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诺森斯男子寝室3106。
秦轲学着齐格非之前的样子、将双腿卡在了床栏杆上。
腹肌迸出六块，床板吱哑作响。
他气运丹田、龇牙咧嘴。
“呵嗯！——哈嗯！——”
几番挣扎身体上扬了约莫三十度。
“哈、哈哈……她是、怎么练的啊到底——呵嗯！——”
门开了、脖颈上搭着毛巾的齐格非出现在了门口。
秦轲腿一松掉到了地上。
齐格非先是检查过在自己的东西秦轲没有乱碰、然后上前几步用脚尖轻轻踢了踢腹肌抽筋原地呻吟的秦轲。
“闲的？”
秦轲趴在地上、将脸扭了过来。
“没、我就试试——你刚练的这还挺累。”
“那是你太缺练了。”
“啊对、你这么说没错。平时有空就躺床上玩浸入式游戏、肩膀以下的运动几乎没有。”
“有那个时间不如去跑几圈。”
齐格非眉毛扬了扬、戳了下秦轲的胸肌。
“我看你还挺结实的啊。”
“拖着个义体怎么着都会结实吧。你不也是么。”
“我才没有到你的程度——不、当我没说。”
“没没没、我没在意的。你说的也是事实、我记得只有左胳膊是吧、啊对还有右臂上端也是……”
齐格非摇了摇头、伸手抓住了秦轲的右手。
“还有这里。”
将其按在了自己的胸上。
秦轲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手往回缩了一下、却还是一把摁了上去。
要说没有什么期待肯定是在骗人、但他所触碰到那如同野猪侧腹一般的坚硬质感实在是会让幻想无影遁形。
秦轲冷静了下来、转而仔细确认了其轮廓特征。
至少有三分之二的肋骨经过了替换、也感受不到来自内侧的体温。
“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吧、Sigurd驾驶事故。不过我也没有太在意、不如说正因为换掉了这些，我才能更好的在队伍中起到作用。”
“锻炼也是因为这个么？”
“没有。那是两回事。”
齐格非将秦轲的手挥开。
“你手上茧好多。”
“这种程度的角质堆叠对于当前强度的训练很正常了。你手上倒是一点儿茧都没了、我记得你以前还经常以此为傲呢。”
“哈哈、没错没错。”
秦轲注意到齐格非嘴角有了约莫两毫米的上扬。
两人陷入了沉默。
“我之后——”
“格非你……呃。”
异口同声的二人再次噤声。
秦轲本以为她并不喜欢和自己呆在同一个空间、但事情似乎也没有想的那样糟。
“秦轲你刚才叫我什么？”
“啊？……哦哦、我一顺口就……”
秦轲支支吾吾。
齐格非白了他一眼、将毛巾甩在肩上快步从他身边走过。
“俩音节喊着也方便。要叫就叫、不叫拉倒。”
“啊。那成啊，格非。”
“你！……啊啊，算了。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
齐格非抓起了椅背上的外套、看样子还要出门。
“还有就是、图书馆在学寝一层、餐厅在二层。问那些女仆机器人就好。别的没什么我就先出去一趟、有我的调动。”
秦轲连声应着、弯腰向捡起刚才摔地上时从兜里掉出来的笔。
屋内光线很暗他看不清笔芯的状态、只好转过身去面向窗外、借助夕光来作出判断。
“摔断了啊中间、真倒霉……”
他的视线越过笔杆、锁定了窗外半空中不断逼近的黑影。
齐格非大叫。
“躲开！”
愈发浓重的阴影从窗外投入、齐格非一把抓住了秦轲的后领、将他拽出了屋门。
墙体在秦轲面前飞速崩毁、乱石飞溅烟尘弥漫。
没等秦轲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视野便已经被扬起的灰尘充斥。
干冰喷沫从天花板上洒下、室温快速降低的同时水汽携带着灰尘沉向地面。
二人仔细确认了坠入物的轮廓。
“……Sigurd？”
“嗯。应该是橡木那边的教练机、但是……”
机身背部的推进装置噗噗砰砰地响着、似乎是因战损出了些故障。
待尘埃散开、齐格非惊叹一声、眉头凝滞。
“黑色涂装。”
“诶？格非你见过么？”
“你怎么一副只有你能知道的口气——三周前的袭击事件我也在场，为了那件事接受调查的人、可不止你一个。”
“你在场。你是那三台之一的驾驶员？”
“你在想些什么啊。我根本就没有进入SSIE的前提条件……”
“啊、也是啊。”
齐格非和秦轲一样是逆能流试体。
经由他们驾驶的Sigurd会当场报废、光这一条就够将他们拒之门外。
“我知道你当时做了些什么。来之前已经了解过一遍了——挺厉害的嘛、还能一个人开得动Sigurd。”
“哈哈、具体的其实我记不清了。”
“……这样啊。”
齐格非没敢提其他的事情。
秦轲在那之后接受了记忆处理、如果刺激到了关键节点可能会导致记忆自锁。
他本人倒是并不在意。
“要是爱丽丝醒着她肯定会一通胡吹的……”
“谁要胡吹啦！主人这么废物我不拆你台就不错了！”
多萝西的声音从齐格非胸前的眼睛里传来。
“爱丽丝不也是一样么。”
“我、我我我……哼，我不管！刚才和格非姐姐连上去的时候、就是多萝西在捣乱吧！”
“排除杂音而已。”
“你你你你说什么！”
“哎呀、不是杂音而是噪音么。那还真是失礼。”
秦轲调出音量面板按下了静音、很快出现了爱丽丝的语句气泡。
“主人居然向着多萝西、太让人失望了！”
“不是向着不向着的问题吧。还不知道刚这里发生了什么么？”
秦轲话带一丝愠怒。
多萝西很快地为自己的赌气行为表达了歉意、爱丽丝也随之安静了下来。
坠入房间的Sigurd面朝地板、约有三分之一的身体嵌入房体之中。从外置装甲的缝隙中冒出冷却液蒸发后的白雾、弥漫开来味道刺鼻。
齐格非走回3016室内、一步步接近火花四溅的机首部分。
秦轲伸手试图阻止。
“那里很危险吧？”
“有必要先检查下驾驶员的情况、刚才它掉进来的时候没有做出任何的减速措施。如果不是特殊墙体、像这样小的损伤根本无从想象。”
“那我也一起。”
齐格非没有阻止、而是自顾自地确认了舱口位置。
“的确是训练机、连舱门启动杆的位置都一样。”
“需要我帮忙么？”
“这屋处于火势隔离状态、室温有60摄氏度。机身接近百度、不怕烫伤可以试试啊？”
“我右手可以的。”
“别废话、乖乖站后面。”
说着她用义体左手握住了位于机甲肩胛位置的旋杆、顺时针转动了九十度。
大量蒸汽从内部嗤地泄出、热浪将秦轲逼退了数步。
“咳、咳咳……格非你没事吧？”
“我喷了增强涂料。”
“涂料？没觉得你黑了啊？”
“是无色的。蠢货。”
齐格非从屋内扔过来了一件东西、秦轲抓在手中。
他仔细确认过之后，是件湿漉漉的黑色背心。
“衣物会干扰到涂料的效果、帮我拿好。”
“拿好、这个？要放在哪里啊？”
“我没有口袋……你看着办吧。”
秦轲环视周身、把背心团成团儿倒是能塞到裤兜里、但总感觉这样的行为有些狂热。
不、说道底那只是衣服而已。
就算是被浸湿的、拿在手里会黏在手上的、在某一时段曾浸透了女性汗液的黑色布料，会变成这样也只是因为蒸汽凝结才导致的特殊状态。
所以说——
“那我就系在手腕上了、格非你记得来跟我要。”
“……哪里？”
“啊、就是……像系毛巾一样把它缠在了小臂上。”
“我是让你给我去厕所洗净拧干晾起来、想死就直说。”
“我怎么可能留你一个人在这儿？”
“闭上嘴，安静些。”
秦轲站在门外看着室内的齐格非单手和拉杆奋战了很久、似乎是顾及到机体高温的原因、她并没有一时冲动将另外一只手也握上去。
他正这么想着、看到齐格非抬起了另一只手。
秦轲见状冲进室内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
“你要干什么？”
“没有？……你怎么进来了？！”
“没、我想着——我日日日好烫噢唔——”
秦轲开口的一瞬间痛感沿着口腔内部直往下窜。左侧身体因义体化的原因而没有多少反应、但右侧却像烧起来一般。
“……这就是高温么？”
“别感叹了、赶紧从这里出去。”
“没必要。我左手可以的。”
秦轲无视了齐格非的催促、碍于位置限制、他左手只得越过她的腋下握住了舱门旋把的另一端。
胸口一不小心碰到了齐格非的后背。
他这才意识到齐格非上衣在自己右腕上系着的事情——换言之。她的上肢正完全地暴露在空气中。
“别往下看。”
齐格非的声音颤抖着。
那与其说是气氛、更多的像是在恐惧。
她从刚一见面似乎就很在意自己的视线、甚至还用那样大胆的行为来转移自己的注意。
秦轲将嘴巴贴近她耳旁、轻声说道。
“我发现你身体变化很大。”
“……？！”
“说实话我有些羡慕、能练出这么漂亮的肌肉。从刚见面我就想问了、格非我能摸下你腹肌么？”
“不行！那里——”
“成的。不行那就算了。”
“……可以、摸一下。”
话还可以这么讲么！？
秦轲笑了笑、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
“怎么了？”
“没、我刚才想着是跟格非你开个玩笑、感觉你一直绷着根弦我看着都累——你现在还紧张么？”
下一秒、秦轲的胃部发生了明显的形变。
那是一击地道的擒拿用肘击。
“死吧、渣滓。”
——
话虽然这样讲、齐格非还是放松了很多。
之所以从刚一见面就对他冷眼相待、现在就算自己逞强也要让他待在外面，也都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身体现在的样子。
钢块儿般的肌肉、粗糙坚硬的肌肤。
这样的身体绝对会被讨厌。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齐格非生出了这样的自卑。
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装出一贯冷静的样子。
“我刚才多少还是控制力度了。你还站得住么？”
“啊、还好还好。”
他点了点头、再次将旋杆握紧。
齐格非配合着他的动作开始发力。
双义体的出功很轻松地打开了舱门、温度变化再次引起了室内的冷却应激。
干冰粉尘让室温降到了二十度左右、两人的身体被快速凝结的水雾所打湿。
因为背光的原因他们看不清舱内的情况、齐格非只好探身进去。
“……我是原侦查中队下士齐格非、请问您……诶？！”
她对于自己的所见脑内涌现出大量可能、身体僵在了原地。
秦轲用指尖戳了戳齐格非脊梁骨。
“格非你怎么了？”
齐格非缓缓将身子从舱内探出、将位置让了出来。
秦轲惊叹。
“空的？”
“是。这台训练机在坠入这里前处于无人驾驶的状态。”
“怎么可能会这样。”
“是啊、当然可能了。秦轲你看那里。”
在出现了无人Sigurd的现在、齐格非就算看到空中的黑鸦集群也不会感到惊讶了。
秦轲却摇着头、像是要确认自己所见一般一步步走向破口边缘。
“秦轲你要做什么、再走可要掉下去了？！”
“没有、没有……我怎么会想跳楼。”
话跳的有些快。
他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是齐格非从未见过的笑容。
混杂着期待和恐惧、像个开奖前夕的赌徒。
“那个、我问你。我们两个开得动么、这个？”
秦轲踢了踢Sigurd的胯部。
“理论上讲没有问题、不过到现在也没有过双逆能流试体的启动先例——不、比起这个，你先告诉我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看不就明白了么？”
他抬起手指指了指身后的天空。
准确的说、是天空中黑云般的Sigurd集群。
城壁上炮阵的频频鸣响、足以判断出那些都是需要击破的敌机——齐格非用力摇头、她多少猜出了秦轲的无稽幻想。
“别做些没用的事，咱们两个人能做些什么？”
“不、你误会了……”
“不我没有！你不就是想着再逞一次英雄么？上次的事件足足让你在床上躺了三周你还不长些记性么？——”
“我没有那个打算。”
秦轲的笑容缓和了些。
“齐格非你还会这样讲话呢。”
“怎么了？”
她也自觉有些激动了。
秦轲摇了摇头。
“我只是想再开一次Sigurd而已——无论以什么理由、什么方式，只要能像它们那样飞起来就行。就算我一个人也可以、请你不要阻止我。”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凭Gaias之名。”
齐格非无法理解秦轲所说的。
在她印象中、Sigurd机体相较于通用装备有着梦幻一般的战斗能力，同时也是将次生类死亡率于半年内提高了四个百分点的梦魇科技。
“为什么这里会出现那位的名字。”
“由爱丽丝所补完的路径终点显示、他们的目的地是卡巴拉厦。”
“通天塔。”
“是的。Gaias现在那里。”
秦轲从她身边走过、让她恍然从沉滞中惊醒。
她用手臂挡住了双乳、转身拉住秦轲。
“先把背心还给我。”
“啊啊对了、差点忘了还这件事呢。给。”
秦轲背对着齐格非将背心从手腕上解下、越过肩膀丢了过来。
齐格非将衣服接过、一把抓住了他停在半空中的右手。
她的左手从右侧将秦轲背对着自己的脸扭到面前、对准了那头黑色短发下的额头、狠狠地将自己的砸了上去。
秦轲被撞得晕头转向。
“齐格非、你突然、干什么……”
没等他说完、齐格非已经用右肘掐住了他的脖子、横拉硬拽地将他拖行了数米、连推带搡地塞进了驾驶舱的后排。
齐格非抬腿跨进舱中，一把拍在了姿态复位的红色按钮上。
原本保持着舱口垂直于地面的机身直立了起来。
秦轲以后脖颈着地的方式摔到了驾驶座上。
“啊，要断了。”
“你的脊椎不是从四十米高的钢胞兽上掉下来都没事儿过么？这点程度就别装了。”
“齐格非你要开么？”
“废话。”
齐格非将左腕上的钢环插进RightEye中、身体被多处固定的同时多根数据管插进了自己后脑上的脑驳接口中。
没等多萝西下手、机舱内便亮起了“认证成功”的绿色字样。
“这是怎么……多萝西？”
“少校以上便可拥有全部机型的驾驶权限了、主人。”
成功进入系统的多萝西出现在了屏幕右侧。
屏幕一角的驾驶员状况却依旧是1/2的状态。
“秦轲你别浪费时间……秦轲？”
没有回应。
齐格非转过头看去。他肩膀正了无生气地耸拉在椅子一侧，用作本体保护的钢钳将他的身体节节拷起、像只烹过的虾。
少年的合成音回荡在狭小的机舱中。
“呦，下午好啊、两位——猎物会亲自送上门来，这我还是第一次见。”
“谁？”
“哈哈、无法理解的险境之下依旧能保持冷静、和我所敬仰的那位大人一样呢——不过这本来也不是需要隐瞒的事情，也罢、就告诉你吧、齐格非同学？”
“你说、同学？”
“是啊、以前在班里也算是有过一面之缘吧？不过要是你要记得我、那就是我的失败了。我的名字叫希斯克利夫、怎么、想起来了么？”
“没有印象。不，你先告诉我秦轲怎么了？……”
“别那么着急嘛。他性命现在可比你要重要得多、这点上你就放心好了。”
男孩的笑声洋溢着愉悦却不失矜持。
舱内屏幕的机体状态显示被某个白色房间的影像所代替、希斯克利夫身着黑色礼服站在房间中央。
银色的头发、红色的双眼。
乍起的羞恼让齐格非怔然。
“你这人是、那天的！……”
希斯克利夫的虚拟形象躬身行礼、就势将盖住嘴巴的假面摘下。
皮肤以鼻为界骇然而止、失去双唇庇护的合金牙齿笑意流露。
“今天的主角可不是我、这点程度的自觉是一介非人的基本。这有一份来自公主大人的邀请、请问你要替他接受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