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6日目

「这不是喝水的瓶子吗?」

「是,但是现在要嘘嘘在里面。」我听着阿羽用生涩的词汇组织着语言,显然他有些摸不清该用怎样的说法跟这个年龄段的孩子说话。

「诶!?——————」孩子们发出嘘声。

「我不想尿尿了。」

「我也不想了————」

几个孩子退到后面表示自己不用了。

唯有一个最小的孩子捂着裤裆弯举着手表示自己真的需要。

原本在中间的领队现在带着那孩子到一角方便,这样的小插曲并没坏了它们的兴致,他们不知疲倦的四处查看。

在短暂的嬉戏玩耍之后队伍离开了这个给人无限想象的空洞。许多孩子都流连忘返,依依不舍的在通路前看着背后。

「别担心,前面还有很多有趣的。」

我们在一个宛如迷宫般的连立小洞间停留,十几个大小不一的小空间连成一片。这里是躲猫猫的绝佳场所,但领队是绝对不会允许的,这点孩子也是清楚的。

「流水灌入这里随后不断侵蚀,等到了水全部消去久形成了这类的连体洞穴,所以这些小洞的石壁就像是被打磨过一样很光滑。」

孩子们听着解说碰了碰周围的石壁,和之前粗糙扎手的完全不同。

「阿狼,要去哪?」

我见到阿狼突然像是被什么吸引了一样朝一个方向走去。

「直觉。」

「直觉?」领队让大家在这自由活动一会。

阿狼自顾自的走到一个里侧的小洞,在这勉强能看见队列中的人,大概因为阿狼在旁边所以领队并没说什么。阿狼站在小洞的一处立着不动,这个小洞的形状近乎方形。

「这里。」

我站在阿狼旁边,并没感觉到异样。

「震动。微弱。」

他碰了下脚下的地面,念念有词。伸手碰了前方的石壁,上下来回摩擦。

「这里。太潮了。」

我伸手碰了下,确实有种湿润的感觉,微微带着点湿润泥沙的质感。

「但是潮湿也是很正常的事。」

阿狼没当回事,继续在小洞中勘探者,用右手触碰石壁来回走了一圈。

「只有这。很潮湿。」

他蹲下身子侧过脑袋把耳朵贴着地面闭着眼专注的感受着。

「喂,准备走了,快点回来————」在视野的尽头领队正朝我们喊着话。

当我准备向回走踏出第一步的时候,有股微乎其微的震动传到脚尖。我琢磨着脚尖的震动,没由来的不安浮上心头。阿狼对着面前的墙伸出了右拳,左手的虎口贴着右手的拳头,随后左手放下了,只剩右拳抵在石壁上前臂直挺挺的收回到胸腔处,犹如按下去的弹簧在这一刻突然弹出!

我感觉到轰隆隆的声音从石壁那头传到全身,脚下的地面出现了一条裂缝,那缝隙迅速扩大,不知何时我已经处于蜘蛛网的中央。

「不好!!!!!」阿狼近乎尖叫的喊声吓了我一跳,我仍然站在原地,是只能站在原地。身处蜘蛛网的中央,就像是被洞穴捕获般即便想要动弹身体也不听使唤。

「跳出去!快!」

阿狼急切的声音犹如野兽的咆哮,他撕心裂肺的喊声竟然有如此魄力。他把自己的包扔出去,用力踩踏地面试图跨越这夺命的陷阱,我看到他没踩一脚,那发力点就跟加速了一般,疯了似的崩坏、变成碎石、然后掉落!

脚下的裂缝逐渐扩大,陷落只是时间的问题,这是关乎到性命的事情。虽然不知道脚下的地面什么时候会崩落、能否承受出我全力跃出的一脚,但此时我也下定了决心。

在单脚蹬地的瞬间,崩落加速了,脚底板在蹬出的一霎那没有吃上力,第一步就有些发软。

每踏出一步身后的地面就会变成漆黑的深渊,仿佛深渊在追逐着我,只要一步慢了就会被毫不留情的吞噬。坑洞肉眼可见的不断变大,侵蚀着洞穴的上方。于是,顶上的石柱也开始掉落。

在安全处急着大喊大叫的领队对此毫无办法,这个场面无论是我还是阿狼都只有自救。

每一步都像是在攀爬六七十度的急坡,明明奋力的奔跑着、跳跃着,却还是无法逃离其魔爪,眼看着被即将被漆黑抓住双腿,却没法更快,没有更好的落脚点。

————结束了————

「跳!!」

当我已经准备站在原地迎接掉落的开始时,阿狼在陷落处的边缘朝我伸出了手,那是否是陷落的终点,是否是深渊与人间的分界线。我已经来不及思考,几乎踩着受着重力掉落的岩石硬是飞了起来,那弧线毫无美感,仅仅是向上一些就以更快的速度掉了下去。

碰不到。

没可能碰得到。

距离。

令人绝望的距离。

我眼中的阿狼遥不可及,在逐渐远去,那十厘米的距离没法缩短,这或许也是我的命运。

「抓。住了。」阿狼粗壮的手臂青筋暴起,那血管中流淌的血液在加速循环,不断的突起。阿狼把身子整个探出去在我即将掉入的瞬间抓住了我的手腕。

犹如跷跷板一般,每次试图拉我上来的时候,在地面上的双腿就会向上一些,阿狼豆大的汗水滴到了我的脸颊上。能听到远处传来的叫喊声,一定是有人要来救援了,但深渊离我越来越近了,或者说我离深渊越来越近了。

死命攥着我手腕的大手此时已经滑落到我的指节,温湿的汗液加速着这一过程。

「放开吧,至少你能上去!」

阿狼准备把另一只手也伸过来拉住我,但那是不可能的,以坑洞的边界为支点只要在稍微动一下天平就会崩塌。

然而在我想要挣脱至少不要连累阿狼之前,在领队的救援到来之前,在我以为希望还未远去之前,有什么遮住我的双眼,冰冷刺骨、以无法阻挡的势头流动的某物。

对于头顶倾泻而下的水柱我和阿狼就像水池里的残渣,排水的瞬间只得顺从着漩涡般的水流,向深处......更深处.........

几乎是从死亡的边缘重获了意识,肺部为了挤压出阻碍呼吸的水分催促着我不断咳嗽,每咳一下就感觉体内的某物在颤动,腹部强烈的向内缩紧勾勒出腹腔的形状。即便如此我还是不得不继续,从口腔深处吐出的不止有水,还有些粘稠腥臭的液体,我想那是胆液吧。

除了浑身刺痛就是冰冷,滴滴答答的淌着水,周围只有星星点点的惨淡光芒,那光点连照亮附近一米都做不到。我触碰唯一有实感的地方,是后臂外侧的某处。手上感觉有些温湿,搓揉之后还是没有头绪,凑着光石一看才知道那是何物。温暖的液体不暖流出,触碰那道利落的口子却没感觉到疼痛,只是怎么也止不住。

记忆有片刻的中断,但被水柱冲落是记得的。

「阿....lan........声带不能好好的发声,一定是呼吸还没调整过来。

我望向身后顶上的大洞,究竟从那里下落了多远才到了这个犹如世界终焉的地方,我扶着石壁顺着一侧前行,一边喊着阿狼的名字。头顶的安全帽不知道去哪了,我也没心情去找。

「阿狼!————」不知名的矿道中四处都能传来回音,层层叠叠仿佛有无数人在讲话,但我清楚的知道这是我自己的声音更觉得恐怖。

「这。」那是种犹如动物垂死时挤出的声音,让人心生畏惧。但在这个幽暗孤寂的地方没有什么比人的声音更让人充满希望的。

「还活着吗!阿狼!我在这。」

我顺着声音摸黑往前走,我就跟个盲人一样,在平时依赖的视觉失去了作用的现在只得用手和耳朵来获取情报。

黑暗中突然出现一道黄光,有些刺眼,在黄光之下映照出的方正的脸正是阿狼。

「阿狼,是我,黑龙!」

我跌跌撞撞的跑到光源处,差点被地上的突起绊倒。阿狼并没有起身,只是坐在那,拿着手中发着光的条状物。接着手中的黄光我看到他无力的瘫坐的样子。

「怎么了,受伤了吗?」

「手臂。脱臼了。」

阿狼的左手臂瘫软着垂在身子的一侧,能看到肩部有明显的错位,那过于突兀的曲线看起来就像是突然矮了一截。其痛苦我无法想象,但一看他苍白的嘴唇就知道他正忍着痛。

在掉落中唯一值得庆幸的事就是我的包并未随着水流冲走,此时仍然挂在肩上,到处都冒出了线头,但还算能使用。收纳包中除了平时用的农具以外还有十几块木板、一匹亚麻布料和一个缺了口子的陶红色小碗。

「抱歉,我连累了你,本来你都到了安全位置的......」我把包中的木板和布料取出。

「不。我的错。崩塌。」阿狼握紧着右拳低垂着头。

「谁也没法预料到这种事.......」我想到那弹簧般有力的一拳随后开裂的石缝,顿时哑了声。

我把布料撕成5五六厘米宽的长条,木板贴着前臂,把一截截的布条绑在一起做了个临时的绳子,挂在脖子上让手臂保持在胸前。

「只能做这种应急处理了。说实话我也没处理过......」参照着不知从哪看到的模糊影像,照猫画虎的做了脱臼的处理,然后到底有没有用只有阿狼知道了。

「足够了。」阿狼缓缓的站起身子,壮硕的身躯差点跌倒。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个装在密封袋里的本子,拿湿透了个笔记抵在一旁的石壁上记录着什么。

「这是在干嘛?」

「未探索。有必要记录。」本子上写着明确的字母和数字,随后抽象的图和路线。

「这也太敬业了——」

阿狼只是轻轻笑了下。

「阿嚏————」在这幽暗的洞穴只能感觉到寒意,没有生气只有滴水声更让人感觉绝望。

「衣服。脱了。湿衣服。会死。」他单手指着我因泡水而紧贴着身体的衣物。

「等,要脱吗,全部?」

阿狼疲惫的点了下头。

我把身上的衣服全部脱光了,在短暂的犹豫后连内裤也脱下来放进包里。现在的状态就跟穿着现代人鞋子的野人一样光着身子。

「阿狼不需要....那个脱光吗?可以放我的包里。」

阿狼拽了下自己身上的衣服,紧身的黑色弹力衣挤不出一点水分。

「速干的吗........」

看来阿狼确实不需要脱。

现在才想起手臂上的口子,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留了,借着光才发现从那三厘米不到的小口子中流出的液体已经把上臂染成了暗红色,一朵娇艳的血之花绽放在手臂之上。

黄色的光熄灭了,突然失去了光源我手忙脚乱。

「临时的。长用。不行。先关上。」

「就是不能撑太久湿吧。计划着用也对,也不知道能不能出去。」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勉强能辨别有形之物。

「包里。有什么。」

「只有些农具,木板和刚才的布料,其他什么都没有,水也好,食物也好.....」

阿狼指了指自己的裤子口袋,我掏了掏从中取出留个简易包装的条状物。

「这是?」

「食物。」

我们一人三条放进了各自的口袋里。我打算剩余的亚麻布料擦干身子,递给阿狼他拒绝了,我赤裸着身子,身子称得上干燥,唯独脚犹如浸泡在水中相当难受。

「现在去哪,还是就呆在原地。」

「原地。不行。要向上。」

「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

「一定。带你出去。」

阿狼非常认真的做出了承诺。

阿狼走在前,我跟在其后,只能辨别出他宽大的背影。这是个远比之前看过的大空洞更大的空间,但不想那个空洞有美丽的地下星空,四处都是一色的黑,断断续续连绵不绝的滴水声回荡着,地上微弱的亮光就跟森林中的萤火虫,白色水晶从地中长出,尖端锐利的样子就跟猎杀者布置的地刺一样。

阿狼摸着石壁前行,不知走了多远,又或者根本没走多远,哪都是同样的黑,哪里都是让人绝望的毫无生气。我们在一个三岔口停了下来,阿狼在岔口前踱步,犹豫不决。

他打开光棒照向左侧的岔口,光棒的光芒不足以点亮整个洞穴,只能照亮面前一小片区域。

阿狼让我呆在原地,自己走了进去。我抱着收纳包试图让自己暖和些,但身体早已挤不出任何热量,此时只是止不住的不停颤抖。

「这个。往下的。不行。」

阿狼又在本子上记录了什么,随后动身。右侧的通路同样是往上的,所以只得走中间。实际上也没法确定左右两侧的是否真的是通向更深处,是否会突然急转而上变成向上的通路也不从而知。但只有中间的这个通路是一个小坡,确切的在向上。

我和阿狼并排走在中间的通路,感觉到身体无力,脚步沉重,胃袋里空空如也,为了保持体温,我的身体毫无顾忌的消耗着能量。我拆开一条阿狼所说的食物,坚硬如石让我怀疑是否能食用。用牙用力的磕下了一段,那硬快刚进入口中就不断的消耗着唾液,与唾液交融之后渐渐在嘴中扩散,有股浓郁的花生香,越嚼越是美味,让我一时不忍下咽,在舌尖充分品味之后才依依不舍的咽了下去。

几口就解决了为数不多的食物,还剩下两条忍着不拆开,吃剩的包装思前想后还是放进了口袋里,提供的热量有限,但有了食物下咽的实感让我重新燃起了希望。

这段路持续上升,小坡的坡度不急不缓,中间我和阿狼时常从并排变成阿狼在前我在后的队列,崎岖弯扭的通路让人抓狂。

阿狼的咂舌声传到了我的耳朵里,他焦躁的原因我也是理解的,因为从刚才开始这条没有岔口的通路一直向下,不断的向下,这种向下对于一心想从这出去的我们毫无意义,甚至是致命的。

在通路的尽头是个干燥的小空间,无数突起的岩粒扎着手指,让人没法继续把手贴着石壁。「又是两个岔口。」

「嗯。」

「怎么办?要走吗。」

「不。休息。保存体力。」

我寻了一块干燥的地面做了下来,阿狼在我身旁坐着,受伤的左手臂对他的影响很大,即便是这样简单的坐下都需要缓慢的分几个步骤完成。

连日夜流转都无从辨认,只是任由时间流去,去揣测深入地下的时间、休息了多久这类的事毫无意义。身体渴求休息,但无论如何还是睡不着,赤裸着身体在这种地方前行实在太艰难了。

阿狼用右手臂撑着身体起来了。

「要出发了?」

他用行动告诉我他想做什么,手中的光源被点亮了,就像黑夜中的繁星让人向往。他来到岔道口和之前一样判断起通路的方向。

左还是右?

阿狼迈出了三步向着左侧的岔口深入,我跟在其后,只是稍稍踏入就能闻到一股奇异的味道,犹如鸟粪淤积从未清理过或是下水道堵塞上翻。那味道让我的胃袋翻天倒海,有种想要呕吐的冲动但是胃里所剩无几的食物不可能这般浪费的吐出,我忍住了。

阿狼也闻到了那味道,他把光棒举过头顶,在那被某物切成圆弧的顶上,无数“果子”倒立着,无数成对的白色小闪点突然转向我们,耳边是急促尖锐的嗡嗡声,似有似无,但透过鼓膜直击大脑的音波让人脑袋昏昏的。

「幽穴蝙蝠。」

几乎是在阿狼说出这话的同时,倒立的“果子”们掉了下来,旋转着打开双翅,那翅膀张开之后远比原本体型大上数倍,宛如无数黑夜中的独行侠,皮肤能感觉到气流被搅乱,用数量堆积起来的黑点落到身上就如被钢珠打到一般。我将双臂重叠在一起挡住脸部,臂膀上的伤口被击中了,强烈的疼痛感涌现使我双膝一软,我交换着重叠的手臂,用没有伤口的手挡在最前方,但裸露的身体被不断击打,源源不断的小点落到身上,那些从身侧划过的点在转了一圈后又从背后涌入通路打击着后背。

「见鬼,它们为什么要攻击我们?!」我和阿狼边走边后退,几步就能出去的距离现在却很遥远,但即便到了刚才的小洞我们也无处可躲。

阿狼手臂受伤只得用一只手挡着,宽大的他受到的打击比我只多不少,手中的光棒突然掉落了,顺着通路往前滚了一小段路,幽穴蝙蝠变得更加狂暴了,我们只得继续往后退。

好不容易到了之前休息的洞穴,但这里已经被无数蝙蝠占领,飞在空中打转着的,挂在顶上眼睛发着白光凝视着的,涌作一团不断飞出发着尖锐叫声的,场面混乱不堪且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这场暴风雨的盛大洗礼究竟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幽穴蝙蝠。对光。敏感。」阿狼单手抵挡着他们的攻势。

「敏感?所以它们是因为看到光受到惊吓了?」

「对。光棒。」

「光棒?你的意思是它们这么狂暴的原因是在于光棒?」阿狼点了下头。「那把光棒的光灭了就可以让他们平静下来了,但是该怎么做。」光棒就在那条通路中,现在仍在发出黄色的光。

「按住按钮。关掉。」阿狼单膝跪在地上减少了被黑色风暴击打的面积。

我趴在地上尽量避免与蝙蝠正面对抗,这事没法让单手的阿狼去做。我赤裸着身子在岩石地面上匍匐前进着,没有任何衣物的保护,皮肤磨得生疼,偶有黑点击中我的头部,那黑点在跌到地上之前跌跌撞撞的调整了姿势重新扇着翅膀滑行起来。

越是接近光源就越是能闻到那股恶心的臭味,我该用嘴巴为自己提供氧气。黑色风暴不仅没有停歇甚至还有不断变强的趋势。我忍着想要呕吐的感觉,让自己放空心思只是一心一意的接近本事希望的象征,此时却是麻烦的罪魁祸首的光源。

在离光棒几厘米的地方我停住了,一只远比其他黑点大上不少的蝙蝠停在了光棒的旁边,对光源毫不惊慌,在这骚乱之中我和那大号的蝙蝠的时间停止了,它收起翅膀盯着我,像是穿着黑色斗篷的年长绅士,我无法理解它想干嘛,我伸出的手迟迟不敢伸向光源。

想要尽快结束这可怕的光景的念头爬遍了全身,我伸出了手但是没够到。那蝙蝠把光棒踩在脚下,与双翅相比过于小巧的脚爪把光棒拉向了自己。

「给我!」我的视线几乎和地面平行只能看到它的爪子。

随后光棒往前滚走了几下,正好到了我的手掌前。那蝙蝠从地面直线上升消失在黑色风暴中。我诧异的目睹了这一切,难道说它是希望我尽快结束这场闹剧?我拿起光棒按下了底端的按钮,幽深的洞穴重回黑暗,刚才还在的黄光此刻消失殆尽,剩下的只有尖锐的叫声。

「还没结束?!」

然而黑色风暴并未散去,从暴风眼开始不断旋聚,无数只在盘飞的蝙蝠挤在此处,无论往哪跑这些黑点都能找到我们,就像是不愿轻易放过打扰它们平静的生活一般不断聚拢。

「阿狼!」

我慢慢的往回爬,手中握着的光棒现在只是个灰色的条状物,手臂上已经干透的血之花再次绽放,但我来不及管手臂上的伤。

「锤子。给我。」

我听到他的话想起收纳包里的锤子,背过身子把包里的锤子取了出来,单手还没拿出大锤就砸在了地上,我半蹲着硬是把锤子丢了出去。

阿狼站起了身,左手臂无法动弹的现在他像一个独臂巨人,一把抓住立在地面上的锤柄。很难想象以这力竭的身躯是如何单手将锤子提起举过头顶的。

「你要干嘛————」

他以右脚为支点旋转了起来,那锤子也在空中飞舞了起来,然而并不是飘雪的那种轻柔美丽,其中蕴含的只有纯粹的暴力。在旋转了两圈之后,他突然对黑暗中的某处挥下了这旋转着的暴力,我确实看到了某个黑点从风暴中消失,砸在地上弹了两下随后露出了其真面目,那是黑色的果子张了翅膀,那.....确实是蝙蝠。

阿狼再次旋转了起来,锤子飞舞挥下,大地承受着那巨大的力量,发出咚咚咚的悲鸣,不断有黑点落下,有时是一个,有时是两个。黑色风暴被这异物所侵犯,渐渐维持不住形态。咚咚声不绝于耳,我隐隐觉得大地在打颤,因为每次大锤落地我眼前的石子就会高高蹦起。

在锤子猛击大地的某次,石粒四起,黑色风暴消散了,涌入洞穴的各个岔道。

独臂巨人垂下了头,用锤子支撑着身体。

「没事吧.....」这句问话时真切的期盼,对于一只手脱臼的人来说这种行为太过粗暴莽撞。

阿狼靠着石壁坐了下来,从口袋中拿出自己的食物,发颤无力的右手连包装都扯不开。我帮他撕开包装,一整条直接放进了他嘴里,能听到咯咯哒哒的咀嚼硬物的声音。

「好。」在吃下两条之后他的神色舒服了些,拿出记录的本子已经翻到了下一页,他用手掌整个握住笔身,手吃不住力的在本子上圈划着,歪歪扭扭的表达着什么。

「蝙蝠。回收。」他对我说了这样一句话。

在地面上抽搐着的蝙蝠有十几只之多,它们姿态不一,但显然都无法承受那恐怖的挥击。我不想碰蝙蝠尸体,但阿狼一定有自己的想法。对于没有死透的蝙蝠我给予了最后一击,随后放入了背包中,共计十一个个尸体,除此之外还有三个血肉模糊的尸体,一定是被挥打到地面的锤子不幸砸中的。

我们重新启程,身体更加疲惫残破,无法逆转的在下降,身体也好,精神也好。我们只得从右侧向上的通路走,左侧的通路被蝙蝠封锁,即使想去也不可能。这次变成我走在阿狼前面,上下起伏的通路极端的消耗着体力。

「额啊....」身后的阿狼停下来了,向我摆摆手。

「水。」

在吐出嘴中字眼之后,阿狼的头垂向一边,没了反应。

「阿狼,阿狼!喂,你振作点。」

刚才残暴的景象把我的推测引向了最糟糕的结果,我用手贴着他心脏的位置,能感觉到略带暖意的跳动,安心的呼了口气。但形势十分紧急,阿狼黝黑的脸庞此时看起来竟然发白,从胸前划落的左手臂有些发肿!

一定是在那狂暴的挥动中,左手的固定松动了。到底是忍着多大的痛苦在挥动着,在抵抗那该死的蝙蝠。我眼眶有些充盈重新给他固定了臂膀,对他说了一声现在就去找水就急急忙忙的出发了。顺着通路走着,此时我真的感受到了死神正在逼近,在掉落的瞬间没有感觉怎么绝望,但现在我总觉得能预见未来,那比我壮硕几倍的阿狼将在这个无人知晓的昏暗地方死去。

于是,我跑了起来。

像是后面有什么会夺取性命的东西在追赶一般死命的跑了起来,不想被追上,不想被可怕的现实追上。

身子撞到石刺上带起阵阵疼痛,我忍受了,被突起绊倒的身体用手掌支撑继续跑动,我做到了,身体涌现的寒意以及大脑异常的燥热,我无视了。

在通路的尽头我听到了,在绝望中燃起的希望之火,轻巧的只要有点声音就回遮盖过去的滴水声,仿佛上天仁慈赐予的甘露。

我拿出那个缺口了的小碗,就像是朝圣者一般虔诚的用双手接着那从石缝中滴落的水珠,一滴一滴,我从未如此感动!无论事这个带着缺口的碗是容器,还是 那个滴水的生命之露。

就像是回应我的心思一般,石缝间的水滴不断加快着掉落,碗中的水不断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