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妒英才,壮志难酬,为什么那些个画家、文人、谱曲作乐者终究不得好死?”林莺欣赏着私人画廊中的画作不禁感叹道,她像往常一样穿着端庄,言行也如同画中仙一般精致优雅。

“在劳者尚不能温饱的时代,欣赏艺术实属奢侈。”站在她身旁的布朗先生回应道。

“可现今又如何呢?动物都懂得饱足,唯有人心怎么都填不饱。”她的目光始终没从那些画作上移开半寸。

“人终归要有个人样,不然岂不是要变回动物了?”布朗先生听出她话中有话,机灵地修饰了一下自己的发言。

“这可不像一位在永夜乡待了半个月不见阳光的人说出口的话。”林莺优雅得体地反驳了布朗的看法。

“金钱纵然可贵,但比金钱可贵的是时间,比时间更可贵的是像你一样优秀的女子。”油嘴滑舌的布朗不甘示弱,他拿出一只由黄天玉雕琢的夜莺鸟作为礼物送给林莺。

“您知道这画上的鸟儿代表着什么吗?”

林莺非但没回头看一眼那份贵重的礼物,还心不在焉地岔开了话题,她正注视着一部由好几幅画卷共同组成的作品——《飞》。该作品主要分为四个部分,第一部分是鸟儿飞过了无生机的大漠无处落脚,第二部分是它飞过骤雨和巨浪不得停歇,第三部分是它历尽千辛万苦飞到平原上却又赶上了人类的战争,第四部分是另一只鸟儿在绿林中歌唱。

“哈哈…林莺女士的问题还是一如既往的深奥,或许代表着作者的某种向往吧。”布朗的心思自始至终都没放在画上,并看不出什么头绪,只得随心作答。

“您的心不在这画上,当然不懂这画的含义,就像我的心不在您身上,不明白您想从我这里寻求什么。”林莺也含蓄地表达出自己的心意,这令能说会道的布朗先生顿时哑口无言。

“若没有心中那片绿林,留给我们的也只剩下这片破烂不堪的贫瘠之地,可我们又不得不在这夹缝之中苟活一生。”林莺为布朗解读这画作表达的浅层含义,她的语气中饱含着一种别致的忧伤。

“那你就是我心中的那片绿林!”布朗表情狼狈,妄图做最后的挣扎。

“如果您执意要送我东西,就随您喜欢放在那里吧。”林莺按下一个开关使墙壁自动上升,里面堆着一座如山一般的贵重礼品,寻常人家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珍宝被弃之如敝履。

“就算是十倍,百倍!我都给的出!可理由呢?”布朗气急败坏地追问道,他不相信存在着林莺拒绝自己的理由。

“纵有千古富贵,金屋终将成灰,或许我就是画中飞不出画框的鸟儿,而您就是站在画框外赏画的过客,我们注定理解不了彼此的世界。”林莺巧妙地用自己所唱的歌句来为这次交谈画上了句点。

怀恨在心的布朗找到了十三国王赌场的主人——新埃维斯自由党的老大阿尔·罗斯汀门上。“我给了您那么多钱,换来的就是一次对我人格的侮辱?”他身边那位两米多高的保镖丝毫不把这些黑帮矬子放在眼里。

“冷静,布朗先生,每一位林莺女士的追求者都会像您一样倍感受挫的,但这毕竟不是什么交易,而是一次公平竞争。”老罗斯汀叼着雪茄友善地安慰着布朗。

“公平竞争?那您说到底谁才能配得上这个女人?”布朗认为这就是敲诈!他在塞布斯勒的地位和名望绝不低于老罗斯汀,这也就是为什么他说话如此有底气。

“站在这座城市顶点的人。”老罗斯汀心平气和地回应了布朗的质问。

“您不就是站在这座城市顶点的男人吗?我看您是想把她据为己有,把她当成自由党人的摇钱树,我给您的这些钱都够让我嫖尽全塞布斯勒的女人了!”布朗没有就此罢休,这反而令他的态度更加恶劣。

“注意您的措辞,布朗先生,林莺女士不是这里的商品,请您尊重她。”阿尔·罗斯汀的儿子强尼·罗斯汀警告了布朗先生,这令布朗身边的保镖极度不满,他活动了一下手指用关节弄出“嘎嘣嘎嘣!”的声响以示威慑。

“尊重?那你尊重我了吗?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我在和你父亲讲话。”布朗先生也对小罗斯汀的发言嗤之以鼻。

“布朗先生我想我们已经谈得很清楚了。”老罗斯汀始终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他想趁早结束这次无谓的交谈。

“这就是你们的态度?别忘了是谁在你们还是穷光蛋的时候为你们出资?”布朗使劲用拳头锤了一下桌子,他站起来指着老罗斯汀的鼻子吼道。

“您还知道自己是谁吗?”小罗斯汀的脸色难看到极点,可老罗斯汀却依旧保持着礼貌的微笑。

“小子,你是不是找……”那高大的保镖刚想去抓小罗斯汀的衣领子,胸口就被他掏出的手枪打成了马蜂窝。

“我他妈说了多少遍,不许在这开枪,不许在这开枪!你怎么就是不懂规矩?你以为你是我生的我就不敢一枪送你回娘胎?”热血淋了布朗一脸,他还没弄回过神儿来,就只见老罗斯汀怒不可遏地掀翻了茶几,揪住自己儿子的头发破口大骂。

“滚!给我滚!快滚,别他妈让我看见你!”老罗斯汀抄起手边的台灯就朝儿子丢去,小罗斯汀只好躲出房间,那台灯被扔到墙上砸得粉碎。

“抱歉,让您见笑了,犬子不可教也。”老罗斯汀因愤怒扭曲的脸转向布朗先生时,瞬间又变回了那种温和,慈祥的微笑,这个转变比枪声和倒在地上的私人保镖更令布朗先生感到恐惧,他的双腿不停打着哆嗦。

“布朗先生,请坐,让我来给你讲一个故事吧,相信您听完之后也能消下怒火,安心地回家去了。”老罗斯汀拍拍布朗颤抖的肩膀让他就坐。

“您居住在这座城市也有些年头了,那您一定亲眼见过雾月吧?每隔几年这座城市就会有一个月份被大雾笼罩,我要讲的故事就是关于这个雾月的传说。”

“一个流传在我们这些人中间的鬼故事……”

数十年前

凝固的血迹点缀在浴室四周,一具中年男性的尸体被一根尖锐的黑色物体钉在墙壁上。那不明材质的黑色尖钉贯穿了他的心脏,两只被砍断的手浸泡在浴缸里,水也染上了血的颜色,红得发黑。

“尤里老大,这个人也被砍断了双手,和之前一样,这个人也是一样的死法,已经是第五个了。”尤里的手下强忍着心中的胆怯仔细观察着这具尸体。

“是雾月到了,您就该听凯恩大哥的话,别在塞布斯勒染指毒品交易和器官买卖,我们离家太远了……”另一个手下害怕地叫出了声,但很快他就不再恐惧了,伴着枪响,尤里一枪打爆了他的脑袋。

“你也害怕了?”摩恩兄弟会的领袖‘黑心尤里’怒视着自己心生恐惧的手下。

“不不不,我只是……我只是今天不太舒服,也许是肚子痛。”这位手下连忙解释道,比起面前这个诡谲莫名的死状,他更害怕惹怒自己的老大。

“我们得了结此事,不然没人敢在兄弟会做事了。”人群中一位相貌标志的中年人走出来站在尤里面前,大家都称此人为小胡子巴格威尔,他是尤里手下最杰出的杀手,只是他杀人的方式可不像他的形象那样标志。死在他手里的人大多像是被四分五裂的玩具,很少能留下一具颇为完整的尸体。

“还有一件事,就在你们调查尸体的时候,那女孩已经和你的送信小鬼远走高飞了。”他明知此事会激怒尤里,却还摆出一张嬉皮笑脸的模样。

“你让林莺跑了?”尤里愤怒地抓起小胡子巴格威尔的衣领,他的力气大到能轻易将此人举离半米高的地面。

“别担心,这事是早晚要发生的,我正是想借此机会给那小鬼一个教训,这将是他人生中最后一个教训了。”巴格威尔从容地答道,他无法掩盖心中狰狞的欲望。

大雾为塞布斯勒的街道贴上了一层厚厚的膜,雾中传来了两人仓促的脚步声。少年抓着女孩的手不断向前奔跑,就好像在被什么危险的野兽穷追不舍,应该说那些追逐他们的人比野兽更可怕。

“维克托,我跑不动了……”早已精疲力竭的林莺用双手抓扶着膝盖气喘吁吁地说道。

“我们不能在这里停下,他们会追上我们。”名叫维克托的少年也停下了仓促的脚步。

“别管我了,你快走吧。”林莺顺着街道旁的内河望着前方那茫茫白雾,就好似自己要面对的未来一样迷茫无助。

“丢下你的话那逃跑还有什么意义?相信我,抓紧我的手,我们一定能逃出去的!前面就是码头了,我们可以坐船逃到世界之桥,到了世界之桥就再也没人能抓到我们了。”维克托站直了身子才和弯着半个腰的林莺一般高。

“嗯!”林莺再次鼓起勇气,紧紧握住了维克托的手。

这时四面八方都响起了汽车引擎的轰鸣声,那声音越来越近,紧张不安的心令俩人加快了脚步,他们转头向河边跑去,希望这漫天大雾能掩盖他们的踪迹。

“好硬!”由于能见度过低,边跑边与林莺讲话的维克托一头撞到了什么东西。一时间他还以为自己撞到了电线杆,抬头一看才知道那是一位女性结实的小腹。这女人身披黑色的风衣,长长的马尾辫快和维克托的身高持平了。她冷峻的面庞上传来锐利的目光,使少年不敢继续与她对视连忙看向地面。

“求求你,帮帮我们,带她……”这时大雾与河流的对岸传来急促的的刹车和脚步声,走投无路的维克托只得向陌生人求助。

“维克……!”陌生女子一拳打在维克托的肚子上,他很快就昏了过去,林莺瞪大眼睛想要大叫却被这女人捂住了嘴。

汽车上下来的人从四面八方走向林莺和这位陌生女子,随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他们很快就能看清彼此的面庞。

“林莺小姐,在外面玩够了么?该回家了。”走在这群人最前面的就是小胡子巴格威尔,对于第一次见到他的人来说,还真容易把他当成一位态度认真对工作一丝不苟的某国外交官。只是当林莺见到这位穿着得体的“正经”男人时,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像小猫咪一样躲在陌生女子身后。

“可以的话,我希望您能不插手我们之间的事,要知道爱多管闲事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小胡子巴格威尔的言语中充满危险的气息。因害怕而颤抖的林莺看到自己身前的陌生女子用余光向自己示意,不知为何那锐利到令人胆寒的目光却让她感到了一丝安心。

此刻林莺注意到巴格威尔的左手一直藏背后,以她平日对巴格威尔的了解不难察觉到即将到来的危险,只是她不想连累身旁这位无辜的陌生人。林莺深吸一口气从陌生女子背后走出来想避免一场血雨腥风,可她刚迈出去半步就被陌生女子用手拦在原地。这个动作让所有人都警觉了起来,除了巴格威尔所有人都掏出枪直指陌生女子。

“都把枪放下,不要什么事都想着用暴力解决!来提提你的要求吧,陌生人。”小胡子巴格威尔用自己的方式向面前这位陌生人示好。

“我想要一份工作。”陌生女子回应道,她的嗓音不是很大,还有些低沉沙哑。

“瑞娜,坎特利尔的转业军人,出生在波特郡。”巴格威尔接过陌生女子扔向自己的证件,他仔细读了读上面的信息。

“欢迎你加入兄弟会,瑞娜!”就在巴格威尔用右手抓住林莺的那一瞬间,他猛地伸出早已藏在背后的左手,第一时间用手里握着的手枪射向瑞娜。这些小动作对于久经战阵地瑞娜简直就如同孩童的把戏一般显而易见,她立刻冲上前去,擒住最近的一个马仔挡在身前。

枪响了。

“啧!真是个不小心的家伙。别那么严肃,只是个小面试而已,这不刚好腾出来一个位置给你?”瑞娜一言不发举枪保持着警戒,看看地上还温热的尸体就能知道刚才那一枪是来真格的。

“等等,林莺小姐,那个跟你一起来的男孩呢?”巴格威尔贴在林莺的耳边问道,他的话让林莺毛骨悚然,紧张的汗水从额头直往下流。

“处理掉了。”瑞娜拿起一支烟叼在嘴里,她用极其冰冷的语气回答了巴格威尔的问题。巴格威尔主动用打火机为她点燃了香烟,并用着颇为失礼的目光打量着她,想看看她有没有在向自己撒谎。

“干的不错。”巴格威尔也贴在瑞娜耳边留下了一句话,他示意众人带着林莺和瑞娜打道回府。最后谁都没能发现被瑞娜藏在桥墩下的少年维克托,夜幕遮掩了仍在昏迷的少年。

兄弟会平日聚集在塞布斯勒的一家海滨酒店,它伫立于这个地方最大的盘山公路下,山的另一边就是货运码头。几年来自由党人和兄弟会都一直在争夺码头的控制权,甚至为此消灭了曾经盘踞在塞布斯勒的地头蛇。

“别伤她的脸和嗓子。”在海滨酒店的冷库里,尤里的手下捆住林莺的四肢,不断鞭打她后背的同时将她的脸按进水桶,令她无法因疼痛叫喊。

“你是新来的?我叫贝克,刚来这五个月,以前在煤矿井和汽修厂工作。”就在其他人围观被惩罚的林莺时,一名男子走到瑞娜身旁,友好地向她打了个招呼。

“来支烟?摩恩产的,你试过之后再也不会习惯其他地方的香烟了。”名叫贝克的男子用自己快染成煤球色的白手套递给瑞娜一支烟。

“你怎么看?”瑞娜点燃香烟后望向备受虐待的林莺问道。

“你指他们的做法?接受不了也得接受,毕竟像我这种人有一点非分之想,就会落到和维克托一个下场。他们雇你来不就是为了修理那些不听他们话的人么?真庆幸我在这只用修理出了故障的机器。”贝克顺着瑞娜的目光看了过去,但很快又移开了自己的目光。

“所以像你这样的人为什么加入兄弟会?”贝克百般纠结的神情表现出他与兄弟会的其他人格格不入,瑞娜注意到了这一点便继续追问。

“你看看天上那些浓雾,那可不是老天的杰作,新的工业机器让半数人都失去了工作。我能有这碗饭吃算不错了,我还有家人和孩子。讽刺的是兄弟会和自由党提供的就业岗位都比这里的政府要多,每一个人倒下就意味着要有新人补充进来。”他的话语中充满了不满与讽刺。

“谢谢你的烟。”瑞娜随手将烟蒂扔在地上,然后边走边用余光去观察贝克会不会去清理,因为一个真正在煤矿场工作过的人会对火源十分敏感。

“再给你一个忠告,别去招惹小胡子巴格威尔,你应该庆幸他今晚没在,否则就不会有这次对话了。”贝克从瑞娜的背后嘱咐道,他将瑞娜扔在地上的烟蒂踩熄拾了起来。

河道里巡过的垃圾船掀起的水花打在昏睡在桥下的维克托脸上。“林莺,快跑!”他惊醒来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抓林莺的手,可当他抓了个空,顿时眼泪就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该死!真该死!”维克托为自己的失败感到无比懊恼,他握紧双拳捶向地面,可无论他怎么用力,都赶不走胸口中撕心裂肺的痛楚。

维克托拿出藏在衣服后的唱片,那本是要送给林莺的礼物,他为了这张唱片辛勤干工,身子都快垮了才攒够钱。他托着疲惫的身躯一步步朝自家的方向走去,活像一个濒临破碎的木偶。维克托穿过大街小巷,看到墙上四处涂鸦着‘让我们工作!’的标语,还有铺了满地的啤酒瓶碎片。

他不难想象到这里白天发生了什么,肯定又是一场不小的暴动。这种事在塞布斯勒已是司空见惯,这正是当地居民的生活现状,而维克托也是他们中的一份子。

“姐姐,我回……来了。”维克托像往常一样推开家门,只是家里已不复那副温馨的样子。掀翻的桌子、摔碎的盘子、断腿的椅子,几乎没有一件东西是完好无损的。

“呜!呜!”维克托的姐姐被紧紧困在椅子上,眼睛上还有块明显的淤青,她边流着泪边向维克托呐喊,但她的嘴巴被人堵上了,所以发不出声。

“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维克托第一眼就认出了这位不速之客——小胡子巴格威尔。他端坐在桌子旁,正耐心搅拌着自己刚沏好的咖啡。

清晨,到了太阳该登台出演的时间,却被一层层白色的幕布遮挡在人们的视线之外。大雾早早就为这座城市盖上了一层厚厚的“被子”。

“喂,该醒……醒了。”贝克刚进门就看见穿着衣服把腿翘在桌上睡觉的瑞娜,他才刚靠近,就被冰冷的枪口抵在了额头上。

“出什么事了?”瑞娜见来者并无恶意便把枪收了起来。

“该干活了,我的车就在楼下。”

贝克等瑞娜简单收拾完东西后,俩人一起来到车里,他们启动了引擎,行驶在塞布斯勒的街道上。瑞娜看见车窗外全是举着牌子抗议的失业民众,这些人令本来能并排行驶三辆车的道路只得容下一辆车勉强通过。那些“我们要工作!”、“给口饭养家糊口!”的标语甚至挂在了诺林格女伯爵像上,还有抗议的民众不住地拍打着车窗和引擎盖,向着车里的人怒吼。

他们驶离市中心后汽车开始轻微抖动,发动机的噪音也明显大了许多。“是滤清器该换了,这帮人一点都不爱惜车,这里的很多车都应该检修一下。”贝克凭借自己多年的经验很快就找到了问题所在。

“我们到了。”贝克和瑞娜停好车,走进一个破旧的公寓楼。

“你们是谁?我没钱了,真的没钱了!”不一会贝克就找到了他要找的那户人家,他先是敲了敲门,门里传来一位中年男子慌张的声音。

“如果你不想把事情搞复杂了就赶紧把门打开。”贝克警告着用门眼窥视自己的家伙,房间里的中年男子连忙打开房门。

“下个月,下个月我一定还上!”他那一身邋里邋遢的穿着和几乎要掉光的头发,就好像是刚从垃圾站里爬出来。

“这是第一次,可以你给宽限一回,但你记清楚了,一定没有下下个月了。”贝克举枪威胁他说道,邋遢的男人见状连忙将手里的一点钱塞给他。

“记清楚了记清楚了,我会让妻子更努力工作的!”交谈时瑞娜的视线绕过眼前邋遢的中年男子,从缝隙中注意到房间里还有两个人,由于隔着蚊帐只能看出那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相拥在一起的身影,那女人还断断续续发出异样的呻吟。

“大哥,能不能再给我们点那个药啊,就一点点!”邋遢的中年男子用双手拉着贝克的袖子,像乞丐一样恳求他的施舍。

“你把自己女人当什么了?”瑞娜将男子推开,径直走进房间拿起桌子上的一个相框,相框旁边还有几支用过的注射器。相框里的是邋遢男子和自己妻子的结婚照,照片里的邋遢男子还是个容光焕发、朝气蓬勃的帅小伙。

“明明是你们带来的药害了我们,我们没有那个药就活不下去了!”她一拳将邋遢男子打倒在地,用靴子狠狠踩在这男人的脸上,男子在她脚下不断哭喊着道出了自己的苦衷。

“别浪费时间了,他现在已经这样了,你揍他也改变不了什么。”听到贝克的劝阻后,瑞娜抬起了脚和贝克离开了房间和公寓楼,回到了他们的车上。

俩人在车里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贝克先开了口。“你要习惯……”只是他的话还没讲完就被瑞娜打断。

“跟我说说我昨天带回来的那个女孩。”瑞娜边问话边为自己点上了一支香烟,同时她注意到车旁边一簇草丛在不自然的晃动,麻雀被吓跑了不说,就连蛇和野猫都刻意避开那草丛,草丛旁边的树上还留有三道爪痕。

“你说林莺小姐?她在这座城市算是小有名气的演员,是尤里老大特别为有钱人准备的玩具。”贝克没有隐瞒什么,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瑞娜。

“开车去她那。”瑞娜没有理会那奇怪的草丛,她让贝克直接开车去林莺所在的地方。

摄影棚里的闷热令前来试镜的女演员们不停挥舞着扇子,有些甚至还敢当众大敞衣襟。她们都是来竞争出演《塞布斯勒湾的白色游轮》的女主角。林莺不断用手绢擦拭自己额头冒出的汗水,兄弟会派来监视她的人就坐在摄影棚门口憨憨大睡。

“下一位,林莺女士,请按照剧本代入角色读一下台词。”林莺听到自己的名字后深吸了一口气。

“对不起先生,是我不小心把您的金戒指弄到了您要喝的红酒里。”汗水从她的额头和耳根向下直流。

“停!林莺女士,说实话我认为您在外貌和气质上是最符合这个角色的,只是我感受不到您的感情,就是那种渴慕的感觉,那种爱情之火一触即燃的感觉。”导演仔细审视了林莺一番,隔着衣服都能看出她亭亭玉立的身姿,他开门见山地指出了林莺的不足。

“抱歉先生,可能是我太紧张了。”林莺失落地低下了头,手甚至还有点发抖。

“别担心,还有二试。”导演把手自然地搭在林莺的肩膀上,他不知道自己的动作触碰了林莺隐藏在衣服下的伤口。

“啊!抱歉,真的抱歉!”这突然的行为令林莺疼得叫出了声。这令导演一脸疑惑,林莺忍着痛跑出了摄影棚。

“把衣服脱了。”林莺刚一出门就碰见了开车赶来的瑞娜,她见瑞娜手里还拿着医用酒精和包扎用的纱布。

“在这?”这意料之外的对话令林莺害羞地脸红了起来,最终她们还是来到了摄影棚附近的女更衣室。

“没人给你处理伤口吗?”林莺摇了摇头,瑞娜认真地为她包扎伤口。

“我……我今天试镜失败了。”话才说了一半她就开始捂着眼睛哭出了声,不光是因为试镜不太顺利,还跟为伤口消毒的酒精有关。

“他们会惩罚你?”听到瑞娜的问话后,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并点了点头,瑞娜小心翼翼帮她穿上衣服,生怕弄疼了她的伤口。

“这个项链是?”瑞娜拿起佩戴在林莺胸前的一条很长很长的项链,长到让人觉得林莺并不想把它展示给别人看。

“是维克托送给我的,他觉得这只小鸟很像我,他还说我唱歌很好听,就是可惜被关在笼子里了。”那项链下面是一只缠着绷带的小鸟,林莺平日都把它藏在衣服里。

“你的恋人?”瑞娜不停用说话来转移林莺的注意力,好让她能更好地忍受消毒伤口带来的疼痛。

“不,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唯一的朋友。”林莺抚摸着项链上的那只小鸟自豪地说道。

“受伤的小小鸟……”瑞娜看了看那项链,又看了看林莺,不自觉地脱口而出。

“维克托还好吗?”林莺擦干泪水,站起身来注视着瑞娜的双眼。

“我不知道。”瑞娜如实答道。虽然林莺对面前的女人所知甚少,但她认为这个人还算诚实,她深知在塞布斯勒诚实是多么可贵。

“比起其他人,你更想让我待在你身边吗?”听到瑞娜的话后林莺再次点了点头,只是这回她脸上浮现了一丝笑容。

“可我觉得尤里先生不会同意的。”但她转念一想,失落的神情又占据了她美丽的脸。

“别担心,我会搞定的。”瑞娜带她走出了更衣室来到摄影棚外的停车场。

“你来的时候坐的哪辆车?”她特意让林莺为自己指出目标。

“那辆黑色的迈巴赫布朗。”瑞娜让林莺先坐进贝克的车里,自己掏出一把小刀走到林莺指出的那辆黑色轿车旁边,她捏了捏两个后胎得知充气不是很足时用力将其刺穿。

“就是该死的布朗汽车公司把我们汽修厂搞倒闭的,就是大布朗让我们这些人吃不上饭。”光是听到那车的名字就令贝克气愤不已,他向窗外吐了口痰以示不屑。

“我们走吧。”等瑞娜回到车上后,他们载着林莺返回海滨酒店。

周末的海滨酒店里坐满了客人,乐队、美酒、高档菜品让你在这里丝毫感觉不到这个城市正面临的萧条。尤里坐在整个酒店最好的位置上,享受着这个城市最后的繁荣。

“罗斯汀先生想出钱在这里建造一座赌场,他愿意和您分享将来赌场获得的利润,也愿意跟您共用货运码头,这对塞布斯勒将来发展旅游业也是件大好的事。”年轻的诺林格伯爵毕恭毕敬地向尤里

“九一开您看怎么样,伯爵大人?”尤里把吸雪茄的烟吐在诺林格伯爵脸上说道。

“这么说您同意了?”年轻的诺林格伯爵听到这句话后简直笑开了花。

“当然了,如果自由党人愿意分给我赌场九成的利润,那我为什么不同意呢?哈哈哈!”这回轮到尤里和坐在尤里身边的警长先生笑开了花,他的话让诺林格伯爵面如死灰。

“先生……”这时小胡子巴格威尔贴在尤里耳边说了几句话,他身后还带着一个手脚不停打着哆嗦的手下,这位手下正是在摄影棚门口憨憨大睡的家伙。

“快去找!”尤里听了之后暴跳如雷,用叉子砸碎了桌上的盘子,全场鸦雀无声,就连乐队也不敢继续演奏。但过了几秒钟这些人又立刻转过头去,继续干着自己手头上的事,假装无事发生,服务生迅速也为尤里更换了一套全新的餐具。

“找什么?”瑞娜带着林莺走进酒店的餐厅,她们都穿着出席宴会的晚礼服,毫无顾忌地坐在尤里邻桌的空位上。

“先生请再给我一次机会!老大,尤里老大!”尤里向巴格威尔偏头示意,巴格威尔瞪了瑞娜一眼拽着手下的衣领将他托出酒店。

“干的不错,新来的,以后你就陪在林莺小姐身边吧。”尤里一边拿起别在胸前的餐巾擦嘴,一边称赞了瑞娜,他的命令让林莺和瑞娜相视一笑。

“您好,林莺小姐,初次见面。”过了没多久一个胖到能塞满整个过道的男子一屁股坐在林莺对面。

“您是?”林莺礼貌地询问道。

“他们管我叫大布朗,希望能和您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敬您的青春和美貌。”大布朗在说话时露出了镶在自己嘴巴里的那几颗大金牙,他的笑容也因他猥琐的念想而变得令人反胃。直到酒店该关门的时间,大布朗漫长的‘演讲’才算结束,瑞娜觉得他今晚讲的话完全足以出一本个人传记。

“女士,巴格威尔先生给您捎的信。”穿着端庄的服务生递给瑞娜一个黄色纸条,上面写着“今晚十一点旧街45号,一个人来。”

瑞娜看到钟表的指针已经走到了十点三十五分,便连衣服都没换直接离开酒店搭车前往纸条上所说的地点。她坐在计程车的后座上望向窗外,注意到路边的树木都有三道熟悉爪痕,其中最明显的便是公园里的那棵大橡树上的。瑞娜认出了那些印记,但暂时没有功夫理会。

下车后,瑞娜独自一人走进旧街。街上一片狼藉,不是垃圾就是砸碎的玻璃瓶,处处都散发着一股发霉的恶臭。

“小姐你是不是迷路了?还是那些资本家们满足不了你了?来这里想找我们快活一下?”几个青年混混看到身穿晚礼服的瑞娜,不由自主地贴过来搭讪。

“小伙子们,跑的越快越好。”小胡子巴格威尔拉好了冲锋枪的枪栓从他们身后走了出来,他们一看到枪就吓得拔腿就跑,只听“突突突!”几声枪响,那几个青年混混就全倒在了地上。

“他们还是在上高中的年纪。”瑞娜冰冷地说道,心中没有一丝对巴格威尔的感激。

“那我是要看他们轮流和你玩玩,还是要看你把他们一个个打跑?他们死了不是正好不用愁找工作了?”巴格威尔的言语中充满了嘲弄。

“你找我什么事?”瑞娜言归正传,巴格威尔则指向一个破旧的小车间示意让她进去。她一开门就闻见一股扑鼻的烂臭味,那也是她最熟悉的一种味道——死亡的味道。瑞娜看见维克托和一位陌生女子被两根染黑的钢筋钉在了墙上,两人的手臂都光秃秃的,双手不翼而飞。那女尸或许是维克托的至亲,蝇虫在他们的尸体上大快朵颐,开着狂欢。

“我这个人最痛恨被欺骗。”巴格威尔关上了门,用冲锋枪抵住了瑞娜的后背。

“我不管你对那只受伤的小鸟抱有怎样的感情,但在塞布斯勒,在兄弟会,永远不要越界,尤其是越我的界!”他眉头紧皱,却也不忘继续保持微笑,这笑容是巴格威尔惯用的威慑伎俩。

“这么说你派人一直跟着我?”瑞娜很快就明白了那句“受伤小鸟”的含义,巴格威尔是在告诫她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之中。

“不得不说那个变态杀人狂的手法我还蛮欣赏的。”巴格威尔没有回答瑞娜的问题,他揪了揪自己的小胡子大声感慨了起来。

“那不是什么变态的杀人手法,那是一种刑罚。游荡在世界之桥的部族会把杀人犯砍断双手钉在沙漠的巨石上,行为恶劣者还会被当即锤碎脑颅。”瑞娜对巴格威尔所谓的杀人美学不屑一顾。

“别这么不知趣,在屠戮这个事上你应该比我更有经验才对。”

瑞娜没有否认巴格威尔的话。巴格威尔还把一个带铃铛的丝带项圈套在她脖子上,借此来羞辱她。

“哦,差点忘了!这是我们的好朋友维克托留给林莺小姐的礼物,记得帮我转交给她,维克托可是到死都护着这玩意。”他将沾满血迹的唱片交给瑞娜,然后收起指着瑞娜的枪,并颇为绅士地行了个礼,主动打开门让其离开。

瑞娜刚出门就把戴在自己脖子上的铃铛扔进了垃圾桶,她用了大约两个小时徒步返回海滨酒店旁的公园,奇怪的是她这一路都没发现有人跟踪自己。瑞娜找到了那棵刮有爪痕的大橡树,她背靠着那棵橡树时刻打量着四周。

“其实你戴着那铃铛还蛮可爱的,可惜你把它扔了。”橡树上传来了瑞娜熟悉的嗓音。

“你来这里几天了?”瑞娜回想起之前那簇奇怪的草丛,很快意识到同伴早就潜伏在自己身边。

“比你还要早几天。”声音的主人几乎伪装成了橡树的一部分,她就像章鱼一样改变肤色和肤质,将自己彻底融入到周遭的环境中。

“没有哪项任务需要教团同时出动两名猎人。”瑞娜的语气像是来自上级的指责。

“别说的那么无情嘛,况且一个简单的谈判都让你给搞复杂了。”听到瑞娜的训斥,她的嗓音利马变得有些调皮。

“塞布斯勒能开采的资源已经所剩无几,自由党人打算联合那个小伯爵建造一座赌场,然后关闭工厂开放码头,让这里变成旅游胜地。”她大概阐述了一下这几天自己调查得来的信息。

“怎么样,你要为这座城市的未来投资吗?”见瑞娜陷入沉默和深思,那声音便继续追问道。

“玛丽,你说我……”瑞娜的话语中流露出片刻的迟疑和犹豫。

“你知道我信任你,我们都是,而且我们向来如此。”树上这位名叫玛丽的同僚,态度坚决地打断了瑞娜的话,她显然明白瑞娜要表达的意思,还将一颗子弹扔到瑞娜手心里。

“那准备工作就交给你了。”瑞娜知道那颗子弹意味着什么,她终于暗自下定了决心。

“交给我吧。”玛丽做出了承诺。

“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了,小胡子巴格威尔。”她望着瑞娜渐行渐远的身影得意地自言自语道。

隔日清晨,瑞娜早早地来到林莺房间门口,可还没等她敲门,门就被打开了,从林莺房间里走出一个令人生厌作呕的面孔。昨天晚上瑞娜才刚见过这张面孔,(况且)就算忘记了他的长相也忘不了他的那颗大金牙。

“早上好啊保镖小妹,替我谢谢巴格威尔送来的东西,过些天我还会再来光临的。”大布朗一脸满足地向瑞娜打了招呼,还吹着口哨好似一副要去向别人炫耀的样子。

“林莺!”瑞娜走进房间第一眼就看见了瘫坐在地上的林莺,她一声不吭地用双手抚摸着那小鸟项链,她绽开的衣服下满是伤口,她脸上挂着哭糊了的妆和那双已经流干泪水的眼眸。几张照片散落在林莺身旁,还有一支用完的注射器。瑞娜拿起照片把照片狠狠地攥成一团,因她在那照片上看到了维克托被杀害时狰狞的面庞。

瑞娜轻轻从身后抱住林莺,她本想说些什么去安慰她但很快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小小鸟,你害怕鬼吗?”不可磨灭的事实永远无法用任何言语去掩盖。

“比起鬼,我更怕人。”林莺哽咽着,用尽全力才从喉头挤出了一句话。数分钟的沉默后,瑞娜将维克托留下的那张染血唱片和一把手枪留在她面前后便独自离去了。

贝克在海滨酒店的楼下等待着瑞娜,过了一会他看到瑞娜抱着一个大箱子坐进车里,那箱子上还有有几道像是被猫爪子挠过的痕迹。贝克打开箱子一看,发现崭新的滤清器填满了整个箱子,至少它们看上去像是滤清器。“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贝克对瑞娜奇怪的举动感到疑惑。

“贝克,如果现在你有个机会能改变这整座城市的命运,你愿意为它献出生命吗?”瑞娜一脸严肃地发问道,贝克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

“我还有家,还有妻子和孩……”就在贝克想要婉拒时,瑞娜从箱子底部掏出一个黑色皮袋,她拉开袋子的拉链,将里面的十几摞钞票倒在贝克身上。

“不管你要干什么,算我一个。”贝克吞了吞口水并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他连忙答应了瑞娜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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