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声音好像被敲响的银器一般,随着织夏的命令,白炽的箭矢发出令人难以睁开眼睛的强光,并不断向前延伸,在左手两指与瞄准姿势的右手虎口形成两点一线的剧热光线灼烤着漆黑的石壁。光束的焦点处,岩石融化成石油那般黏着的液体缓缓向下滑动,烧焦的味道随着黑烟的蒸发愈发浓烈。原本不会有任何神明眷顾的回廊,此时却像是被通缉了那样,来自四面八方的强白色光束填满每一处的微小孔隙。
彼方只能够背对织夏,低头抱着膝盖,用后背来稍稍遮挡这股快要将肉体都要蒸发的超高温。他从未见过织夏口中说的“天穿”究竟是什么样的技能,此时却不免为她担心起来。可只要稍稍张开嘴巴,整个喉腔就好像连血液都要沸腾了似的刺痛,就算稍微回头睁开眼睛,虹膜也会立刻被来自米缇丝娅手中的光箭烧穿。
而织夏只是半眯起双眼,夕阳赤色的瞳孔由内而外熊熊燃烧做透亮的琥珀。虽然两手与右脸颊同箭矢接触的部位已经开始燃起火苗,但她仍旧不在意的样子将引弓的动作持续了大约三秒左右,等到箭矢上的光焰传递到两只弓臂,连带像烛芯那样,两束火焰同时汇聚在早已蓄势待发的右指瞬间,织夏再次将弓弦向后牵扯了半公分的长度,接着后脚搓开地面。
“天穿!”
撒放的瞬间,弓弦划过空气,好像最锋利的长剑以闪电的速度撕开琼宇,织夏的手指拂过鬓角,接着被狂风掀起的银发包围。离弦的光箭瞬间掠过五十公尺,爆炸轰击而来的热浪形成半圆的火球顷刻将两人吞没......
等到布屑完全化作碳灰被风打散之后,两人的衣着都被烧出了大小不一的黑斑,织夏的身体并无异样,只是在身后的彼方,已经全然脱水,像只干尸一样地侧倒在余温还没有完全散尽的石板地面。
“彼方.....振作一点,不要紧吧?”
织夏急忙丢下长弓跑去他的身边,一边取出药水喂给彼方,一边用左臂将他上身稍稍抬起如是说。
待彼方将一整瓶药水灌下后,他还有些意犹未尽地将空瓶里的液滴朝嘴里滴倒,织夏只好一把将空空如也的玻璃瓶夺走丢掉,看着彼方恋恋不舍的伸手挽留的样子嘟起嘴说:
“就算好喝也不能过量,虽然是恢复药水,过量饮用的话也是会损害机能的。”
“唔~~咳咳!!”彼方完全明白这一点,恢复药水的酸苦味道也绝对算不上美味,可此时对他来说却是最能够止咳生津的救命稻草,他干哑的嗓子咳嗽了两声才终于咽下了一口唾液,“在一点,一点就好。”
没有办法,织夏只好捡一枚回果篮里只是果皮有些烧焦的克里斯提果填进彼方嘴里:“现在还没有水,就先用这个将就一下吧。”
狼吞虎咽下肚之后,彼方才打饱嗝一样的探出一口气:
“还好还好,不过差一点就要脱水死掉了。”
“怎么样?现在还能动吗?”
彼方尝试了一下站起的动作,可是腿就像失去知觉似的前后摆动了一下便整个人跪倒在织夏面前,他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微笑道:
“恐怕.....还要再等一下。”
织夏摇摇头:“没有时间了,必须现在动身离开。”
两人一同望向回廊内壁被轰开的石扉,一股高空的寒风吹过,彼方因为眼前不可思议的景象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他的下巴像脱臼了那样没有任何浮动地喃喃自语着:
“......只有.....这样的程度吗?”
抛去彼方的身高不说,方才织夏的全力一箭爆破出的洞口只能容纳织夏弯腰穿过。神殿外的夜空清澈而纯净地随着一缕夕莉娅的恩泽,从这个角度稍稍向外能够看到星星点点在夜空中的闪光。
“究竟是用什么东西做成的啊。”彼方不禁如是感叹说。
“很遗憾,”织夏背对着彼方跪坐下身子,抬起彼方的两只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如果是在白天的话威力也许还能更大些,不过以夜晚来说,这已经是极限了。”
“我倒不是在怀疑织夏的实力.......诶诶,这是要做什么?”
明明能够使用那样威力的长弓,背起彼方来也许是因为身高的原因显得格外吃力。
“必须现在离开了,神殿受到损毁这样的事情很快就会被祭司他们发现.....说不定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就算那样......”就算那样,被女生背在身后实在难为情不说,织夏的动作相比背来说,更像是在沙漠中拉船纤夫那样。可是彼方也没有办法怨言,毕竟脱水而无法行走却必须离开的现状才是最为紧要的事情。
织夏稍稍回了下头回答说:“我会尽快带你寻找水源的,再坚持一下。”
虽说如此,背着一名男生穿过狭窄的石壁裂缝仍旧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每挪动几步就会有一个人的头撞到岩石的声音响起。石壁的厚度只有成年女性的肩宽左右,从狭窄裂缝的断面来看却完全不像是被轰开的痕迹。断面像点燃的烛台那样滴落的熔岩呈现出浑浊液滴的形态,覆盖在棱角分明的石刃上,两侧内壁破开而凝结的气泡向内凹陷呈现出月球环形山的样式。不过好在经过高空稀薄的夜色凝结之后,即便贴身走过最多也只有比沸泉稍高一些的温度。烫伤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伤口,虽然彼方还不能像织夏那样若无其事的穿行,最少咬着牙齿忍耐一下还不至于叫出声来。
神殿的外壁之外是一片稀薄的夜色,从上向下眺望可以远远地看到村落用灯火点亮的光点,而穿梭在各个地区行人仅有蚂蚁的大小,就连对角线上狩猎点激荡出的剑技光效在月光夕莉娅的照耀下也依稀可见。
这是绝无仅有的景色。不同的地图之间存在隔离,有些地方就算是边界触手可及的区域也无法看到对侧发生的事情。唯有在神殿之上才能有此殊遇。不过现在并不是能够闲下心来欣赏风景的时刻。
作为神殿的八十八层,外围的高空实在高得吓人。这已经不是可以像之前修恩贝洛高原上利用剑就能够缓冲降落的高度。况且见识过石壁的坚韧后,彼方确信就算是黑色的雀羽也没有办法插入石壁之中。再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真的能够刺入峭壁而不崩断的话,如散开的绷带般缠裹在柱形神殿外围,好像旋梯一样的装饰也是个无法忽视的问题。
总而言之绝对不是能够这么轻易跳下去的高度。彼方颤颤地在织夏肩头咽了一口唾液,心中如是确信着。可织夏的话却几乎让他晕倒过去。
“抓紧我。”她关怀地右转过头去,在彼方的左耳边轻言道:“准备好了吗,要跳啰....”
“什.......唔啊啊啊啊啊啊....”彼方的话最终像他的落影一般在空中拉成长条,闭紧双眼的彼方只能确信地抱紧织夏,任由回流的血液侵占大脑而感觉一阵阵身体变轻的眩晕感。飓风逐渐将两人抬起,织夏好像享受似的张开四肢,任由被风刮乱的银发在空中起舞。
大约过了三十秒左右,急速向身边仅靠的视线中出现了一直飞蛾大小的红棕色活物向上飞跃,逐渐地从飞蛾的体型变成核桃大小,接着张开翅膀的瞬间,整个体积翻升了一倍还要多。那正是陪伴了织夏度过无数次艰战和黑夜的挚友“红叶”。
久违主人的它高吼一声朝着织夏的方向拍打巨翼。因为耳边突然爆发出的轰鸣而悄悄张开眼,彼方才看到一抹棕色在擦肩而过的距离与自己驰过的瞬间,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升力解开他懈怠的双手整个将其抛投下去。
“唔啊啊啊...”
不过好在坠落之前织夏先一步拽住了彼方的手臂,巨龙减速将其拉回织夏身边。
“彼方,安全了,可以睁开眼睛了.....”
没有出息的将单只眼睛敞开一条缝隙,跪倒在龙背上的膝盖和手掌确认过粗糙却实体的触感之后才将两只眼睛慢慢睁开,同时怯问道:
“我们........着陆了吗?”
织夏则是笑着回答说:“着陆还差一些呢....”
没有明白织夏的话,大脑充血使得视野还没有回复,彼方先摸索着吧跪倒的姿势艰难翻了个身,右手掌不断像盲人的拐杖那样拍打着不知所以凸起的物体。
那里是飞龙的背脊,红叶再次高吼一声宣明自己的存在,彼方不会忘记这个险些让自己丧命的怪物声音....不过此时却倍感安心地整个仰面天空地躺了下来。
“你好啊.....”彼方又一次拍了拍飞龙的后背作为招呼:“红叶.....是叫这个名字吧,虽然之前多有得罪,不过今后还是请多关照了........”
明明身心俱惫,平躺在巨龙鳞片状的背部凸起上反倒令他感觉到灵魂都要释放出来的舒适而情不自禁地呼出一口气。
夜色笼罩下的神殿,从这个高度看起来格外明朗,稍稍沾染了些许暮色的阴影中,仍旧透发出令人神往的微弱光辉。巨龙的脚掌下,是一块块斑驳明亮的人口聚集区,像萤火虫的微光那样四处摇曳。红叶季的末尾,应该已经算得上是白首季的艾莉希娅还没有下雪的打算,这并不能简单的用“正常现象”一概而论,毕竟从艾莉希娅的设定来说,白首季的第一天会以小雪的形式降临就像过年一定要放烟花那样是约定成俗的事情。虽然这么类比的确有些奇怪,但的确在艾莉希娅,四季的交替就像幻灯片的切放那样实在叫彼方想要抱怨这个世界的造物主是不是偷懒得有些过头。
可要是结合放大水晶和发光水晶向下俯瞰的话就不难发现,其实北部大部分的植被装束,都已经换成了光秃秃的树杆。踩在脚下酥脆的声响,也正源自于被枯叶覆盖的金色沙漠。往日这个时候不需要再向后多久,遍及各个城镇村落以及野区的河流便会先后被浮冰占据,一直等到第二年的樱纷季初,才会想醒梦似的倏然解冻。
好在没有下雪的缘故,在薄薄的云雾中疾驰了五分钟的时间,就看到靠近大陆中心有一块闪烁银色光点,宛如星汉倒置下来的镜面湖泊出现在眼前。
“就是那里了.......”
织夏微微抬起手臂指向银镜的方向,巨龙只猛烈拍打了三下翅膀抬升高度,以更快的速度沿直线疾驰。
虽然按照彼方的意愿想要尽快找到水源,可从这个距离来说毕竟还是离神殿的中央过于靠近,为此红叶不得不带着主人与另一名少年飞越目标地点五分钟后才俯冲一般降低高度,以迂回的方式折返回镜湖。
拍打翅膀停稳在湖泊外围的密林中,红叶折起两侧的翅膀贴近两肋,像是幼犬那样乖驯地趴在枯黄的草坪地上。
“同区传送————”跳下飞龙的背脊,织夏接住险些摔了个狗啃泥的彼方之后拉住他的手,同时举起那枚已经准备好的传送水晶,呼喊出传送指令:
“银镜之湖。”
.........
就要将整个头埋没进湖面里,用好像就要窒息那样的表情夸张吞咽着久违的甘露。他的样子不禁令织夏也觉到有些口渴,遂捧起一汪在月色下显出银色的湖水小饮一口之后,将剩下的半捧拍打在脸上。这里的湖水每到听雨季过后就会呈现刺骨的冰凉,可这样温度的清泉淋在脸上却有种透达心扉的清爽。已经有近二十天没有接触清水,对彼方来说倒也只是单纯觉得口渴而已。但对于织夏这样的女生而言,洗澡的渴望完全不比脱水状态的彼方差到哪里。
织夏无言地对着湖面叹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这里都不是理想的洗浴地点。只好一边用衣袖上撕扯下来的布料在湖中浣洗过后擦拭手臂,两腿与脖颈,完成这些之后,彼方的脸似乎还没有脱离水面的打算。织夏只好扶着彼方的后背,然后对她说:
“这样趴在岸边太危险了,这里水非常深,掉进去的话可就不是打捞这么容易解决的问题了。”
听到这样说,彼方才翻了个身来,让整个后脑的头发沐浴在冰水中。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抚着胸口说:
“因为实在太好喝了啊,没有想到居然是甜的。这样算来的话使用传送水晶也并不算亏。”
原来刚才一直在纠结这个问题,听他这样说后织夏一下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怪不得你刚才露出惊讶的表情,传送水晶什么的天命骑士可是要多少有多少。”
“是啊....”彼方仰面点点头说:“因为对普通人来说价值实在高得离谱。”作为无法生产,只有高等级的首领怪物掉落的物品,以普通人的角度自然稀有至极,可对近乎无时无刻不在外征战的骑士来说,这样的物品与家常便饭没有什么区别。“....毕竟一枚就能换到十余万的索拉,差不多能够在格列尔特买一套房子了。”
“是这样啊?那等到安定下来之后就用它们买一套木屋好了。”
“木屋可是很贵的.....”
织夏坐在被水洇湿的草坪上收抱起双腿:“反正还有很多.....”
听她这么说,彼方才想起疑问似的侧过头去,却因为耳朵触到冰凉的湖水,整个身子战栗似的弹了起来:“嘛.....我是想问,刚才....从神殿里逃出来的话,用转移水晶,如果是很远距离的话,应该比飞龙的速度快很多吧.......”
“话是这么说...”织夏向彼方递过那块边缘有些被烧焦棉布,一边搭手地帮忙擦拭彼方的头发,一边耐心解释:
“不过那只是对大多数人来说....像骑士的话就很少使用水晶传送,除了必要处理的紧急事态,或者出现意外需要撤离的时候......但那也是最差的情况。”
对骑士而言,除了最为最值得信赖的伙伴以及长途跋涉的坐骑,与其羁绊的飞龙更承接了并肩作战的艰巨任务。因为需要无时无刻地与自己的伙伴培养信任的情感,加上又是值得托付的火力后援,就算是S级的险情,飞龙的骑士也必须跟着自己的伙伴一起奔赴。因为飞龙无法使用水晶进行传送,最差的情况就是飞龙殒命,在这种危险独存的情况下骑士才会做出利用水晶传送进行保命的决断。总而言之对骑士而言,传送水晶是不得已才会使用的最后手段。
“毕竟骑士也不是那么强大的存在啦.....”织夏好像感叹似地向后轻仰着身子感叹道。
“骑士还不够强吗?”
织夏闭上眼睛摇摇头。
“一只飞龙的战力近乎就与上阶骑士相当,如果脱离他们协助的话,骑士的后背就没有人可托付,遭到怪物伏击也是常有的事情。毕竟是天命骑士嘛,仇恨值的吸引是团体中最高的存在。”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宁愿牺牲时间也不会离开伙伴的原因吗?.....真是的,问了奇怪的问题。”
“没有.....”织夏摇摇头说,“之前从来都没有对其他人讲过,能跟彼方说这些事情其实还是挺开心的。虽然现在已经配不上骑士的荣誉了......”
“不过红叶不是没有离开吗.....骑士什么的,我现在觉得没差啦。”
“这样也好,早就想脱离骑士团了,只是没有想到会以这种方式.....”
“我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进到神殿里面,原本是希望通过大赛顺利当选骑士这样的....”
“后悔吗?”织夏转过头去直勾勾地盯住彼方的双眼。
“什么?追悔之剑吗?现在差不多已经能接受那个事实了。倒不如说早就知道会是如此,只是自己不愿因相信而已.......现在好了,我差不多已经接受自己无能为力的事实了。”
“不过.....”织夏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坦白了一直隐瞒的事情:
“很抱歉瞒着你,不过只有贵族才能成为上阶骑士配予神器的事情,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嗯,水月有告诉我。”
“那个时候我因为擅离职守被禁足在神殿里反省,所以我想如果彼方也成为骑士的话,应该就能见面了.....抱歉,那个时候是我自私。”
“都说了没关系了嘛......反正最后结果都是徒劳的。而且说起来虽然有些好了伤疤忘了疼,不过和骑士交手的感觉和以前完全不一样...那种全力以赴,快要把自己燃烧殆尽的感觉。”
“这种事情以后应该不会少哦。”
“我知道...毕竟已经成为逃犯了嘛。”
织夏前倾起身,拍一拍黏到膝盖上的草屑望着身后高悬的明月道:
“差不多该要动身了,如果还口渴的话最好现在就喝个够。”
“不用了,”彼方用袖口擦拭嘴角的同时,另一只手臂伸展似的绕肩前后转了一圈。“差不多体力也恢复了。”
“那么...走吧。”
........
载着两人,红叶一直朝着西面飞行。两人在神殿里预计着应该还是白天,虽然天色与两人的预计偏差甚远,但有着夜色和薄雾作为掩护实在难以称得上是不幸的事情。依照夕莉娅在夜空中的方位判断,现在应该正是深夜,多数人沉溺在旅馆好梦中。虽说像彼方这样的战斗狂魔活跃在夜间的人也不会太少,但最少穿行的期间不会过分地暴露行踪。
不管怎么说“飞龙”在空中驰过对大多数的居民而言,绝对称得上是一件奇观。如果能够亲眼见到这种只在传闻中听说过的怪物的话,那必定会成为第二天的爆炸新闻。但是如果实在夜间的话就不必有如此多的顾虑。天命骑士的数量不在少数,在夜色和低空薄雾的笼罩下也没有办法很好分辨出巨龙的颜色,这位两人的逃离多多少少提供了一些便利。
狩猎区的几名樵夫因为远方传来的音爆声而暂时停下了挥斧的动作,水蓝色光效在散开的瞬间,偏离轨道的石斧“砰”一声砍在树皮,接着因为后续的冲力同时震断树皮,从他的手中脱落,木质斧柄砸在了那个人的脚拇指上,可还是没有办法将视线从天空中挪去。
“想好去哪里了吗?”
从空中疾驰了许久之后,织夏才回过头来问彼方。最初的时候彼方还因为恐高两腿发软,适应了二十分钟后已经能够稍稍扶着织夏的腰肢站立起来了。不过由于耳边略过的风声,彼方只是歪歪头,疑惑地大喊出声:
“你说什么?”
织夏向他的耳垂稍稍靠近了一些:
“我是说目的地,想好了吗?”
“诶?织夏没想好吗....”
“还没有.....”
为了避开人口密集的城镇,红叶一直朝着西方行进,经过一片茂密的林地之后,就开始折往北方。现在这里已经完全看不到身后的神殿了。
“因为红叶的体型没有办法和我们一起,所以我打算将她安顿在山林之后,就用水晶传送到更远的地方.....不过还没有想好哪里比较合适,因为过去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迷宫和神殿的....所以说彼方有主意吗?”
在彼方心里的确有一个令他牵挂着的地方,不过由于位置相当特殊,也完全算不上是适合隐蔽的地点....由此会暴露行踪也说不定。但是,如果要说目前真的有什么地方是非去不可的话,除去神殿就只剩下唯一的答案.....
“怎么了?”
彼方不好意思地飘忽视线:“啊啊....也没什么,突然想到一个地方...不过也许不太适合现在...不...是一定.....”
彼方这样说反而令织夏更为好奇起来:
“是哪里呢?”
“还是算了,搞不好会被抓起来....”
“嗯?”织夏摇摇头,接着一下子说出了彼方心中所想:“修恩贝洛吗?”
经过十余天被关在忏悔回廊度日的日子,彼方已经对这样的默契习以为常,他轻轻点了一下头:
“之前跟你说过吧,参选骑士大赛的时候认识了一名男生,叫米歇尔,是和我一个寝室的室友。虽然不知道大赛进行到什么程度,不过仅仅依靠好友列表中的名单颜色还是没有办法放心下来。那个人应该也同样担心这自己的安危,虽然只是用邮件就能解决的顾虑,但还是觉得亲眼见一面的比较好,所以.....”
“那就去找他好了,我和你一起。”
织夏这样宽容得不合时宜的态度反而让彼方担忧起来:
“真....真的没关系吗?”
作为回答,织夏只是跪下身子摸摸红叶的头对她说道:
“就在修恩贝洛高原的东部停一下就好。”
又经过十余分钟的飞行,巨龙拍打着双翼缓缓降落到彼方指定的悬崖下方。织夏口中依依不舍地念着“今后的日子自己多保重”后,红叶的喉咙也像哽咽的那样咕噜咕噜作响,如果龙族的生物也能够流泪的话,此刻同样站在红叶身下的彼方,应该早已被水滴打湿了。
不对,确实是有什么在滴落,告别红叶,在森立中行进的五分钟里,彼方的头顶越发确定这一点。
“咦,下雨了?白首季艾莉希娅会下雨的吗?”
彼方的疑问自然遭到织夏摇头否定。光是无雪的白首季就足够称奇,冬季降雨的现象更是闻所未闻的事情.....除非.....
同时感觉到事情的严肃性,两人不自觉的在凌冽的湿风中加快了脚步。
修恩贝洛的高原是一片荒漠,荒漠的中心又是一处由教会管辖的骑士学院。虽说这个时间的学员大抵已经被强制熄灯入睡,但如果像彼方一样的浅睡眠,听到风声呼啸的声音难免会下床观望,这样红叶就一定被发现不可。
况且彼方与米歇尔早在选拔进行到一半时就搭建好了用于传送狩猎点的秘密基地。
“太好了,它还在。”
拨开标记物的茅草堆后,一小块被棍支起的小型立方水晶散发出幽弱的蓝色荧光,而当终于来到学院的所在地时,他们两人不约而同地发出难以置信的破碎语句:
“骗人的吧....”
“怎么会.....”
曾经作为学校的所有物,教学楼和学员公寓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堆勉强能依靠曾经的方位划分出来的土丘。木质结构上的紧密纹路已经完全无法辨认,明明就算放在熔岩上也不会变焦的柯尔贝木,如今只能通过还为焚毁殆尽的残快进行确认。除此之外的石砖瓦砾散落一地,好像被飓风刮倒那样,废墟还呈现出不十分规整的倒塌图案,只不过上面覆盖的黄沙不知道是否属于过去楼体的一部分。距离两堆土丘稍微远一些的两层教学楼也没能幸免于难,只有三根彼此远离的木桩,像燃烧完寿命的火把那样带着仅剩五公分不到的木质部钉进地面。过去生活过的痕迹已经完全付之一炬,自然也不可能找到幸存下来的尸首,毕竟艾莉希娅不存在那样的东西。总之就连烧焦的气味都不见了,空气中弥散着的是被雨水打湿的泥土芬芳。
雨水越下越大,像是火场救援似的及时雨很快笼罩了整个修恩贝洛白银镇,黑色的云团逐渐向外扩散,覆盖与其接壤的修斯姆特,接着是伊卡姆斯,最终夕莉娅的光辉也被吞噬在幽闭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