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偌大的校园里空无一人,呼啸的北风肆意地在校园内玩闹着,它冲撞着一切的一切,像极了那炫耀力量的无知小孩,可惜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小孩更加可爱。
零星的灯光从教室中漂出,被这风吹得有如枯叶般在风中摇晃,显得柔弱不堪,惹人同情却又充满敬意。在这零星的灯光背后往往都有着无法想象的强大信念,毕竟愿意在这个季节的这个时候坚守的人想必也是非同一般。
真是糟糕的天气!
帝国中央学院,这是帝国境内的最高学府,也是众多帝国学子终其一生的奋斗目标。悠久的历史,厚重的文化底蕴以及新任帝国皇帝的高度重视都让这所学院的声誉响彻整片大陆。
真是糟糕的天气!
这已是康特教授在心中第二次发泄着心中的不满。每到这个季节,许多旧病便会如约好一般找上门来,那种隐隐的疼痛感遍及教授的全身,唯有药物能够让他稍微放松,暂时逃避病痛的折磨。
是不是真的该去南方呀?
教授挺直了身子,长时间的伏案工作让他的背又痛了起来,不过教授已然习惯了这种事情。他熟练地拿药吃药,这样的动作教授不知重复了多少次。
南方真好呀!没有严寒也没有病痛,只可惜有一群糟糕的老头。
想到那些南方的贵族教授便打消了去那儿的打算。事实上,教授并没有任何的政治立场,只是在过去战乱期间南方贵族们的种种无耻行为给教授留下了不好的印象。长期研究古文字和古文明的教授早就在历史的长河里看透了一切,他只愿自己成为这个国家的一个观察者,一个历史的记录员,他明白,自己包括周遭的一切人不过都是历史的过客,终究会在历史的车轮下成为世间的尘埃。
只愿自己所做的一切能为后世子孙留下可以在某一瞬间的帮助。
想起自己曾经的誓言,教授不由得觉得一些尴尬,但又仔细想想,这条路自己已然走了数十年。
“康特教授,你还在这儿呀!”
明知顾问的问题。
教授在往壁炉里添木柴时便已发现,办公室的门口,一位女性正站在那儿向他打着招呼。那是教授的同事,一位研究新闻传播的女老师。
“嗯嗯,还有些工作没有做完。”
教授并不是十分喜欢这位女教师,他总是感觉这位女老师为人轻浮,一点也不沉稳,总是打扮得过于时髦,一点也不符合他所定义上的大学老师形象。
“教授,不要忙得太晚,注意休息呀!”
如风一般,刚在还在门口的女老师已经消失,只留下那对教授的问候和高跟鞋的敲击声在走廊回荡。
是我老了吗?
真是糟糕的天气!
康特教授叹了一口气,又如惯例一般再一次对把窗户吹得嘎嘎作响的北风做出了评价。例行公事后的教授把目光移回办公桌,桌上一张黄色的纸正铺开着,上面画着一堆奇怪的符号。
看来今天也是搞不定了呀!
......
“所以说你错了!那个实验从一开始就错了!”
“怎么可能?我们的理论验证工作不是做了很多了吗?又没有发现错误。”
“不是理论验证的问题,是你的实验条件从一开始就背离了理论条件!”
“不可能,我的计算怎么可能出错......”
宴会,一如既往的吵闹。站在大厅一角的两位化学系的教授又在为实验的失败开始争论,这样的场景在康特教授的记忆中已经不知发生了多少次。不过,对于教授自身而言,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自身在古文字领域研究多年,可以说是著作等身,但放眼周遭,虽众人对自己的成果总是赞誉颇多,但真正对这一学问感兴趣的人却寥寥无几,愿意投身研究的更是毫无一人,以至于教授的办公室都已经成为全校老师公认的私人领地,不去打扰。
也算是一份清静吧!
这句话教授经常拿来安慰自己,也是算作一种无奈的慰藉吧。
“所以说,康特老师,你最近的那个项目进展怎吗样啦?”
一个声音把康特教授拉回了现实,显然教授已经忘记了自己正和昨夜打招呼的那位同事讨论着最近工作的情况。
“哦哦,一切都还好,现在正在尝试一种新的解读方式,希望能够顺利。”
“如果一切顺利还望您能够允许我为此写一篇专门的报道。”
“借你吉言。”
一位站在在教授正对面的女性展示出了不同于其他人的兴趣,这让教授稍稍地感到些许欣慰,也顺势答应了她所提出的请求,虽然这其中不知有多少的客套成分,不过对于教授而言这些已经足够。
“不过,塔梅斯,你今天到这里来是为了报道演讲的吗?”
“嗯,是的,当然,也是来看看老朋友的。”
那位新闻专业的老师询问着那位小姐,从老师脸上那藏不住的笑意便可看出那位小姐的回答并没有让她失望。
塔梅斯,这个名字挺耳熟的呀。
“看来教授是想到新的解读思路了?”
大概是看到了教授一脸认真的模样,对桌的女性不免打趣了起来。
“不不不,只是对您的名字比较耳熟,好像在哪听说过。”教授慌忙解释道。
“你是说帝国周刊吧?”仿佛是在炫耀一般,那位名为塔梅斯的小姐稍稍提高了一下自己的声音,“我是那本杂志的负责人,有时也会兼任写一些文章。”
“原来呀,今日真是幸会幸会!”
“彼此彼此,能和教授这样的大学者相遇也是我的荣幸。”
或许是出于对塔梅斯的好感,康特教授的话显得有些多,这让周围与他相处多年的同事都感到有些惊讶,有的人甚至别过脸去掩饰笑意。康特教授平日里话不多,大家共事多年,也算是交情不浅,彼此之间称为好友也不算过分。
正当康特教授与塔梅斯交流着关于文字和文明之间的种种看法时,一个魁梧的身影站到了康特教授的身后,这一陌生的访客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当然也包括康特教授自己,不过他大概是出于被打断谈话的不满吧。
来人是宴会之前的演讲者,帝国议会民族振兴党的党首赫根·莫伊。
南方人。
康特教授再一次在心中表达了自己的不满,莫伊这个姓氏一向都在他的厌恶名单内。
不过赫根先生貌似并不是为了什么特殊的事情来到教授这边,依照演讲活动的往常惯例,他必须去向听取演讲的人表示谢意,当然,这只是争取投票支持的表演,如他的演讲一般。
“感谢诸位能够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前来听取我们的政治纲领,祝愿我们的祖国更加强大!”赫根先生举着酒杯向康特教授一桌的人致意,脸上却挂着一副努力装出友好的古怪表情,似笑非笑的模样让人莫名觉得滑稽。
“所以说我们的国家以后是要走向全然接受难民的道路了吗?”
塔梅斯的提问很突然,这让这位政党的首领感到有些尴尬,也让还在心中回味刚才那一滑稽表情的康特有些诧异。
竟然还会有人在意演讲的内容!
“无论怎样,我们都希望我们的国家能够走向正常,让任何一个人都得到他所应得的东西。”
不痛不痒的回答。
这位党首此时的敷衍了事让康特教授多少感到有些不爽。在政治立场上教授并不在意什么他所提出的种种政策,但教授忽地回想起那些让他恶心很久的战争期间南方贵族的种种屈膝奴颜之态。
“那么,赫根先生,能问一下您对最近勋爵遇袭事件谈一下你的看法吗?曾传闻勋爵大人与您在很多问题上分歧甚大呀!”
塔梅斯又抛出了另外一个问题,问题的转换很突然,也可以说是对于赫根的一种试探,不少传闻都认为是民族振兴党策划了此次事件。
“我们对于曾经为国家奉献一生的勋爵大人的遭遇深感遗憾,但事已至此,我们已经无能为力,而且现在不正是应该我们挺身而出,为陛下,为国家尽力的时候吗?。”
“您的意思是勋爵大人已经逝世?”
塔梅斯的追问直击要害,这让周围的人都陷入了沉默。
“这......”党首先生似乎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失言,但很快,他又反应了过来,“勋爵大人一直大公无私,为国更是尽心竭力,彼此间虽有政见不和之事,但皆为国家,勋爵之忠心远谋更是我们应当学习发扬的。”
“谢谢,党首先生也是为国也是殚精竭虑,深感敬佩。”
塔梅斯微笑着送走了去别处敬酒的赫根,周围的每个人都是眉头紧锁,默不作声。
“对了,你们听说了吗?”率先打破沉寂的是塔梅斯的朋友,也就是那位新闻学的女教师,“听说最近的帝国的贸易政策法案通过了,南方地区已经在行动了!”
“不会吧,议会的文件不是还没通过吗?”
“是呀是呀,我听说一轮投票没有通过,把行政院副院长气得半死呢!”
“二投通过了,好像双方达成了一个新的协议。”
“不可能吧,那我得赶紧和贸易商联系一下,或许可以发笔小财哟!”
“就知道钱,俗气!”
“哪有,不然你请我天天吃饭呀!”
......
大家都明白勋爵事件已然不适合随意谈起,他们很快转变了话题,周围的氛围也轻松了起来。
不过康特教授却并没有这么觉得,他想起了那些尚未破译的奇怪符号,委托他进行解读的是有长期来往的商业联邦的沃尔里希家族的小少爷,他说他从南方归来后会再次拜访自己。
奇怪。
商人,贸易政策,沃尔里希,南方?
无数的关键词在一瞬间淹没了康特教授自己,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但他又不知道问题究竟出自哪里,或许是那些符号?
想到这里,康特教授决定先回自己的办公室一趟。他谎称自己身体不太舒服要回去拿些药,周围的人也只得任其去取药,只是留下几句玩笑般的抱怨说他扫兴。
“唉,我还是去看看那些符号吧!”
站在自己办公室门口的康特教授一边自言自语地说着一边伸手去摸放在外套口袋里的钥匙。可是口袋里面空空如也,这一瞬间教授满脑空白,伫立在原地。
“教授,你是在找这个?”
一个清脆的声音把教授的视线拉到身后。
啊,那位记者小姐!
塔梅斯站在教授的身后坏笑着,她的一只手伸向教授,张开的手掌里正躺着一把古铜色的钥匙,教授记得,这正是自己的那把钥匙。
教授正欲伸手去拿,塔梅斯却把手一缩并顺势背到身后,教授正对她的行为迷惑时,塔梅斯开口了:“作为交换的条件,我希望看一下那些所谓的奇怪的字符!”
......
办公室内,塔梅斯正拿着放大镜仔细地看着那张黄色的纸,虽然纸张有些破损,但主体的内容仍是清晰可见,完全没有必要用放大镜进行观察。
真是难对付的小姐!
康特教授在一旁苦笑着看着一脸认真的塔梅斯,自己的失策貌似吸引来了一个麻烦的角色,特别是在门口的塔梅斯说出了她知道勋爵事件的真相这样的话语。
康特教授一向是不怎么过问政治的,但作为帝国的一员,他对实现帝国振兴的民族英雄还是十分敬佩的。如果说康特教授对勋爵的事件毫不关心,那也是不可能的,只是现在帝国中央仍未对勋爵事件作出任何解释,这倒让康特教授失去了追问的耐心。
或许能有什么新想法呢!
沃尔里希家族的小少爷并没有说这些字符不能给他人展示,然而现在的行为多少都让教授自己觉得有些愧疚,只希望塔梅斯小姐能够提出些许好的想法助自己一臂之力了。
“这些应该不是文字吧?”
塔梅斯貌似发现了什么,她指着其中的部分字符说着。
“看这些字符,有明显的帝国语言的书写样式,但却无法用现在的帝国语阅读,那就应该是很久以前的文字了。”
康特教授凑了过来看着塔梅斯指着的地方。
“看这些句子,明显太短,不符合我们现在语法认知上的结构。假定这些字符是用来传递重要信息的,那么整篇文章所出现的重复字符就太多了。”塔梅斯抽出一张空白的纸并在上面直接写了起来,“如果对这些符号进行组合的话,整篇字符的组合情况就会显得十分有限,比如这种情况下所有句子只由七种组合构成,而这种却有九种。”
看着塔梅斯在纸上写写画画的成果,教授不禁笑了起来:“这又不是破译密码!”
“难道教授认为对于古文字的解读与破译密码存在过大的区别吗?”
“这个还真不好说。”似乎是受到了塔梅斯的启发,康特教授拿着塔梅斯的成果仔细地端详起来。
不是文字,难道是数字?
可是如若这样把这样的东西交给我又有什么意义呢?
等等,莫非这些字符从一开始就不是所谓的古文明的文字,它们从一开始就是某个文件的密码?
沃尔里希家的少爷难道从一开始就不希望我来破解这些符号,可是他又没说这份文件应当保密。
不对,他是希望我能够解读这份文件的,不仅我能解读,而且是希望我能在必要的时候散布出去。
如果这样话那这些字符岂不是成了十分重要的东西?
可是沃尔里希家族的少爷为什么要把这样的东西留在这儿?
莫非他遇到十分紧急的情况了?
可是如果这样他为什么不直接向我求助,依照我们之间的交情直接求助也算合理呀!
难道是什么我不方便知晓的事件?
还是说?
......
康特教授在脑中飞速地推演着事件的种种可能性,面色凝重,双腿也下意识地带着他在屋内来回走着,此时的他已经顾不上还在房间里的塔梅斯。
看着陷入深思的教授的塔梅斯倒也算知趣,她并没有打扰教授的思考。她走到桌边小心地在自己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抄写起教授的字符起来。
“那个,记者小姐,能够问一下最近的沃尔里希家族有什么新闻吗?”教授似乎想起办公室内还有一位消息灵通的人士,他马上向塔梅斯询问起关于沃尔里希家族的事情。
没料到教授会向自己提问的塔梅斯马上将笔记本藏到身后,不过教授好像没有注意到她的行为,这让她轻松了一些。
“你是说商业联邦的沃尔里希家族吗?”
“嗯,这个不是很清楚,但听说最近帝国的治安局在处理一件间谍案,貌似和某个商人有关,我记得我朋友提过,犯人好像叫伊诺什么的。”
伊诺?不就是伊诺森特吗?
教授克制着内心的涌上的震惊与担忧,此时的他不宜表现出什么特殊的感情。
“哦,是这样呀!那麻烦你了。”
“没事,如果教授想知道更多的消息,我可以去打听。”
“不了不了,我只是随便问问。”
“那好吧。”塔梅斯看了看表,“时间不早了,我想我也该回帝都准备明天的新闻稿件了。”
“也好,我送送你。”
......
宴会已经结束,天空也早已归为黑暗。在校园的大门处,有着早已安排好的马车,康特教授将塔梅斯送上了一辆空的马车,在和车夫说好要去的地方后教授转过头来和塔梅斯告别。
“康特教授,今天真的很高兴,愿我们还有机会再次相会。”
“我也是如此,愿以后我们能再次相会。”
“塔梅斯·安珀”
“啊?”
“我的名字,下次叫我塔梅斯就可以了。”
目送马车远去,康特教授在校门口又站了许久,他远远地望向天空,在地平线的地方,一颗白色的星星正在孤独地闪耀着,就好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