里。柴滚掉了,滚散了,惜儿合了合眼,心里一阵凄凉。后背的伤,硌着石子,真疼。她也不起身了,她知道那冰凉的“家”,巴不得她不再回去。她是个拖油瓶,是个累赘啊。日头就要下了,血一般的彩霞殷染着天际,一片接着一片。惜儿沉醉了,惜儿累了,真的好累。但是惜儿答应过娘亲,娘亲走了,她要惜命。最后一缕残阳,投射在惜儿脸上,头脑中答应闪过娘亲的话,惜儿便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天悄然而至,惜儿正在背着老师教的课文。一句一句,认真极了。惜儿不聪明,但是她喜欢那些可以组成美好句子的文字。惜儿的娘亲,正在竹竿旁,晾着衣服,嘴里哼着江南的小调。不知名却缠绵轻柔,惜儿好生喜欢。柳眉杏眼,娘亲有着水乡女子典型的细腻脸庞……
可是,转眼风雨翻涌,一切都变了。娘亲苍白的嘴唇挂着殷红的鲜血,冰凉的双手抚上惜儿的脸颊,只轻轻说了一句:“惜儿啊,娘的惜儿啊,娘这辈子算是交代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惜儿,答应娘,好好活着,活着 ……!”手垂下,咽了最后起口气。
安葬好娘亲,虽然只是一个黄色的土丘。惜儿跪在坟头哭,无声地哭,几天几夜地哭,眼睛哭的红肿不堪。但是,随即她就意识到,哭没有用,哭死都没有用!惜儿恨啊!
她恨父亲的狠毒,将娘亲卖至青楼,自己逍遥快活,醉倒温柔乡。
她甚至恨娘亲的决绝,清白受误,喝毒酒结束生命,不肯再看惜儿一眼。
本应血浓于水的亲情,她惜儿却是一滴污油排斥在外……从此江南的柳不再绿,诗歌只是文字的组合,那一家三口不过是过眼云烟……
惜儿北上,一路受尽委屈耻辱,没盘缠,差点被山贼虏去。有幸顺手被一位蒙面青衣公子所救,或是看惜儿瘦弱一介女子,便又从胸前口袋中拿出了几定银子。对着惜儿一笑,邪魅温柔,惜儿傻了,在这个世界上对惜儿好的只有那死去的娘亲。青衣公子那漏出来的眉眼极为好看,眉峰似剑利落,眼眸似星辰明亮,却又有着一抹淡淡的疏离,像是有一个漩涡。惜儿被卷了进去,待马蹄声想起,才攥着银子起身望着那绝尘而去的背影。心微微悸动,惜儿一惊,狠狠掐着自己,直至血染红了素白的银……
投奔了住在南北交界的叔父。惜儿本就没想有好的待遇,被无视,砍柴,打水,洗衣服,一天一个硬馒头。惜儿不抱怨,她甚至感谢,她要活着!
一道闪电一阵惊雷,惜儿恍然初醒。冰凉的液体流下,不知是泪还是雨。后背的伤痛牵动神经。惜儿缓慢地扯动嘴角,苍白荒凉地一笑,果然又是做梦了……
突然,不远处的一阵声响在雨声中清晰拂过,来者是谁?一定不是叔父,惜儿警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