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新回到一楼的观众席,只剩下库德大叔一个人孤独的坐在位子上。他瘫坐在那看着远方,我站到他的正前方硬是填满他的整个视野,无神的双眼再次转动起来。

「哟,这尿撒的可真是够久的,如果不是因为别的事耽误了,就是迷路了吧。」

「嗯....好像记错方向了,结果找回来又花了很久。」我确实迷路了,不过也并不是因为迷路才耽误那么久,这里面的缘由可就讲不出口了。库德双腿发力一下从硬座上弹了起来拍了拍裤子。

「我还特地去我说的那个厕所找了你哟。」我刚想说“没想到你那么负责”,他就立马插了一句。「别误会,单纯我太闲了。」

「好吧,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似乎错过了很多。」我看向场地,现在只有工作人员来来回回的在检查障碍物和场地。

「也不能说错过很多吧,毕竟还有第二轮,只是从九号开始有不少不错的选手。」

我突然想起还没问过雪梨她的成绩。

「雪...12号用时多少?」

「挺快的,好像是74.98秒。」

「真的!?那不就是小组第一吗。」

「没,11号阿贝尔家的少爷更快,73.78秒。」大叔颇为不爽的说着。

我回想起起11号,似乎就是那个报幕人重点介绍过的那个,名字是叫诺克特。大叔似乎对这人特别在意,或者说对“阿贝尔”这三个字特别在意。

「要不要去哪逛逛,第二轮开始还有半个多小时,呆坐着也很无聊。」我询问是要去哪,大叔已经起身朝后面的出口走去,我赶忙追去。

虽然不知道目的地是哪,但就这样跟着库德大叔也没什么不好。一路上,他讲了很多跟马术有关的事,不管给我灌输马术的概念,用通俗的比方讲解我理解起来也轻松不少。当然也有些无关的事,不如是他的抱怨,最令他愤慨的就是赛事安排方面。

按理来说,场地障碍赛一轮与一轮之间的休息不该这么短,因为障碍赛可以说是比拼极致爆发力的比赛,让马匹在短时间内反复跳跃不能说是件轻松的事。如果是更加大型的赛事,一轮与一轮之间有时候甚至会隔上一日,但这次的主办法用区区一小时就打发了。

「那为什么要把赛程安排的那么紧凑呢,办两天的话门票也可以多收些吧。」

「那也得有人看才行,你觉得这次比赛的参赛选手总体怎么样?」

我支支吾吾的没说出话,一是我不大了解,二是觉得选手水平忽上忽下的,差异太大不好判夺。

「要我说,除了个别几个能看,剩下的全是废物。」库德给出的评价一如既往不留情面。

「这样没啥观赏性的马术大赛还会有人来看最大的原因是什么你知道吗?就是因为人气选手蒙特利马尔!」

我一想到那人在马背上的身影就热血澎湃,他就是有这样的魅力。

「但这和缩短休息时间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我们忙碌的冠军今天晚上就得走喽。」库德意味深长的笑了下,歪斜的嘴角像是在嘲讽什么。

「所以才会这么着急,看门票上写的七点半就结束了。」库德摊了摊手摇了摇头。「所以我才讨厌在这种乡下地方办的大赛,就因为空地多租金低就不管不顾的乱搞真是没话说了,圣地、圣地,名字是够白痴的了。」

「这话我可不服,你又没见过圣地的全貌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一下子像是被点了火的炸药桶对着他喊了起来。

「喂喂,别激动啊,小老弟,怎么?你是跟这地方有什么因缘吗。」

「姑且我也是在这个地方当农场主......」我有些害羞的说道,声音越来越小。

「啊啊,农场主吗,挺好。每天跟作物打交道也是个好活,抱歉啊,牵扯到跟马有关的有点疯癫了。哎,我再怎么骂,上面的人也听不到,原谅我吧,终究我也是个无力的小人物。」

库德意外的很坦诚的向我道了个歉,因为转换的有些太快,心中的怒火都不知道从哪泄出去的好。在通道的尽头出现了一个岔口,一个通往更里侧,一个则是朝着外面,库德朝着外侧那条走去。通过一条细长的小路,天花板突然变高了,脚下的大理石地板不知何时变成了那种带着布条的黄土路。

看来我是从室内到了室外,不时能听到动物的低鸣声,要说是什么动物,那自然是马了。

我和库德在一道门前停了下来,一个穿着塑料雨衣一样的男人拿着铁桶在门口立着。库德从裤袋子里摸索出了一张卡片,那人看到立马打开了齐腰高的栅栏门。

他叫我过去的时候手里还多出来一个小木桶。

「这里是饲养马的地方吗?」

「嗯,如你所见,看你对马匹也有点兴趣就带你过来看看。怎么样,虽然不能骑,不过看看或是摸摸完全没问题。」

我闻到空气中弥漫的一股特殊的动物的体味,不能说臭或是腥,很特别也没有让人感到难闻。

顶上的光线将一切染成了淡黄色,这里的天花板也是高的惊人,粗略看下来也有个三米,地板上还散落着细碎干草。

每隔个五米就能看到一个俊俏的马头从铁质的栅栏里探出,从入口处往后看一排的马头摇摇晃晃的很是壮观。

「比在观众席看到的还要帅不少————」

「哈哈,帅?你还能分辨出这些马脸的不同不成。」库德挨着马匹跟他们打着招呼,嘴里不时发出奇怪的声音。

我则是战战兢兢的看着这些黑褐色的马脸,有些脸上有一道竖向的白斑,有的没有,鬓毛有黑色、栗色、骝色,花样很多。但不得不说除此以外在我眼里这些马都长的差不多。

「这边的基本都是训练用马或者说事商品马,品种一般不过全都很温顺,都多多少少受过训练,这匹是三河马的后代,这匹是塞拉·法兰西马的子嗣,剩下的基本全是荷兰温血马,为了马术竞赛专门杂交出的品种......哎,这也算是马术界的趋向吧。」

库德说到这事似乎有些无奈,但很快就转换了心情。

「过来摸摸呗,在那看着多无聊哦,他们不会吃了你的。」库德坏笑着站在一匹马旁,那匹马很轻切的在啃着他的鸭舌帽.....

「没事没事,过来,对了,绝对不要在马前面大喊大叫,明白了吗。把手伸过来。」我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被库德嘲笑说“太夸张了,跟个小偷一样”。

我把手伸到马前,忍住想要缩回手的冲动,那粗糙的皮毛蹭着我的手背,不断有粗重的气体喷过来。库德大叔亲切的拍着马身,马儿也没有丝毫的惊慌。

「马认识物体主要靠的是嗅觉,不如说它干什么几乎都是用的嗅觉。把手放在它鼻子前也是让它确认下味道。」

「但是我觉得它正在看着我。」那两侧滚圆的黑色珠子直愣愣的对着我。

「看到你?大概确实看到了,不过撑死是个模糊的影像。马啊,视域很广,基本除了马屁股正后那块都能看到,所以有东西到身边它第一时间就能发现,可惜马的视力特别差,你可以想象它眼睛里看到的动态物体是剪影形式的,静态物体的感知力就更弱了。不过夜视能力又异常的好,对光的感知也比较敏锐。」

「所以规定上才不允许大喊大叫或者打强光?」

「难般脑子灵光了一会,马匹容易受到惊吓也跟它视力不行有关系,反正就是很容易受到惊吓,过高过尖锐的声音对它的耳朵是种刺激,强光、颜色过于艳丽的它也会本能的害怕。」大叔边说边摊开手掌,那骝色的马立马把头转向库德,整个嘴盖住了他的手心。他撇了撇嘴让我也试试,在我的掌心上放了些形状各异的小饼干。

我学着库德的样子胆战心惊的把手放到马嘴前,马匹吃完了库德手掌中的饼干把头对着我。

「哇!哦.....」我感觉到尖锐的牙齿擦到了我的指尖,本能的把手缩了回去,几块小饼干落在地上在脚边散开。

「别怕啊,怎么这么孬啊,它又不吃肉,你紧张什么。」

「但我真觉得它要吃我的手————」

「废话,你把手蜷缩在那,它怎么下嘴,不得啃到你的手。像我这样,把手掌摊平了!」

大叔用力张着手掌形成了一个小平台,眼前的骝色马匹发出低鸣。

「你看都是你,它耳朵都往后缩贴着后颈了,这种情况不是害怕了就是生气了。」

「那怎么办,不会真生气了啃我吧————」

库德都快笑出声了,一把拉过我的手掌,拍了下掌面让我摊平,在上面放了些小饼干,然后强硬的把我的手固定在前面。我索性随他摆弄,闭着眼睛想着怎么样都好。手掌上传来的只有粗重的气息,掌心有些温湿,触感粗糙中也有细腻的部分。我慢慢睁开了眼,发现那马正一心一意的吃着手上的食物。两只耳朵也逐渐舒展回复到原来的位子。

「真的没有啃我......」

「马又不吃肉,味觉也称不上优秀,唯独对酸甜的感觉比较敏锐。喜甜厌酸,所以给马的小零食基本也是带点甜味的谷物,什么胡萝卜、青玉米之类的。不过摄入太多糖分也不好就是了。」

库德又在我手掌上放了些小零食,骝色马就晃着脑袋继续一心一意的吃着。上下两排牙齿跟绞肉机一样看着有些吓人,但歪头边吃边享受的样子又让人感觉很可爱,时常还有些碎渣掉下来。

「看来是好久没吃过这种调剂用的零食了。」大叔突然坏笑起来。「对了,你也来尝尝这个 吧,人也能吃的。」

我还没来得及拒绝,一颗指甲盖大的方形物被推入了嘴中。为了防止我立马吐出来还伸手捂住了我的嘴。

「尝尝,人能吃的,放心!」

我半信半疑的嚼了起来,唾液浸润着,明明鼻子闻到一股强烈的苹果味,但是......

「一点味道都没有啊......」

「嗯,对,勒个是某味道的,哲些是带甜味的。」我看他从木桶里挑了一把全部放在嘴里,脸颊随着牙齿上下鼓动。

「这是喂马的食物吧.....这么吃不要紧吗。」

「孩子,恕我直言,你吃的没有这些马好。」他突然语重心长的说道。等下,我是孩子吗?「这些都是经过几代人研究调整出来的专用饲料,其中包含的谷物没有少于十种的,精心调配的元素配比更是精髓,这可是有文献的。」我看到大叔的喉结一动,看来是咽下去了。

在我旁边的马不时用头蹭着我,看来还没吃够。

「再吃就超量了,我可不想被说教,抱歉哦,有空再来看你。」库德温柔的摸了摸它的头带着我出去了。我也有些不舍,但不知不离开了,在它的眼前摇了摇手从进来的门出去。

「大叔你以前就认得那匹吗?」

「嗯,原本它是不属于这的,上个礼拜才被运到这个乡下....这个环境优美的地方。怎么说呢,也算是段孽缘。」大叔不止为何摸着自己的屁股。「回去喽,怎么样,还是蛮有意思的吧,马!」

我脸上满足的表情代替了我的回答,如果他不整我的话这次体验会更棒。显然库德大叔的心情也很好。回去选择了与来时相反的路说是这样比较近,路过一家连玻璃门都没有的商店,扫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家贩卖马具的店面,里面的客人不多,但都穿着华贵。

「要不要进去看看?」库德翘起大拇指指了指。

我也正有此意,一只脚已经跨了进去,随即双眼立马被商品上的价码吸引,粗略一看全是五六千r的商品,当然还有比这更高的。我当机立断向库德摆了摆手。

「进去看也只是平添痛苦。」

库德会了句“是吗”,双手插袋的跟着我离开了店面,就这样一路绕着内侧的场地走到了另一个入口,上了几阶台阶终于回到了一楼熟悉的蓝色硬座上。

「啊.....看来开始还要一会啊,大叔你知道进入第二轮的是哪几个吗?」

「没仔细看,不过零罚分的也就五六个,能进二轮的多半是1号、9号、11号、12号吧。」

「大叔觉得哪个比较有戏呢。」

比起我这种什么都不知道的,马术知识丰富的库德大叔的见解倒能说明很多问题。

「不好说,这帮小崽子的临场能力我也不清楚,不过9号是最没竞争力的。」

「9号,是那个女选手吧,但她的成绩不是最差的啊,要论用时,1号还多些。」

「用时啊.....确实是怎么个说法,不过我的感觉告诉我1号还能更快,他头转来转去刻意控制步度那就是表演给观众看的,没有相当的自信可做不出这种事,相反9号可是拼尽全力了。」

没想到大叔观看时竟然注意到了怎么多细节,关键还时不时分心跟我解说,到目前为止大叔的预测还没落空过,我本想问问谁最有希望夺冠,最后还是没问出口。要是雪梨真因为我的原因发挥失常我该怎么办呀。

【第二轮的比赛将在十分钟后开始,下面公布第二轮的入选名单,排名不分先后。1号寇米尔,9号夏米尔,11号诺克特,12号雪梨————】

场内仍然不时有谈话声响起,离开始还有十分钟所以这种谈话没有任何问题。比起赛事进行的时候现在反而更加热闹真是神奇。

【第二轮选手的上场顺序将通过后台程序随机抽选所得,现在开始抽选,各位可以通过屏幕观看。】

我一下子屏住了呼吸,四个人还要随机抽可真是鬼才,明明不是我要上场,现在却莫名紧张。

「第一个上场的有点吃亏啊。」我和库德到了左侧一个圆形立柱的旁边,这边能更加直观的看到荧幕和裁判席的情况。

荧幕上的数字在1、9、11、12间跳转,逐渐加快眼睛只能捕捉到残影。第一个号码出来了是9号......随后另外三个号码依次呈现在屏幕之上,犹如打枪般砰的固定在上。

1号。

11号。

12号!

雪梨是最后一个上场吗,这随机的排序颇有些安排的味道,应该是我多虑了。选手的顺序定了下来,但对于观众而言谁先谁后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手挂在栏杆上百无聊赖的看着场地中忙碌的工作人员。

「奇怪了......」大叔上半身也趴在栏杆上紧盯着场地,我也跟着看了过去,场中还留有三名工作人员。一人拿着包着灰布的长条物来来回回的走动,一人拿着一个小箱子,剩下一个带着灰色工作帽的工作人员不时会扫视一下二楼的观众席。

「这是在干嘛?第二轮还要换新器材吗。」

「换横杆?但怎么可能,本来场地的横杆就是经过统一质检的,没有损坏的情况下不可能随意更换。」大叔神色有些激动,皱着眉头思索着。

「好像换完了.....啊,那里也有。」我现在才发现在更换横杆的不止是第七道坑害了不少选手的伸展障碍,在背阴处的最后一道障碍——三连跳的三重组合障碍——也在被更换。我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眼睛,有些迷糊。

「大叔,这个不是普通的更换吧,我总感觉障碍高了一截,你看那个伸展障碍————」

大叔不语,眉头皱的更紧了,手指搓着嘴唇,随后用指甲点着下嘴唇,然后突然把手捂住了眼睛高高的仰起了头,土红色鸭舌帽落了下来,黑色针刺般的头发竖立着。

「提高的不是伸展障碍!而是那个三重组合障碍整体都被拔高了至少5厘米,这帮疯子在想什么?12道前的正常冲刺距离要达到那样的连跳高度太难了!!疯了、疯了!!————」

大叔惊呼出声,连地上的鸭舌帽都没捡就这样朝身后的出口跑了过去,我只看到他宛如着了火般的背影带着灼热的气息从身旁穿过。

那之后我一直盯着三重障碍组合那侧,位于长方形场地的右侧,对于二楼的观众来说是毫无疑问的死角,能看到他们的小动作的也只有位于对面二楼被落地玻璃包着的贵宾席了。但又有多少阔佬回起身在休息时间看别人维护器材呢...

【第二轮比赛将以计时的方式在四位选手中角逐出一位冠军。比赛即将开始,首先上场的是9号选手夏米尔,第一轮用时75.60秒————】

依然是安静异常的会场,若是只听声音一定以为这是场无人光顾的野鸡比赛,但与第一轮相比,观众的注意力明显要集中不少,有种近乎有形的气场聚集在场地中的厚重大门前。

夏米尔出场了,但大叔还没有回来。我把注意力重新放到了场内的比赛中,仍然是那个骑在马上的少女,在年龄层偏大的观众面前,她的脸显得有些稚嫩,但我透过那黑色头盔下的脸颊能看出一种决然和自信,无论是马匹还是骑手都是如此。

矫健有力的身姿起步了,我的心情已从赞叹与观赏变为了莫名的担忧。如果库德大叔说的是真的话,那么第七道障碍并无变化,最大的问题在于最后一道三连跳。

比起第一轮还有气势轩昂,第一道、第二道、第三道,跃起的马匹和骑手自成一体划出一条漂亮的弧线。现在的我能明白,骑手在鞍子上的臀部一上一下、一触即离的姿态是在配合着马匹,我在心中默默感受着那种韵律。

哒哒——哒哒——

漂亮的三拍子,是种让人沉醉的声音,不是那种满是机械感的节拍器,能感觉到节奏的弹性,在奏响轻快的舞曲。人与马在平日中的训练,彼此建立的信任,这些让一人一马不断的超越障碍,超越自我。在这短暂的一分钟平日的一切都发挥到极致,展现自己的全部。也正因为如此,我的心更加不安了。

第七道伸展障碍,比起之前任何一道都要更加有力的冲刺,马身微微倾斜,缩起的前蹄和后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快速却又缓慢。

骑手保持着前倾的姿势如同轻吻着马背,在落地的瞬间直立起来,看不清是哪里发力哪里放松。她完美的越过去了,在场地一侧的转弯点略微减速保持着轻快步,夏米尔的脸上洋溢着一丝笑容,她一定觉得自己发挥的不错,实际上也确实如此。即便到了双重障碍,马匹的二连跳也仍然保持着流畅感。

几乎是迂回了小半圈终于到了这一分钟的尽头,最后的障碍。

“极致的爆发力”,突然想起库德是这样描述场地障碍赛的,三连跳对于马匹和骑手来说是个不得不面对的挑战!我的双手叠在一起,来回打转越发的不安。

第一跳,我看到缩起的后肢快要擦到蓝白相间的横杆!

——加油——

第二跳,立即跃起的马身动力不足,在落下的一瞬间我看到夏米尔忽然前倾硬是超越了横杆。

但随后的第三跳......已经没有任何余力了。红白相间的横杆被碰落了,极其自然的受到外力影响顺着重力落到地上.......

她的比赛已经结束了————

疑惑、诧异、茫然、不知所措、无法理解。骑在马上的夏米尔脸上的表情过于复杂,一时连观众们都沉默了,就好像时间被凝固了。

夏米尔没有骑着马回到厚重的大门,死死盯着那三重组合障碍,而后默默从马背上下来往裁判席走去。工作人员围上去了,四五个人围的死死的,除了他们和夏米尔以外没有任何人能听到对话的内容。不到两三分钟的时间,夏米尔牵着马回去了,低下的头藏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但一定很不甘心吧。

「喂,有没有出现事故!!前面的.....前面的那个9号......」库德冲向我,撞击着我的后背以此来减速,急促的呼吸让他连话都说不完整。

「碰落了横杆————」

库德拍了下胸口,紧绷的脸松了下来。

「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完全被这异常的情况搞蒙了,这马术比赛不知在何时变了味,笼罩着一股恐怖的气息。

「哼......疯了、都疯了,钱、说到底还是钱,为了自己的一点利益什么都做得出来,没有人能阻拦他们了,只有靠他们自己了。」

我听的云里雾里,希望他解释清楚,但大叔缄口不言。

【9号选手第二轮用时74.67秒,罚分4。】报幕人的声音从爽朗的男音变成了温柔的女声。用时比第一轮还要少,但是已经结束了,罚分4在这场不以评分为主的比赛中意味着丧失了竞争冠军的资格。

【下一位上场的是1号选手寇米尔,第一轮用时76.10秒。】

那位可以说是自信心集合体的选手出现了,或者说是回来了,他与马高扬的头转动着看向四周,似乎很满意这个舞台,如第一轮那样对着场内的工作人员微微推动头盔表示敬意,随后对着观众席张开了手,又把单手收到腹部在马背上弯下了腰。

「完了,这个人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注意到啊,离你那么近的位置,那里的微妙差异给我注意到啊,白痴!你们应该是能感知到的啊.......」用一种仿佛腰哭出来的语气说着的库德大叔突然用力的锤了一下上着黑漆的栏杆,那震颤声也触动着我的心。实心栏杆自然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回应,但大叔的拳头发红甚至泛青我是看到的。

「会发生无法挽回的事....你明白吗,黑龙,会发生无法挽回的事!我却只能在这看着,在这看着明明知道却无能为力—————」

大叔死死的扣住我的肩摇晃着我的身子,手指似是要抠进我的肉里。

「所以到底是什么啊,无法挽回的事!你到底知道什么,说啊!!」我震开他的双臂反手扣住他的肩质问他。

「最后一道障碍,你不是看到了吗!看到了但是不明白吗?不明白么.......不明白吗!」他的样子是疯狂的,就好像一个毒瘾发作的人在呻吟着。

「你给我好好说清楚啊,在这一副世界末日的样子对着我有什么用。」

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何那么生气,但是我给了他一拳,原本准备狠狠的砸过去的拳头碰到的瞬间就收了力。库德往后连退几步,身子撞到了硬座上摊在了那里。我走了过去,拎起他的白色衣领。

「全部,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诉给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会怎么样!就想之前你给我讲马术基础那样全部告诉我啊————」

..........

..........

1号选手的比赛开始了。

我感觉我心中的无名火消了,在拳头接触到他的脸颊的瞬间就被浇灭了,库德大叔似乎也恢复了平静。

「啊,确实,我什么都做不了,但至少应该告诉你。」

他整了整衣领揉了下脸颊,重新回到栏杆前看着场中用预备时间的四十秒做着最后调整的骑手和马。

「这个赛场的障碍在路线设计时,伸展障碍和双重障碍是两个难点,原本的三连跳不过是简单的跳跃合在一起,1.1米、1.25米、1.15米,可以说是完全违反二星场地难度的简单设计,但是现在不同。一跳提高了10厘米,二跳提高了5厘米,于是就变成了三跳为1.2米、1.3米、1.2米的三重组合障碍。」

荧幕上的计时开始了,一号选手已经跨越了第一道障碍。

「原本预留的距离跳跃障碍是绰绰有余的,但现在第一跳就到了1.2米的高度意味着一旦冲刺的速度不够或是起跳点不正确都有可能导致失误。马匹的力量源泉在与两条后肢,就跳跃来说必须让马匹的脊椎充分伸展,这样腰背上的肌肉才能被合理使用以便产生瞬间的爆发力跨越障碍,但是如果连第一跳都很勉强的的情况下,还要强硬尝试第二跳的话,摔马、落马或是更严重的情况 ........」

马匹越过了第七道障碍,仿佛场上所有的阻挠都不是难事,带着夏日的金光不断加速、变快。

「为何怎么确信这个人会出事。」

「性格如此。他和他的马拥有着绝对的自信,源于彼此的信任和无比扎实的基础,但现在这种情况是致命的。新人或是偏保守的骑手在路线选择上会绕大弯,以便有足够的距离用来跳跃,但这个人不是,他和他的马在朝着更快进发,轻快步切弯走着捷径,并且不断在接近路线选择的极限,所以我确信他在最后一个障碍前也会————」

「会选择切小弯,只要有足够跨越障碍完成三连跳的力量就足够了,但是现在的障碍被增高了!即便后两跳跳不过去也会强行尝试......」

事情明晰了起来,并不代表有什么解决了,不如说什么都没有解决!只要完成这个二连跳这人和这马就会到最后一道障碍,现在错落的三道横杆就像是精心掩饰过的陷阱只等着一无所知的选手冲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