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卜特连忙跟上。
「天才波,还记得我是谁吗?」黑龙手掌拨弄着大锁,噪声在狭窄的空间中折返。
「.....」
「既然能接受审讯,就代表你能正常说话不是吗。」
「.....」
「白费力气。不是说了吗,除了审讯,他不会开口的。」
黑龙听罢沉思着,让吉卜特把轮椅再拉进些——几乎是紧贴铁栏杆的距离。
「没想到你是让娜的哥哥。那时候我找到的照片不会是小时候的她吧。」
背对着身子坐在阴暗角落的让波肩头一颤,很快又恢复平静。
「我啊,一不小心得到了等同于部长大人的权力。明白什么意思吗。」
让波猛地转过头,灰色如抹布条的长发遮住了整张脸。
「就在刚才,审判书下来了,让娜要面对二十年的牢狱。她多少岁来着?好像是十八吧——」
「十九。大前天是她的生日。」
说话了....野人说话了!
吉卜特掏出记录本,决定记录对话的所有内容。
「是吗,你记得还挺清楚。二十年....等出狱了就成了三十九的老大妈。这可真可怜,女孩子的青春可是很宝贵的,呆在这个冰窖里吃着廉价的食物,肯定会变成个身材贫瘠满脸皱纹的大妈吧。」
灰抹布条一甩,只听咚的一声,让波整个人撞向铁格子。
粗壮的手臂越过铁栏一把拽住黑龙的衣领,慢慢将他往上抬。
吉卜特当即抽出警棍,猛然砸向让波的手腕。
力道很大,但对方没松手,他又上前一步,扣住伸出的手臂,用蛮力掰开来。
「你最好安份点野人!是想在牢里再蹲几年吗?」
黑龙整了整衣领:「真痛啊。我几天前还是个重症患者。」
让波抽出手,开始拿脑门敲着铁格子。
咚。咚。咚。
血液很快从额前冒出,血液如蛆虫般流过那张重度烧伤的脸,一时伤疤和血液竟无法区分。
「让我关多少年都行。一百年。两百年都行!把让娜放出去。她是被诺伦爸爸逼的!——」
「爸爸」,又是这个令人作呕的称呼。
诺伦为了让那些孩子起不了反抗之心,会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洗脑,从心理层面让他们清楚该听谁的话,该用什么称谓叫他,什么不能做,什么不能说。
显而易见的是,诺伦的洗脑很成功,他们在「小教室」经历的地狱光景,即便想回忆也有股带着恶意的力量阻挠他们。即便他们如此厌恶诺伦,他们的嘴还是会称呼他为「爸爸」。
吉卜特砸了下嘴,将轮椅拉后了一步。
「谁的罪谁来蹲,这点道理不懂吗,野人。」
让波的双臂仍然如同僵尸不断对着黑龙的位置抓着。
「如果你真的得到了这么大的权力....放让娜出去。她没有错!她的愿望只是吃饱饭,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她有权力享受自己的人生——」
这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个野人激动地说那么多,吉卜特边想边速记着。
「嗯。我是很同情她,但我差点被她害死也是事实。」
「那是诺伦爸爸的错,是那个该si....」让波的喉咙像是被什么扼住。「....给我判死刑也可以。放她出去。请。拜托了!」
「你的罪行离死刑可太远了,天才波。我确实有权限做到,不过为什么我要那么做?」
「你想要我做什么!」让波攥着铁格喊。
「这是什么意思。现在的你能做什么?你能给我带来什么收益?就算我成功互换了你和让娜的罪名,呆在牢里的你要二十年后报答恩情吗?」
「我知道你!你和那个花店的店长是同一个人。让娜她在你那工作过,你应该看得出来,她从小就是个胆小的孩子,害怕伤害别人也害怕自己受伤。」
「所以?」
「她的人生不该在牢里度过,只差一点她就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活着。只要我能完成那些制作任务,只要我一辈子呆在地下....只要诺伦爸爸还活着....」
「你想说正是因为诺伦死了,你们兄妹才会变成这样?」
「....我和爸爸约定过了!」
黑龙的声音冰冷发寒,就像从未和两兄妹见过般。
.....
让波还有未交代过的事情?
「野人,约定是什么?你在审讯中可没交代过这部分!」吉卜特抽出了棍棒。
「自由....她的自由....只要我完美的完成所有任务,她就能一直在地上安全的活着!」
这是个很重要的约定,对于人来说,这是努力的动机,这是生存的希望,这是他唯一的追求.....但对审讯员而言,这毫无意义。
吉卜特刚想开口就被黑龙拦下来了。
「我不觉得人和恶魔定下的约定有什么意义。听好了让波,我既不需要让娜,也不需要你。店里的帮工能替换的人选有的是。」
咚。
让波趴在地上,狠狠地磕了下头。
「帮帮她。」
「磕头有损你的尊严,同时不会给我创造价值。」
「嫁给你....」
「嗯?」
「我让妹妹嫁给你....她很可爱,以前就很可爱,现在一定更漂亮了...」
黑龙抿嘴一笑,任谁都能看出他脸上的轻蔑。
「是谁告诉你我打算结婚了。」
「.....」
吉卜特借着昏暗的光线看到了让波的脸,大张着嘴痴呆地望着,就连脸上的伤疤都开始扭曲。
啊。一张绝望万分的脸。
身旁的农场主才是一头恶魔,坐在轮椅上以玩笑的方式谈话着,随意的编造尚未下达的判决,明明清楚对方是无可奈何之下作出的退让。
用嫁人来换取自由?
让娜固然可爱,工作能力也不差,但叛徒就是叛徒,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你当时跟我说过,我会在地底腐烂致死。你也说过,你的同伴会给商会制造麻烦,所以早晚有一天我会从这里出去。你,你!....让我好好活下去,这就是你和你的同伴做的,毁了我们本来能拥有的一切!——」
「或许是我和贝里克毁了你们勉强维系住的平静生活。但这不代表我有帮你的义务。」
「......」
「我该出去了,吸多了这种潮湿空气对身体不好。不过我有个现在就像知道的问题。你回答的话,可能能让我心情好些。」
「心情...」
让波抬起脑袋,一张无比丑陋、泪痕满布的脸。
「诺伦在那个小教室,用你们当作试验品到底想弄清什么?」
「培训各种各样的技——」
「不,我没在问这个。我觉得你应该知道另一个答案——审讯员不需要的那个答案。」
让波突然恢复到平时的模样,死灰般平静。
「诺伦爸爸....一直在问神是否存在。」
.....
.....
从地下牢房出来,吉卜特思前想后,依然不理解野人和农场主间最后的问答有何意义。听起来不像暗语,更像那些宗教狂热者的愚蠢日常。
黑龙望着光亮的通道尽头,大口吸着空气。
吉卜特拿出红泥,要求黑龙在记录本上按下手印。
「什么意思?」
「你的所有言行仅代表你个人,不代表安保部。的证明。」
「你有毛病吧?」
「抱歉,农场主先生。我们就算是面对死刑犯也会保证自己的言行和事实一致,至少不会对着绝望的犯人张口就编个年数。」
「你比贝里克有趣不少。继续保持。」他配合地伸手按下红印。
「你问野人那些想做什么,让绝望之人更绝望并不有趣。」
「我可不是那么恶趣味的人....」黑龙摆了摆手。「原本以为他只是个愿意为妹妹放弃一切的蠢哥哥,结果也是抱有私心的。」
「私心?」
「看不出来吗?他不想从牢里出去。说起来这里的监牢氛围上和湖底工作室挺像。」
不想出来....地下野人不适应地上生活倒也有可能。
「这仅仅是你的猜测。」
「不完全是。他知道我有等同部长的权力后第一时间试图攻击我,你觉得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为了加重自己的罪行!
「但为什么要那么做?他一两年就能出去,甚至更短。」
「我又不是他肚里的蛔虫....不过原因也猜的出吧,长期远离社交再加上那张可怜的脸,能在地下保持说话能力独自生活六年已经能算作奇迹了。」
之后黑龙阅览了地下工作室的证物,那些职员们翻看了一遍就扔在一边的野人的私有物,他倒是看得很仔细。
一直到入夜时分,他才停下。
街灯亮起,和天穹之上的星空遥相呼应。
「嗯。明天再看望让娜应该也来得及。送我回去吧,一级部员。」
「我吉卜特不是你的保姆!....啧,真好奇等和贝里克前辈对峙的那天来了,你能不能像今天这样从容。」
吉卜特推着轮椅将黑龙送回了他叔叔布鲁林的小屋,理所当然谢绝了对方留宿的盛情邀请。
原则上辅佐官应该跟目标人物24小时贴在一起,但这点让吉卜特生理上作呕。
反正也当不了几天辅佐官,等那农场主见到贝里克前辈,他自然会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如果能调用到部里类似录音笔的高级设备,记录下来的信息一定能在庭审上帮前辈一把——
这不现实。
现在要做的是收集他的情报,寻找他的污点一举揭穿这个骗子,还前辈一个清白。
这天,吉卜特是睡在资料室的。
〇〇〇秋季十四日目
从总部调来的法官在清晨准时到达。
法官两侧的头发用发蜡打理成羊角型,和以前绘本中刻板的法官形象太过相像反而显得滑稽。
当日10时,于威尔工会分部的庭审厅召开了非公开庭审,同时下达了让娜让波两人的判决。
庭审开始前,吉卜特坐在部长的身旁,看着部长和商会会长如亲兄弟般握着手,畅谈有关部门内部的问题以及镇内的未来发展。
他的儿子因为贝里克前辈的行动受了重伤,又因为安保部的所作所为无法扩张势力,心里一定把部长视为必须根除的存在。
但那张老成的脸上挂着的是真诚的笑容.....商会会长那虚伪的对话听得吉卜特直作呕。
整个庭审过程毫无波澜,有头有脸的人物坐在后方,无疑是一种威慑力。
要说唯一的波澜,可能就是让波听到对让娜的处置后,差点没冲到庭审桌前给法官一拳。
原以为那位羊角头发的法官是个「公正」过头的迂腐家伙,结果证明他比想象中要有人情味。对于让波的愤怒行径极为宽容,并不打算加重他的刑法。
让波本人对一条条罪状供认不讳,且审讯期间极为配合,不过二十分钟他的判决就下达了——
依照「犯罪协助法」和「减刑法」等条例,判处犯人让波有期徒刑四个月(一年),缓刑十五日。出狱后剥夺为期一年的出行权,由威尔安保部支部代为监管。
至于叛徒让娜,她的判决就没那么快了。
虽然部长递交的材料中一再强调,有充足的证据证明让娜是因威胁而协助诺伦,且在地下水道中搭救了农场主黑龙和特级调查官贝里克,但有更多材料证明她本人所做之事对镇内乃至整个东南地区造成的可预见的危害。
简言之,她在事件最后固然可能有回头是岸、良心发现的倾向,但其伪装成安保部员偷偷给犯罪者汇报工会内部信息也是事实。
光从这点看,她就不能和让波的协助相提并论。
一个更直观的说法——让娜是诺伦的共犯。
吉卜特看到一种倾向,迟早会复刻在贝里克前辈身上的糟糕倾向。
贝里克和黑龙,作为唯二两个看到事件始末的证人的证言,法官并不打算作为影响判决的关键证词。
羊角法官赞扬了黑龙在事件中的功劳之大,同时又反复强调他是个局外人。如果非要给他一个归属的话,他应隶属于工会的农协。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法官一定觉得是贝里克前辈硬拉上黑龙造成之后的种种事态。
至于前辈的证言?哈。一个违规者的证词根本没多大可信度。
驳回。驳回。驳回。
这些对叛徒让娜有利的证词被一一驳回后,大幅减刑自然无处可谈。
更重要的一点是,让娜没有一丁点反抗的意思,在被告席上低着头用那没吃饭的软弱声音不断给着确认的回答。
吉卜特清楚就算在庭审中挣扎也毫无意义,但那种毫不反抗的姿态也让人有些豁达。罢了,一个叛徒而已,重要的是贝里克前辈的问题。
.....
「让娜犯公共危害罪、滥用职权罪、盗窃罪、非法调查罪等多项罪名,判处有期徒22年。
因符合减刑法第11条,酌情减刑两年,判决有期徒刑20年,剥夺公职权终身,出狱后剥夺为期五年的出行权,由由威尔安保部支部代为监管。此判决为终审判决——」
终审....以这句类似法官们传统的结束语为引,庭审宣告结束。
总部来的法官就不存在再申诉这一选择。对于这个存在贵族的世间来说,很多法令是毫无意义的。
虽然吉卜特认为这是叛徒应得的惩罚,但看到自己曾经的同僚带上镣铐凄惨的落幕,心里不免有些惋惜。
多少作出了些贡献的原职员,人生到此就结束了吧。对于女人来说,40岁带着前科出狱和死有什么区别。
吉卜特看着庭审厅顶上绚烂的吊灯有些茫然——
那真正的幕后黑手诺伦倒好,一死了之屁都不用承担。
那个不成器的卡尔·莫金丝也是,他的好父亲不知道花了多少钱动了多大关系,硬生生给他儿子伪造了个不在场证明。
——法官阁下再怎么公正,搬不上庭审台就毫无意义。
「可笑....」
顺带一提,威尔的商会早在之前就和诺伦撇清了关系,硬是将该事件跟几年前发生在偏僻小镇的命案联系起来,称当时的连环杀人犯杀害了副会长沃克,取代了对方的位置计划了此次事件。
商会会长的还亲自出面发表声明,为沃克的惨痛遭遇深表遗憾,深刻反思的同时将重新审查商会领导层人员,切实保障职员的人身安全。
之后的事就如顺着湍急河道漂流的小舟。
那起发生在偏远边郊的命案,其悬而未决的凶手是个患有严重精神疾病的疯子,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所以他们想怎么说、想怎么联系都行。
什么动机、什么目的,那种随意编造的模样就跟把狗屎加热了端到餐盘上精心装饰一番恶心。
情报,说到底还是情报,贝里克前辈一直是对的,决定胜负和执行正义的是信息的数量和精准度。
因为没有决定性的证据,所以部长只能选择退让。若是没有搅局的农场主在,前辈一定能挖出更多,这样部长就能一举拿下腐败的商会!
「混蛋农场主。」
〇
草草吃完午饭,吉卜特就带着新鲜的判决书前往圣地农场。
这位跟他叔叔有说有笑的农场主说了声谢谢,翻开了那两人的判决书。
没有吉卜特预想中的大吼大叫,也没有表情上的悲伤和惆怅。
他表现的就好像自己不曾认识让娜。但各方的证言都证明他和让娜的关系之亲密,光是能带着一起去庙会就很难说是普通关系了吧。
意外的绝情。
让人搞不懂,人们总说千人千面,但无论有多少面孔,个人总该有个人的面貌....然而从他人对他的印象和实际所见,这个农场主的性情就好像几人缝在一起般模糊不清。
「这个出行权是什么意思?」
「犯人不能从归属地出去。就这两个案例来说,就是他们不能出威尔镇。」
「这倒还好.....我看到让娜的判决里有缓刑一年。这是刑罚的暂缓执行对吧,然后呢,要进行一年的考察决定是否适用具体刑罚再作判决?」
这个男人竟然还读过刑法的具体条款?
要是问起威尔的本地人这些密密麻麻的条例,他们恐怕只会摇脑袋躲得远远的。当然这也是因为部长的治安管理做得太完美了。
「按缓刑法的条款,会在考察期里判断判断犯人是否符合某种条件,之后法官依照考察团的判断再作新的判决。」
「意外的完善吗,法律系统。所以让娜当庭释放了?」
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不过他似乎只熟悉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
「没有。缓刑只是个流程性质的说法,无论犯人缓刑几年,是何种罪行,庭审结束都会被关回牢里,按照判刑结果安心蹲在牢里。」
「啥?喂喂,判决可是明明白白写着的缓刑一年。」黑龙指着判决书颇为激动。「你看看这里!条例不是也写明了处置方案吗。」
「没有必要。」
「必要?」
「就跟法官会在判决最后说上一句『这是终审判决』一样,缓刑不过是丰富判决书的装饰物,至少我没看到有何意义。」
「你在开玩笑吧,一级部员。」
「第一,并非所有人都能胜任考察团的职位。第二,没人能保证犯人在缓刑期间不造成恶性行为。第三,考察和监视都需要人力,在罪犯身上花费更多力气是一种浪费。简单来说,丢牢里是最简单方便控制犯人的手段。」
.....
黑龙快速翻阅着判决详情,从前往后、从后往前——
他沉思了许久。
真没想到他没反驳,明明心里准备了百种呛他的话。
「你说的这三点是你对这种处理的分析?」
「我只能说在一定程度上,工会成员对这点是共知的。」
「不明所以的法律....让娜知道这件事?」
「法官的声线很雄厚,想必她听得很清楚。哦。如果你是说缓刑的问题的话,她身为工会的一员当然知道。」
轮椅上的黑龙皱起眉头,留下了判决书,要求吉卜特在下午三四点的时候再接他去工会。
吉卜特答应了,毫无负担。
或许这个滑头滑脑的说谎精在盘算什么,但判决书已下,不存在任何逆转的可能性。
回到工会,吉卜特再次要求探望贝里克,第14次申请很快就被拒绝了。
每日一次申请、每日一次的拒绝,虽然吉卜特不愿承认,但如黑龙所说,贝里克前辈的确不打算接见任何人。
他交代了全部,认清了罪行,所以他不接受亲属朋友同事的探访也是他的基本权力。
直到今日,和前辈有关的材料还在累加,所以法官没有当即作出判决。
但快了,很快。法官不会在分部逗留太久,一直是这样。
多少年的牢狱?十年?不。从现在的情况判断,恐怕得15年以上。
果然农场主的证词很重要,如果能把他本人请过来....不够,要让他在证人席认清自己的罪孽,必须让他拿走所有不属于前辈的罪行,前辈才能得到救赎.....
因而必须了解的地下水道事件的全貌,了解那个部长封锁了的真相。
吉卜特一个直拳砸向墙壁。做不到,那个狡猾的农场主只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奔走,让他主动脱下英雄的帽子认清罪行?
他恨,恨自己没有前辈那般优秀的能力,挖不出更多有用的信息帮助他所崇拜的人。
〇
吉卜特在焦虑中如约将黑龙接到了工会。
狡猾的农场主仍在盘算什么,这点吉卜特知道,但他没想到会那么妙。
吉卜特靠在墙角听着黑龙口中冒出的糖衣炮弹,突然生出畏惧之意。
这个极具说服力的方案仅仅花费了他三个小时?区区三个小时他就能让所有故事的结局如他所愿?
「我认为这个没有先例的方案应当驳回,部长阁下。」
吉卜特没忍住,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但得到的回应,是沉默。
部长在认为一个方案或者计划不行时会当即给出驳回的答复,但当他沉默,就意味着方案本身至少是可行的。
沉默的时间很长,意味着胜利女神的天平在朝黑龙那头不断倾斜。
......
「可取。前提是一切都如你所说。」部长最终给出了答复。
黑龙提出的方案(对他来说简直不能再好的神奇计划)被采纳了。
该死,不能让他那么顺利!
还有机会,这个方案可不是他一人就能操作的。
吉卜特推着轮椅前往地下监狱,看到黑龙的嘴角微微上扬。
「你说服不了那两人。就算能,还有无数个麻烦等着你,比如说法官那头。」
「和法官何干?」
「走着瞧吧,工会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你不是想救贝里克吗?这可是可喜可贺的第一步。」
「胡扯!你这小人,这是在救前辈?你满脑子都想着自己如何获益吧!」
他看向吉卜特,露出微笑,这种游刃有余的沉默让吉卜特烦躁不已。
狡猾的农场主的第一站依然是地下一层让波的牢房。
他将轮椅停到让波的手臂刚好碰不到的距离,露出副贱兮兮的表情。
「一天不见,你看起来更憔悴了,天才波。」
「我和你没有任何可聊的。」让波背对着曲腿坐着。
「我是来恭喜你的,一年就能出来可是大好事~不过让娜的判决就有点遗憾了,二十年一直呆在这种牢房里人会疯掉的吧。」
.....
「我今天心情不错,可以让你和让娜见一面,你也好传授下在孤独中不发疯的心得?」
彭。
锁链与石壁碰撞,随后绷紧发出刺耳的响声。让波的双腿不断发力,理所当然挣脱不开脚踝上的镣铐。
「你这个冷血动物!我听到你的书面证言了,你一点都不算偏袒她....一点都不!你难道一点都看不出来吗。
二十年...她一定撑不到二十年就会....那种孤独,在阴暗的角落听着滴水...潮湿的墙壁...见不到日光,看着伸手就能碰到的天花板....那种感觉没有人能忍受——」
吉卜特的手放在警棍,准备让大吼大叫的犯人安分点,黑龙的手按住了警棍。
「昨天判决下来什么的全是你的谎言!骗子....!你和你的同伴不去惹商会就什么都不会发生。我会在地下腐烂,但她能在地上沐浴阳光...一直!永远。只差一步,她只要再帮诺伦爸爸一个小忙就能得到自由!全是你的错....!明明什么都不干,明明很快....——」
让波抱着脑袋,手指如钩用力挠着头皮。
「我的错?」
黑龙窃笑着,随后放肆的大笑起来。
「我们换个设想吧。如果你能杀了诺伦,什么都不会发生。一定有机会的吧,啊?说说看啊,在那个小教室接受诺伦的指导,机会是有的。天才波,既然你那么为了妹妹着想,为什么不早点把罪魁祸首处理掉?」
「你根本不明白诺伦的恐怖.....小教室,一开始有三十五个孩子....最后、到最后只剩下我和让娜!!!!」
镣铐上渗出血来。
「那可真是残酷。我赢了,从结果上来说我赢了诺伦,他的计划、他的抱负全部因为我破灭了。」
「那只是因为你运气好!」
那张布满火伤的脸抬了起来,早已治愈的伤疤被抓破,血痂中再次冒出血液。
即便如此,黑龙仍不打算收嘴。
「让波啊,等一年后出狱你该怎么办?」
「不用你操心。伪善者。」
「嗯~这应该算不上伪善,只是闲来无事而已。你这种脸出去了之后会被人接纳吗?孩子们看到会哭出来的吧。」
「闭嘴。」
「你的妹妹看到这张丑陋的脸,会心甘情愿的跟你拥抱吗?你跟在别人屁股后面说着我是受害者,到底能博得多少人的同情?从这个温馨可爱的牢房里出去,你到底还能做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