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耐,忍耐,几位医生用视线告诫着阿雅。但是这样一个张口就来的混蛋,为什么能轻易的扭曲事实!

纳亚黎询问她的医疗犬能否和患者面谈,得到的答复当然是肯定的。

她推开门进入病房,阿雅不顾阻拦跟了过去。

「(短暂的相处,小护士~)」

「(彼此彼此。)」

纳亚黎放下兜帽,撩起她的柔顺紫发,坐在黑龙先生的床边 ,摆出张笑脸。

「黑龙先生,我是负责作物祭评审的纳亚黎·赫托安,你还认得我吗?」

黑龙的头缓缓移动着,上下打量起来。

「.....啊!大、姐、姐!!记得记得,漂亮的姐姐我都认识!!」

黑龙边说着边伸出左手向前探去。纳亚黎也迎着用双手包住他的手。

嘿嘿嘿嘿嘿~~

露骨而愚蠢的笑声在病房回荡,现在的黑龙就像个没碰过女性的处男一样。

「我们聊聊天好吗?」

「聊天?好!握着手聊天可以吗姐姐。」

「当然。那我先问你哦,醒来之后几位医生都对你说了什么?」

黑龙歪着头回忆着:「护士的屁股很圆?」

「除了这个?」

「嗯...挠痒很舒服。然后...好像也没什么了。」

「那你知道自己昏迷的时候都被做了什么吗?」

「不知道.....」他顿了顿。「好像又知道。」

「知道什么?」

「很痛,很痛....有个嘴巴很大的怪物吃掉我了,虽然吃掉我了,但是又没有吃掉我.....呜对不起姐姐,我也说不清楚....头很痛...呜...」

黑龙抱着脑袋呜呜的喘着,纳亚黎温柔的摸着他的脑袋,嘴里说着不痛不痛。

「明天啊,需要你参加一个特别大的活动,到时候有人问你问题,你就照实说就好了,可以吗。」

「活动?....能吃好吃的吗,这里的饭菜不好吃。」

「当然可以~想吃什么都可以跟我说~」

「耶!我听姐姐的,有人问问题就回答。」

「嗯嗯。乖孩子。」

黑龙脑袋直往纳亚黎胸口蹭。

阿雅感觉牙齿快被咬碎了,却对此无可奈何。黑龙先生依然轻浮,不仅如此,还变得更加幼稚,不过短短一天,就成了无忧无虑的孩子。

离去的纳亚黎脚步都是带笑的,那高跟鞋与地板接触的响声,变为一根根针刺在整个团队心上。

「就算我们拿出了原原本本的手术记录也没有意义,她只会说我们在造假。」帕加分析道。

「那你说怎么办?就这么坐以待毙?明天那疯女人肯定把安保部的也叫来,狗屁听证一结束就把我们逮起来,她就成了大公无私的圣人了!」

「如果我们不能洗清嫌疑, 那她就能说我们做过见不得人的勾当。」

「到时候再把哈利甜心的心肺机拉出来,要怎么解释就任由民众猜想了。」

「如果黑龙心智正常的话,还有一点机会.....」

「阿雅,你刚才去看了,他什么个状态?」

「糟糕透了,轻浮倒是小事,感觉完全疯了,前面还问我会biubiu的玩具车车在哪。」

康坦斯医生暴起,对着椅子猛踹几脚,整个人脱力般地坐在地板上抽着烟卷。

「导师,如果我们跟他聊一聊手术过程的话?」

「别那么做的好。人心可以很坚硬,也可以很脆弱。关于创伤后应激障碍,仅存的几个案例,都证明了一点:仓促治疗只会适得其反,时间是最好的药剂。」

「.....有那么严重吗。」

「因为受到刺激产生自杀倾向的一例,极度排外甚至要躲在衣柜里才能安心的两例,产生过激暴力倾向的一例,因为不想做梦而尝试不去睡眠的一例,这里面的哪一种都很难说是正常人。」

「那时候他醒来第一句话说的就是恶魔来了,快跑。」

哈利往烟灰缸倒了点咖啡熄灭了烟卷:「嗯,从那时候他应该就开始做再体验的梦了吧。畏惧梦里的场景,希望得到保护,渴求母性....妈妈的怀抱?他的孩童时期或许是在家人的爱中度过的。所以他的意识开始追寻安定平稳的过去,孩提时光……这是我的推测。」

……

「与其去赌渺茫的希望,不如让他平平静静的生活吧,人生的最后从死神手里抢下一人也算不错了啊哈哈哈哈哈!老子就跟你们牢里再作同事。」

「你会说这话可真稀奇,康。」帕加说。

「只是突然想起来老子学生时代的入学宣言了。」

「一切为了患者还是那句成为医疗天使?」

「帕加你!.....算了算了,那小子也不容易,伤成那样还能抢救回来有一半是他自己争气,注意别受刺激没准过个几年还能自然康复——」

在浑浊的空气中,众人似乎达成了共识,一种可谓是看淡一切的解脱感让所有人心定下来。

唯独一人不这么觉得。

「我们该和黑龙甜心聊聊。至少该尝试下,而不是畏手畏脚的担心他拒绝我们。」魅上呢喃着。

「担心他拒绝?呵。」

「难道不是吗,正因为没和他聊过才会心存希望,正因为我们害怕唯一的希望消失,才迟迟不敢迈出一步。」

「「「我不同意。」」」

康、帕加、哈利同时表态,阿米选择跟随他的导师。

「我们赌一下吧。要是情况有一点不对立马收手,我们不就是抱着那一点点的希望把他救下的吗!导师!」

「二对四。」魅上站到阿雅身旁。

「既然他跟小孩子一样,我们就把他当小孩子哄。有想要的玩具就给他买,想吃什么就给他吃,想要撒娇就尽情的撒娇,让他觉得很安全,一点点的去交谈.....我不想就这么放弃。」

帕加站到了阿雅身边。

「现在是三对三。只有导师您最了解那个精神障碍,要判断不合适立马停止就是。」

哈利犹豫片刻,也坐了过去。

「说得是好听。到时候好不容易救活的人再出现精神异常谁能负起责任,这可能是咱们人生中最后一位患者。」

「相信我。我也相信大家!」

「见习的就是见习的....你说说他要撒娇谁来哄?」

视线第一时间对向的竟然是魅上医生,今天的他穿着一身皮裙加黑网袜。

「哄小孩倒是不难,但黑龙甜心挺讨厌我的。可能我缺乏母性吧。」

「你提的建议那就你来哄吧,见习护士。」康坦斯指着。

???

「我、我,可是我没带过小孩,也没有弟弟妹妹....」

「你怎么会连小孩都没带过呢!」康坦斯拍着桌板。

「我又没结婚,总不见得生个孩子带吧!!」

......

康坦斯摊开手,表示自己不会参加其中。

「我哄的话...哄的话,您就一起帮忙?」

康点了下头。

「好...我哄就是了。」

康吹了个口哨,疯狂鼓掌。

六人团队两人一组暂时分为哄孩组、外出组和后勤组。

现在,康坦斯医生正为黑龙会biubiu的玩具车车而奔走,魅上医生则为了他喜欢的甜点奔走。

「总之,请将市面上的玩具和甜食搜刮回来。」哄娃组的大将阿雅如此下达着指令。

阿米和帕加负责诊所的后勤,全权接手了诊所的管理。这个类似公关性质的工作不止要面对患者的家属,还需要提防纳亚黎·赫托安的偷袭。六人中最谨慎且寡言的两人最适合这个任务。

至于师徒二人的阿雅和哈利5,一人负责判断能否继续下去,一人负责通过「哄娃」的方式引导黑龙先生站稳阵营。

至少不要站在纳亚黎那边。

两人一前一后站在病房前,像极了在学院时哈利撵着阿雅交论文。

「导师,我们上吧。」

「所谓的恶魔,是指幻化成怪异的加害者,还是患者内心中产生的怪物?」哈利看着门把说道。

「您还是认为他从苏醒开始,就一直在做『再体验』的梦境。」

「到底有什么刺激了他,让他本能地选择变成只会痴笑和索取的孩子。治疗创伤后精神障碍的难点就在于无法让患者面对症结,即便有药物辅助也是如此。」

....

只有阿雅窥见到真相的边角。

九空姐姐和黑龙独处的那晚做了什么是两人的秘密,唯一清楚的是那晚过后黑龙醒了,说着「恶魔来了」从无意识的深渊爬出——

「我一向觉得医生为了自己的利益将患者置入风险很可耻。但为了素不相识的人,放弃自己生的希望很愚蠢。几位医生还能救助更多患者,您所教导的学生日后也会在手术台前发光发热!」

哈利欣慰地笑了:「抽芯的嫩芽要推开老叶才能看到天空。」

很像,无论是导师,还是令几位医生都有这种倾向。

仔细地挑选着属于自己的悬崖,等待着朝阳升起抑或是晚霞落幕,精心挑选着随身物品,用心准备着要留给他人的礼物。

整理文献、记录知识,安排资金的去向,为了负起责任书写一封封满含歉意和期望的信件放在柜中,好似在说这样就能安心地从悬崖上一跃而下。

这种满足的笑容太过凄凉,甚至不用有人推上一把,他们也会自己迈出一步——

阿雅推开了房门。

「黑龙小朋友~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可以跟姐姐说哦~~~」

黑龙生气地转过头,别扭地哼了一声。

「有什么想要的吗?」

「没有!」

「什么都可以哦。」

「没有。」

阿雅注意到黑龙的下嘴唇包了上去,似乎在忍耐什么。

「(发挥母性。)」哈利在一旁提醒道。

阿雅点头,坐到病床边,把黑龙的脑袋拉到自己胸前,让他半靠在身上,轻抚着脑袋。

「没事的...没事的...乖。」

顺着头型用手梳理着板栗色的发丝。

「是药太苦了吗?还是胸口疼?就算身上痒也不能自己去挠,要做个听话的孩子好不好。」

紧绷的肌肉开始放松,侧放的脑袋换了个方向,鼻子陷入柔软中。

阿雅能感受到微微的颤抖,双手抱住了他的身体。

忽然,他的左手手横插进来。他与她的距离也立即拉开,恢复到开始那样。

「你又不是我妈妈.....」

黑龙的脸被雾气笼罩,有些湿润。

心防一旦设下,就会像铜墙铁壁般横在两人之中。对于一度拒绝的双方而言,言语已不再有作用。

在做了数次尴尬的尝试之后,阿雅选择走出病房。

不知是不是到了夜晚,白天所见的痴笑消失殆尽,此时所见的悲伤或许才是患者真实的内心反应。

渴求保护、渴求爱、渴求心灵平静之所。说来也是,固然有很多人探望,但能从血缘上给他带来信任感的一个没有。

阿雅第一时间想到了酒桶大叔....不,那个叔叔也难以处理好自己的情绪,让他心安更是天方夜谭。

「母亲所拥有的包容感和安全感,从人出生时就与生俱来的记忆——」

「......」

哈利拍了下阿雅:「至少能确定他是有心理障碍的。」

自己不具有母性,理所应当,我一直是妈妈的孩子,体会不了为人母的心情,明明是这样,为何会这么失落?

阿雅庞然若是的走过转角,看到了纳亚黎·赫托安。

她双臂环抱,如同黑暗中啃食的蛆虫令人厌恶。

「徒劳之举。比起做些无聊的事,好好准备你们的手术记录不好吗。」

「和您无关。」

「你打算成为他的母亲吗?」

「我说了和您无关。」

阿雅双目直视纳亚黎,将身份上的差距抛之脑后。

「你是做不到的。生者想接替亡者的位置?不过是一种侮辱。」

平静的水潭丢入一块巨石,这就是眼前的纳亚黎。但阿雅根本不在乎她的情绪,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未来的人生,也不是逃脱困境的手段。

——碧浪滔天的海水迎着带着黄晕的夏日在耳边作响。

阿雅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悬崖。她突然理解了其他医生的心情——为了痛快地跃下悬崖,人可以无比慷慨。

「帕加医生、阿米前辈,请把这位大人送出去——」阿雅喊道。

「自从他的父亲沾染了赌博,他的人生就无幸福可言。为了偿还债务过劳死的可怜母亲、到生命结束前才悔改的赌鬼父亲,有人想要代替他的父母给予爱是不可能的!真让人好奇啊,等你们这些没有医德的医生入狱后,我的医疗团队接手了治疗,他又会怎么样?」

——将装有遗书的信封压在鞋下,在海风呼啸的悬崖前张开双臂。

「他和您的过节就大到需要用生命偿还?大到需要把他的过去挖出来嘲笑一番!」

「为何这么说。他会作为一位英雄落幕,永远活在镇民的心中。」

「你是我见过最恶心的贵族!比下水道里的老鼠还龌蹉,比啃食腐料的蛆虫还恶心!比....比!...呸!!」

纳亚黎抹了下脸上的「水雾」,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

洁白的手抬起。

啪——

阿雅闭上了双眼。但意料之中的痛感没有袭来。

帕加的手挡住了袭来的巴掌,用力扣住,抓得纳亚黎的手一片惨白,缓缓把她的手放到长裙一侧。

「管好您的手。贵族家的恶臭大小姐。」慵懒的帕加医生变得无比犀利。

助手阿米摆开手,一副送客的姿态:「请滚。」

青筋涨起,额间、手臂凸显出一道道纹路。屏住气息的纳亚黎长长地吐了口气。

「探病是我的正当权利。几位医生。」

.....

话已至此,三人也不再阻拦,看着纳亚黎默默地守在正对病房门的窗边。

「别让她进去。」

「帕加医生和阿米助手,好猛!!」阿雅一脸花痴的说道。

「嘿嘿,其实我也没想到自己能对贵族说出滚这个人....」阿米摸着后脑勺。「不过,真的很爽快。」

「嗯。你比你的导师要有骨气,助手。」

「不,帕加医生。我的导师其实是个正义感爆棚的人,他从来不是个能忍的人,虽然有点小孩子脾气。」

「嗯,也对。他以前就是那火爆脾气。就算有了牵挂,他还是他。」

阿雅突然想到康坦斯医生寄出的离婚协议书和资产转让。是吗,原来那位医生从那时候就准备好了。

八点半前后,拎着大包小包的康和魅上回来了。一进门,迎接他们的就是纳亚黎那张臭脸。

康坦斯看了两边人的表情立马就明白了。

「贵族家的大小姐,夜深了还是赶紧回家找妈妈的好,晚上的诊所要是闹鬼把您吓着了,咱这些庸医可承受不起——」

一同响起的是魅上医生中性的笑声,他没说什么,但也表明了态度。

纳亚黎的脸色更差了。但这就是整个团队想要的。

「哄娃作战进行的怎么样?」

「失败了,康医生。」阿雅接过大布袋,里面放置着各式各样的玩具。

「你有没有好好扮母亲!」

「我有努力了。他有个挺不美好的童年.....又不是谁都能代替他的母亲。好吧,我是缺乏母性。」阿雅嘟着嘴。

「其实作战不作战也无所谓了,事到如今,能让他开心些就好。你们的份也有买。」魅上医生拿出个大盒,里面的甜点可谓包罗万象。

「那就决定了。为了患者送上医生的祝福,这就是我们最后的工作。」哈利拍了拍手,作出了结论。

六双叠起的手指向空中。这一瞬,阿雅觉得自己真的融入了团队。

「最后的最后,要不就一个个来吧?」阿雅提议道。

「好!老子先来。」

「可别当着患者的面说些胡话。」哈利有些担忧。

「当不成妈,还不能当爹吗,老子可是两个孩子的父亲。」

应着纳亚黎的要求,病房保持半掩的状态。大家默许她的要求,其实是因为也想听听病房中的对话。

康坦斯医生带着他的玩具进了病房,一个个摆在黑龙身边,让他想玩就玩。一张中年老父亲的笑脸颇有势气。

正当所有人以为康坦斯还有什么神奇的操作时,他坐在了椅子上....

仅此而已。

十五分钟之后,原本在床边的玩具全到了地上。

「喂,那小子玩得不亦乐乎啊,你们看到没。」

.....

阿雅看着手舞足蹈夸耀自己战绩的康医生,突然有些同情他的两个孩子——想必他们的童年过得并不有趣。

第二个进入的是魅上医生,带着精选的点心试图用手投喂。

然而,被拒绝了。

与旗开得胜(误)的康医生相比,魅上医生实在太惨了。五分钟不到就垂头丧气的出来了,看起来颇受打击。

黑龙(孩子)的原话是:你既不像爸爸,也不像妈妈,好奇怪。

在一旁观看的纳亚黎掩嘴笑着,不加掩饰的表露着嘲讽之意。

「嗯。第三个就由我来吧。」

慵懒的帕加医生眼里闪着光,带着一个奇怪的包袱进去了。

事不过三,这位寡言的医生一定能想出个好办法的!

阿雅看着帕加打开包袱,在墙边的柜子上放出内容物——一台小巧的手工摇磨、一小包咖啡豆、一大包方糖以及两个杯子(一粉一蓝)。

沉默的空间中帕加不急不缓地摸着咖啡豆,以极其专业的手法冲泡着粗咖啡粉。两个杯中各倒了三分之一的咖啡,然后他开始加方糖。

一个、两个....随后几块几块的倒进去,直到咖啡杯被方糖填满,几乎成了座小山。

帕加极为自信的拉过椅子,一人一杯,愉快地对饮着。

「愉快个屁啊!!为什么帕加医生想到的办法为什么是这个!」阿雅在病房外叫道。

「帕加他....觉得方糖加咖啡是世上最棒的组合。」

「哈哈哈!他是个夜猫子,不到晚上不来劲。上学的时候每天都要说一句『嗯。提神的基础上充分补充糖分』。」

在模仿个什么劲!

七分钟后,帕加满脸不可思议的出来了,嘴里念念有词不敢相信竟然会有人不喜欢咖啡加方糖。

那可是个孩子诶!阿雅忍住了吐槽欲。

「我来。」哈利自信满满地给了大伙一个眼神。

是导师,导师出手一定没问题的!

阿雅全神贯注的看着导师虚握拳头,放在嘴边。

——大白鹅,大白鹅,不脱衣服就下河~荡起水花一片片,好像白莲一朵朵~

——大公鸡,喔喔啼,天天叫我早早起。风不吹,树不摇,鸟儿也不叫,好宝宝要睡觉,眼睛闭闭好。

啊....

原来是儿歌啊....

当黑龙捂住了自己耳朵的时候,哈利导师出来了。

「那又不是三岁的小毛孩子,你唱儿歌是几个意思哈利。」

「我唱得很好。」

显然,导师很不服气。

阿雅拍了下额头。没救了,这个团队。

一旁的纳亚黎倒是笑得前仰后合,止不住的鼓掌。

无视。无视。

剩下的干将只有两人——

「轮到我了。放心各位,我家里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哄孩子自成一套。」

阿米自信满满的进去了。但这种势头很足的往往都扑街了。

他戴上了个黑色礼帽,手里捧着个小点心,双手在黑龙面前虚晃而过,突然手里的点心消失了。

黑龙真的就跟个孩子一样四下寻找,甚至还闹起脾气来。

再一晃,阿米笑嘻嘻地摘下礼帽,点心又出现在手上。黑龙双眼一亮,喜笑颜开,拿着点心在帕加的帮助下慢慢品着。

这一套戏法翻来覆去了三遍,黑龙也吃下了三种肠胃能接受的点心。

阿雅刚想拍手叫好,阿米就出来了。

「为什么不继续,阿米前辈!」

「这...我就会那两招.....」

「你干得还不错阿米,不过和老子相比还是差了点。」

你和阿米前辈比差远了,你这直男父亲!

这场「闹剧」结束得比想象的快,赌上人生的决意在搞笑中完成它的使命,何尝不是一种选择。

「去吧,孩子,无论之后发生什么,我们这些做长辈的都会陪着你——」

面对五张笑脸,阿雅点了下头。从魅上医生那拿了些点心,放心大胆地进去了。

黑龙半坐在病床上,一言不发。

「怎么了?是不是想睡觉觉了?」

不搭理。

「在想什么?愿意跟姐姐说说吗。」

依然不搭理。

泪水突然降下,顺着鼻梁划过嘴唇,一滴滴落在床单上。

「怎么、怎么了!!」

「我是不是要死了....」

「怎么会呢,怎么会这么想。」

阿雅想抱住他,突然想起上次被拒绝的事....迟疑的手最终还是带着满满的爱放到了他的头上。

「姐姐...那些叔叔都说我可以想吃什么就可以吃什么,想玩什么就可以玩什么...想做什么也可以做什么....」

沾染泪水的眼睫毛很长,阿雅的心跳停了半拍。

「这样说的时候,不就是活不久了吗...我..是不是快不行了...所以所以叔叔们才会那么关照我。」

「那是他们关心你啊!因为你病快好了,就快出院了,医生叔叔们都舍不得你呢,所以就想着让你开心一点~~」

「真的?」

此时的他真的像个孩子,很纯真的孩子。

「真的。姐姐骗你的话,嗯...骗你的话就任你惩罚!」

「那...」他很迟疑。「抱抱...」

「什么?」

「抱抱...可以吗?」

好、好可爱....虽然是个比我还大几岁的大男人。但这种反差更显的他可爱。

视野一下模糊。

「嗯。那就抱抱。」

拥入怀中,感受着他远低于常人的体温。这是最后一天了,照料这位被重病和伤口折磨的坚强男人。

神啊,如果有神明存在的话,请保佑他从恶毒的人手中脱身,保佑他免受阴谋诡计的折磨,保佑他能从创伤中恢复如初。

如果能那样的话,我们的失败并不是没有意义的——

「好香....」

「诶?」

色狼本性恢复了!?

「姐姐,你口袋里好香。」

.....

不是再说奇怪的事啊。

「姐姐口袋里有好吃的三色团子,你要不要吃啊~~」

「要!」

阿雅握着他的左手,把粉绿黄的三色团子拆开。

「先吃哪个?」

「这个好看,我想先吃这个。」他指着樱花色的团子说道。

阿雅觉得自己像个母亲,或许任何一位抚养孩子的女性都会有这种感受。仅仅看着孩子吃着他喜欢的东西,心里就像被填满了般幸福。

一个团子下肚,他还想再吃,因为不给他差点就要拍起床单闹脾气了。

竹签一晃,不小心碰到了他的嘴唇。

「抱歉抱歉,弄疼了?.....」

样子很奇怪....阿雅的左手传来股颤动,顺着他的手迅速蔓延至全身。

他的嘴唇开始发白,牙齿开始打颤。

他的脑袋头向前探出。

呕呕呕呕呕——

在胃部涌动之前,黑龙转过脑袋,如水般的呕吐物几乎是擦着阿雅的护士服吐了出来。地上布满了呕吐物,之前的团子和再之前的点心也包含其中.....

「阿雅!把竹签扔了!!」哈利喊道。

阿雅当即把团子抛出门外。

呜呕——呜呕呕——

他干呕着,直到把胃里的水吐干净才停止。

胃液和消化物的恶臭混合着,但没人在意这刺鼻的味道。

黑龙用手背擦着眼角,反反复复地说着对不起,反反复复的....

「没事的、没事的!可能是这个太黏了,肠胃受不了...不要紧的,没事的....」

阿雅嘴上说着,脑子已经停止了运转。

几位医生拉开她,一边清扫着地板一边安慰着黑龙。

....

....

病房门外,房门已然合上,阿雅蹲在墙角。

「振作点阿雅,这不是你的错。」

「不....是我的错!竹签、创伤,我应该想到的,我们讨论过无数次什么话题不能说,什么事不能做!.....那个尖头!」

「振作点。足够了,我们已经尽力了....我也把关于精神障碍的所有病例和治疗手段写下了,之后交给他的叔叔——」

「但这样...是救不了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