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依旧是噩梦!

凌晨,从梦中惊醒的塔梅斯坐在床上大口喘着粗气,抹去了额头上的汗珠,她摸索着下床来到桌边,在艰难地把蜡烛点上之后,她才感到些许的心安。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在收到那根断指之后的一个星期内,塔梅斯每晚都会从噩梦中惊醒。在梦中,她一次次地看到那个小男孩挥舞着那只少了一根手指的手在她眼前晃荡,她害怕,不愿去看,而她一转头,小男孩的脸便贴到了她的脸上,那双乌黑空洞的双眼就那样盯着自己,鲜红的血液从眼眶中流出,一滴又一滴,就那么滴在她的脸上,咯咯的笑声和那诡异的微笑让她觉得无比的反胃。

“看来今天又得请假了!”

坐在桌前的塔梅斯看了看她前些日子从康特教授那儿得到的奇怪字符的抄本,尝试了无数次,她仍然无法理解其中的具体含义。那日在康特教授办公室的卖弄不过是为了使教授分心而一时想到的办法,这一切也要感谢那日在勋爵宅邸偶然得到的残页碎片,那张小小的纸张碎片无疑激发了塔梅斯的灵感,让她做出了当时的判断。

“还是少些东西!”塔梅斯自语道,敏锐的直觉一向是她出色的能力。

密文破译自古便是一门顶级的学问,即便聪明如她,又怎能说出这些字符的真正含义,哪怕她在康特教授面前的侃侃而谈不过也只是一次大胆的冒险罢了,不过好在冒险的收益是值得的。

不知不觉间,原本只打算在桌案上略作休息的塔梅斯竟再一次睡着了,好在这次她没有做噩梦,直到佣人叫醒她,我们这位亲爱的大小姐也算得上享受了一下难得的休息时间。

“小姐,社长那边派人送信过来,说是希望您下午的时候能过去一下。”

对于与报社那边的工作上的信件往来塔梅斯一向交给佣人处理,由佣人直接向她汇报信件的内容在她看来是一种高效的做法。

“好的,下午的时候我会过去。”

应着佣人的话,塔梅斯继续在房内打点着自己,好歹也算得上是一位贵族的大小姐,一副邋遢不堪的模样实在上不得台面。

待一切收拾妥当,塔梅斯便匆匆下楼,佣人已在餐厅为她准备了简单的早餐。

偌大餐厅只有塔梅斯一个在独自用餐,家里的佣人们都规矩地站在墙边随时等候塔梅斯的命令。

一份落寞与孤独涌上塔梅斯的心头,她知道,很多时候,她的父亲就像现在的她一样,独自坐在这一有些冷意的餐厅,周围都是站得老远、恭恭敬敬、默不作声的仆人。或许是前些日子父亲话语的影响,突然间,她拿着汤匙的手颤了一下,汤匙磕在碗边,发出清脆的声响,一瞬间,塔梅斯似乎明白了父亲的处境,他是一家之长,更是帝国的肱骨之臣,他是寂寞的,因为无人能替他分担一切的忧虑,但他又是坚强的,一个再出名的贵族一旦走向末路都难逃各种灾祸,而他却独自承担着,只是这一切自己很难去理解罢了,想到这里,塔梅斯已经没有了胃口,她象征性地吃了一些后便匆匆出门,毕竟,房间太大太冷了。

……

下水道,还有那熟悉的香味和腐朽的臭味。

一个骨瘦如柴的小女孩艰难地走着,她拖着一个破旧的布袋,每一个脚步都像是要掏空她的力气。下水道的住客们小心翼翼地为她让开一条道路,她来不及说声感谢,亦或是她现在没那份力气去说这声谢谢。

“真是可怜的孩子,她的哥哥不见了,本来就生着病这下只能靠自己了!”

“是呀,谁来帮帮她也好呀!”

“实在不行出去……”

“傻呀,那些人会看上她吗?”

……

周围虽都是可怜与同情的话语,但却没有一个人伸出援手,住客们都心知肚明,她活不了多久,自己也活不了多久,这儿每天都在死人,保全自己已是万幸,谁又有那份精力与闲情去搭救别人呢?

依旧是那毫无意义的语言和充满无奈的叹息。“啪”的一声,小女孩摔倒了,她大口喘着粗气,脸上都是痛苦的表情,她知道自己得病了,却不知道是什么病,靠着哥哥不定期地拿回的不知道什么的药物和自身的意志,她撑到了现在,不过一切似乎都可以结束了,她常听别人说,人死了会到神明住的地方,那儿没有痛苦没有饥饿,更没有去亲人的别离与失散。

是时候该走了!

她在心里想着,脸上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

至少,走的时候不要太难看!

“你以后就叫塞西尔吧。”

那是来自神的声音,在迷离之际,她似乎得到了拯救。

……

“社长!”塔梅斯拍着桌子质问社长道,“我可从来没听说这样的事情!明明是已经准备好的材料,就等着交付印刷了,结果现在要求突然更改内容,我不能理解。”

“我都说过了,是政府宣传部那边的情况,他们突然下了通知修改这一事件的报道结果!”

社长挥了挥手,扫开了因为刚才的震动而被激起的灰尘,对着面带愠色的塔梅斯,再一次解释了其中的原因。

“帝国宣传部那边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此重大的事件却弄成这样的结果,莫非……”

塔梅斯知道对于社长的指责是不会带来任何实质性地改变,此时的她只是想单纯地发泄一下对于帝国宣传部摇摆不定态度的不满。自幼在政治家庭长大的她有着独特的政治敏感性,她已经嗅到了一丝不同的味道。

“这次就这样吧。”

看了一眼塔梅斯的表情,社长知道她又在猜测着什么,她起身神情凝重地对着塔梅斯说道:“你清楚我对此次事件报道的渴望,但这件事已经超过我们的掌控范围了!”

社长叹了一口气便转过身去,面对着窗外,不再看向塔梅斯。

“或许我们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做一次调查,以往我们就曾这么做过,无论文件的真假,这背后一定是一条震惊全国的大新闻,这样的机会可是……”

塔梅斯意指以前她和社长一起冒着巨大风险报道过的帝国行政院贪污案。

“塔梅斯,你在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就没感到害怕吗?那个时候已经过去了,我不想我收下的人因为这个报道受到任何的伤害!”

社长严肃的神情让塔梅斯感到了事件的严重性,直到这时她才注意到在社长的办公桌上,一个信封就在那儿安静地躺着,信封的一角渗出红色的液体,不必多说,塔梅斯知晓其中的意味。

“行了,此事就这么说定了,这边的事情你就不用负责了,你放个假,好好休息吧。”

离开了社长的办公室,塔梅斯默默地离开了出版社。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彻底让她陷入了混乱,她没有料到社长也会收到威胁,在恍惚间,她回到了家,至于路上发生了什么,进屋时仆人对她说了什么,她都没有印象,唯一还有些记忆的便是社长对她说的那一句注意安全了!

……

站在窗前看着楼下街道上塔梅斯那离去的身影,社长的脸色有些惆怅。

“她会按照设想的方式行动吗?”

一个黑色的身影倚着办公室的门站着,阳光并不充足的室内有些过分阴暗,但那个黑影倒很喜欢这一切,他语调轻松,与社长的那份沉重对比明显。

“她会的,正如她进入这个行业一样,对于她所认定的东西她会毫无理由的坚持下去,对于真相的渴求她比任何人都更加强烈。”

“但愿如此吧,不过就算她做不到,我们也会有办法让她做到的。”

听完这句话,社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不敢回头去看那个黑影,那是无穷无尽名为恐惧的黑暗。

“这是你要的东西。”

那个黑影抛出了一个纸袋,在划过一条优美的弧线之后,纸袋落在了社长的办公桌上,它所带来的冲击把社长的茶杯碰到了地上,在那并不怎么悦耳的破碎声响后,地上已是一堆残片。

“一个新身份,帝国驻商业联邦一个领事馆的文化参赞,完整的履历证明和学位证书,一个商业联邦银行的账户和特供的‘烟草’。”那个黑影走到社长的身旁,冰冷的脸庞上挂着轻蔑的微笑,“你的过去会被彻底抹销,这下你可以重新开启一段美好的生活了!”

“唉~”

社长闭上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你可怜那个姑娘了?”

黑影的眼神写满了傲慢与不屑,仿佛他正看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围栏里的一些牲畜。

“不知道你们打算做什么,只是觉得此次她凶多吉少。”

社长低头开始检查纸袋内的种种文书,对于黑影的话语也只是草草敷衍。

“哼,没想到这个世道,人渣也会懂得同情别人了!”

对于黑影的话社长并没有做出任何的反驳,他知道他无法反驳,哪怕逃过了法律的审判,也无法逃过自己内心的煎熬,痛苦与悔恨折磨着他,日日夜夜,直到今日。

“就这样吧,我的任务结束了,下一步就拜托你了!”

感到无趣的黑影离开了,就如同他来的时候一样,没有一丝的痕迹。

社长把纸袋紧紧地抱在胸口,脸上的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人觉得恐怖,嘴唇颤动着,好像在说些什么,却没有说出,如同经历极为痛苦否认挣扎之后,在那干瘪的嘴唇间才吐出几个简单的音节。

“对……对不起,塔梅斯!”

……

书房。

塔梅斯正窝在座椅里翻着一本泛黄的古书,这是不是她的房间,它的拥有者是塔梅斯的父亲,那个在她口中被称为独裁者的老头子。很小的时候,塔梅斯会经常跑进这间书房玩耍,可是每次都被她父亲赶了出来,没有理由,没有解释,只有那大声的斥责。塔梅斯曾问母亲为什么父亲不允许她进那个房间,那个时候,她那位温柔早逝的母亲总会笑着擦干她脸上的泪珠,一字一句地告诉塔梅斯不要去打扰父亲的工作,也是这样,塔梅斯养成了对于工作任务近乎偏执的性格,只是这份从她父亲那儿得到的“遗产”不知是好是坏罢了。

在母亲莫名去世之后,父亲把更多的精力也放在了行政院的工作之上,甚至有时会连续一两个月不会回家,没有了父亲的责骂,塔梅斯便经常从容不迫地走进书房,无人陪伴的她选择了书作为自己的伙伴。随着知道的东西越来越多,塔梅斯愈发地想知道母亲死亡的原因,不是父亲那蹩脚的谎言,是真正的原因,这份单纯地渴望塑造了她对于真相正义的信仰,只可惜这份信仰似乎并不被她的父亲所认可,因为直到现在,塔梅斯仍未知道她母亲去世的真相。

独享书房的塔梅斯名正言顺的成为了这个房间的主人,他的父亲对此也没有什么反应,任由她使用,也不做任何的干涉。

塔梅斯重重地合上书本,激起地粉尘让她小小地咳嗽了几声,她离开椅子去摆弄着那新装的煤气灯,过暗的光线让她不能集中精力。在苦心钻研了十多分钟之后,塔梅斯选择了放弃,尽管这很难以启齿,但她确实不会操纵这一新兴的科技。塔梅斯唤来了女仆帮她解决了这个问题,塔梅斯也因自己学到一点东西而感到开心。

这点分量的开心是帮不到塔梅斯的,她清楚自己所面临的处境。

选择放弃还是继续坚持?

社长的话有些道理,自己也确实取得一些重要的或许还是别人所未能注意到的消息,不然也不会有人费尽心思送来断指进行威胁,越是如此越是证明自己方向的正确性。

必须做出抉择!

塔梅斯珍惜自己的生命,这是正常人所能做出的最为理性也是最为正常的选择,可是她是塔梅斯,一个驰骋在新闻行业领域的女强人,尽管她不喜欢这样的称呼,她更讨厌被隐瞒,那种什么都不知晓的迷茫和无助每次都会使她想起她的母亲,那个温婉动人的女人,使她回忆起那段悲伤的记忆,当然,还有那对父亲不愿说明一切的怨恨。

站在窗前,看着玻璃上反射出的身影,塔梅斯缓缓地伸出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颊,温暖却不是那份想要的温暖,自己的模样与她记忆中的母亲的模样过于相像,无数次,塔梅斯不知是母亲在抚着自己脸颊还是自己触碰着母亲,很多时候,塔梅斯似着了魔般伸出手想要去够那个影像,直到手指被那冰冷的玻璃挡住,她才会晃过神来,接下来便是无限的黯伤。

今天也同样如此。

但也有些不同。

“为了你吧,妈妈!”

看着玻璃上反射的自己脸上的坚定神情,塔梅斯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这或许是她真正的发自内心的感受,明明自己平时也总是对待事务认真负责,这次为何会如此呢?大概这一次能够真正地离某些东西更近一步吧,在塔梅斯的内心一个声音如此反复地说着。

为了母亲!

为了自己吧!

塔梅斯来到书桌边,桌上堆满了她从父亲书架上取下的书籍,有的甚至是绝世的孤本,估计连她父亲都不知道这些书的年纪,唯有那泛黄易碎的书页诉说着关于时间的一切。

今夜会是一个不眠之夜。

……

“什么?你说社长出事了?”

此时,两位帝国治安局的警官正站在塔梅斯的面前,他们的到来给她带来了一个令她震惊的消息。

“是的,昨日晚上,你所供职的报社的社长的住宅被人发现起火,在经过消防人员的紧急扑救后,火势被扑灭,但令人遗憾的是,你的社长的尸体被发现烧死在现场了。”一位警官拿着一份文件为塔梅斯讲述着他们登门的原因,而另一位却四处张望这屋内的一切,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安珀小姐,你是你们报社与你们社长关系最为亲密的人,希望你能来协助我们处理一些事情。”

社长的单身塔梅斯是清楚的,但单纯的意外事故是完全没必要需要找到她的。

塔梅斯双手抱在胸前,一只手紧紧地掐住另一只手来努力地强装镇定,警惕地询问道:“如果只是意外的话,我想我也只能够帮忙指认一下尸体了,但这应该不需要特意来找我吧?”

那位拿文件的警官看了一眼另一位警官,在其点头之后便道出了他们来的真正的目的:“这次事件应该不是单纯的意外事故,今早的尸检结果发现致死原因是刀伤,刀子割断了颈部的动脉,失血过多身亡。”

“这……”

面对这样的结果,塔梅斯浑身一颤,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们推测犯罪人可能是想在杀完人之后放火毁尸灭迹,但刚烧没多久便被人发现扑灭了,包括尸体和所在的房间,都没有被完全烧毁,即使如此,现场也没有多少可用的线索了。”警官停了一下,说出另一个让塔梅斯感到不解的情况,“在现场我们发现了一些未烧完绳索,尸体有明显的捆绑痕迹,罪犯应该有明显的针对意向,我们也正在调查所有可能的杀人动机。”

“怎么会这样!”

塔梅斯捂着嘴,眼里开始泛起泪花,她不敢相信这样的事实,社长某种程度上是她恩人,也是她的好友,况且就在不久前他还提醒她注意安全然后便自己去负责全部的事项,这样的打击对于她来说也确实过于沉重。

“所以我们希望你能够配合一下我们所进行的调查。”

“这……这……”

悲痛的心情已经使塔梅斯混乱,无名的恐惧席卷她全身,不知所措的她只能点头,而嘴上却已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看来我们今天来的不是时候,麻烦您能够日后到这一辖区的治安局分部协助进行调查可以吗?”

另外一位警官察觉到了塔梅斯的异样,他果断地向前走上一步,伸手阻止了他同伴继续的提问。

塔梅斯没在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两位警官也识趣地与塔梅斯告别,离开了塔梅斯的家。

……

屋外,一辆马车缓缓驶离。

“你觉得她真的些知道什么?”

“她应该知道些什么,记得那个谣言吗?”

“你是说帝国宣传部那位突然被撤职调查的负责人?”

“是的,传闻他曾下令秘密地把一份文件交给这次案件的被害人。”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什么都不用做,我感觉这次的案子很快就不用我们负责了。”

“你是说……”

“是的,就是,应该很快就归他们管辖了。”

……

几日后。

头顶的天空布满了乌云,压抑的氛围笼罩着人群,这片墓园里,社长的葬礼正在进行。

塔梅斯穿着一身黑衣站在人群的后面,她不愿看到社长的棺木,甚至此时,她都不怎么愿意相信这是事实,但牧师的超度与周遭的沉默似乎又在一遍又一遍地说明着这是个不争的事实。

她必须接受。

塔梅斯压低了帽檐,这是徒劳,其实也没有必要,这种遮挡悲伤神情的行为在这儿显得多么得多此一举,可是她不希望别人看到她失态。

牧师念了什么,说了什么,她已经不知道了,她就在人群的最后一直这么站着,站着。

记忆的影像在她脑中展开,都说将死之人才会开始回忆自己的一生,但对于那些活在世上的人来,有时悲痛也会如此。

从帝国中央学院毕业,塔梅斯决定摆脱父亲的束缚独自闯荡,这是所有年轻人都会有的想法,独立意识有些过剩的时候,再偏激的做法都有可能出现。不过,与其他人不同,塔梅斯的出逃似乎更多的是为了躲避父亲定下的婚约,那位从未见过面只知道姓名的男人,却突然间出现要成为自己终生的伴侣,这是任谁都不会接受的,塔梅斯自然。再与父亲决裂了半年后,对方贵族自觉延期了婚约的履行期限,对于大贵族来说,晚那么一两年是可以理解的,塔梅斯也借这个机会稍稍修复与父亲的关系,尽管已然冷淡,但至少她回到了那所郊区的并不招她喜欢的房子。

可以说塔梅斯是幸运的,之后不久,她便进入了帝国日报工作,名校毕业、家族光环、出色能力和那份对于真相正义的执着都在有形无形中帮助了她,其中对她提携最大的便是社长,社长欣赏她那份对于真相正义的单纯,塔梅斯也肯定社长的魄力,如果说两人都是彼此的知己,这也并没有什么错误。特别是社长致力对于社会一些现实的揭露,对于目前帝国政府一些行为的批判都是深得塔梅斯的认同,这对于出生贵族世家的她有时也是一个莫大的讽刺。

仪式已经结束,天空也慢慢地开始下起了小雨,人们也散开走向墓园之外。

冰冷的雨点打在塔梅斯的脸上,这才让她发现自己已经走神许久,远远地跟在那些昔日报社同事的身后,她一步步地走着,像个提线木偶,唯有那份冷意才能给此时的她带来些许的真实感。

“你好,是塔梅斯小姐吧?”

一个声音阻止了她继续前进的脚步,塔梅斯抬头一看,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了她的右前方,他的年龄大致与社长相仿,身体却比社长壮硕得多,脸上有着浅浅的疤痕,胡须似乎没有受到很好的打理,短短的胡茬还残留在脸颊下巴之上。

“你好,你是?”

“你好,我是维特内斯·赫库莱斯,我是社长以前的战友,你叫我维特内斯就可以了。”

……

“是吗?社长以前还当过兵呀,这个我倒从来没听他说过。”

这还是塔梅斯第一次得知关于社长的过往,这位出现在葬礼现场的男人现在就坐在她的对面为她详细地讲述着那些当年的故事,只是不知这些故事是真是假罢了。

“是的,我们还一起参加过乌拉格布战役,当时我和他被分配到进攻右翼的部队。”与葬礼上暗淡的神情不同,沉浸于过去回忆中的维特内斯兴致高昂,满脸喜色,在塔梅斯看来,那肯定是一段充满了激情和荣耀的岁月,“战斗刚开始,敌人就被勋爵安排在左翼的骑兵部队的冲锋所扰乱,在他们重整队形应对骑兵时,我们已经悄悄绕到了他们右翼的后方,一切都如同被计划好的那样,敌人的炮兵被我们端掉了,你们社长也因为这次的战功被提拔,只可惜在后面的战斗中他负了重伤离开了战场。”

“那他后来怎么样了?”

“伤好以后已经是战后了,他去了帝都,而我回到了家乡,直到我得知了他的噩耗我才赶了过来。”

说到此处,维特内斯的神情有些低落。

“事实上……”维特内斯握了握拳,像是做了一个十分艰难的决定,“治安局的人昨天来找过我了,他们说社长的死不是意外,希望我能够帮助他们找到真正的凶手!”

塔梅斯一怔,接着便沉默地低下了头。

“他们也找过你了?”

维特内斯马上便读懂了塔梅斯的这一动作。

“是的,大概是在你之前。”

塔梅斯缓缓地说出了治安局警官找她的事实。

“那你有知道什么线索吗?”

“很抱歉,我也不知道什么有用的线索。”

话是如此,但塔梅斯内心里清楚,她隐瞒那份来自帝国宣传部的文件。

“是吗?那真是可惜了。”

维特内斯的脸上写满了失落,这让塔梅斯感到无比的内疚。

“如果你知道什么,请务必告诉我,拜托了,这是唯一替我的好友伸冤的机会了。”

维特内斯低下了头,近乎祈求的语气让塔梅斯措手不及。

“嗯嗯,我会的。”

即使是这样的简单的答复也让维特内斯感到高兴,稍稍转换了神情的维特内斯继续与塔梅斯谈论着他所知道的社长,那个塔梅斯熟悉却无比陌生的人。

两人就这么一直聊着,塔梅斯十分惊讶社长的过去,惊讶他还有一位如此要好的挚友,更惊讶于自己对此一无所知,而维特内斯也同样如此,他惊讶于那个骁勇善战的男人也会舞文弄墨,调侃着那个男人的奇闻轶事,回忆着那些已逝时光的往事,在不时的欢笑间,两人被乌云笼罩的心田似乎透进了几缕阳光,那份愁闷也在一言一语间得到了缓解。事实已然如此,不去接受将毫无意义,唯有尚存之人不断向前,这才是世间的真理,只是塔梅斯清楚,她的这条未来之路,注定磕磕绊绊。

……

拉开抽屉,塔梅斯取出来那份来自帝国宣传部的文件材料,一段时间的搁置已经使它的表面落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塔梅斯轻轻地用手擦去上面的灰尘,“极密”的字样再一次映入她的眼帘。

“这红得像血一样。”

塔梅斯苦笑地调侃道,而她也只能如此。

屋内,几个并不面善的人正举着枪对准了塔梅斯的身体,塔梅斯早已明白会有这么一天,只是不知道会来得这么快。

“你们要的就是这个吧?”

几人中的一个走了过来拿走了塔梅斯放在桌上的文件,但他翻阅了一会被把文件砸向了塔梅斯。

“不是这个,说,你从勋爵那儿拿到的文件呢?”

“不是这个?”

忍者痛意,塔梅斯颤抖地问道,她明白,只要她有任何奇怪的动作,她的生命随时都会被夺走,或许不会被夺走,只会变得更糟,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明白那几人的来意。

“别装蒜,你知道我们在说什么,那天你接触了那个小男孩,之后还去了勋爵宅邸,你一定拿到了什么才对!”

刚才的那个男人走了过来,一把揪起塔梅斯的头发把她按在书桌之上,之后便俯身下来对着塔梅斯那张因疼痛而扭曲的脸恶语说道:“你最好早点交出来,我们也不愿意动手,不然,你的父亲,还有你都要去死,这是你们这些叛徒最后的机会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所拿到的只有这个!”

因为疼痛,塔梅斯早已留下了眼泪,也因为害怕,她带着哭腔大声辩解着。

“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呀!”

那个男人的语调变得有些奇怪,塔梅斯马上明白了他想做些什么,她拼命地扭动身子想要挣扎起来,可一切似乎都是白费力气,她此时多么希望自己是个男人,有着足够大的力气,去反抗,而不是这样被羞辱,甚至会被侵犯。

“大贵族家的女儿,这是我一辈子都碰不到的女人呀!”

塔梅斯能够闻到那个男人口中呼出的气息,那是比起尸体腐烂更加难闻的气息,她开始反胃,她多么想吐那个家伙一脸,可是她不能,泪水不断地从眼眶中涌出,大声地呼喊已经让她的嗓子沙哑,无助绝望的她只能颤抖着抽泣呜咽。

那个男人贴下脸来,另一只手抽出了腰间的匕首开始划开塔梅斯的便服,今夜的塔梅斯并没有穿太多,这对于她来说无疑是一场灾难。

极端的恐惧与害怕,高度紧张的塔梅斯感到身体的异样,她紧紧地夹紧了双腿试图阻止事态的发展,只可惜是徒劳,她彻底地脱力地趴在了桌上,脑中一片空白,双眼丧失了神采,只得呆呆地看着前方,她想叫,她想喊,却叫喊不出,尽管灵魂不愿屈服,似乎她的身体已经停止了抵抗。

“快看,我们的大小姐……!”

那个男人像炫耀战利品一样高举着手向同伴示意,周围的同伴纷纷围了上来,更有甚者抓过那个男人的手问了那手上温润水珠的气味。

听着那群人的讥笑,感受着来自下半身的灼烧和大腿上的温热,塔梅斯此时此刻想到的只有怎样死亡。

“够了!回去吧!”

一个原本站在角落的男人走了过来,他手里握着一根木质手杖,得体的衣着此时看起来格外违和,显而易见,他是这群人的头领。

他脱下自己的大衣披在了赤裸的塔梅斯身上,回头便用手杖狠狠地抽打了一下刚才那个男人,低声说道:“不要给我做多余的事情!”

原本还在讥笑侮辱塔梅斯的那群家伙们这下都毕恭毕敬地站着,任由他训斥责骂。

“把文件交出来,不然就找出来,下次我就没这么礼貌了!”

那个男人的话语冰冷到了极点,让人不寒而栗。

说完,几人便离开了书房,在一阵脚步声和清晰的关门声之后,塔梅斯才能桌上撑起身子,看着一片狼藉的书房和几个女仆的尸体,她跌坐在地上,她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双臂,使尽全身仅剩的力气不让自己的身体颤抖,可这只是徒劳,她就那么张着嘴,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任由泪水往下流。

塔梅斯晕倒了,她就这样晕倒在书房里,晕倒仆人的血泊之中,晕倒在这诡谲悲伤的命运中。

次日,特拉诺·安珀,帝国的行政院副院长因受贿罪被捕,接受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