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14日目
「陌生的白色天花板....」
在说出这样的名台词后我仍然对自己身处何方毫无头绪。
脑袋似是有人从里面拉扯,不用双手按住随时都会炸裂开来。我踢开被褥,望着简约的房间内装,与十几日之前所见的画面如出一辙——这是鲁叔的家。
抱着半身高的啤酒桶狂欢、脱光了衣服将桌子当作篝火跳桑巴、站在屋顶对着城堡的方向高声呐喊.....这些记忆碎片一瞬拼接起来。
我瞪大了眼,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是从床上爬起来的。
「喂——鲁叔!」
踹开房门便看到鲁叔光着膀子,穿上腿毛大衣的双腿架在沙发的一侧,整个人四脚朝天的躺在地上。怀中还有若干个啤酒瓶,打着呼噜嘀嘀咕咕的。
鲁叔把我扛到床上......是不可能的。
一个近乎疯狂的人竟会自己爬回床上盖上被褥,这也是某种奇迹。
「鲁叔,早·上·了·呦鲁叔!——」
我拍了拍叔那比猪皮还厚的脸颊,得到的只有肥肉独有的回弹感。我抬起的左脚一时放心,叹了口气决心将熟睡的鲁叔抬回床上。
啊呜....好重.....哈哈...被这样的肚皮压还能活着,洛克叔可真是个彪悍的男人。
细密的汗珠在阳光的映照下闪闪发光。鲁叔的身子卡在桌子家和沙发中间,如同无法唤醒的卡比兽,带胡渣的老年卡比。
「可别怪我哦,叔。你这个年纪在地板上再躺一天绝对会得风湿的!」
我扭动着手腕和脚踝,将不协调的身体调整至最佳状态。手臂收紧至胸前,然后用全身的体重将肘部对准鲁叔的肚皮!
噗扭——
布丁的音效透过手肘传来,与地板的距离再次拉远,那凹陷的肚皮下一秒弹起,将我整个人带飞出去。
从结果来说,我被鲁叔的肚皮弹飞了。这已经不是人类所能拥有的身体,而是某种宝具。
「这样如何?」
单手捂住鲁叔的嘴,又找来两纸团塞入他的鼻中。
「库....呼哇。喔——黑龙啊....早上好...」
「卡比兽终于醒了。」
「俺的头好痛....」
「这是狂欢之后应得的报应。」
同样摇摇晃晃的我还是坚强地做了两份早餐,面包加色拉,相当西式的简易早餐。我和鲁叔对坐在餐桌前,像是绝症患者郁郁寡欢的。
「果然这种狂欢应该节制....仅仅是晚睡就让我浪费了一小时的种田时间。」
「晚一个小时田里的作物也不会死的。不过生活规律对农场主来说是必要的。俺的身子也不像年轻时怎么耐抗了。」
不不,您的肚皮绝对比年轻时厉害百倍。
「这好像是我们第一次面对面吃早餐吧。」
「早上就能见到你小子确实稀奇。这早餐是不是太简单了?」
「鲁叔你家里的食材还不是田里的作物多呢,能有面包就该谢天谢地了。」
「啊哈哈,嘛....平常俺都是一个人去外面吃...」
「自己做才是最实惠的,不是我自夸,料理制作是我擅长的领域!」
我在厨房开着龙头洗着碗。
「我得回趟农场,作物需要照料。」
「作物很重要。那下午呢?」
「嘶——下午有约了,所以应该要出去一趟。」
「有约了。毕竟是年轻人,明白了~那俺就去隔壁镇子找老师醒醒酒吧。」
「隔壁镇?」
「小子,快八点了不要紧吗。」
「诶!怎么快,那我先出去了,今天还有不少事有做。」
如果只是回到农场照料作物的话,我无需奔跑,哪怕再晚上一小时也来得及。
但我有着着急回去的理由,那份极秘鱼料理菜谱现在仍躺在收纳箱的一角。
连菜谱都没看过一次的我很快就要跑到城堡元气满满的制作料理?........我到底是有多自信,这已经到了自负的程度。
即便如此我还是不愿拆开菜谱的封装,是该说原则,还是执念......总之,我在这种无关紧要的细节上格外顽固。
参加乐团表演却没练习过相关曲目、站在撑杆跳的起跑线前却从未摸过撑杆,身处这般异常的状况下,我并未感到焦虑。因为是料理,是食材与技巧的调和物,总会有办法的,我对自己说道。
那我有是何故在奔跑?这是另一个顽固的表现,我想用自己钓的鱼亲手制作料理。
「我,是在跟自己过不去啊。」
高达两次的经验者,实际只钓上来三条沙丁鱼。偏偏究极的鱼料理必然需要多种多样的鱼亦或是高品质的鱼。客观考虑,完成我过于超前的设想只有借助神明的力量。
「如果有钓鱼之神在看着我的话,请务必在这半天不到的时间里借给我力量。」
我双手合十对着不知是否存在的神祈愿着。
同样是田地后方的圣地河支流,我站在原有位置更下游的地方。后背抵在光滑的石壁上,双脚的站立空间极为狭窄,为的就是将这自然形成的小水潭利用起来。
「鱼饵还剩25个...」
如果没有白白浪费,这么多足够了。
感知到钓鱼之神的祝福的我学着当时雪梨小姐的模样甩出了铅坠。归于平静的小潭和不断荡漾水纹的吾心,比上耐得住性子的游戏开始了。
「.....上来了!!又是你吗,沙丁鱼老弟。」
我郁闷的将沙丁鱼丢进水桶中。十分钟不到就钓到一条,从这个角度而言不是势头慢慢吗~
Forty minutes later .....
沙丁鱼。
沙丁鱼!
还是沙丁鱼。
呀,竟然还有指甲盖大小的虾米,真是太走运了...个鬼啊。
请让我从结论说起,钓鱼之神是绝对存在的,因为这一个小时不到的时间,我钓取的量远超前两次。但是我想要钓的是青鱼草鱼那种有点个头的家伙!
这么多小鱼是准备让我做沙丁鱼罐头、虾米串烧吗!
……
……
……
原来钓鱼也能让人感到绝望。
「啊——来了!这不同以往的力道————」
现在我有种强烈的预感,只要以快抬慢收的节奏,从水中跃起的一定是条长度过半米的好家伙!
那条半透明色的大家伙跃出水面,如同长出了羽翼,鱼头对向天空,鱼尾还甩着水珠,无视物理的向太阳飞去。
那银白色的透明丝线从它的嘴前落下......静静地飘在水面之上。
「把我的鱼还回来啊!!!!」
从河岸飞奔过去的我的身影,如同「穿越时空的少女」。
不过我追寻的目标是天上那条!
用灌篮的姿势单手扣下鱼身,粘滑的身子下一秒就要从怀中脱出!我的双手在它奔向自由的瞬间,顺势露它进怀,用身体挡住了最后的逃脱路线。
「太好哇啊阿啊——」
声音在耳边咕噜咕噜的闷响,视野充斥着圣地河清澈污垢的水底倒影。
坠入水中时所见的青蓝色光芒,现在在水面的上方成了巨大的光点,不管告诫我自己在陷落....
只有这怀里的鱼不能放手....水中是它的乐园,不是我的....是吗,我要死了吗.....明明.....
「噗啊——咳咳....这么浅的水死个毛。」
获得青豆鱼*1
「抓、抓到了!我!徒手不也能抓到吗哈哈!!」
徒手摸鱼大师黑龙,真是有够逊的,我已经充分理解自己没有钓鱼的才能了。
干燥的泥土吸收着掉落的水滴,和那天一样.......
五小一大,还有两只可爱虾米?先把这次的战利品带回去。
远处传来喧闹声。
「没想到洛克师傅会亲自翻修这种屋子啊.......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吧。」
「谁知道呢,心血来潮吧,对这个农场还是有点感情的。赶紧干活,别摸鱼了。」
我听到摸鱼二字一惊,明明知道不是对着我说的,还是下意识勾起了身子。
来到小屋前的空地。
「怠惰的农场主,怎么浑身都是水啊?」
「请叫我勤勉的农场主,先生!我啊,是为了钓条鱼不小心载进河里了。」
「钓鱼王子已经开始为了下届钓鱼大赛做准备了?」
「那是什么鬼称号!反正是鲁叔随便起的,麻烦你们不要跟风念叨。总之我没那个打算....感觉今天人又变多了?」
「威尔镇下着雨呢,部份工作暂时延期。所以就让弗农也来了,给你介绍下,沃尔是我门下最出色的弟子,现在不少事都是他操办的。」
名叫弗农的男人腼腆的搔着头。
「没有的事,和师傅比我还是差的远了。你好黑龙先生!」
弗农在蓝色制服上擦了下自己的手,又把手停在我身前。
「幸会幸会。我名叫黑龙。」我头痛地转向自己的小屋。「和昨天比,屋子又不一样了...」
「好起来了对吧。拆得差不多了才是真正的开始。我们现在正要吃饭,你要不要一起。」
「大叔你叫我一起吃饭还真是难得。不过我等下就得出发,不好意思哦。」
「看不出来一个新人还挺忙的。」
「因为我是个勤勉的农场主。」
虽然之后干的事和农场主没有半毛钱关系。
「喂!你们两个也一起来吃饭,上午的活就先干到这———」
洛克叔招呼着几人,刚才还在日光下流汗的四位现在席地而坐,在树荫下享受着午餐。
「我家老婆做的饭不怎么好,你们将就着吃吧。」
「没有的事。比饭馆里的还好吃,师傅!」
「很美味!」「美味。」
.....竟然将爱妻便当分给员工吃,没想到洛克叔对自家的员工这么好。
步入只剩断壁残垣的小屋,各种标示和细线遍布其中。
地上散落的平面规划图让我对重生后的小屋更为期待,大叔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干起活来可是一点不马虎。我捡到大便宜了?
收纳箱咯应该有套全新的农场套......有了。雪梨的蓝色钓竿、料理食谱,这样所有东西都收集齐全。在青豆鱼钓上来的瞬间,散乱的拼图就成了完整的画面。
嗅嗅。
要不用野花搓揉点香气出来?
「我三年前接的最后一个活是个十年没住人的鬼屋的翻修.......就是那种晚上总是传出女鬼惨叫的屋子。附近的木匠屋一个都不敢接,但我洛克是什么人,当然是不怕的——」
「我是不信鬼怪的,但为了赶工期,一直和弗农赶到晚上。就在那时,照明灯哐当医生碎了!『米饭还是面包』、『米饭还是面包』的叫着,弗农嘴里啃着面包,我嘴里塞着饭团——」
惊。
为啥要在吃饭的时候讲鬼故事!围在洛克叔身旁的三人,筷子悬在半空,还有一个腮帮子塞得满满当当愣是不敢咽下去。
........
........
明明是日光充足的白天,却有种晚上一群人围着跟蜡烛讲鬼故事的错觉
「轻轻的、轻轻的脚步声传来——咯吱咯吱的从一楼走到二楼。那女鬼嘴里还念叨着『米饭还是面包』。我和弗农没敢动,然后周围的建材和木墙开始摇晃。我当机立断喊了句『面包』,然后——」
「呜哇!弗农撞破修好的窗户直接跳了出去!哈哈哈哈,有够好玩的吧。」
「情理之中.....」
「.....意想不到。」
「从我的角度而言这不好玩,师傅。」
我收回洛克叔对员工好这句话。
「顺便一提,女鬼的真身是拖了三只小猫的母猫!」
「什么嘛!」我惊呼。
「哈哈哈哈哈~黑龙,你也被我的鬼故事吓住了?」
「怎么可能。」
您的尖叫和笑声比鬼故事可怕多了。
「算了算了。」我拍了下额头。「翻修费我今天就给你吧……」
「可以啊 ,不过翻修费明天工作结束了再给也来得及——」
「就今天吧,早晚都要给你的,放着也不会变多。」
钱袋对碰。但交易迟迟未完成。
「黑龙你小子嘴上说要给,钱可是一分没到我这啊。是男人就麻利点。」
「那也没办法嘛....整整4000r,我又不是偷来、抢来的....给你了、给你了!」
「收到了,穷小子。」
这种钱袋空瘪的通畅感,绝妙。
放空我的脑子,别想这件事了!怎么都要付钱的!
全力冲进城堡吧,抱着用我的料理感化世界的重新上吧。
熟悉的十字路口没有看门黑狗的身形;笔直的大路仍被高耸的树木守护;结实的铁门此时为我打开——
越过大门的瞬间,心脏开始躁动不安,每一次鼓动都直击鼓膜,脑子里充斥着杂乱的想法和不规律的鼓点。
「呜.......!果然出现了。」我机警地看向身后。
「又见面了,黑龙先生。近日过得如何?」
像是将那日的老管家硬生搬过来,在我眼里,那管家服的褶皱都是没有变的。
「托您的福,还好......」
「黑龙先生不用如此拘谨,老夫也不是什么魔鬼,终究只是一个普·通的管家。大小姐等候多时,就由老夫来带您前去吧。」
「雪梨小姐在等我吗。嗯嗯,原来如此。」
老管家面露笑容,恭敬地拉开一道道木门,始终在我的右侧保持着两米的距离引路。这个巨大的迷宫城堡,放我一人的话我有自信不管走几次都能迷路。
「上年纪了就喜欢自言自语,接下来也是老朽的恶习,请黑龙先生多有谅解。」
你这犀利的眼神分明在警告我:这是说给你听的,给我洗干净耳朵一字不差的听进去...
「老夫年轻时也是个追求冒险的热血男儿,索性也有些本事。人生最大的荣耀就是曾与友人一同狩猎了一头成年黑熊。虽说用尽各种方法将黑熊打得半残,可终究还是没让他倒下——几十年来这画面从未淡去,那黑熊追着老夫和友人而来,剑也好弓也好毫无作用。最后只有依靠自己的身体,情急之下,老朽用这只手把黑熊的熊心掏出来了!」
「.........这个是骗人的吧?」
「老朽自言自语而已,不过这手上的功夫还是在的——」
咔嚓。结合紧密的木板断裂开来,近五厘米的柜面出现一个洞。老管家苍老的手从柜中伸出。
毫发无损。
「无需担心,这是需要替换的残次品。」
我担心的不是被你戳穿的柜子!
「到了。黑龙先生,请在这三楼的大厅等候。」
「........」
「上次临别时老朽说的话您还记得吧。希望黑龙先生不会成为需要替换的残次品。」
这!这是赤果果的威胁!啊哈,人呢??
老管家人呢,凭空消失了。
站在三楼的侯客大厅惴惴不安,这关于华丽的装饰让我找不到落脚点,自然也就不愿坐下来。为漏风漏水的小屋发愁的我和日日住在梦幻城堡中的雪梨小姐,如此不平衡的两人竟然能相见真是神奇。
「油画的数量都足够开展览了吧。」
手指好奇的蹭了蹭油画,颜料的笔触感通过指尖很好的传达过来。不是简单的复制品,而是确确实实的真迹。虽然不一定出自大艺术家之手,但足以证明城堡中的人过着骄奢淫逸的生活(误)。
按照揭秘游戏,这些油画的背面极有可能藏着宝箱的钥匙!稍微拿下来看看。
「咳咳——」
「雪雪梨小姐!那个、哈哈哈~呀,油画真好,这种爽快明朗的笔触很好。」
......迅速地将画框放回。
「抱歉。是我手贱了。」
雪梨小姐没出声,冰冷的表情看不出情愫。
她走在前方,我跟在其后,立柱和彩绘玻璃在身旁轮番掠过。当这近乎无尽的长廊停下时,更为宽敞的空间浮现眼前。
半开放式的厨房?融合了客厅、厨房、休息区等一系列功能区域的空间没有传统意义上的门,下陷式的结构拉开了地板与穹顶的距离。
这种眼前一亮的开阔感或许就是来源于此。
雪梨小姐坐在沙发上,柔软的身子陷入其中。
今天穿的好像是居家服,浅粉色的纱质面料,似睡衣又似乎不是。美人果然穿什么都是美人?
「然后呢。黑龙先!生!今天过来有什么事。」
在先生这两个字上格外用力,不想这么称呼就别说啊。
我看着雪梨小姐抓来个猫咪玩偶,双手抱着,歪着脑袋顶着我。
「如信上所说,今天是为了表达歉意前来制作料理....还有...对对!这个钓竿,因为情况紧急您没拿走,所以鄙人代为保管今日特意前来归还....」
「讨厌。」
「诶?」
「您的说话方式和很讨厌,请您用正常的方式和我对话。」
「...你那边不也在用奇怪的说话方式讲话嘛。」
她一怔,面色阴沉的看着我。
「哼。」
「鄙人...我明白了!恭敬不如从命,总之先把这个钓竿物归原主。」
我将钓竿递了过去。她的视线停留在根部的裂缝上。
「完全报废了。都坏成这样了哪怕不会钓鱼的人也能理解这个是·完·全·不·能·用·的。」她湛蓝色的眼瞳似是要看穿我。「你不会是以这个为借口要来这吧。」
这也太敏锐了。
「我明说了吧,雪梨小姐。归还鱼竿只是为了拜访城堡的借口。此行的目的还是为了见你。」
「......」
「我的意思是是解开误会、道歉之类的,毕竟发生了很多事哈哈哈....」
「废废话....我知道。」
雪梨小姐将整张脸埋进玩偶里。
「那开始吧,你的什么道歉之类的?先说好,我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我想想,给你十分钟。」
那是你随便决定的时限吧,其实很闲对吧。
「接下里我要说比较重要的事!」
雪梨小姐又把头从玩偶前探了出来。
「你应该也听说了,钓鱼大赛的冠军得主是我。我并非窃取别人劳动成果的小人,这也是基于一系列的意外。那天我将雪梨小姐钓得得鱼带回,还没来得及解释水桶就贴上了我的标签,然后莫名其妙的就成了大赛冠军。」
我挠了挠头,有些烦躁。
「如果雪梨小姐没有因为我的原因中途退场的话,优胜一定是你的,所以雪梨小姐有把事实公布于众的权利,但出于面子之类的考量,我这边还是恳请您不要说出去。」
「我没有参加大赛哦。」
「至于奖金和附带的.......嗯?」
「所以说我没有参加大赛。耳背的话请尽早去诊所检查。」
「但是雪梨小姐那天确实带着钓竿来钓鱼,还钓了满满两桶哦。而我只收获了一条沙丁鱼。」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我患上了严重的幻视。
「你不用知道了。反正...反正你要觉得没问题的话,我这边也没问题,钓鱼王子。」
「等等...!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个超羞耻的称号。」
「大家不都这么叫嘛。新人农场主,圣地之星,新世代的钓鱼王子之类的。帅气的王子实际上只能钓起来沙丁鱼~」
她将猫咪玩偶放在身前,欣喜地说这。
「我要生气了!那个是鲁叔不负责任的宣传.....算了,然后呢,没有参加大赛是怎么回事,可别告诉我你还有个双胞胎妹妹。」
「一定要说?」
「如果你不希望城堡里有个赖着不走的冤魂的话——」
「那是.......其实是我偷偷拿了两个桶啦。我没有报名大赛,只是那天特别想钓鱼,但是一个人又有点冷清,所以在拉起的变线旁边....之后你就过来了!」
最后一句话怨气特别重。
「但是没有雪梨小姐的水桶,奖金和菜谱我都不可能拿到的。奖金虽然不能现在就还给你,但是以后一定会给————」
我从包里掏出「极秘鱼料理菜谱」摆在茶几上。
「不用了。谢谢。」
「请务必收下,奖金我会尽快归还。」
「所以说不用了,贵族是不能参加那种活动的!木鱼脑袋。」
我如梦初醒般的呆滞地望着雪梨小姐。那日与兰姨的对话像是收集起来的沙子再次聚拢在掌心。
无论如何包装、出于何种情境,我与眼前这位的身份仍然是平民和贵族。
「是我考虑不周。」
「你能理解就好。我也不是为了那个钓鱼的。」她轻轻捶打着猫咪玩偶。「然后呢,这个看着像画册一样的是什么?」
「我反复重复过几遍,这是菜谱。」
「....你你你以为我会认真听你的话嘛!什么嘛,明明就是黑龙先生单方面,对我做了过分的事。现在却一副上位者的样子摆弄姿态。如果您没有好好交流的意愿,请立马出去,城堡的主人不欢迎你。」
这又是踩到哪颗地雷?要是以被赶出去的状态离开城堡,怕是要遭受老管家的手刀洗礼....
「我不就是语气稍微重了点。」
「那就请用柔和的语气把之前的话重复一遍。」
「如雪梨小姐所见~这是个尚未开封的究极鱼料理的菜谱~作为冠军的副奖落到了我手中~」
她满意地点了下头,摇了下猫咪玩偶的爪子。
......
「然后这个究极鱼料理是什么?」她的眼中闪着好奇的星光。
「不是说了未开封吗。」
「嗯哼!」
「菜谱的开封就交给雪梨小姐~」
雪梨小姐满意地拆开菜谱的塑料膜。
这个以指节厚的菜谱采用硬质封面,四角用牛皮和硬角框包裹。从这一个文字也不愿添加的封面就能看出这玩意不一般。
「不愧是极秘。」
「好厉害的样子.......」
她手指点在菜谱上,没有翻开的意思。
「信上提到黑龙先生要制作这道料理。真的会做吗?」
「哼哼。那可是相当会。我可是抱着靠这道料理顺势将之前的种种一笔勾销的。」
「除非有精灵的祝福,不然黑龙先生对我造成的伤害是没法靠一道料理磨灭的。」
「我这边拖你所赐,也受了相当的伤害.......我闭嘴,所以别用那种视线盯着我。总之,借用下厨房?」
试着用征求同意的口吻对着雪梨小姐说。她抱着猫咪玩偶,顿了一会,突然想开了似的点了下头。
「如果味道不好就把你赶走。」
「如果味道好就一笔购销,全部。」
轻易的达成了共识,是因为对方坚信我做不出能让她满意的料理。如此一来,我的一切希望都赌在这菜谱所说的究极料理上。
那么自己的家庭料理水平能走多远呢?
我卷起袖子,面向厨房。器具齐全,不如说产能过剩,这样就没法抱怨物质条件不足了。
那么就让我见识下传说中的究极鱼料理的尊容!
翻开硬皮菜谱的第一页我便被镇住了,通体发黑的纸张上有着星空般梦幻色彩的四个字,我想这就是菜名,其名为「仰望星空」。
从字体右上角滑向右下角的闪光正是掠过夜空的流星,此时穿过「仰望星空」四字更让人倾佩其对细节的讲究。
不亏是究极的鱼料理菜谱,竟然能让菜名有这等意境。仰望星空!仅四字就带动我的大脑120%的想象。
「赶快看下一页。」雪梨小姐催促道。
第二页一反第一页全黑作底的样式,白底上干干净净的写着几栏粗字:食材一览、配料一览、食材准备以及Tips。
原来如此,并未拘泥于究极的形式,而是充分考虑到菜谱的实用性。简单明了、遵从传统的说明,料理人不会因此而手忙脚乱。无论哪个角落都体现着撰写者的良苦用心。手中的菜谱比刚才还要沉重,这是心意的重量。
我的手微微颤抖,我能明白——这种异样的情绪源自对未知的好奇!
『食材一览:木鲈鱼一条、土鲫鱼一条、花雕鱼一条、青头鱼一条、白鲢鱼一条』
主料的鱼足有五条之多,但将这些特性不同的主料整合在一起是件难事。
『配料一览:盐、胡椒、葱末适量。香菜末适量。鸡蛋适量。纯面粉适量。发酵粉适量。熟成培根适量。迷迭香、薄荷叶适量。』
嗯咳。适量的部分是不是有点多?
这适量是对料理人的检验,没有一定经验的新手来制作究极料理?那才是荒唐。很好,凭我多年的经验定要制作完成。
不好不好,差点把『Tips』漏掉了。
『Tips:纯面粉选用精筋面更加。鸡蛋的选用以日光鸡蛋为上选。主料的五条鱼品质在三星即可。』
有没有搞错,鱼还有星级,我这可是屁都看不到。
「额头上冒了很多汗哦。不要紧吗?」雪梨小姐凑到一旁说道。
「我发现你的性格很坏诶,天使一样的形象完全崩塌了。」
「您的叔叔为您营造的正经且勤快的形象也完全崩塌了。」
「....下一页。」
「嗯。」
映入眼帘的是:『准备工作』和『料理方法』两个步骤。
『准备工作:将适量面粉揉成面团,面团微微粘手为最佳。分两份放置一旁备用。准备好大碗份鸡蛋液以及适量熟鸡蛋,熟成培根适量切小片装碗备用......其他配料一览备好放置一旁备用。』
我快速扫过,终于到了最终环节。这个菜谱真的没问题吧。
「哈。哈。哈。最后一步了。」
「加油~」
「啧。」
『料理方法:食材一栏中的五种主料洗净后切下鱼头。注意要使用刀锋锐利的菜刀,快准狠将鱼头连同连接部位一同切下。』
「........厉害啊。」
鱼头料理是吗,相当的独特。
『切下鱼头后常规处理放在清水中备用。将一份面团摊开在足以容纳主料的容器中;另一份面团摊出同样大小放置备用。
五个鱼头以五行的阵法嵌入容器面团中,土位放置土鲫鱼;火位放置花雕鱼;木位放置木鲈鱼......鱼头从内向外以大合之势环绕拜访。』
炼金术....!?
不,究极的鱼料理肯定不可能跟普通料理一样的,这之中可能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对,一定是这样的。
『!!接下来的步骤将直接影响料理品质。以自然之心将灵魂注入鱼头,在鱼嘴中塞入胡椒、薄荷叶、迷迭香。捏取粗盐适量从手肘处灌入鱼嘴,灌入过程要饱含怜悯之心、敬畏之心。双眼鱼鱼头对视,进而产生共鸣....』
『将容器放入烤箱中低火烧制20分钟,在置于底部的面团均匀涂抹鸡蛋液,另一份面团如法炮制。分别置入烤箱大火烤制10分钟。取出后将切片培根、葱末、香菜末和切片熟鸡蛋撒在微微发硬的面团。再次置入烤箱内大火烤制30分钟。』
「别用这么温柔的眼神看着我。」
「我在等待您的一笔勾销。」
『评判料理的标准:耗费几代人的心血总结出的究极料理法,即便是完全按照菜谱的做法料理也很难达到究极的境界。需要料理人在每一次料理中与食材进行心灵上的碰撞,体会人与自然间的联系,进而实现逐步精进达到天人合一之境。
烤制后的鱼头仍应保持仰望星空的姿态,鱼嘴微动尚未放弃生存的本能为此料理登堂入室之征。』
『以下为料理效果图』
啊啊——从图里都能感觉到满满的怨念!惨白的预演似是在转动.......
啪。
用力的合上菜谱。
「鬼才会做这种鬼玩意!!!」
「不做了?」
雪梨小姐不知何时坐回了沙发,百无聊赖的看着我。
「不是......会做的、会做的。绝对会做出一笔勾销的料理。」
「期待中~」
究极料理,某种角度确实是究极的致死料理.....
还是把这本菜谱封印起来吧....恩,就这样做吧。
问题是接下来我该做道什么样的菜满足她挑剔的嘴?
该死的女人,虽然我确实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擅自把她当作享受跟踪的变态、把她认真思考的告白回复当作打击报复、间接迫害她落水错失河之主之类的.....
我不是人啊!
「雪梨小姐有什么喜欢的料理吗?」
「究极料理~」
「你啊...!我...好吧,那换个问题,最喜欢的鱼是什么?」
「河之主。」
现在提到这个!?
「河之主没钓上来我确实得负责,但是最后你没有出力也是事实。」
「是你在我脖子上旁边呼气....」声音渐渐变小了。「总之!是你的错。」
「是是是。」
她望着我不知在想什么,突然别过了脸。
「骗你的,钓圣地的河之主没有十几个人轮换根本钓不上来。能僵持这么久已经很了不起了。但是这不是在夸你,如果你有一抵二十的力量,是有可能钓上来的。而且你害得我落水也是事实.....还有最后那句话....别以为说了那种话能轻易地圆回来。」
「可爱可是我的真心话。」
「你再说?」
「万分抱歉。」
没了这菜谱,我根本没啥好选的。能最大限度的表达出鱼的料理,自古至今未有一物——鱼汤。
很无聊的结论对吧。
但是啊,海洋生物和水的结合度是最高的!
「薄荷叶也有啊,这个是姜吗...味道好像有点怪.....连豆腐都有啊。」
虎头蛇尾说得正是在下。
快醒醒,我可是赌上我的未来的,不尽快封住雪梨小姐的嘴,哪天「社会性死亡」的炸弹就会将我送去抵御。
将青豆鱼洗净去鳞再去掉内脏——
「这个,可是靠我自己的力量钓上来的。」
「一星半的鱼也好意思说。哼。」
「切....专注料理,黑龙。」我小火煎制着青豆鱼。「微微发黄就够了。」
将各式辅料调配后加入适量水闷煮。这步的作用对于当地的住民是多余的,但我可不清楚这个世界的调味料到底和我的认知的差异在哪。
........
姜味盖过了其他的调味料;薄荷叶和主体食感冲突,我要做的是用调味料调发出鱼本身的鲜味。
些许的豆腐中和了过剩的调料。
将改良后的配方加入锅中,鱼、水、调料,我只能等待火焰的魔法将它加工到极致。
这样的料理感觉大多数人都会做....
「讨厌鱼汤吗?」
「不讨厌吧......」
话说你什么时候又凑过来了。
「怎么样,看到我行云流水的操作,多少也会改变主意的吧?」
「自恋。虽然对于男性来说你确实很厉害,但重要的是料理的味道。光是样子好看,我是不会承认的。」
再有半小时转至焖煮。
半开放的空间中只有我和雪梨小姐两人,沉默不语的两人...
鱼汤的味道透过锅盖的缝隙渗入空气中,热气缓缓透过抽风管通向外部,似是能辨识出何种味道是值得留下的,不断将香味压缩。
空间中弥漫着奇异的味道。
「猫咪玩偶,很可爱哦。」
没有回应。雪梨小姐双腿并拢缩在沙发的一角。
「说说话吧。等待时间很无聊。」
「我和您没什么好说的。」
....
百无聊赖地坐在桌前,除了偶尔查看鱼汤和雪梨小姐的状态再无它事。在心底孕育而生的焦虑感开始膨胀,不断催促我做些什么。
「那天的花束。故事,我听过了。」
她一下从沙发上弹起,身子压在沙发扶手上怔怔地望着。
「....是个很愚蠢的故事对吧。」
「是个让人有些憧憬的故事。」
「浪漫主义?」
「不,我是居住在现实主义那边的人。为了追求某人献出生命之类的我是绝对做不出的,请尽管放心。」
「为什么我要因为你的原因放心。真无聊。」
「对对。就是因为无聊才要打发时间!闲聊也是人生的一部分不是吗。」
她既不赞同也不反对的摇晃了下脑袋。
「这算不算一个误会解除?我可是前天才听到那个故事的全貌,如果雪梨小姐能直接谅解我是最好。」
「没有这种好事。」
在这几分钟的对话后,空气中只有咕噜咕噜的鱼汤翻滚声。
之后等待的时间我将厨房中的各式厨具研究了个遍,虽然被雪梨小姐令声呵斥过,但她除了抱怨几句「吵死了」、「你是小孩子嘛」外,并没做出实质性的举措阻止我。
我将我能想到的一切料理法则运用在鱼汤中,试图在这以「体现食材的味道」的料理中雕刻细节。反复调整着炉火温度的我如同火精灵,不惜用手指贴在砂锅上感知容器的温度。
家庭料理的极限?那种东西再就丢到一旁了。
我忐忑的将手放在砂锅盖上,其下的内容物此时以无数种姿态在眼前划过,是成功抑或是失败,是平庸还是不凡?
乳白色映入眼帘,那浓郁却不黏稠的鱼汤轻轻晃动,香味便成倍的冒出。
我敢肯定这是我人生中最成功的一碗鱼汤。那些名为调味料的「引子」早已沉底,不,就连这露出形骸的青豆鱼本身也是引子之一。
光鲜的外表是不足够的。这话不用雪梨小姐说我也清楚。
我从锅中舀出一勺置于碗中,仿佛这液体是神明的奇迹。一口,所有的都能知道。
「偷吃!?」
勺子落到地上。
「这是作为一名料理人对他的作品的最后检验。」
「那就是没有自信。」
「所以我说了这是最后检验!」
「端上来。现在。我要尝第一口,不会给你最后调整的机会的。」
她移形换影般地做在桌前,拍了两下桌子,一副计谋得逞的得瑟样。
「....就这么不想让我一笔勾销?」
「如果您对自己的料理没自信的话,现在调整我们的赌注还来得及。」
哼。嘴上说着来得及,等我真提到了,不就是变相承认你的完全胜利嘛。
我寻了个装盛放法式例汤的白色容器,容器本身如同倒置的平底斗笠,从我的角度来看,这容器华而不实。我之前就提到过,鱼之汤,一切皆为这汤。
撇去一切累赘,鱼肉也好、调料也罢,都是汤的陪衬。我不需要繁华的装饰,就用这汤一决胜负。
我将鱼汤小心地倒入容器中。
「请把砂锅直接端过来。」
「恕难从命,摆盘是料理的一部分。」
「这是命令。」
「您什么时候有命令我的权利?」
「就凭您之前对我做出的种种,如果您有自觉的话。」
呜哇,这个人摆出超级理直气壮的「我是受害者」的态度....虽然她是货真价实的受害者,但我这边是无意识的加害者,不如说我也是遍体凌伤的一方!心灵上!
砂锅置于大理石桌面上,我循着在西式餐厅为了游戏卡带奋斗的记忆,熟练地将刀叉勺三种餐具摆上,不忘煞有其事的放上方巾和大小红酒杯(里面当然是没酒的)。
能理解这有多怪异吗?这些西式餐具围绕着米色的砂锅...
「您竟然知道?」她盯着我熟练的动作惊呼道。
「请慢~慢~享用。」
「哼。反正你的料理最多也就到表面好看的程度了,毕竟是男人呢——」
随便你嘴硬。很想怎么说,但遗憾的是这倾注毕生所学的鱼汤我尚且不知味道。也就是说第一口就是最终战!
我看着她的手指在银质餐具上犹豫,突然扣住叉子。
银光在眼前划过,消失在乳白色鱼汤中的叉头再次出现,叉头带着鱼肉跃出砂锅,这次又消失在她的嘴中。
她放下叉子,用手帕轻轻点了下嘴唇。
「预料之中。平庸的味道,干瘪的鱼肉没法激起食欲。」
我走到她的背后,转动座椅让她面向我。
「你要干嘛....我我只是实话实说...!」
「您真的有脑子吗?」
「.....」她瞪大了眼睛。「管家ye...呜嗯!」
我用力捂住她的嘴,以防她将老管家召唤过来。
「别喊!是我的态度不好!雪梨大人....」
她拍了拍我的手,我松开了。
「气急败坏、气量小,不就是说了句味道一般嘛!」
我吐了口气,告诫自己要用之前那种好态度与她交流。
「雪梨小姐~所谓鱼汤这种料理啊~该品味的是汤~所以我希望雪梨小姐不要吃肉~要多喝汤嘛~」
「好恶心....」
「是你之前说的要我用柔和的态度交流的吧!不管,你给我喝汤。」
「我、我知道的,汤最重要嘛,只是晚一点点而已。」
我敢说她再多说一句我就会不顾生死的将汤勺塞入她嘴里,她也本能地意识到这点,现在拿着勺子吹着乳白色的奇迹。
「快喝。」
「我知道!只是从肉变成汤能有什么区别...」
「哈?」
「你再这样我就把管家爷爷叫过来。」
「阿哈~请雪梨小姐随您喜好在您喜欢的时候享用吧~」
勺尖触碰到她的嘴唇,鱼汤在其中摇晃。她缓缓地吸入,银质的鱼汤映照着吊灯的光芒。
——我的心脏快要炸裂开!
「恩姆!!」
「味道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就是一般喽、很平平庸的味道啊...」
「那你看着我的双眼再说一遍。」
「我拒绝...!」
「啧。勺子给我。」
我从她手上夺过勺子,粗暴地舀了勺鱼汤塞进自己嘴里。开什么玩笑,决胜负的杀手锏都没奏效,我还有什么胜算!我的厨艺就这么不济?
什么呀!?这....汤分明好喝到爆炸。
纯粹的味道在舌尖绽放,青豆鱼的生命精华尽数融入生命之海,肠胃被这暖流温润着,活力源源不断自体内流转而出。无怪乎鱼肉无味如干柴、无怪乎调料无形如空气,这锅中的一切都为汤奉献了自我。
纯粹的味道——这种接近「汤」的本质的味道怎可能是平庸?
「如果作为审查员的你不能公正的给出评价。那我们的赌局无论如何都是雪梨小姐得胜。」
「你是想说我在说谎吗?为了不让你一笔勾销?」
「那就看着我的双眼对我说『黑龙先生做的鱼汤很难吃』!」
「我、我也没有说难吃.....」片刻的停顿,她在寻找合适的说辞。「不难吃但是也不好吃的程度,所以我说平庸。这就是审查结果。」
我端起砂锅,径直朝水池走去。
「你要干嘛!!」
「把不好吃的垃圾处理掉。」
她快入闪电地冲到我身旁。再回过神时,手上的砂锅到了她手中。
哼哈哈哈哈!原来如此。
实话告诉你们吧。这和讨价还价的道理事同样的,佯装不满意价格而走开的客人和佯装不能再低而放任客人走开的摊主,那几步的距离是心理博弈,是出于试探彼此真意下的行动。
这么完美的鱼汤我怎么可能舍得倒掉,笨蛋!
「料理啊,是为了给人们带来笑容和幸福的东西....所以不好吃的料理没有意义。」
我从她的手上重新夺下砂锅,倾斜的乳白色汤头卡在米色砂锅的边缘,汤在铁青色的池中绽放。
一秒、两秒、三秒。以现在的流速这锅鱼汤还有很久才会消耗殆尽,但我的心在这汤流入池中时流淌出的血液更快。
「这....这!这是浪费粮食!停下来。」
「没有意义的。即便留下他。」
容器更为倾斜,更多的鱼汤落入池中。快点阻止我啊喂,你应该觉得这汤好喝到足以抛下你的尊严才对。
「那也不行.....而且这不是你亲手制作的嘛,至少负起责任!」
.....
「我明白了。」
思考,更快地思考——怎么才能让眼前这位傲娇的女士心服口服的说出我的鱼汤「好喝」。
然后我发现了,我的一切策略都建立在自己的鱼汤「好喝」的基础上。
咕噜咕噜。
我痛快地畅饮甘露,那鲜美的精华在嘴中一刻不停的绽放,流经食道、落入胃部、滋养全身。
我闭上了眼,如果不能达成所想,就这样把自己最完美的作品消化掉也是一种归宿。
「停停停下!Stop....!」
她强硬地从我手中夺取,如同护食的动物将爪子横在身前。
「为何阻止我,雪梨小姐。」
「黑龙先生,您在做什么?」
「如您所见,我在以自省的方式消灭不好吃的垃圾。」
「....如果是这样的话,作为审查员的我也应担负起责任。」
她背对着,用不知何时握在手中的小勺品味着鱼汤,身子一个激灵,享受般地又来了一勺。我见状反手抢来砂锅,用整个身子护住。
「因我的能力不足让您品尝到如此不堪入口之物,您却以宽容之心体谅我的情绪....您的善良我早已知晓,但这不好喝的鱼汤毕竟是出自我手,我来送汤上路最为合适。」
「所以说了审查员也有责任....」
说罢,我做作地扬起头颅,将砂锅高举。炫目的黄光勾勒出容器的轮廓,这鱼汤变成了超乎凡间的某物。
「.....这么好喝的东西别想一个人独占!!笨蛋!————」
我看向左侧,她急切的脸庞和她双手的动作尽在眼中,我外泄脑袋迎着她的的视线说道:
「啊哼~终于说出来了。」
她的表情从困惑到不解再到恍然大悟,现在捂着脸蹲在地上。
我将只剩半锅鱼汤的容器放在桌上,以胜利者的姿态俯视她的模样。真是丑陋,不愿承认吾之才华的雪梨小姐纵然有着天使般的容貌,这一刻仍是丑陋的。
「你套我话。」
「雪梨小姐这句话就等于承认了之前您在撒谎。」
「我、我没有...不好喝就是不好喝,我是考虑到你的情绪才...」
我将砂锅端在手中,驱使着香气确保她能闻到。
「果然不好喝。看来只能由我自行处理,或是让它消失在下水口里。」
「承认了....」
「嗯?什么?」
「我承认了....很好喝...汤。」
「呀~好像有股大风刮过来了,明明是室内可真奇怪。」
「我承认了。鱼汤超级好喝。哪怕是贵族的宴席例汤也达不到的独特味道。想一口接着一口喝下去!一滴也不想浪费!明明是变态做出来的鱼汤竟然那么出色....明明超级不甘心,但就是想喝嘛!!」
我支支吾吾地移动着笨重的舌头,眼珠不听指挥地肆意移动,那大理石桌子、繁复的穹顶、下陷的地板翻来覆去的在眼前划过,很奇怪诶,明明是我赢了,为什么完全没赢的实感。
「你。说话啊....」
「不....我对自己的鱼汤很有自信,但这么高的评价....完全没想到。」
之后的时间,我看着她坐在桌子的那头,将鱼汤舀入几口份量的瓷碗中,品味下午茶般将一整锅的鱼汤装入胃袋中。中途我以「加热后味道更佳」为由试图将她的注意力从鱼汤上挪开,结果被强硬地拒绝了。
「这个.....算我赢了吧。」
「是的。是您赢了。」
「那么...之前说的一笔勾销?」
「如您所愿。」
即便顺利成为赢家,我发现在雪梨小姐面前我依旧卑微如蝼蚁。但无论如何,我的目的达到了,只剩将拆线的定时炸弹从自己身上解开便是。
「那么我这边的要是——希望您不会以任何形式向他人告知我之前做的...咳咳...之类的事。当然也包括日后不会用这些事项威胁我....我这边的『一笔勾销』,大概就是如此。」
她鄙夷地瞟了我一眼。
「嗯,我想想,所以这些事项包括:前门大开的从树丛中钻出威胁路过的少女;在树林中将可怜的少女逼入绝境,试图用花束要挟;在热爱钓鱼的少女脖上呼气,将少女推入水中,认真地评价对方的内衣.....大概就是这些,我明白了。」
「首先少女不会自称是『少女』,其次我可是有咳嗽的,是摆明了想规避这些具体的描述,稍微理解下别人的心情啊。还有,您是不是故意漏掉了一部分?」
「黑龙先生没有评价我的自称的资格,这是其一。您的态度摆明了就是不想承担责任,所以我细数了您的罪过,这是其二。最后一点,我的回答是:那个是『不可购销』的部分。」
「最关键的花束部分....」
她要是把我「送出了殉道者花束」的事实兜出去,先不说花束本身的特殊性,光是雪梨小姐的身份就能给我造成相当的麻烦。
「你太狡猾了,我这边可是日日夜夜在惊恐中度过的!」
「你才狡猾呢!套我的话不说、还做出这么美味的鱼汤,太赖皮了!」
「怎么看都是你在赖皮,雪梨小姐。而且这样的口头保证根本没多少效用。」
「一旦答应的事我是不会毁约的。硬要说的话,是做出鱼汤的黑龙先生赖皮。为什么职业是农场主的你会怎么擅长料理,明明是个男人!」
所以到底是在夸我还是想骂我呢?
之后无论我说什么好话,雪梨小姐都是一副绝不退让的态度。一顿软磨硬泡,她还是坚持只将那三件事一笔勾销,并以她「克罗蒂亚」之名向我保证不会以此来要挟我。
总之,我成为变态的风险确实降低了。
「没事的话请回吧。黑龙先生。」
「很奇怪吧喂,明明嘴上说的是『请回』,实际上是老管家在抬着我走。」
雪梨小姐抿了口红茶,突然让搬运中的老管家停下。
「走之前...把鱼汤的配方写下来。」
「如果我不写呢?」
我话一出,老管家似是听到她家小姐的命令,开始扭起我腹部的肉。
「我写...我写。」疼痛感消失。「先说好了,就算有这配方也做不出同样的味道哦。」
「你管我!」
「诶诶。」
以超人之姿翱翔在城堡,我被老管家扛在肩上,此时脑部充血地望着漂亮的彩绘玻璃。回转的楼梯、看不到尽头的走廊,直到看到巨大的铁门我才反应过来:冒险结束了。
「小姐今天心情很好,这点老朽得感谢黑龙先生。」
「那哪里叫心情好。」
「往后您会明白的。托您的福,老朽的胃得遭罪了。」
「这锅我不背。」
「如此便好。」
在幽兰色的城堡尖塔之后燃起的绯红天空——其景和大厅上的壁画如出一辙。归途上,我突然如此想道。
【今日出货额:0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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