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所供养的国度、诞下了一个公主。
她的身体如小马般活泼、双瞳像是装着天空。
在成年之前、城堡便是她世界的全部。
那么、是要挖出双眼？还是要砍掉四肢呢？
国王花了七个七天思考这一问题。
于公主十六岁的夏天，将她献给了怪物。
——
卡巴拉厦顶、对壁外驱逐战指挥室。
空无一人的指挥台前回荡着来自少女的报告。
“侦测到格里芬级翼膜破裂、转入地面作战阶段。Gaias37，申请回收。”
交替震颤着的红黄蓝三线呈现出同意的波样。
伊诺森斯外务长辛德瑞拉在门前等待许久、这才得以走进指挥室下层的待机舱中。
她手中拎着异机同质化后必要的身体修复道具。
理论上讲、及时的外部处理能多少能够减少少女身体的消耗。
考虑到她每次都不会乖乖就范、辛德瑞拉一如既往准备了少量麻醉喷剂与水果硬糖。
这些对生物用剂本来没有量产的必要，但若是为了维持Gaias的身体状态、定期定量的生产是能够得到SAIE批准的。
她静静地站在房间中央的茧梭喷汲舱的出口前。
位于舱口上方的指示灯逐节亮起、减速阶段积累的热能被导至室外。
内部传来物理缓冲的一声钝响。
“呜。”
以及女孩的一声痛吟。
舱门应声打开、夹层内的蒸汽随之涌出。
待蒸汽散尽、女孩正抱着脑袋蹲在椅子上。
辛德瑞拉膝盖跪在近百度高温的舱盖边缘、手拿着缓痛喷剂探身进去。
“有哪里撞到了么，大小姐？”
女孩摇了摇头。
被汗水打湿的青发成缕摆动。
“那是、肚子不舒服么？”
还是摇头。
辛德瑞拉轻叹一声以表无奈。
“请您至少给出言语的指示。就算是我、想通过身体表现来做出判断还是很困难的。”
女孩嘟起嘴巴、赌气般说道。
“你刚才叫我什么？——”
“大小姐……啊。”
Gaias出动之前曾经和自己进行了完整的约定行为、内容是称她为白空。
辛德瑞拉从两周前恐袭事件烧毁红机的黑匣子中拿到了足够的影像信息、了解到了部分Gaias与通常次生类的接触过程。
驾驶者是一名Parousia第83期苏醒的少年体。
汉语代码“秦轲”，曾有多次不同深度的记忆处理记录。
他当时利用AntiClockwiser的逆能流刺激通过意识外手段成功激活了Sigurd机体的红机活跃态。但因为本身是训练机存在性能限制、在突进了五十米的距离后便失去了全部机动力。
之所以将Gaias纳入舱中是处于保护目的。
但、也是那个时候……
“叫我白空。”
赋予了Gaias名字。
“好的……白空、大小姐。”
“不要加后面的。叫白空就好。”
“但、这只是那个次生类开的玩笑……”
“是不是玩笑由我来判断。”
白空示意辛德瑞拉从门边让开，但很明显舱门夹层的温度还没有降低到肉体的耐受程度。
“请稍等。”
辛德瑞拉正打算将隔温喷胶的盖子打开、白空却径自从舱中一跃而出。
她的身体在空中划过新月般的一条弧线、稳稳地双臂打开站在了地上。
“电影上看到的么？”
“不、这次是书。”
白空的大脑能够在读取文本信息后的瞬间完成学习记忆、并能在身体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很快的反映在动作上。
“是一个体操运动员的成长故事。不过有很多内容被打上了模糊化。”
“旧世代的事情还是少知道些比较好。”
“哼、辛德瑞拉一直都这么说。”
白空试图顶嘴，没多久还是乖乖地衣服脱下、趴在了维修台上。
她的背部分布着密集的裂痕。
大多在10到25厘米之间，裂面如蜡般呈白色。
若只是像这样放着不管、24小时后分布在她各个细胞内的纳米机也能够完成身体修复。
比起利用多次手术进行修复、这样对身体的负担会更小。
“这次也拜托你了，辛德瑞拉。”
但这是她本人的要求、辛德瑞拉无从反对。
裂口的修复原理是加速纳米机的运作效率、通过特定试剂的注入完成活性化并将其长时间维持、同时还要保证足够的原料摄入、这样一来营养液也是必不可少的……
辛德瑞拉的手停在空中。
指间在触碰到女孩腋下后、沾上了些红色痕迹。
“你这里是。”
“流了些血么、我说怎么这么凉……”
“不要乱动。”
白空有些疑惑、但还是趴了下去。
“上次有出血现象是在四个月之前。”
当时为了对付一个别西普级的移动钢胞巢、白空临时生产了两个中队的Sigurd无人机。
而针对空中流驭类个体的应对方案是炮阵。
“应该和那个没关系吧。打格里芬我甚至用不上全弹的。”
“负担总会有的……”
“只要把血止住不就好了么。别那么紧张嘛。”
“我没有在紧张。谢谢大小姐的关心。”
“又是大小姐么……”
“这件事我会上报给SAIE那些人的、再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
“不要！”
白空怒吼道。
樱红的瞳孔透过青发闪着强烈的光。
“不要让SAIE那些人、再知道我任何多余的事情了……”
“Gaias拥有绝对的脑身安全。这点请大小姐放心。”
“我担心的不是那个……”
白空声音小了下去。
辛德瑞拉注意到她颤抖着的双手、正紧紧抓着床单。
“如果要是让他们知道我的身体又有问题了，肯定会让别人来给我当瓶子吧？”
“这不是您需要考虑的……”
“就像上次那样、把一个个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孩女孩放在密不透风的瓶子里打满了麻醉药、等到用完了之后就都成了硬块儿。我还是因为意外才知道的……”
白空直起身来、尚未痊愈的裂痕纷纷崩开。
她盯着辛德瑞拉的愁容、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那种事情、我不想再体验第二次了。”
像是卡巴拉厦本身响应了她的意志一般、待机舱未经指示便进入了保密状态。
一扇扇钢铁叠叶将窗户封闭、陷入黑暗的房间中亮起橙光。
陌生的声音从房间的各个角落响起。
“当然、当然。盖亚要成为的可是人的母亲、怎么会忍心把自己的孩子一个个吃掉。是这样吧、没错吧？白空小姐。”
对方并没有掩盖身份的意思。
银发红瞳的少年形象出现在了二人身后的屏幕上、纯白空间的背景将房间照亮。
辛德瑞拉向前一步。
“这里可是卡巴拉厦顶的领域、不是你这种人能随便闯入的地方。你是什么人？”
“碍事。”
屏幕中的银发少年轻轻摆手。
空间中的辛德瑞拉被拍飞到了一侧的墙上。
白空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嘴巴张合着努力想说些什么。
“不用急不用急、时间有的是……在这里，我们两个。”
“你是、谁？”
她问出了和辛德瑞拉一样的问题。
不过这次、少年浅笑一声躬身回应、面带笑意盯着白空、缓缓走到屏幕边缘。
“我叫希斯克利夫，是一名和你诞生于同一个时代的非人。但你不一样——”
屏幕中的少年伸出右手食指、在空气中写下一撇一捺。
声音像是从他喉咙中发出一般。
“你是人类、对吧？”
——
人理维护机关、“橡木”。
墙面清洁工报告钢环墙体异常并即刻断联、是三分钟前的事情。
结果当罗杰特赶到现场时、从钢环中突出的巨大棘刺已经穿透了大部分的建筑、连同内部的设备电路和能源管道统统化作一片火海。
罗杰特站在徐徐上升的运货机箱里、摇着头后退了几步。
站在他身后的新机操员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准确而言，那并非棘刺。
而是锥状无齿的钻头。
根部直径宽达百米，整齐有序列于墙面。
它们缓缓地旋转着向内侧延伸。随着长度增加、末端也就愈发尖锐。
按理说当棘刺的长度延伸到一定程度便会脆弱到失去威胁、但罗杰特也知道、名为钢环的非人造存在并非物理常识能够考虑的范畴之内。
手掌厚的平面在巨角冲击下不会发生任何形变、发丝般的细丝能轻松切开钢铁的外壳。
钢环之所以能够为SAIE提供不灭的屏障，一是靠它无与伦比的巨大、二是那处于科学边缘之外的材料构成。
而这份强大、正在将矛头对准壁内。
刚从罗杰特这里过审的新人怯怯地问道。
“这种是常事儿么？”
“至少我是第一次见。”
罗杰特的话将新人依靠无知建立起的勇气瞬间击垮。
他一屁股摔在地上、引得货运机舱一阵晃动。
“差点忘了你这家伙两百二十公斤……”
“怎、怎么了？”
“不该让你上来……不，我的意思是，这么大块儿怎么胆子这么小。”
“胆子？”
新人是壁内出身、不知道“胆子”是什么也难怪。
罗杰特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没事没事，放心就好我是在夸你。胆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原来是这样啊，谢谢长官。”
新人自觉地尝试着将情绪稳定，不过从他抽搐的嘴角上看效果似乎并不好。
货运机舱平时用来将物资送上钢环，装有化石燃料发动机的本体位于钢环上方。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至少到目前为止那里依旧平整如往。
说到底，如果连那里也都伸出棘刺，连同隔离大气的能流罩也会遭到破坏。
强烈的太阳光和稀薄的外部大气、将一并涌入贡都因。
这对于人造人群体而言或许只是切换下耗能模式喷上层抵光涂层的事儿，可对于城内次生类而言则意味着灾难。
而他罗杰特正处在方舟一般的货运舱中……
和一位高义体化钢铁壮汉一起。
“长官，你看哪里！”
壮汉惊叹了。
罗杰特抬了抬眼皮。
重重棘刺下的正西侧橡木停机坪上、正腾飞起一架架人形战机。
不，不止是正西侧。
其他方位的橡木机关也同时启用了Sigurd备战集群。
像是要避开林间棘丛的群鸽般、保持着一致的速度向城中靠拢。
几乎是、倾巢出动。
本来那些也只是在四个月前的别西普讨伐战中临时量产的自杀型机体、功能欠缺结构简单就涂上了白漆编入训练机待命。
像这等规模的出击着实少见。
除了是有钢胞兽入侵到了都市内部、罗杰特想不到其他的可能。
“最早的一批已经撞上去了。”
罗杰特沿着新人的手指看去。
诚如他所说、已经有少一部分Sigurd机体抵达了终点。
即钢环之心的所在、卡巴拉厦。
“那个是、影子么？”
罗杰特眯起眼睛、看向卡巴拉厦周围的机群。
它们正彼此钳制着手脚、形成链状层层将卡巴拉厦饶起。
黑色从中蔓延、将鸽群染作乌黑鸦色。
“嘿嘿，和这个还挺像。”
新人摸着自己脖子上的钢环、笑得像个两百公斤重的巨型婴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