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原来如此啊，也就是说你今天是去参加那个小提琴比赛的咯。”自称死神的人淡淡地说。他说话的语气就像经过一台精密的电脑计算过一样始终保持着同一个声调，果真是抛弃了所有生机的使者的语气，不过这种语气让叶问心里总是感觉毛毛的。
“嗯……算是吧。”叶问的语气中明显地透露出一股沮丧。
“既然只是去参加比赛，那……你是怎么把自己搞死的，等等你先别说，我先猜猜看……啊，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出门的时候被卡车撞了。”
无所谓的语气再配上无厘头的台词，叶问一时间哭笑不得，心里不由得吐槽死神都是这个样的吗，反正都是死，能不能给我派个正经一点家伙过来吗。
“呃好像也不太对，不可能会被撞飞这么远的啊……”
竟然在自我吐槽？！叶问差点没被气晕过去，他深吸一口气，把所有的无奈都化作一句话吐了出来：“拜托你还是继续听我说吧……”
漫长的开场白，枯燥的演讲，星空仰面朝天地倚着座椅的靠背，像是要把所有的不悦都吐出来一样地说：“所以说，我才讨厌礼堂啊。”星漩手遮在嘴边，猫一样地打了个哈欠，小声抱怨：“确实有点无聊呢……没想到开场白会这么长。”洛晓汐稍微扯开上衣的衣口，上衣的胸口处一阵骚动，一颗白色毛绒绒的团子从衣口里探出来，白团子颤抖了几下，两枚尖耳朵在团子头两边展开。牛奶抖了两下耳朵，发出一声细微的猫叫。洛晓汐赶紧在嘴边竖起食指：“嘘~牛奶，哥哥说过不可以乱叫的，被发现了的话……就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说起来方晓哥哥还真是厉害呢，竟然能坚持听到现在。”星漩把视线歪向一旁抱着肩膀，靠在椅背上低头沉思的方晓，小声佩服。
星空从椅子上探出半个身位，眼睛上下打量着方晓，有些悲哀地说：“该说不愧是方晓吗，这种东西都能听得这么入神。大概……这就是常人所说的毅力吧。”
似乎是听到周围有什么声响，方晓十指相扣地伸了个懒腰，眨巴了两下惺忪的眼睛，含糊不清地说：“还没开始，还是结束了。”仿佛一阵冷风扫过，星空、星漩忍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各位观众、评委老师，让您久等了。那么白露市第六届小提琴比赛——预赛，正式开始。”穿着深色西装的主持人用爽朗的嗓音宣布。“预赛采用淘汰制，我们将用电脑随机抽取曲目作为本次比赛的指定曲目并由选手演奏，每次演奏结束都会由台下的各位评委老师给出评分，排名前8位的参赛选手将或得进入下一轮比赛的资格。那么事不宜迟，摇号机转起来！”伴随着主持人的声令，礼堂主屏幕上的抽签机转动起来，写有曲名的词条在屏幕上飞速滚动，大约几秒后，词条滚动的速度逐渐慢下来，最后一行红色的醒目字体呈现在屏幕上——维奥蒂，《第二十三协奏曲》。
“哦~！抽签结果出来了，第一轮的比赛曲目是选自维奥蒂的《第二十三协奏曲》！”
星空大力地拍打着旁边方晓的后背，脸上的表情惊讶得看起来有些扭曲：“方晓！看到了吗方晓！原题！原题哎！叶问那货也太走运了吧。”耳边主持人的声音还未散去，现在又混上星空乌鸦一样尖锐的惊叫，方晓不悦地打掉星空的手臂，打着哈欠喃喃地说着：“是是是，我不聋也没瞎，还用不着你来提醒我。”
“不过也真是太幸运了，这样叶问哥哥估计也会很容易的就晋级了吧。”星漩浅笑着小声拍着手祝贺。
“Fight~~~”洛晓汐学着之前在家时的欢呼的样子半举起手臂。
当然了，知道这个消息的的不光是前台的观众，后台的选手同样也被告知了比赛消息。
叶问如释重负一样地长吐出一口气，一直紧攥着胸口得手终于垂下来。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身体的力量像被抽走了一样，叶问两腿一软瘫坐在走廊的座位上。
“恭喜了呢，小叶。那首曲子的话小叶一定没问题的，毕竟在家的时候就已经演奏的很完美了呢。”红月拍起手在叶问耳边小声鼓掌。
“啊嗯……算是吧，啊哈哈……”叶问应和着吃力地笑了笑。对于比赛，运气一向很重要，叶问对此心知肚明，好运是成功的一半，曲子是平日练习中常拉的，演奏起来应该不成问题，那么，成功剩下的一半中只剩下一个问题。叶问吞了一口口水，低头看向被汗水湿透的手心，眉头紧紧挤到一起。手在颤抖，不是出于某种原因，而是本能，叶问的本能。
停下来……叶问攥起拳，想要掩饰这一点，但结果显而易见，他的整条手臂都，乃至呼吸都开始颤抖。停下来……停下来！
柔软的触感从掌心传过来，柔软又温暖，让人安心。叶问的视线顺着胳膊往上慢慢爬行。视线的尽头，红月满脸慈祥的双目微闭，双手小心翼翼地包裹着叶问的手。“不用害怕的哟，因为……我就在你身边。”风铃一样悦耳的声音拂过叶问的耳边。叶问无意识地瞪大了眼睛，眼前的画面突然被一片绯红侵染，那是夕阳的光辉，夕阳透过房间的落地窗投进房间中，巨大的钢琴前，看不清脸面的女孩轻轻地牵起正抹着眼泪的男孩的手，歪着头笑着：“不用害怕哟，因为……我就在你身边。”
“稍微冷静一点了吗？”红月歪着头笑着问。
“啊……嗯……”叶问回过神，像被火焰灼伤一样的飞速缩回手，脸上一片绯红。“谢谢……托你的福，冷静多了。”
“十三号选手叶问请速速到后台预备。重复，十三号选手叶问请速速到后台预备。”主持人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叶问从椅子上跳起身拎起脚边的小提琴盒，深吸一口气：“我出发了。”红月双手背在身后，眼睛完成两条月牙：“嗯，等你回来。”叶问点点头，把红月的笑深深地印在脑海里。
“十三号嘛，还真不是一个吉利的数字呢，飞机带翅膀。”方晓边发表者评论边把手里的扑克牌扔出去。
“哟哟哦，想不到方晓也会说‘吉利、不吉利’一类的话啊，炸弹。”星空哼笑着潇洒地丢出手里的四个K。
星漩愤愤地鼓起脸：“拜托你们两个能不能用心看比赛啊，叶问哥哥就要上场了哎。而且啊！你们两个人打什么斗地主啊，对方有什么牌你们不是一清二楚吗？！”
“就是知己知彼的对决才更刺激嘛。而且啊，这比赛真的是相当无聊的说，像我们这种不懂音乐的听着他们几个都拉得差不多。”星空无奈地耸耸肩，然后打出一个连对。
“那么有请第十三号选手——叶问，上台。”
主持人致辞完，一片掌声中，叶问站到舞台中央。他轻含住一口气，低下头，把小提琴架在肩膀上，另一手的琴弓划过一个半圆搭在琴弦上。琴弓拉动，另一手的手指跟着拨动琴弦，美丽的音色流水一样涌出。星漩双手合十，眼中星光闪闪小声赞叹：“果然还是叶问哥哥拉得最棒了。”洛晓汐上下晃动着双腿，有节奏地踢着座椅的椅腿，享受地晃动着脑袋。牛奶坐在洛晓汐腿上，尾巴摇个不停。“嘛……马马虎虎吧，也就比我强了那么一点点。”星空得意地勾起嘴角。“喂，到你出牌了。”方晓冷冷地提醒道。
“能行！这个发展能行！”叶问心里惊呼。“我能感觉到，每一个音符都印在脑子里，只要我想要，他们就会跳到我的手上，照这个势头一口气拿下不是问题！”他仰起头，换了一口气地同时把曲子推向另一个高潮。叶问演奏的音符像一个个的雨滴，礼堂的每个人都沐浴在这场雨中，这场雨的性格不定，或温柔，或急促，有时还伴随着太阳或烈风，每每进入一个新的节点，雨的样子也在跟着改变。
“不用害怕哟，因为……我就在你身边。”
脑海中莫名其妙地蹦出这句话，那声音不是红月的，而是自己看到的画面中小女孩的声音。叶问的身体里像有一股电流流过一样地僵住了，琴音停留在一个浑浊的“6”上，复苏万物的春雨顿时变成一场雪，而且是毫无人性的暴风雪！怎么……怎么回事……身体不听使唤了……叶问空洞地睁着双眼，上下起伏的胸口把大量的空气压入肺中。礼堂的一切渐渐昏暗，强烈地晕眩感扑面而来，这是大脑缺氧的症状。急促的呼吸声中，叶问眼前的礼堂渐渐被绯色的夕阳覆盖。夕阳下，攥着乐谱的小男孩孤身一人地站在落地窗前抹着眼泪，凄惨的哭声在空旷的房间里不停地回荡。
“不用害怕哟，因为……我就在你身边。”那个声音又一次响起。
“不用害怕哟，因为……我就在你身边。”一遍遍重复下，温和的声音逐渐开始扭曲。
“不用害怕哟，因为……我就在你身边。”这一次的声音不再温和，倒更像恶魔的低语。
住口……
住口……
住口……
“哈？那家伙是怎么回事，还比不比呀？”“就是就是。”“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观众席上渐渐开始骚动。嘈杂的人声混杂在一起，连同那恶魔的低语一起灌进叶问耳中。就算叶问拼命地堵住耳朵，但那声音像直接传进他大脑里一样挥之不去。
人总是脆弱的，有时摧毁一个人并不需要荷枪实弹，紧紧是几句耳语就可以让一个崩溃，更何况……要承担的是恶魔的声音。
小提琴跌落在台上的声音扫清了所有的骚动，也让接下来叶问的声音清楚地传进每个人的耳中：“住口！！！！”
凌厉的雷鸣回应着叶问的咆哮，淅沥的雨声像极了安魂曲。叶问粗喘着，眼镜跌在地板上，他抬着头，把眼睛瞪到最大程度，斑驳的血丝在那双眼中织成网。
“啊！！！！！！”
凄凉的咆哮声席卷了整座礼堂，回过神来时，舞台上已经空无一人。
“奥奥，原来如此，你逃走了啊。”死神操着他那种独有的音调不紧不慢地说，或许是叶问的错觉，总感觉那家伙的声音中有一股笑意。
“啊嗯，是的，逃走了。然后我记得我就一直跑一直跑，不记得跑了多久，一直跑到筋疲力尽倒在这里为止。”
“小子，你很有讲故事的天分啊，下次再讲个故事给我听吧，最好是你跟那个叫红月的故事。”声音的末尾传来一声轻笑，不是错觉，那家伙真的在笑。
“下……下次？！还有下次？！”叶问吓得从水泥地上爬了起来，刚刚恢复的体力又一次耗尽了。他刚爬起身，眼前还有些晕眩时，鼻子上突然多了些重量，模糊的景色立即清晰了许多。我的眼镜！惊讶之余叶问连忙抬起头，像看看这位死神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角色。
“哟，起来了。”毫无波动的语气，一成不变的语调，不过眼前的人并不是什么死神，而是正在把玩着一个已经没有燃气的老式打火机的方晓。
“方……”叶问像是要说什么，但声音却全部卡在了喉咙里。
“有什么话就回家再说吧，还有一个人一直在等你呢。”方晓把手里的打火机揣进口袋里，朝叶问伸出手：“别一副没出息的样子了，回家了。”
叶问伸出胳膊抹了抹脸，搭上方晓的掌心。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