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雄趕到的時候,人員已經潰散得差不多了。

警察安排封鎖了道路,白雄通過阿易給他找的秘密道路,偷偷前往到了現場。

“阿易,等會我出去之後記得要把這裡所有攝像頭都關閉了。”

“……”

“阿易?”

“嗯……我知道了,你快去吧。”

不知道為什麼對面的阿易話語格外低落,白雄一時半會也沒有心思去逼問,只是眼前工作緊迫,他並沒有多說什麼。

他來到了現場,被眼前的景象徹底驚呆了。

砂石碎礫四處全是,各處的高分子材料被完全砸碎,一般而言用人類的力量根本無法擊破,但眼前的這些景象,顯然像是發生了爆炸一樣。

但這裡又和爆炸不一樣,因為到處都沒有爆炸的痕迹。

有的只是……

白雄一踏上這裡的土地,頓時便察覺出前方的震動。

遠遠望去便有那麼兩個人影,他們靈活地閃避對方的攻擊,然後又廝打在一起,每一個對拳、每一個踢腳都格外有力,兩者遠超於人類的體格的超能力者,雙拳比拼後過后是呼嘯的風聲和撞擊聲,一層層的氣浪從文光花市的中心散播開來啊。

——這……不是校園日常小說嗎?怎麼會突然變成了這種畫風。

遠方的思樂正在和那個傳聞中的不死青年對毆,雙方顯然也極為認真。思樂的身形雖小,但靈活善戰,和那不死青年比起來還略微佔據上風。

倒是那不死青年,白雄認出來了,正是上次和蒂歐絲分別的那一個。

這下兩邊都能搭上關係了,應該能夠穩了吧?

拍了拍自己的臉頰,以防止待會被打的時候會太過硬一些,所以提前做好鬆弛。

對比那些傢伙,他白雄沒有任何勝算。他只不過是普通人,就連妹妹那些人他都沒有任何機會超越,更別說是這些超強體格的實驗體了。

常昀說,父親白相城製造這些非人類的實驗體,就是為了創造出人類的希望。

說到底,父親所認為的希望是什麼?他們到底成功了沒有?算上常果,這裡面便有着四個來自常陽研究所的實驗體,除此之外另外16頭的實驗體,今天也在看着這場事件嗎?

白雄慢慢把這些事情撇出去,強制讓自己不再去思考這些事,轉而更為專心地朝着那邊走去。

常果最初發現了他,喊道:“白雄哥哥!你做什麼?”

“阻止他們。”

他投來一個很不可靠的眼神,顯然這件事並不一定要他來做,他本來可以逃避才對,但不管實驗體的事實還是文光花市人民的安全,他覺得都要保證起來,決不能暴露出常陽研究所的事情,也不能讓市民察覺到危險。

想要達成這樣的目標,思樂就成了最佳人選,但對方會不會這樣做,顯然也是個值得賭博的事情。

“你們兩個……不要再打了啦!”

他首先喊出了一句不具備任何功效的話語,那兩個正在毆打的人自然也不會理他,甚至還因為隨手而來的巴掌把一塊石頭扇向了白雄。

白雄輕鬆躲避掉了那塊石頭,然後望着眼前已經難以靠近的戰鬥領域,他覺得自己隨便踏出一腳都會被他們兩個拆肢分解。

“我說小白雄,你跑這種地方來,和找死沒有什麼區別。”

“思樂,快停下,難道你要暴露你的身份嗎!”

“說實話我是想要停止的,但眼前這個少年倔得很啊!”

話音一落,他一拳背擊在了47的臉頰上,得到的便是47狂怒的聲音,“今天不是你死……”

“行了行了,我不和智障兒說話。”

“你這傢伙還要說47是智障!”

粉色誘因也沖了過來。她已經停止釋放她的能力——人員已經全部撤離,她所能影響的事端已然有效。

“要接受事實啊,小妹妹。”

思樂把47摔了出去,瞄準了粉色誘因衝過來的方向,讓他們兩個糾纏在了一起。

“老朋友來了,我也不想和你們打了,你們顯然也奈不了我何。”

47還想要衝過來,被白雄攔住了他。“就算打你也弄不死他,這傢伙也能復活。”

“47也能復活!”

“他能殺你很多次,但你不能。”

“你說47不能!那47就要殺你!”

“你不能殺他!”常果也沖了過來,對着47喊道:“他就是你問的那個人,如果你殺了他,有人會傷心的。”

“!”

白雄顯然不明白什麼事,這47怎麼又和自己搭上關係了。

47咬牙咧嘴地瞪了一眼白雄,又反覆回頭看了一眼常果,確認她所說的事情,隨即悔恨地喊了一聲,不再有任何動作。

“小白雄真厲害,又被女生救了。”

“……你這個又字是哪裡來的?”

“誰知道呢?”思樂找快已經殘破的花壇底座坐了下來,“既然停下了那總得要說些什麼了。”

“這件事,麻煩你消除掉全城的記憶。”

“為得隱瞞我們實驗體的存在嗎?計劃倒是好計劃,但你為什麼會知道我能有這樣的能耐。”

白雄鬆了口氣,對方的語氣並不強硬,看來可以商量一波。

“上次案件你用的就是這樣的方法吧,把所有人有關你前一個身體的記憶給消除了,所以你現在才能用這種身軀繼續當思樂。”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但知道思樂的人少,知道今天這件事的人多,你怎麼就肯定我能夠幫到。”

“但你能辦到。”

思樂的眼神里透出了嘲笑,連連搖頭。

“你不是我們實驗體,你無法理解我們的問題。”他用手指指向47和誘因以及常果,“你大可問問他們,能力是否可以無限使用。”

“可以。”

“只要暴露就能夠釋放。”

“和本能差不多啊。”

思樂的表情變得古怪了起來,“你們……都能隨便用?”

“對對對……也不是,主要是我們的能力比較隨意。”

“別胡扯了,再怎麼隨意也得有個極限,難道你們沒有挑戰過自己的上限嗎!”

“……姑且插一句,現在也不是交代能力上限的時候啊!”

思樂被白雄的插話打斷似乎氣惱,但仔細思考了一下,似乎又很有道理,畢竟對方與自己不處於同一陣型,根本不用強調這些事情。

“隨便了,但你的要求我做不到,一個城市的人,明顯太為難了。”

“既然如此你為了什麼要來招惹他們啊……在市區大打出手難道就沒有想過補救方案嗎?”

“很遺憾,我沒有想到這個傢伙這麼衝動。”

“辱罵47,這算是便宜你了!”

粉色誘因顯然沒有氣消,她明白他們都不是思樂的對手,但可即使這樣也沒有削弱對思樂的怒火。

因為對於她而言,為了47她能夠做各種事,即使是會死去。

“真夠衝動的,看來常陽計劃並沒有把所有實驗體的智商控制在同一水平呢,這真是讓我感到失望。”

“控制……?”白雄皺了皺眉頭,“難道說……”

“對哦,所謂人體試驗,能做到這種事情不是正常的嘛?反正大家都不是人類,只是遵循你父親意願而被製造出來的工具。”

“!”

對這件事情感到驚訝的人並不是白雄,而是粉色誘因和47,常果把眼神瞄向了白雄,眼神就更是複雜了。

“你是……什麼人?”

47忍了很久的問題終於問出,從他得知這個敢於闖入兩個常陽實驗體戰鬥的少年是小蒂的意中人開始,他就有很多的問題想要詢問對方。

“……我叫白雄,是文光學院的學生。”

“白……原來如此,你是白所長的兒子。”

粉色誘因一下子就明白了這裡面的關係,有些嫌棄地說道:“也就是你這傢伙不爭氣,所以才會要我們受罪。”

“……?”

白雄本身並不想要暴露身份,但得知了他的身份的誘因說出了一句讓人震驚的話語。

“什麼意思?這件事與我有什麼關係嗎?”

“怎麼樣都好了,我已經不想參與這一些事情了,47,我們走吧。”

“不,我不走。”47的眼神早就充滿怒火,他用憤怒的聲音說道:“我要和你比拼一下,看看你夠不夠資格!”

——嗯?資格?我要什麼資格?

白雄一頭霧水,眼前本來被思樂和粉色誘因的話語弄得大腦混亂,此時這個不死少年還要找上茬,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方面惹了他。

“哦~。”思樂發出曖昧的笑聲,“這種感覺,人類叫做吃醋對吧?”

“我對他做了什麼才會吃醋啊!”

雖說合理地吐槽了思樂,只不過白雄察覺到47那種情緒確實有着很強的妒忌之火在燃燒。實驗體怎麼會吃人類的醋啊!這種情況怎麼可能會發生啊!

“那個、這位小哥哥、你能告訴我為什麼要這樣針對我嗎?”

“不、要、問、我、為、什、么!”

——得了,這一字一頓的語氣,多半是沒有辦法商量了。

白雄默默祈禱對方不會動真格了。

最後事情以平和收場——當然,對於很多人來說這並不是一場普通的事件。

思樂將這件事的相關人物的記憶替換了,換成了個燃氣管道爆炸,參與事件的、新聞相關人士、警部、醫部、過度關注這一件事的人,他們的記憶被集體替換。

而其中還有一些對其不是很感興趣的人,或者說影響不到的人,就不管了,就算他們反應過來,如果身邊的人咬定是管道爆炸,他們也會當作是記錯了事情一樣。

不管怎麼樣,這件事姑且算是告一段落了,即使白雄很清楚,如此掩蓋事實僅僅只是逃避而已,謊言總是要用另一個謊言來補救,而他們這個謊言,又會到什麼時候才會被揭穿呢。

“好了,辛苦了你了,這件事姑且算是告一段落了。”

白雄摸着無緣無故被47揍了一拳的地方,儘管有些痛,不過對方也沒有用盡全力,否則他現在該在醫院裡。

“嗯,我知道了……”

阿易的聲音很低落,實際上白雄進入事故現場的時候就已經察覺到阿易的不妥了,只不過對方不是那種會在語音通話當中傾訴的人,因此他說道:

“沒事吧,我明天過去給你做飯吧?”

“那個……可以現在嘛?”

白雄呆了一下。

阿易很少提要求,即使是做飯,主動說喜歡吃的時候都很少,少年心軟了,看了看天色,又看了一眼身邊的常果。

她沒有受什麼傷,只是顯得很疲累的樣子,標誌性那像天線一樣的頭髮此時也耷拉得像泡軟的麵條一樣,沒有任何精神的樣子。

“我回家了,白雄哥哥不用送我了。”

說罷,她便獨身自己走了回去。

白雄很想要送她,但他確實也是擔心阿易那邊發生了什麼。

“你等我,我現在就趕過去。”

因為今天這邊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電車已經停止運行,他特地跑到了路邊叫上了出租車,雖然費用昂貴,但時間也確實很緊迫。

在路上,他和出租部的成員解釋了一些事情,僅僅是說被思樂修改後的故事就大費干戈了一場,但最後常果沒事,他們也安心了些許。

坐在出租車上,他的思緒越來越亂,只能掏出終端把今天的事情記錄下來。

光是今天白天的事情,直接讓他得知了許多曾經那間研究所的事情。

許多年前,父親開啟了關於研究人類希望的計劃,那個計劃的關鍵就是常陽研究所以及常陽計劃。

具體的理由不明,無論是常昀所知道的,還是那些實驗體解釋的,都沒有關於這一點的具體消息,他們甚至不知道常陽計劃的一切……不,思樂可能會知道,否則他不會處心積慮地邀請自己加入WPT。

不管是人體實驗,還是失散在外的實驗體們,這些全都是常陽研究所所留下來的後患,他們應該被怎麼處理,白雄並不知道,但若是把這些事告訴給文光學院的高層知道,然後讓他們把所有實驗體抓回來研究,這也是白雄不想要發生的。

當然,像思樂這樣的,自然還是不要存在比較好。

而其他那些實驗體,雖說大部分他都沒有見過,但常果是個好孩子,如果揭露了她的身份,那到底又會發生什麼呢?

父親,你製造這個……到底是為了什麼啊?

粉色誘因和思樂都因此說漏了嘴,常陽實驗體們之所以要被製造出來的原因是因為他白雄。但具體的理由並沒有細說,他們都是特立獨行的傢伙,如果不想說,什麼信息都挖不出來。

仔細整理完今天所知道的事情后,他的腦袋徹底空洞了,作為一個普通人,讓他接觸這些非日常的事情真是難為他了。

待到這一切做完,他也已經趕到了阿易的樓下。

他幾乎是用跑的往上面趕。他從未聽過阿易的聲音如此寂寥,就彷彿被全世界所拋棄了一樣。他不知道對方發生了什麼,但他真的不能坐視不管。

等他趕到阿易的屋前,被門口的景象徹底驚呆了。

1009號房間的門口已經被破壞,門鎖處直接空出了一個洞口,門的上方連接處被直接生掰了下來,僅僅留下下半部分。

“阿易!”

他沖了進去,裡面沒有開燈,腳步聲回傳在空洞的房間中有些冷清,整個房間內像是沒有人的樣子,但他知道阿易不會出門的,所以她一定在這屋子裡。

果不其然,最後白雄在餐廳中找到了她。

她垂着腦袋,秀髮遮掩住了她的表情,沒有開燈,此情此景像極了恐怖片的樣子,讓人心生畏懼。

“阿易……”

“大雄。”

她轉過腦袋來,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她站起身,幾個渡步便來到了白雄的面前,雙手張開撲進了白雄的懷抱當中。

白雄還沒有反應過來,自己的雙手也環抱住了對方,對方的體重很輕但卻像是無力一樣往下墜,他一下子支撐不住,便抱着對方跪在了地面上。

“大雄……大雄、大雄、大雄、大雄、大雄!”

阿易發泄似拚命喊出他的名字,雙手也在用力抱住他的背部,彷彿想要徹底融入到白雄身體里一樣。

“……怎麼了,發生什麼了嗎?”

說來奇怪,白雄內心完全沒有厭惡的情緒,就算是同情也好,還是別的什麼感情,他此時只想要好好安慰一下這個女生。

“和你通話完畢之後,有個人來了。”

“誰?”白雄內心一跳,頓時覺得有股不安的感覺沖了上來。

“他……穿着斗篷,說話就像是機器人一樣冰冷、他好可怕、好可怕啊……”

斗篷……說話冰冷……

白雄沒有想到,已經過去了這麼久了,居然在現在這種時機聽到了那個人的消息。

神秘人。

最初在文光學院女生失蹤案的時候,這個傢伙就是臨時出現過一次,也不知道他是好是壞,他阻止了想要帶走白雄的思樂,卻又提議思樂消除了白雄的記憶,

從那以後開始,對方就失去了蹤跡,徹底失去了蹤影。

白雄也就再也沒有見過這個傢伙出現了。

原本以為他可能就此消失,沒有想到現在居然直接出現在了阿易的家中。

“明天我們搬家吧,先逃離這裡再說。”

“我覺得他……不會來了。”

“你怎麼這麼確定?”

“他說,之所以會來這裡,目的是告訴我兩件事情。一個是,今天下午的時候不要支援你……”

——不要支援?這是為什麼?

白雄和思樂都知道,神秘人有着極其神秘的一面,那就是他能夠預測出事情的發展,當然是不是預測還不知道,但至少他所安排的事情,在未來確實發生了。

可白雄不知道,思樂已經看透了神秘人能力的本質——那就是他並非是根據現有變化來預測的未來,而是知道了未來,然後在這個時候說出來了而已。

這便意味着不可預料事情變故的發生。

“還有第二件呢……”

阿易沒有立即回答,只是緩緩地抬起了頭。

這是白雄第一次如此靠近地看着阿易的眼睛,被些許淚水沾濕了瞳孔的眸子在昏暗的環境中折射着夜燈的光,亮的迷人,卻又憐人。

“大雄。”

“嗯?”

“他說,我是實驗體。”

“……”

白雄沒有任何起伏。

他知道自己也不應該有任何起伏。

他頓時明白了自己在車上的懷疑是錯誤的。

實驗體並不是人類,但他們也不應該被排擠出社會。

“不要緊,沒事的,我會在的。”

“一直在嗎?”

“嗯,一直在。”

那是次於妹妹的約定,最有信用力的誓言。

無論發生什麼事情,白雄也認為自己需要這樣做。

實驗體又如何,就算他們危險又如何,如果實驗體是阿易的話,那就什麼都不要緊了。

“大雄,我好怕。”

“不用怕,沒事的,這不是病,也不是生死,它無法把我們橫隔開,我們的手始終都會緊牽着。”

“你還記得我們去海邊那個海夜嗎?就是你今天說不記得的那個。”

“……怎麼了?”

“你要去救那個女孩,鬆開了我的手,你說我們的關係就算不牽着手,也不會分離。”

“嗯……”

“但是一年後,你離家出走了。”

她小心翼翼地用着離家出走這個詞語。她害怕用離別、逃走甚至是不辭而別這樣的詞語,因為她擔心上天很陰險,一但她這樣說了,白雄就真得回不來了。

“我很抱歉。當初為了實現與妹妹的約定,我不能呆在這裡。那天我在門口站了很久才離開,我真的是……”

“大雄,你討厭我嗎?”

“不討厭。”

“那就好,我原諒你了,那些過去就過去了,你回來了就行了。”

“……嗯。”

內疚的情緒佔據了白雄的胸腔,他並不能釋懷自己的不辭而別,但現在似乎有了可以贖罪的方式,那麼自己是否也會安心一些了呢?

“大雄。”

“嗯?”

“今晚可以在這裡陪陪我嗎?”

“嗯。”

“這一次,可別再鬆開我的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