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16日目
我对农骑士的抱怨和诋毁从清晨起来一直持续到餐桌上,从一开始称其为Mr.D,到之后叫他D,现如今我直言不讳的用B男来讽刺他。
因那浮夸的骑士铠甲下定是张无法见人的丑脸,那脸上一定长满了恶疮、长满了羞于见人的肿痘。
「那混球太装了,身为农场主竟然一副骑士的装束。」
「就是!一说话就整段拉垮,就是个有点本事开始臭屁的混蛋家伙!」
所以当鲁叔附和我说上几句的时候,我这诋毁的话语便源源不断的涌出来。我对他的各种推测(尤其是容貌)不断加深印象,到最后连我自己都坚信他是个丑陋的男人。
「不过那家伙的作物称的上一流。」鲁叔摸着胡渣说。
「.......」
我一直不愿承认的事实鲁叔轻描淡写地说出,同为农场主,如何伶牙俐齿都不如手中的高品质作物来得实在。
——那是封住碎嘴家伙的最后道具啊。
「我真的能赢吗?」
「第一年是不可能的。决胜负就放在第二年春季吧!」
「好长啊喂!一下就跳过一年了。」
我跟个没了玩具的孩子样直跺脚,撒娇般的希望鲁叔缩短挑战的时间。
「小子你再怎么天赋异禀,作物也要时间生长。好好在头年积蓄力量,来年要能一举拿下新人组冠军,可就成了圣地的明星了!」
「.....切。我一定要把那家伙的铁头盔卸下来,让他亲口承认:黑龙太厉害了!」
「嗯嗯。有个竞争对手总是好的。」鲁叔最后叉着腰得出了这么个结论。
努力能创造奇迹,努力能改变世界,所以我要用我的努力缩短这一年的时间。
「布鲁队长,队员黑龙前往战场!」
「喔。路上小心。」鲁叔拿着斗笠扇着风,突然补了句。「黑龙,你中午前再回来一趟——」
「了解,布鲁队长。」
就这样成为传奇农场主留名青史吧!能那么顺利就好了.....
看似壮志凌云的一番自白,实际上我的努力还得从最简单的浇水开始。田里的作物——土和水所创造的自然奇迹,若是连时间都缩短到必要之下可就恐怖了。
「一年真的够吗....」
我,是习惯牛排套餐中最好吃的部分留到最后的。所以从步入田地开始,我就刻意避开小屋。为的就是让短暂的等待化为更大的喜悦!
「不漏水的小屋,我来了!」
【使用禁止】
哈....我的眼神变成了无需视力的深海鱼眼。刚正的四字断绝了我的喜悦,失落感成倍的袭来。
今天是十六日目,过去了整整四日,为何还不能使用?
绕着重新上漆的小屋转了一圈,占地面积肉眼可见的大了,踮起脚尖窥视内部的空间,麻皮纸遮盖得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
稍微看一眼不要紧的。
「竟然还上锁了!!」
我的怒吼被微风带去,如同重拳打在棉花上。
外墙全面换新,自然没有漏风的缝隙。但也只是如此,仅从外观上没法给人眼前一亮的刺激感。拍了拍魔法信箱的脑袋,我望眼欲穿的看着小屋,只寄希望于它的内饰能让人耳目一新。
「今天也有好好长哦,吊瓜哥——」
除了有手就行的浇水外,我时常花时间在「与作物交流上」。这并非我神经失常,摆弄吊瓜花和吊瓜叶、修剪藏在大叶之下的小筋络时说上几句,不是想交流,而是在确认——自己有认真的、全心全意的做这件事。
我本就有自言自语的习惯,这习惯在整理思路和调用情绪上极为有效,我是将它作为有益的习惯保留下的。
我坚信习惯的力量,不断加入新的习惯。比如五分钟之前的背包整理,再比如现在苦恼的翻看日历。
——制作雪梨的生日礼物。
——制定打倒农骑士D计划。
摆在我眼前的两条分支同时对应着短期回报和长期回报,这是个困难的抉择。
自上次前往城堡之后,雪梨小姐给予的许诺让我不必提心吊胆的担心「社会性死亡」。但她所应许的并非全部,按照任何一段我所知的历史,平民和贵族过度接触绝不是好事。
巨大的身份差距只会带来不幸。
可此世界非彼世界......
无数名为我的小人在心底争论,将各种想法不负责任的丢出。
无论如何吵闹,心中迷你的我都有着同样的共识,居住在城堡中的那位大小姐是个善解人意的可爱女孩。
她口是心非的说着鱼汤难喝,在被揭穿后也能坦荡的承认自己的不足。我认为这是很多女性所欠缺的美德。
这么一想,我立刻抛开农骑士,心中越发偏袒为雪梨小姐制作份生日礼物。
「那如果我要干翻B男,得做什么?」
拿到春季末的新手组优胜是第一步,因为是作物祭,所以是评判作物的比赛。星级绝对会成为重要的标准之一。
说起来我有一本图书馆借来的《高品质作物的种植秘诀》。
这种我一时很抵触这种「还没开玩就看攻略」的行为,但农场主这个职业不是玩乐,不是兴趣。
所以这是一个新人自我学习的过程。
『引言:从各大农场的实际生产中提炼精华,其智慧结晶——《高品质作物的种植秘诀》将为您揭露在农场现场绝赞活动中的各个农场主的种植秘诀。无论您是新人起步,还是为无法在作物祭中脱颖而出而苦恼,本书都将对您起到莫大帮助。』
知道吗,大多数数的引言都是废话和剧透。我耐着性子积蓄向下看。
『序章:隐藏的事实
笔者在与众多新人农场主接触后,发现新人们在日常作物收获中,时常会出现作物信息中只显示作物名称的情况。这并非习得的「星级辨识」技巧未能发挥作用,而是半星的原生作物无法得到有效的认知。
谨记「星级辨识」的技巧仅对「作物」有用,只是洒下种子放任原生植物生长无法到达「作物」的范畴。
此处拿市面上流通最广的红果种子为例。种下一颗红果种子,浇水三至四日收获(未做田间管理),会显示获得红果*9。其中的隐藏信息是红果(半星)*9。』
笔者将在书中反复提到这句话:粗放种植只能收获最低品质的作物,即半星作物。』
「有够犀利的...」
『第一章:新人必知的准备工作
曾经我与从商的友人提到:开春时有位小雏鸟因为开垦田地住院了。友人听罢全当作笑话,但笔者在诊所中看望过这位心怀壮志的新人。对于世人的不理解感到愤慨的同时,也深感当下年轻农场主急功近利的心态是要命的。
开田扩地乃农场主亲力亲为之本职。不可借助他人之力,也无法借助。外力相助等同于抛弃「星级辨别」的技巧,如同睁眼的瞎子,无法辨别作物的品质自然不能在农场主之路上有所建树。
据笔者所知,除了政南城区的少数水田,极少有易于开垦的田地,土壤在成田之前大多坚硬如石,若非身强体壮、通晓技巧,挥舞锄头开田扩地免不了受伤。轻者小歇数日即可,重者如那位新人手筋撕裂不得不如院治疗。
因此笔者在此给出建议
1.心态:静心平气。
无论身处何处,田中杂物是木还是石。开垦不可心急,哪怕三日仅有一片田地可用也无妨。农场主之业是长达数年、数十年与自然共处的道,万万不能有浮躁之心。
2.作物选择:量力而行。
凡事总有过程,经验不足也是常态,从是是在下的作物开始,而不是上来就挑战花卉等难以培育的作物。就笔者的认知而言,红果便是一顶一的好作物,用处广、生长周期短,弊端唯有出货价格低廉一则。』
虽然早有预料到开垦田地并不轻松,但辛苦到这种程度是始料未及的....结果我也只是在所谓的神的恩惠下,做着有限的努力。
我看向自己粗糙的双手,感到深深的疑惑。
向后翻了近三页。
『第二章:星级的说明
对于有着品质要求的作物祭来说,无论选取何种作物种植,半星作物都无法在其中脱颖而出,这是理所应当的。因此品质的提升成了农场主种植作物的必修课,也可以说农场主的道路就是与星级作斗争的道路。
就星级而言,从半星作物一直到五星作物,每半星为一阶。当然作物的品质并不只受星级影响(作物品质详解请参照第7章)』
「分星级倒是很常见的设定......果然提高品质还是需要靠肥料吧。」
我向后翻了几页,跳到了下一章。
『第三章:品质提升的简单说明
品质提升最简单的方法是施加肥料,通过定期施加定量的肥料,在作物结果时会对作物品质产生影响。在读本书的你可能会问:既然肥料能提升品质,能否一天施肥多次?或施加大量的肥料。
答案为否,作物的吸收能力有限,过度施肥反而会使作物生长周期错乱,出现根系坏死、杂草过度生长与作物抢占等问题。
肥料的品质对作物有影响。新人农场主出现的诸多弊病中有一条:认为投入大量金钱就能提高品质。
在这笔者可以负责的告诉各位,农场主培育高品质作物所需的三要素:「技巧」「毅力」「悟性」。(笔者将在后续章节中详细介绍)
考虑到经济状况及实际效益,强烈建议各位新人使用市面上最普通肥料,而不是急于求成使用高效肥料落得一身债务。具体情况仍需要各个农场主在生产中结合自身情况判断。』
果然我的想法和攻略书是同样的,不如说竟然还有想着一口吃成胖子的蠢蛋真是可笑。连金钱的使用方法都无法掌握是什么都当不成的。
「臭小子——有好消息!」
啧。总有刁民在我沉浸在知识海洋的时候放肆!
「什么好消息。不会又要我出去吧。」
「没错,这次俺跟你一起出去!你看俺手里的这是什么——」
我看向鲁叔油腻的手掌。
「擦鼻涕的纸片?」
「嘿,你小子可真是....自己看看。」
我接下了那类似鼻涕纸的玩意。
上面有我的照片?圣地农场所属?黑龙/BD.r.确实是我的名字。许可地:和风镇。
这样式和威尔镇的通行证如出一辙!
「这是通行证!?」
「哈哈哈~对啊,办这鬼玩意可真费了不少功夫。工会里管事的老家伙不仅耳背,还有老年痴呆,办事效率太低了。」鲁叔吸了下鼻子,是想到什么不好的回忆了?
「总之,以后你就可以去和风镇了。」
和·风·镇,我在心里重复了遍。
这通行证无论如何都给我种「第二个城镇解锁」的错觉。因为有传送门的存在,想必是相距圣地农场有一定距离的小镇。通过限制使用者来保证安全也无可厚非,办理部分的效率低下也情有可原。一切都太凑巧....在这个时间点「解锁」实在奇妙。
「阴谋论...算了。然后呢,这个叫和风镇的是什么地方?」
「好奇就跟俺去看看,正好俺要去找老师那喝茶。」
喝茶?这是什么农场主间的暗示吗。
「等...!别拉我。我自己会走!别拽!」
鲁叔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一人前往,他兴高采烈地拿来通行证,怎可能轻易放过我。我啊,是立志当宅系农场主的。
当我同样一半期待一半忐忑的穿过「门」,所见之物仍是白墙红瓦。
「这不还是威尔镇嘛!」
「谁跟你说从圣地能直接到和风的?」
一阵头晕目眩,穿过古灰色的「门」,踏在灰砖上的瞬间就闻到股浓郁的竹香味。
翠绿色的竹节从土中爬出,成了巨大的顶盖,那茂密交杂的竹叶压迫着韧性十足的竹子弯下脑袋。
仿佛从高速公路上下来步入无人的单车道,这种自快向慢的转变过于突如其来。我的步伐也跟着摇晃,精神和身体不匹配的违和感越发强烈。
我扫开块钱竹叶的残骸,耳边是规律的噔噔噔声,自山体上流出的细流装满半节竹筒,在漫溢时敲打在石嶟上。我望向道路尽头,与自然融为一体的建筑有着藏灰色的瓦片,香木色泽的木梁,看似随处可见的断枝撑起了阁窗。
阁窗内的景象并未吸引我的注意,河道边的竹水车、连接隆起土坡的短桥、长满苔藓的古老雕像——这一切让我长大了嘴,良久站在原地。
「世界上还有这种地方...」
「世界可大着嘞。」
能在截然不同的小镇间自由切换的鲁叔令人敬佩,也或许是他无论身处何处都是这般乐天的态度。
「喂!你要抛下第一次来的侄子跑吗!我可没来过这。」
「臭小子你又不是没腿,别在那愣着,赶紧跟上——」
走在这种僻静之处,甚至担心脚上的防水靴踩在砖上的声响会打扰这自成一体的空间。鲁叔依然挺着啤酒肚大步向前,若是路上遇到熟人,鲁叔也就大大方方的招招手,还不忘钳住我的脖子一顿吹捧的将我介绍出去。
「我是圣地农场的新人农场主黑龙,请多指教」,这句白痴样的自我介绍在重复了近十遍时,风景陡然变化。
台屋林立,单层与二层的建筑在道路一侧延伸,那高高低低的起伏让我的心情也跟着摇摆。这看起来如同威尔镇的商业街,却又截然不同。
似是在散步的客人和似是在迎接家人的商人,这样的组合在台屋前屡屡发生。
竹、藤、花,以各种元素自由装点的店面融合在整体中,「和风」,这气氛如同一道风,连同脚下的砖、眼前的竹和耳中的声「和」为一体。
「这是个好地方。」
「年轻人可不会觉得这是好地方。」
「为什么?」
「这边上了年纪的人多啊。」
我还想在台屋旁逗留,但鲁叔二话不说拽着我离开了那。
风景变幻,靴子的硬实后跟与凹凸不平的鹅卵石路碰撞,各色的鹅卵石在柔和的阳光下反射着不同的光泽,在我眼中,这随意而成的路正在发光。
黑瓦白面的砖墙在我的左侧延伸,被人为清理过的墙面仍留有植物生长的痕迹。我想一定是爬山虎,细长蜿蜒的灰色稍稍拉开距离更像是某种绘画。
两人高的墙面不断延伸,眼中只有白与黑两色交织。
「到了到了。」
鲁叔停在宅邸的门口,我回头望去,刚好是那墙的尽头。柳树在门前垂下枝条,似是在欢迎我。
「要拜访的就是这里?」
「对对。俺老师的住所——九空古宅。这才是和风的好地方啊。」
说是拜访,这怎么看都是故居之类要收门票的景点吧。
小台阶上去是未上锁的齐腰铁门,推开咯吱作响的铁门,再走几步便是左右开合的木门。我的认知中唯有一个符合现在的景象,这里绝对是玄关,这里绝对是仿照....
总之,我现在在木门的内侧,在我心中称为玄关的地方脱鞋。
「黑龙,进来要脱——」
「脱鞋对吧,我知道。」
「鞋—呃嗯.....哈哈哈~」
「这个玩意叫寄付,跟鞋柜很想吧,不过这玩意是给客人放东西的地方....还是整理衣服的地方......哈哈哈~忘了!」
「不用勉强,鲁叔。我把包放在这,可以吧。」
「俺觉得行。」
「……」
「话说这样一声招呼不打进来真合适吗,等下以『私闯名宅』被逮捕也没有理由反驳。」
「九空宅的大门永远为来访者敞开。俺叫一声就好了。老师哟,布鲁来喽———」
鲁叔的叫喊声似是闯入了四通八达的洞穴,那回声过了五秒仍能听闻。
「这宅子是设计成俺吼一声,哪个房间都能听见的构造,厉害吧~」
「所以你是想说自己厉害还是宅子厉害!话说,设计成这样也不是为了鲁叔你的。」
奇妙的回声结束,宅邸如同平静如镜的湖面,鲁叔的吼声只是微不足道的石子。
「老师不在吗....小子你随便逛逛,俺去找找。」
「你还真当自己家啊....」
我再一抬头,鲁叔那滚圆的身子早没了踪影。
说是让我随便逛逛....一来这是别人家,二来踩在木地板上说不上自在。无论是榻榻米还是连接外部的地板,只要脱了鞋穿着袜子就不由担心起气味的问题。
以前就在想,出汗量大的人到底有没有勇气拜访一家要脱鞋、乃至赤脚的宅邸。我一向认为脚臭并非值得羞耻之事,人必然会出汗,汗水闷在密闭空间中生出怪味是没法避免的事。但当周围的人面露难色,轻轻挥手扇风,脚臭者还能面不改色的拜访吗?
哈~反正我的脚不臭不就行了。
「.....这可真大,不像城堡那么迷惑,但一不小心也会迷路啊~」
我温柔的抚摸着立柱,这些漂亮的木纹在岁月的沉浸下显得更为迷人,凑近一闻还能感受到独特的木香。
我掠过无数隔间,每当手指贴在纸门上,又猛然收获。无论鲁叔与家主多熟,我身为第一次来的客人能如此闲逛已是奢侈的享受。
就这么沿着木板回廊走着,脚下的吱吱声也不在恼人。朝外侧望去,尽是精致的园林小景和园艺盆栽,这些精心修剪的观赏盆栽加上设计感十足的一石一木让我皱眉。树、石、路、圆池相得益彰,只能用完美来形容,也因它们太过完美反而给我种小心眼的感觉。
我停在一处沿廊前,再上前一步便是矮上一截的地面。
深褐色的树干,枯槁的树枝像是躺在棺材中的老人伸出干裂的手掌,光溜溜的枝条上只留下小小的凸起,那原本生长花的地方现在空无一物。
樱花树吗?倒是应景。
我望着这有些凄凉的画面,想象着这巨大的樱花树到了花季盛开的样式。于是,眼中的景正如同脑中所想摇摆起来。并非樱粉色的梦幻色彩,而是更为沉稳的,似是要将紫罗兰融入其中的颜色。
此时春风袭来,吹拂着娇嫩的花瓣。啊~没错,就像现在这样摆动着,花瓣在起舞,或者说起舞之风在呼唤花瓣。
......
我一下藏到粗大的立柱后方。
那并非我的幻想,而是货真价实的樱花,印在和服衣袖上现在也在全力盛开的樱花和那位在樱花树下独自起舞的少女.....我侧头偷看,她纤细的手指似是要抓住消逝的樱花,手上的油纸伞跟着转动——
那人影似是要代替沉寂的樱花树,如果说那舞动的衣摆是想替代微融入大地的花瓣,那她秀丽的黑发又要代替什么?是承载这樱花的树梢还是连着树梢的树干呢?
我得承认,我看呆了。
未能看到她的正脸,但若是人能成为樱花的代言人,一定是与樱花起舞的她。
话说为什么要藏起来.....竹子碰撞石壁的噔噔声在催促我。
她是宅邸的住户吗?她为什么站在那?她的名字?身为拜访者的我与她打声招呼也很合理不是吗?这些问好如同消除不尽的俄罗斯方块,越发快速的落到底部,我的方块游戏快要Game over了!
「黑龙——跑·哪·去·了!——」
「呜....!」
我惊得一头撞在眼前的立柱上,这响声竹节碰撞还要清脆。显然,樱花树下的她注意到了——捂着脑袋狼狈的坐在地上的我。
我开始怨恨鲁叔,怨恨这让声音通透的房屋构造,我已在脑袋中构想了不下十种「出场方式」,只为给她留下个好印象。
这很奇怪,我甚至连对方的脸都未见到,但此时心中的情愫几乎等同于一见钟情。
但这一切都毁了。
我的视线和她上了,一秒,不,是十分之一秒。我思考着十分之一秒的画面中,她的容貌、她的神色,那模糊的画面没法变得清晰,我也不敢越过立柱确认一番。
没错,现在的我就跟偷看喜欢的女生的初中生一般。这,实在太古怪了。
「喔...黑龙,怎么了?跪在地上的。」
我整个人背靠着立柱,保持着半跪的姿势。
「嗓门太大是会遭报应的!」
「嗓门太小是会吃苦头的。」
鲁叔一把拎起我(他是抱着扶我起来的好意的)说道:「来!跟九空藏爷爷,也就是俺的人生导师打个招呼。」
站在叔身旁的是个两鬓斑白的老者,他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干练,松垮的飘荡在头顶的白发此时打理在脑后极为整洁,金色框眼镜夹在鼻梁上,仍遮不住他那和蔼可亲的双眼。
「老师,这就是俺侄子黑龙。怎么样——」
「布鲁的侄子....满眼的冲劲,这方面倒和你年轻的时候很像。」
「哈哈哈~这小子未来绝对在我之上的。」
「您好....我怎么称呼您为好?」我显得畏手畏脚。
「俺是老师的学生,黑龙是俺的侄子,不如你也认藏爷爷作老师?」
「布鲁.....你这急性子到了这把年纪还是改不了啊。让你家侄子认个初次见面的人作老师?」
「小弟不才,请老师指教。」
我当即抱拳,毕恭毕敬的模样连我自己都万分倾佩。这武侠式的台词如何?
「不可不可。布鲁尊称为我老师,可我并未教授什么,不过泡杯茶罢了。」
「传授知识不在乎方式,口头说还是行为做都有起意义。我信任我的的叔叔,叔叔又视您为导师,那成为您的学生就一定是是我的福分。」
「好家伙~咳咳....咳!啊。没事没事。你这侄子比你要灵性的多啊。」
「哈哈哈~老师也这么觉得?这小子脑子里装得想法可多了。」
......我是不是太过沉浸在自己的舞台设定中了?
「那我便称呼您为老师?」
「也好,也好。」老师对着树下的人影招了招手。「爱,过来下——」
那樱色的身影不急不缓的走来。我的视线在游离,心跳在加速,我早该意识到她会以这种形式来到我身旁。如此以来,她的容貌也不再是不可观测的模糊印象。
我仍在犹豫是否要转过头。
「叫我吗,爷爷。」
那空灵的声音如同夏日被微风吹动的风铃,轻巧的音色却在我的心头重重落下。
「这位年轻人是布鲁的侄子,想必以后会经常见到,好好相处。」
老师轻轻拍了下我的手臂,我的双脚想要转动,但头部仍旧僵硬地对向内侧。
「经常听布鲁叔叔说起你。我叫九空爱,见到你很高兴,黑龙先生。」
「你你好.....荣幸荣幸,哈哈。」
「落枕了?搁这对着空气讲话。给俺转过去,好好地自我介绍。」
喔哦哦!
我的脚后跟在粗大手掌的推动下被迫旋转,头部也跟着转动,在画面触碰到她的瞬间,我低下了脑袋。
「喔~害羞呢?」鲁叔说。
「没有的事!....没有。」
我拍着脖子,只管注视自己的双脚,看着我那白袜上的小黑点突然觉得羞愧难当。
然后,乌黑如瀑的发丝在眼前飘过,那湖蓝色的平静眼瞳带着笑意捕捉到了我;我发现自己挪不开视线,全部集中在她眼角的泪痣上。那黑点缀在她柔美的眼角一侧,成了最完美的艺术品。
「很高兴认识你。难道说黑龙先生讨厌我?」
我这才意识到她身上的樱花连同她的身子微微屈下,她在略低于我的位置,自下至上打量我。
「怎么会呢....我我....我也很高兴认识九空小姐!」
不知是从哪鼓起的勇气,我伸出了手。这下意识的动作等同于在要求与她握手——这个理所应当的事实——我几秒之后才意识到。
她朝后退了两步,双手背在身后,露出甜美的笑容。
「哈哈哈哈哈哈哈~」鲁叔叉腰止不住地狂笑。
我尴尬地用左手拍了下右掌,又连着鼓了好几下掌。
「这是在庆祝和九空小姐....和老师见面。嗯。」
「噗——」九空小姐偷偷笑出了声。「黑龙先生称呼爷爷为老师,称呼我的时候却要加上『小姐』两个字呢。」
「那....直接叫爱比较好吗....痛呜!!」
我望向对着我的脑门甩了一掌的鲁叔,仍感到疑惑。
「你可真是个不知礼节的臭小子啊。」
这句话一下把我炸醒,我这才支支吾吾地向九空小姐道歉。
「初次见面的话,直接称呼是不行的.....!虽然想怎么说,但是黑龙先生的话——」
「黑龙先生的话....?」
「当然也是不行的。请直接称呼我为九空吧,不会和爷爷的称呼混淆,我想是没有问题的。」
「也对啊,哈...哈哈~那....请称呼我为黑龙吧。」
「嗯。」
我不免有些失落。我真的有一瞬间以为九空小姐会同意。望着一旁两个年上者在那捂嘴偷笑,我巴不得自己能钻透这厚实的地板。
「倒是难得一见的反应。」老师审视着我。「爱,带着黑龙参观下宅子吧,差不多了就带他到茶庭来。」
「好的,爷爷。」
我的手指在九空小姐和我自己之间摇摆。我的叔叔和我刚认的老师点着头,像是在确认早餐吃什么般随性。
我以平生最大的力气拉动鲁叔,卷起一道旋风,将自己塞入不远处立柱的阴影中。
「宅邸里有这样一位....美、美人!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老师这孙女可是有『和风的公主』的美称的。小子怎么,有兴趣?」
「我的意思是你该提前告诉我必要的信息。」
「俺是要让你来跟老师见见,跟老师的孙女有啥关系?」
「不不不,当然有关系的吧,绝对有关系的!我想说的不是这个,刚才都这样了....现在让我和九空独处,你们是恶魔嘛!」
「你要不想独处,跟爱明说不就好了。」
你脑子有问题吧,我差点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请问有什么问题吗?」九空在几米外问道。
「啊。没有没有,我这就来。」
好好相处——鲁叔留下了这句话便朝宅邸深处走去。
〇
「黑龙有感兴趣的地方吗?宅邸里。」
「没、没有。」
「那就由我来决定吧。」
我走在九空身旁,望着这永恒不变的两米又九十厘米的距离,这距离正如之前的尴尬横插在一切对话之间。九空对我的初印象一定差极了,接受了这个事实,反倒不那么在意自己一举一动的分寸。
你可以说我是破罐破摔,也可说是破茧成蝶。
「不过这个宅子还真是大啊。」
「占地面积算不上大,大概有....三亩地?抱歉,我也不是很清楚。宅邸的空间布局很独特,所以身处其中有种特别大的感觉。」
喂喂,三亩地换算成平方的话可是接近2000平。外面不断延伸的土墙不就是围起你们家的外墙嘛!不管是城堡的雪梨小姐,还是眼前的九空小姐,我完全跟不上你们眼中的常识啊。
「要不要进园林里走一走?」
「务必。」
「请穿上这边的室外鞋。啊,这里只有木屐。」
「没事的。只有能穿着走动便好。」
九空扶着臀部的和服衣摆,缓缓坐在木廊上,藏在白色短袜的双脚踏在木屐上。脚尖轻轻点着地,发出噔噔的清脆响声。
我颤颤巍巍的踏在木屐上,脚掌感受到的是实实在在的木头。
「不要紧?」
「勉强能走的程度。」
她踏在一半藏在土中的不规则石板上,那优雅的身姿并未因木屐受到一丝影响。反观我,怎么都不能适应,每走一步就要看看脚掌。
「这个是步石。」
「步石?」
「用于步行的石头,这样叫比较好听。很多看起来没有意义的命名其实都实用得很,小时候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有种幻想破灭的感觉。」
「实用性嘛。」我望向浅浅露在外面的不规则石板。「这个也有名字?」
「是步石中的一种。猜猜?」
「竖石。」
「差点就对了,是飞石。同样是步行用的石板,但是有自己一套排列方式。这个是二三连。」
「对的不是只有『石』一个字嘛。竟然还有排列方式.....喔!这个我知道,应该是防水用的,防水石。」我指着屋檐上放的石头说道。
「这次真的差一点,是滴水石。」
「诶,为什么?」
「不让水漏下来,水可不会自己消失。为了让它们好好的汇集到一处,就称呼这类为滴水石。这边上台阶的是蹬脚石,滴水石和蹬脚石都是属于阶石的范畴里的。」
「石头还分这么多功能。真讲究。」
「老实说,我也觉得很麻烦。但爷爷对园林太过喜爱,连我也跟着学了不少。」
在草坪间的石头上坐着像是跳房子似的蠢事,老实说,我完全放开了。与先前紧张不已不同,现在的我放松得过头。和九空对话就像是在和许久未逢的友人闲聊般。对话像是被雕琢过般,前所未有的自然。
换句话说,我享受和九空小姐交谈的过程。
那优雅的浅笑实在太过迷人,吸引着我的全部注意。这让我极为担心自己过分露骨的视线会引起她的不适。
「要进屋子了,请走这边。」
我望着一旁微微隆起的石块。
「脱踏石。」
「是踏脱石。」
「可惜!就差一点啊,这次是真的只差一点。」
从园林中再度步入主屋,地板变得更加宽敞,那二米又九十厘米的距离正在放大。
「我们称这个宽广的走廊为广缘,观赏园景的时候大家聚在一起也不会觉得拥挤。往这边走吧。」
脚下的触感一边,这种高档草席的质感....
「榻榻米。」
「诶。嗯....是的。」
果然很像啊,像是将某国的文化照办过来。
「这里跟刚才的广缘相似,但是是通向室外的,而且有顶棚。要猜猜——」
「月见台。晚上赏月用的对吗?」
「嗯....黑龙对和风的建筑很有研究吗。本家镇上的人很多也叫不出名字。」
「只是偶尔听到的,觉得很像.....碰巧蒙对的。」你永远不知道脑子里储存的豆知识会在何时何处用上。「能每天欣赏着么别致的园林景色真是惬意。」
「是的,我也相当喜欢宅邸的园林。」
「那个池子中央的是不是也有什么叫法。」
「如果是指石头堆起来的那个的话,是叫岩岛。对了,这个池子的水是活水哦。」
「是这样吗。」
「你看池子的那头,有一段藏在杂草中。那里是和一个很小的溪流连在一起的,这种方式叫做遣水。」
「完全看不出来!」
「宅子里的园林景观虽然看着随意,其实相当精致。」
九空轻轻地拍了下手。
「差不多往茶庭走了,可以吗?」
「就拜托九空小姐了。」
「加了两个多余的字哦?」
一路上我和九空都没说话,虽已经绕着老宅走了遍,还是摸不清东南西北。唯一明白的就是室内干净整洁,外面的园林看似随意实际讲究得很。
不得不说,九空作为向导充分满足了我的好奇心。
「九空,这是什么,有个竹子还有个石头的这个!」
「这是洗手钵和蹲锯。」
「恩....?」
「洗手钵的话是茶道中用来净手的,一般来说要先蹲踞再洗手。啊,蹲踞就是临下蹲坐的意思。」
「那....我是不是也得这么做?」
「不用,请随意点就好。」
「前面就是茶庭了,往这边走吧。」
步入清新雅致的房间,中央是齐膝高的长方形矮桌,半露天的庭室中放置着近两米高的红木柜子,几乎占满了唯一的两堵墙。
鲁叔和老师在进门右侧的位置上品茶。
老师保持着正坐的姿势,鲁叔则是一手撑着身子.....鲁叔真的到哪都随意得很。
「来了啊,参观的怎么样,黑龙。」
「和九空一起,受益匪浅。」
「吼~是吗是吗。别杵着了,赶紧坐下吧。」
我在老师与鲁叔的对角处坐下,九空则是在我的身旁,保持着两米又十厘米的距离。
她双手压住和服后摆,小腿肚贴上臀部,在桌前不动声色的坐下,动作一气呵成。我看到她的浅笑,不自觉得学着她的样正坐下来。
「不用勉强。」
「入乡随俗。」
混蛋,九空小姐的泪痣实在太美了。哪怕是大和抚子坐在九空小姐的身旁也会逊色一筹的!
「爱,今天就品品玉露。」
「爷爷,玉露已经没了哦,上次你不是把最后一罐送给别人了吗。」
「什....什么。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那其他的茶还有什么————」
「除了玉露都有,不如就给黑龙冲泡一杯抹茶吧。」九空半跪在坐垫上询问我。
「是。好的。什么都好!」
「请稍等。」
「不好意思啊,黑龙还有布鲁。本来想让两位尝尝这最高级的茶叶的。」
「哈哈哈~没事的,老师,俺的舌头可没分辨那么细腻的味道的本事。」
「我也不要紧。」
「老师,我能问您件事吗?」
「问便是。」
「鲁叔是因为什么原因拜老师为师的。」
老师一时面露难色,是苦于难以解释,还是有别的原因?
「好小子,竟然敢问这个。还是得俺自己来说。」鲁叔突然严肃起来,收紧了滚园的腹部。「——当时妻子离开俺跑进城里,俺是真的抑郁得很!农场不想管,人也不想动,别人提的建议俺是一个都听不进去!每晚就是找点便宜酒喝得烂醉,这种状态持续了近半年....」
鲁叔半闭着眼。
「大概是秋天。对!就是秋天。俺抱着酒瓶子闲逛,逛着逛着就倒在了老师家门口,老师没对俺这个无可救药的醉汉不管,反倒让俺住了一晚。当时老师给俺泡的茶是这辈子俺喝过的最好的茶!老师带着俺在宅子里的园林小景,开导俺戒酒。再之后俺就经常拜访老师家,再之后就拜师了。」
「.......那是向老师学习何物?」不知怎么的我说话也变成这种腔调了。
「禅意。」
「正是。」鲁叔凛然的应到。
「禅意?!叔...难道是有所参悟?」
「当然。俺——完全不懂!」
「什么呀,这不完全不行吗。」
三种截然不同的笑声在茶庭中游荡,活跃气氛的天才,也只能那么形容鲁叔了。话说连你自己都笑是什么意思。
「请用抹茶。是发生什么有趣的事了?」
九空小姐乘着笑浪潮,淡然自若的端来了茶盘。
「叔本身就是个搞笑的天才。本人没有自觉这点是最搞笑的。」
「这么说叔叔可不好。啊,因为是刚冲泡的还有些烫。」
沉浸在这过分闲适的气氛中,我也不禁飘然起来。抓起茶杯便是一口下肚。
「呜哇。烫烫烫!!——」
「真是的。茶水都翻到衣服上了,我帮你擦擦。」
「我自己来。」
结果变成我自己擦加九空小姐轻轻地点着水渍的情况。一米缺十厘米,这是我与九空小姐身体的距离。我该感谢这杯发烫的茶杯吗?
鲁叔和老师对了下眼神,又看了看我和九空。
「布鲁你怎么看?」
「青春的气息。」
「真是如此可就再好不过了~」
你们是炒热气氛的群演吗!
「俺与老师去探讨下禅意之道,两位年轻人就在此交流下感情。」
「甚好甚好。」
鲁叔拉开了门恭请老师,在门帘合上之前对我竖了个大拇指......
「啊......」
「没有烫伤吧。」
「没事没事。」
......
「这个抹茶很好喝。这种细腻的颗粒是手工磨的?」我望着杯中的颗粒问道。
「嗯。以前是把抹茶称为碾茶的。新鲜茶叶杀青后干燥,然后上石磨研磨。磨到这种大小,颗粒变得很细,所以口感很好。」
「难道说是九空....磨的?」
「嗯。」九空似是很难为情的应了声。
真是个勤俭持家的好孩子!怎么会有如此完美的女性呢。
「我帮你拿些点心,配着茶一起吃吧~」
九空说罢站起身,在身后的红木柜子翻找着什么。三米又五十厘米,我在心中估算着距离。
「嗯...?仙贝不在这吗,那柿饼呢...应该是放在这了。」
九空边翻着柜子边嘀咕着。自言自语的样子也很可爱,我品着杯中的细碎颗粒,感觉满嘴都是甜味。
「也不在这里....难道是被爷爷吃了!」
「那老师就是个贪吃鬼啊。」
「没准是被我吃掉的。」九空指了指自己。
「贪吃鬼的九空小姐也很好。」
红木柜子开开合合的,九空还是没找到茶点。对我来说,能与九空小姐在这茶庭中闲聊已是乐事。
「我也一起来找吧?」
「嗯....大概是没存货了。真是可惜。」
我手撑着榻榻米站起身,视线迅速被锁在某处——在红木柜子的顶上摇摇欲坠的金字塔。
为何在柜子上会有这样一个书本金字塔?为何会在九空上前拉开柜子的此刻倒塌?
这类问题自然没有人回答。但我强烈的感知到,如果我冲上前去用身体抗下这书本的金字塔的话。我的生活一定会发生变化,并且是向着好的方向变化的。也就是说我自身是渴求那变化的。
我的身体幻化如风,膝盖撞在桌角的疼痛并未阻止我。我一心想要冲到她的身前,将这三米又五十厘米缩短,让我这身躯化作她的盾牌。
两米又九十厘米。
一米又十厘米。
一米缺十厘米。
再有一步的距离,她转头看向我,从那眼角到下颚的弧线一下变得冷咧。她丝毫没意识到头顶的危险。
来不及!
这样会来不及。我的大脑在嘶吼,将分析的结果传达出来。
用手护住的话,只用双臂的话——
五十厘米。
金字塔崩塌,沉重的牛皮封装书如石板般落下。
她的眼神在那一刻变得如此锐利,我下意识地缩紧身子,但内心的强度让我将手臂竭力深处。
至少护住九空小姐的头部。
文字在眼前划过,纸张产生的哗哗声放大了数倍在耳边萦绕。古书张开双翼,仍抵不过知识的重量,更快地向九空小姐砸去。
第一本书砸到我的手臂上,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安。
十厘米。她的脸庞就在我的双臂之下。
消失了....!?
我急切的在画面中寻找九空小姐的身影。啊。像是从哪里凭空长出来的纤细手臂,带着那锐利的拳从底部袭来。腹部感受到巨大的冲击,我的胃部近乎痉挛。
即便如此我还是绷直了双臂!
我终于捕捉到了她的影子。我与她的距离仅有五厘米,在她脸上浮现的是仿佛在说着「我赢了」的傲慢表情。
残影骤然加速,变为一道闪光,同样是从下方袭来的一拳,但这凛冽的一拳是想将我一击K.O.的。
精准的命中了我的玻璃下巴。
大脑与身体的正常连接被阻断,连带这小脑的平衡感一同破坏。漂亮的One...Two....
意识清醒却无法动弹。我能看到自己的身体撞向红木柜子,双臂僵硬的伸在前方,最后杵在地上。
没受过训练的普通人受到这样一击后会直接晕厥嘛....受教了...
我的意识已经要——
......
......
这是种难以理解的体验。我的意识在与身体脱离后,仍以某种形式运作,但我的脑只能机械的思考我晕厥的问题——为什么会这样?
身旁的的漆黑空间被问好填满,大号的艺术字体现在也在堆积。所以我用尽全力推开阻碍我呼吸的问好,然后我听到了声音。
「黑龙突然晕倒了!但身体好像没什么大碍,就像是睡着了...」
「他突然就倒下来了?」
「是的,爷爷。」
「之前有哪里不正常吗?比如说是感觉很累很困之类的?」
「没有值得一提的地方。知道他晕倒的前一刻还在和我聊抹茶的事。布鲁叔叔,他不要紧吧?难道是因为农场主的工作.....」
「这小子总给人种用力过猛的感觉.....俺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喜欢农场主这工作的。」
「身体是追逐梦想的本钱。布鲁你回头可得好好教育一番,我们这些过来人的职责之一就是引导年轻人。」
「老师说得是。现在只能让他躺着了。」
.....
.....
原来我是自己晕过去的?真奇怪。这腹部和下颚的疼痛是如此真实,莫不是这也是我的臆想。
真奇怪啊。
明明我的痛是货真价实的。但九空小姐是不会说谎的。
「老师!臭小子醒了!」
「可有哪里不适,孩子。突然倒下来了,爱也很担心你。」
鲁叔摇晃着我的身子,老师出手阻拦。
「黑龙你没事真是太好了.....突然倒下来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看到九空小姐的脸,那张随时要挤出泪花的脸就在离我一米十厘米的位置。
「十厘米....和九十厘米的区别。」
「黑龙小子!!你怎么了,是脑子出问题了吗!还记得俺吗,黑龙呦!——」
「我是黑龙,在九空古宅,鲁叔、老师、九空小姐。」
「记忆没出问题,万幸万幸。果然是太过疲惫。」老师松了口气。
「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请再躺一会吧。」九空不安的说道。
记忆与现实冲撞,带来强烈的违和感。
「我不是自己倒下来的。」
一米又十厘米变为九十厘米。
「我是被人....咕呜...呃!!」
十厘米。
大腿肉被拧成了漩涡,如同绞肉机里的烂肉。那巨大的力道让我不禁叫出声。那藏在粉色樱花下的手仍为放过我。
「我是被——被?!嘎吖吖...」
痛痛痛!力气变大了,我的大腿肉要被整块拧下来了。
「果然是有哪里痛!怎么办啊....」
那副因关切我而急躁的表情是如此真切,她的手似是和她的脸分割开来,现在正全力在老师和鲁叔的视野盲区种掐着我的大腿肉!
「是九——呜啊啊啊啊啊啊啊!!!」
零厘米。
「到到到底怎么了!黑龙小子你可别瞎俺啊——」
「咕啊。啊哈哈~我想起来了,九个小精灵告诫我农场主不能有一天的懈怠。恒心!恒心是最重要的!哈哈哈...」
松、松开了。
「呼....累得做梦了吗,臭小子....」
她,还是原来的表情,宁静端庄,保持着一又十厘米的距离。现在我只觉得九空小姐的浅笑好恐怖。
「我。我今天还是先回去了。身体不大舒服,扫了两位的兴万分抱歉....!」
「嗯。身体第一位。」老师说。
好,这样就能逃出去了,无论如何请让我逃出去!
「我送一下黑龙吧。」九空说罢,起身站在我身旁。
「不不用了,我自己能走的。」
「有姑娘送你你还搁这拒绝?」
〇
前往玄关的路上,我一直跟九空保持三米的距离。我捂着腹部和下巴,默默看着小步走在前面的她。
「难道说....之前的都是演绎?」
「演?绎?」她天真的问道。
「老实说,那可不是女孩子该具备的技巧。和力量。」
「黑龙先生在说胡话呢~身体,不要紧?」
「九空小姐!我还是想确认一点——对我的肚子和下巴来了一拳的你和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你,到底哪个是你.....还是说都是你。」
「到底在说什么呢,黑龙先生。」
称谓都变了。我有无论如何都要确认的理由。
向前一步——彼此的距离变为九十厘米。
「我想知道九十厘米和十厘米的区别。」
「长度不同。仅此而已。」
我向前一步。
五十厘米。
又一步。
十厘米!
我不禁仰起了脑袋,因那手刀就架在我的脖前。
「这就是区别吗....」
「恶心。」
「诶?」
那眼神丝毫不掩饰鄙夷和嫌弃。
「无论是您毫无忌讳的想要用名称呼初次见面的女性,还是没有礼节的在拉近距离,都很恶心。」她向后退了两步。「原本还想着您要恬不知耻的继续拜访宅子该怎么办。您一下冲过来真是太好了,一下就结束了~」
「九空你...!」
演绎下的现实等同于梦境。我确实有种现实和梦境同时碎裂的感觉。
「我啊....真的觉得和你交流很自然、很舒服。大概我能直白的说出『喜欢』——」
「那是您自己强加的感情。」她向玄关方向一摆手。「小女子就送您到这了。希望您下次再来拜访寒舍~」
「我啊,哪怕被欺骗也乐意!!」
「被一拳撂倒的男人真的有资格说这话吗,真是奇怪啊,是我听错了吗。嗯嗯,应该不会有人能说出这种话吧,毕竟是件丢脸的事。」
在我心中的荡漾的情愫并非愤怒、并非失落、并非怀疑,是「无」,空荡荡的。
「是吗....原来如此,一切都是我强加的。真是短暂的相遇啊,九空小姐。应该说是优雅端庄的和风公主大人。」
五味杂陈,这种坠落感比告白被拒还要痛苦百倍。
我想确认,哪怕她一口咬定「是黑龙自己晕倒的」也无妨,我断然会相信,再没有比今天的对话更让人愉快的。
嗯。哪怕是被欺骗也无妨,但是!但是!这个女人.....我拉开了木隔门。
「黑龙先生。我认识一家棺材店的老板呢,那家手工制作的棺材可别致了,刻碑的手艺人也有认识,是干了二十年的好手。」
「这是在威胁我?」我回过头。
「只是推荐给黑龙先生,或许您会因为不当的行为用到。」
「就因为我知道了你是个暴力女!?」
「没有哦。黑龙先生是不小心晕倒的,而我,只是在一旁一直~担心着黑龙先生的身体。」
「现在又一口咬定...你可真是残忍啊!非要把我那一仅存的一点希望击碎才乐意?」
她并未说话,只是露出熟悉的浅笑。
「啊...是吗。好!今天什么都没发生,只是我自己过劳晕倒了。这样可以了吧!」
「请多加注意身体,若是出现类似的情况,我一定会因为担心您的身体前去拜访的。」
「哼。不用担心,这是我们初次也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公主大人大可不必担心!」
我狼狈的扶着土墙在鹅卵石上狂奔。
神啊,难道我没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吗?我无数次发问,唯有竹叶在悲鸣。
那一拳击中的不仅是我的身体,更是我的心!用手护住我的生活会有变化?啊啊!确实有啊,朝着一次性的坏的变化飞去。
该死。总觉得耳朵听不清.....
这演绎出来的完美到底哪里吸引了我?与九空家的公主比,雪梨小姐那种表里如一的女性是货真价实的天使!
现在,我很想感谢雪梨小姐,感谢她的美好道德,感谢她即便厌烦我、讨厌我依然能善待这位可怜的农场主。
我的一生注定将和作物相伴,若是要在勤劳果敢和纯真浪漫中舍弃一方,我定将丢下纯真浪漫的我。这也是某种成长,在异世界心智逐渐变为孩童的我此时再次找回了符合原有年纪的判断力。
「我,绝对要给雪梨小姐准备份最棒的生日礼物!」
这冲动似是在和过去的我告别,我说得用力,做得也一定用力。不是能不能做出来,而是绝对要做出来!
我推开杂货铺的门,确实在和稚嫩的我挥手告别。
「兰〇!」
「有〇〇和〇〇吗?」
「有啊。」
「两个加在〇〇多少?」
「7〇r。」
「要700r.....?是700吗?」
「小黑〇是〇〇了?」
「什么?谢〇,我说〇〇兰姨!」
翻新过的小家就在眼前。
现在不是管这个的时候,不抓紧根本来不及,要将我所有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利用起来。为什么会这么赶!这样明天都不一定能完成!
冷静冷静,把〇〇拆下来,然后开〇制作〇〇〇,这样就好,一步〇〇往前推进。
【制作...至三.....】
然后是〇〇,盒子的话什么〇寸比较好,粉色?太艳了吗.....那这样呢。
这个还没〇吗,铁〇放哪了?
【制...等...至四....】
为什么听不见自己说话呢?耳朵到底怎么了。不是〇心这个的时候。
不眠。不休。
「只差一〇就〇〇了。」
如果说什么打败了这份困意,大概就是对于造物的执着以及——
【今日出货额:0r】
【资金残余:47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