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竹刀给人的压迫感跟在滴血的铁刀刃一般。
「着急？因为谁？」
「没有着急、没有着急....是我着急了。」
在阿雅的劝说下九空大人终于收起了竹刀。
哈.....天呐，怎么会是这种展开。难道说九空大人的平静只是表面上的？其实心里早就乱作一团？
九空爱扭过脸，刻意不去看病床：「这里的事——」
「九空大人只是例行来看望患者，仅此而已。」
九空爱盯着黑龙足足有几分钟，最后甩下句话。
「我还有事，之后就不来了......」
阿雅目送着她，总觉得之后一定还会来。
〇〇〇秋季九日目
时间到了九日，今天一大早管家就带着女仆来到诊所。女仆小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感谢整个团队，虽说是感谢，但气氛很微妙。
「谢谢医生大姐姐大哥哥们，莉芙太感动了。能把这个人治好真的太感谢了！」
「患者的话....」
「植物人、木头人什么都好！只要没到埋进土里的程度就行，不如说这样正好，变成弱智这种程度的治疗刚刚好！太感谢了...这样的话小姐也可以放心不管了...嗯嗯，万岁！万岁！莉芙大胜利！」
「住嘴，你这没教养的孩子！」
....
之后她被那位绅士老管家边拖边骂地带回去了。
这种奇怪的探病者是极个别，可以说现在所有人都在等待患者苏醒。
镇民们有事没事也要围在诊所周围问东问西的，安保部又被迫调来人手维持秩序。总觉得诊所变成了名胜区？
快醒啊、快醒啊，众人如此呼喊道，在秋季的晚风驱散消毒水的时刻，患者有了反应。
起因是康坦斯医生想把大蒜项圈带到患者头上，一行人拦着他到了病房，发现黑龙先生....黑龙先生睁开了眼！
他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那，眼神空洞，也不眨眼，一看就不正常。
.....
最糟糕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经过一系列检查还是无法探明病因，唯一知道的是患者的脑部受到损伤导致言语障碍、认知障碍。
换句话说，患者并不能说是活着的....
在几番尝试后，医生们公开了实情，决定开放探望让患者的家属和友人尝试唤醒黑龙先生。
从中午开始，一批一批的人进去，通过诉说彼此间的回忆尝试让眼神空洞的黑龙先生恢复意识。
一直到街灯亮起时分，情况依然毫无变化。
「唉，老子心底也在期待奇迹不是吗。可笑可笑。」
「康....算不上意外，理所应当的事。」
「你说牢里能抽烟丝不？」
「能有本书就不错了。」
康坦斯医生和帕加医生少见的点上了烟卷，望着升天的白烟，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研究甚广的哈利医生对此也束手无策，患者的情况和「植物人」这种滑稽的称呼是对应的。
......
「患者可能救不活」——这个消息一经传开，不利的谣言当即如水般铺开。
阿雅还想采取点手段，但导师说了句「你指望跟他们解释清楚人工心肺，听听他们把我的装置叫作的什么了」。
那些谣言在知情者眼里显得可笑至极，但真相根本不重要。
什么医生用了「攻人心扉」的药物让患者变成了白痴，还有什么有人不服他得了冠军背地里给主治大夫塞钱，还有喊着英雄落幕跟个哭丧人一样到处跑着。
这个治安第一的镇子头一次那么混乱，造成这个情况的诱因阿雅心里也有线索——是纳亚黎·赫托安搞得。
拿不出强有力的证据，也摆不出击碎谣言的事实。
想必再过一阵，就会有人要求交出手术记录。一切都会如同纳亚黎的计划进行，将团队推上灭亡死路。
现在的状态就是整个团队都在等死。
「我要振作起来！」
不能放弃，不愿放弃，还不到放弃的时候。希望是有的，完全违背医学理论的奇迹是出现过的。
阿雅冲上街道，越过竹林，一转来到和风镇。
柔软的室内鞋踩在鹅卵石路上带来痛感，即便如此她仍在奔跑。
在那望不尽头的围墙尽头是九空宅的大门，齐腰的铁门挂上了沉重的锁扣，阿雅对着紧闭的玄关高喊着，一位穿着和服的佣人迎面走来。
「我是威尔镇诊所的护士，想见见九空大人！」
「抱歉。现在家主外出。」
「那我进去等可以吗？」
佣人鞠了一躬：「宅邸谢绝访客。」
.....
「九空大人什么时候回来呢？」
女佣双手摆在腰间，就在门后站着，不应答也不离开。
「我！我就在门口等....」
十分钟、二十分钟、一小时、两小时。门前的女佣换了一个又一个，阿雅还是在门前等候着。
夕阳的深红色洒在阿雅的脸上，她不断地询问女佣，得到的答复还是外出。
突然，宅邸的大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的女性正是九空大人。
一直在宅邸里？为什么？
「九空姐姐，求求您了，救救黑龙先生吧，他虽然睁开眼了，但意识没有恢复！」
「医生尚且无救治之法，找我又有何用？回去吧，阿雅。」
「有用的！一定有用的....拜托了，就跟他说说话也好。现在不止是患者的性命，医生们....几位超厉害的医生的人生也堵在上面了，我们没法战胜谣言，除非黑龙先生能苏醒过来。我的导师还有前辈们未来一定能救活更多人，他们不能在这里结束——」
九空爱摇了摇头。
阿雅攥着铁门，用力摇晃着：「明明为他操心了那么多，就不能操心到最后吗！九空姐姐的话....一定能唤来奇迹的...求求您了...」
「做不到的。请回吧。」
「不回，您不答应我就一直在这呆着，一晚、两晚，多少晚我都等，我就在这坐着等到您答应。」
九空爱面露难色，她看了眼泛红的天空。
「零时再来找我。」
说罢她便进了宅邸，女佣也一同消失。
〇
夜晚，聆听着竹林的小曲，阿雅望着明月蹲坐在土墙边。
这是唯一的机会，医生们已经放弃了，坦然地接受了不公平的命运。
但不行！哪怕是那个脏话连篇的康坦斯医生，在手术台上也有在尽全力救治患者的。
他用着最劣质的医用放大镜，在微微颤动的心脏上缝合伤口，那姿态一如在刀尖上跳舞——手术台前的康坦斯医生是值得尊敬的。
这不公平，我要当个勇敢的女孩反抗不公平。
决意和觉悟填满了阿雅，唯独填不满她的肚子。
咕～咕～咕～
「护士先倒下了要怎么照顾患者？」
阿雅的头上多了个竹篮，里面不断飘出诱人的香味。
是饭团！
流着口水的阿雅想都没想就接下递来的美味，不管不顾的吞咽起来，带些甘甜味的饭团和内馅的鱼肉令人食欲大开。
好吃，好好次。
「.....嗝呜！！」
阿雅接下茶水咕嘟嘟的喝下去，米粒在胃部和温热的茶水结合进而扩散，满足感油然而生。
「啊——....抱抱抱歉，九空大人。对不起，失礼了。」
「一起去诊所吧。」
在这日期交替的时间，镇上无比寂静。
一路无言，阿雅注意到九空大人没有穿上平日典雅的和服。一套休闲装，黑发盘起被帽子遮住，看着和随处可见的镇民毫无区别。
「是有什么理由吗....不能一直照料黑龙先生....」阿雅问出了心中的症结。
「为什么这么想。」
「就连照顾重症患者这种事都愿意做...普通关系的话....所以我就觉得一定有什么理由。」
「我的爷爷看好他而已，说不上什么特殊的理由。」
九空大人迎着月色走着，轻描淡写地将话题带过。
「那您为什么愿意在百忙之中抽时间照看他呢，明明刚接下家主之位....」
「我太冲动了而已。很多事。」
绕开飞蛾扑闪的街灯，阿雅和九空爱站在诊所的后门前。
面对打开的小门，九空爱站在原地。
「您不打算进来？」
「阿雅。今晚，我没来过诊所。」
日期变动，街灯一盏盏熄灭。
「您不希望他知道吗？一点都不行？」
「他什么都不用知道。」
.....
.....
阿雅咬了咬牙。
「今晚的值班护士只有我一个，后门关得紧紧的，钥匙自然也好好保管着，除了我和医生以外，没人再进过患者的病房。」
九空爱浅笑着接下钥匙，沉默地朝黑龙的病房走去。
那晚阿雅躺在折叠床上彻夜未眠。
她唯一清楚的是，等到第一缕阳光洒向大地时，一切都会揭晓。
〇〇〇秋季十日目
不知是终于了接受了天命，还是几日的压力累垮了医生。这天，清晨五点半的诊所是属于阿雅一人的。
她跑到后门门下，在缝隙中摸到了钥匙，又在病房长凳上找到了托盘，上面用保鲜膜包着几个手制作饭团。
——如果黑龙先生醒了，一定要让他尝尝这个饭团！
一切都会揭晓，这样的念头一起，紧张感就激起肾上腺素在体内奔走。阿雅握在门把上的手不住颤抖，带着门把吱吱的响。
「不紧张！不紧张....」她双手合十。「拜托了黑龙先生！您一定要是个从骨子里都怕九空姐姐的人，被姐姐吓醒恢复意识，就跟睡美人一样...」
考虑到黑龙先生一直被九空姐姐称为软弱的男人，没准一醒来就会嚎啕大哭，到时候就用我的母性擦拭他的眼泪，然后把美味可口的饭团喂给他，让他感受生的喜悦。
做得到吗？一定可以的。
手帕准备完毕、饭团准备完毕。嗯！
盯着地板的阿雅终于踏入了房内，在自我挣扎中超越自我，抬起了脑袋看向病床。
.....
.....
啊。啊。
阿雅捂着嘴，手连忙拍着墙壁上的报警器。
拍空、拍空。终于拍中。
嗡呼—嗡呼—嗡呼—
三十秒不到的时间，穿着睡衣的医生们连滚带爬的在病房中集合。
「第三个危险期。咿哈。咿哈。咿哈。」
「和香神的保佑、大蒜神的祝福，神奇的护身符啊，保佑患者！！」
「阿雅甜心，他怎么了？？？」
大家好像都没睡？不不不，不是这个，关键不是这个。
阿雅牙齿打颤，指着病床。
.....
四医生一护士一助手看到的是，如同活佛般在病床上打坐的黑龙！
浑身插着导管，鼻腔里放着鼻吸的他九十度抬起了上半身，脑袋微微向上，就这么闭眼对向天花板。
当—当—当—
「呜啦啦呜啦啦，恶魂驱散、恶魂驱散，散！散！」
「散你个鬼啊。」
阿雅抢走了康坦斯医生手中的木鱼。他又突然抓下自己的大蒜项圈，猛吃起来。
疯了这个人。
「阿雅，昨天最后查房的是....」导师问
「是我....凌晨一点的时候还是老样子。」阿雅故作平静地说着谎。
「所以...意识自然恢复了？」
「你去看看，哈利。」帕加躲在哈利背后推着。
「不不不....这种事还是交给麻醉师的你比较好。」
「你才是主治医生。不要推卸责任。」
「呃...阿米助手，代替你发疯的导师查看下患者的情况。」
「以我的能力难以胜任....」
步入中年的几位成人在病房中玩起了贪吃蛇的游戏，一个接着一个绕到前人的背后。
然后，阿雅被顶到了最前列。
「我、我来！？」
「这是见习护士必须踏出的一步。散！散！散！」康坦斯抱着帕加说道。
「哪有这种一步！...好吧。我上就我上。」
唰——
黑龙毫无征兆地扭过脑袋，保持双眼紧闭对向了阿雅。
咿呀...！
不要紧张，不要害怕，世上没有鬼魂存在。
她一步步靠近病床，终于到了面对面的距离。
黑龙睁开眼，空洞的双眼像是在凝视阿雅背后的某物。
他的嘴唇上下点着，不断点着。
是要说什么？
阿雅靠过去。
「呜...呜...呜...」
阿雅靠得更近。
「恶....mo...恶...魔来了...快pao....！」
艰难得吐出这句话后，黑龙先生向后一倒，扑通一声陷入病床中。
「黑龙先生！！——」
「生命体征。正常。」阿米说。
「他说了什么见习护士？」
「恶魔来了，快跑....」
「被夺舍了，患者被夺舍了。烧香，快去烧香....！」
之后，为了阻止康坦斯医生在诊所内燃烧树干粗的一捆高香，又废了好大功夫。
〇
喊着恶魔来了的黑龙先生在同一天的大约下午二时苏醒，像是没事人一样坐起了身子。
面对这种又惊又喜的情况，最跟不上节奏的不是患者本人，而是所有医护人员。
他就像无视了十几日的断续，自然地融入到日常生活中。
「喂喂喂，那个屁股很圆的护士！我后背好痒，快来...快来帮我下。哦...！不行了，感觉蚂蚁在爬....」
「挠痒杆已经给你放在旁边了。请您自行解决！」
阿雅嘴上说着冲出门外，还是躲在观察窗旁偷看起来。
黑龙正用左手拿起了床头柜上的挠痒杆，啪嗒一声，杆子从虚握的手中滑落滚到地上。
他的手完全没法用力....
「你是想从床上滚去哪啊，麻烦你不要给我添麻烦。」
阿雅把探出身子想要捡杆子的黑龙推了回去，拿起杆子在他后背探着。
「这里？」
「哦～～下面一点...再下面一点...再下面一点。哦哦哦～就是这，就是这～」
阿雅气鼓鼓地给他挠着背，一再告诫自己不要生气。
「粉色啊...真好啊...」
？？？
阿雅看向那张好色的脸，一瞬就找到了他视线的方向。
按住胸口，抽出杆子，在抽打对方的一瞬忍住了。
「这样啊。之后就请魅上医生照料您吧～～」
黑龙脸色一青。
「等下...等等，那个，护士小姐姐，你不仅屁股很圆，身材也很好啊，真的是新时代最出色的女性！拜托了，请继续照料我吧。」
谁理你啊。
阿雅摆了张臭脸走出去，止不住的叹气。
除了必要的导管和检测装置，重症看护的仪器大多都撤走了。黑龙先生已不再是需要时时担心生命危险的患者。
半天时间，他的认知、言语能力恢复大半。
医生们也做了不少测试，什么算数、解谜、辨色之类的。就现阶段来看，他的脑部说不上不正常。
但为什么会这样？
原以为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结果不就是个轻浮得要死的家伙吗。
天天盯着我的屁屁，老是说那种俏皮话。
可恶。吃些甜食就会露出白痴般的幸福笑容，那张大嘴巴就没笑停过。
他就像是在棉花糖上轻轻飘着，看不出来一丝难过，面对观察窗外的喜极而泣的探访者还会扮鬼脸。
......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又骚扰你了？」
一进办公室，康坦斯就打趣道。
「算是吧...老样子，特别轻浮....」
所以说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关心他。九空姐姐这么在意的人就这个德行？
「哈哈哈哈！不过他是个很上道的人，所谓英雄所见略同，见习护士阿雅！再过两年，不，一年就够了，你的屁屁会更翘。」
阿雅握紧了拳头。
「昨天我从导师那拿到了您爱人的联系方式～～」
「嗯咳。这么轻浮的男人确实需要教育。」
「魅上医生，等下您去照料下他吧，给他点颜色瞧瞧。」
「阿雅甜心，我可是认真关心黑龙甜甜的啊，太伤人心了。」
「那您就认真关心呗，那个人太过分了，跟我猜想的性格完全不同！！」
哈利突然站了起来：「康，还有阿雅，跟他聊天我不反对，不过不该说的可别说。」
「老子心里有数...」
一提到这个话题，气氛一下变得沉重。
纵使意识恢复、思维能力复原，患者的状态仍然「不正常」。他表现出来的异常亢奋和夸张的傻笑可能是某种后遗症。
为了避免刺激患者，几位医生包括亲属在那，都被严格要求不得谈及任何刺激性话题。
受伤、爆炸、穿刺、出血、刀刃、贯通、针头、缝合，一个都不行。
与他说话需要极为谨慎，能谈及的只有日常，毫无意义的日常、干瘪乏力的日常，仅此而已。
万幸的是，从苏醒以来黑龙先生没有问及除了「日常」之外的任何事，也包括自己的身体状况。
——但这点也足够反常的了。
「哈利，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可能性有多大？」康坦斯严肃地说。
这是导师珍藏的文献中提到过的一种精神障碍，往往在个体经历死亡的威胁后发生。没有极为有效的治疗手段，只能以引导为主。而引导需要知道患者到底经历了什么——
「得到的信息不足以判断。安保部的说法是....不能透露事故的细节。」
「他们也想堵我们的嘴？」
「不算。恐怕是别的理由。我们根本不知道事故的起因经过，只知道结果。」
「呵，那个什么抗灾中解决了重大危机？可就放屁吧，那种伤口，你说是有人打算分他尸老子都信。」
视线落在康坦斯身上，他乖乖地举手示意不再提及。
阿雅注意到导师台上的烟灰缸满了。
「他患有精神障碍的可能性不低，我们也确实缺乏治疗精神心理疾病的手段。就目前观测到的临床表现而言，他一定『回避』和『麻木』的倾向，如果还会做『再体验』的梦就麻烦了。」
「啧。为患者考虑，还是为自己的未来考虑吗？」
能思考、能说话、能干任何正常人会做的，但有一件事他们没法拜托黑龙。
为了让他说句公道话击碎谣言，需要让他理解人工心肺的概念，理解我们在他心脏上开刀，数次把他从死神手下救下，需要让他直面死神带来的恐惧。
这也有可能刺激患者回忆濒死的事故，最终造成无法估计的影响。
还有个问题是，有些事是瞒不了太久的。
每次为黑龙更换纱布的时候，阿雅都会给他蒙上眼罩，为的就是避免他看到伤口。
开胸手术留下的切口、右手上的贯穿伤、左大腿、右上臂、后背上的撕裂伤....就算再怎么回避，早晚他也会看到。
虽然现在有给他服用镇痛的药物，但剂量给的很少。那种让人夜不能寐的痛感他本人怎么可能意识不到？
「让他摸摸你的胸，没准他就会兴高采烈地帮我们宣传下神迹～人工心肺了吧～」
「哦。那我就多寄几封信给康医生的爱人吧。」
「开玩笑啊开玩笑。️啧，老子觉得他比起我们更可能相信那个疯子贵族，不如说他怎么拒绝一个贵族的要求？」
「阿雅，九空的家主之后有说什么吗？」哈利问。
「因为有要事处理，不会再来诊所的样子....」
对不起，导师，阿雅在心里道歉。
九空姐姐的原话是：你们判断时机成熟就毫无保留的告诉他，他会帮你们的，不用担心纳亚黎，她做的事和下水道里觅食的老鼠没区别。
什么时候才算时机成熟？
就算问了也没得到答复。
此时此刻，外面的谣言仍在发酵，从一开始的药物「攻人心扉」变到了妖术「人工心肺」，谣言的指向也越发刁钻——因为患者没救了所以拿来做妖术机器的实验，不过是运气好患者才活下来的。
唉，该怎么办？
阿雅掩住口鼻进入办公室，打开唯一的几扇窗户驱散烟味。真是的，几位医生这几天到底抽了多少烟卷。
〇〇〇秋季12日目
今天一大早，纳亚黎就来了，那张面容精致的脸被兜帽掩着，还是盖不住泄出的笑意。
她饶有兴致地透过观察窗打量着黑龙。
「几位医生，镇民们希望你们能正面回答他们的疑问。」
「这....纳亚黎大人，可否等患者情况稳定下来了再作说明呢。有些问题需要他本人出面——」
病房中的黑龙先生正伸出手，一副要高歌一曲的样子。
他突然对着一侧的空气缓慢地挥动左手，仰头呆滞地看着天花板，猛然咧嘴笑了起来。
「本人出面？他看起来像个三岁孩子，这就是所谓的情况稳定？」
「我们判断他有可能得了创伤后应激障碍，现阶段需要静养....」
「那各位就更应该尽快给个说法。镇民们要求我作为代表催促你们给出回复。」
纳亚黎扫视着众人。
那视线是从骨子里生出的轻蔑，因为身份不同带来的优越感让她看起来很傲慢。
真令人作呕，阿雅想着。
「那大人认为我们该怎么回复？」哈利问。
「公布手术记录，民众自会判断。」
「......」
「还有，我带来的医疗团队之后会接替你们的工作。为了让变成这样的黑龙农场主恢复心智，我认为交给专业人士是最为妥当的。」
「恕难从命，大人。黑龙先生并非变成白痴，他是正常的，只是需要时间静养。」阿雅死盯着对方说道。
「嗯哼～原来这个样子叫正常。」
纳亚黎敲了敲观察窗，黑龙立马转过头对着她咧嘴笑着起来。
「他只是...有点亢奋。」
「交给你们治疗这位天赋异禀的农场主是我的失误，名声并不代表技术，事实证明，你们没有能力救活患者。不仅如此，还在未告知家属的情况下用了些闻所未闻的奇怪机器——」
纳亚黎拍了拍手。穿着白大褂的五人登场。
是同行，但不值得尊敬。
如果说以哈利医生为首的几位医生是以自己的原则在贵族手下打工，那这几个对着纳亚黎掉头哈腰的医护人员就是贵族养的医疗犬。
「麻烦几位检查下患者的这里有没有问题。」纳亚黎点着脑袋说道。
阿雅一把扣住门把，拦住了几人。
「护士！外面有人谣传你们对患者干了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虽然我很想相信各位，但你们现在的反应在告诉我确有其事。」
哈利对着阿雅轻轻摇头，嘴臭的康坦斯医生也闭上了嘴默默转身。
放行是无奈之举。
那队诊疗团在检查上花费了整整五分钟。对，花去了他们人生中宝贵的五分钟做了世上最细致的检查！
他们装出一副悲伤的表情，把诊疗书递给纳亚黎，白花花的纸上竟然写满了字。
「这可真是.....难以接受的结果！」
纳亚黎摆出副惊讶的样子，继续说道。
「记忆缺失、思维混乱，反应迟缓、视力下降，手脚有严重的不协调感....天呐，很明显的脑部受损。你们、你们...到底做了什么？你们想隐瞒什么？一位大有潜力的农场主就毁在你们手上了！」
放屁。放屁。放屁。
阿雅想无数次抽歪那张恶心的嘴脸，不过是几人拿着听诊器听听心率、拿着手电筒照照瞳孔就能检查出这么多毛病？
他的视力没有损伤，手脚的不协调只是因为伤口不能自由活动，至于记忆缺失和思维混乱，那是需要时间慢慢确认的！
纳亚黎板起脸：「我要求你们公开手术记录，或许你们能用花言巧语欺骗患者的家属，但这套在我这行不通！」
哈利医生背在身后的手紧握拳头：「我们现在拿不出。」
「拿不出？一场重大手术甚至不用做记录？这就是学院派的硬核导师？可笑，可笑至极，没想到赫托安家竟然雇来了这样没有医德的医生.....看来我们的中止合约是正确的，哈利医生。」
「......」
纳亚黎一摆手：「明天中午，我会举行一场听证会，面向所有想知道真相的民众你们必须公开记录，如果做不到的话，我只能以『谋杀未遂』交由威尔当地的安保部处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