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尽已经在一旁静候多时了。
穿着沙地迷彩的作战服,戴着一副外罩式的防风眼镜,伏身在一小堵残破不堪的矮墙的背后,顶着入夜后渐凛的晚风,和被风裹挟着不断刺痛在脸上的沙浪,葛尽一边放缓着呼吸,尽可能延长每一次屏息的时间,一边微眯着眼睛,相隔着两层镜片定定地观察着此时正置身在他前方不远处的目标:
“Scarecrow”稻草人。
和资料中所写的一样,在【铁血工造】中,有许多战斗单位在外表上都拥有着类似于战术人形的这种“类人”特性,例如之前他已经在综合训练场的目标生成器中见识过的切割者、胡蜂、猎鸥……以及眼前这位“首领级”的稻草人。身为人类一方的死敌,却在很多作战单位的外貌造型上都采用了形似与人的设定,关于这一点,人们曾经发起过很多次的辩议和讨论:有说是为了像各类人形们一样,便于融入到人类的社会组织和生活中,伺机进行恐怖袭击的,也有说是为了将灵长类生物在使用道具这方面得天独厚的优势发挥至极限,从而拥有能够灵活使用各类武器和能够在各种复杂地形条件下作战的强大适性……更有甚者还说这其实是一种“美人计”,便于吸引那些意志不够坚定、会被美色迷惑左右的吃瓜指挥官,让他们自甘堕落然后叛变投敌。
对于此种论调,大部分女性指挥官和小部分男性指挥官都十分理智且果断地在第一时间就站出身来给予了否定的答复,并顺便阐明了自身立场的明确坚定和战斗意志的刚硬不容扭曲。
当然还有一小部分态度暧昧、游离不定的,和所占比重更少的那一部分敢于直面内心欲望的……这里就不多提了。
拜这一“设定”所赐,如果这里不是战场,而是某座城市的街头巷尾,自己也不是指挥官,而是某个正行进在街头的路边过客,在和眼前的目标错肩而过的那个瞬间,自己心中唯一会产生的念头,大概就是“这个女人很漂亮”了吧……毕竟,事实也确实如此,名为“稻草人”的这位铁血首领拥有着一副远胜于人类模特的别致身材,虽然因为周遭天色正晚、眼前风沙阻碍、她正背对着自己等诸多原因而无法在这个位置和距离上观察她的样貌,但无论是在之前从另外两位指挥官处所得的那份战地录像,还是再之前从总部的中央数据库里被命名为“稻草人”的数据文档中所寻获的仅有的一张照片——那是由其他前线指挥官在某次遭遇战中拍摄到的有她本人亲自上镜的正面照,从这些“图像记录”中都可以看出,虽然在她的脸上长期戴着一副像是防毒面具似的面罩,但若只是综合考虑她的整体脸型和暴露在面罩之外的眉眼细节,依旧不难得出“这确实是一位美人”的结论。
上述结论由瑞哥•芬克斯指挥官友情提供。
不过,葛尽并不关心这些。
他只知道两件事:
一,这里是战场。
二,她是敌人。
一旦这两个条件得以明确,则上述一切“如果”都将不复存在。
他无心去思考那些本就不可能存在的“如果”。
如何干掉敌人?这才是他现在需要思考的问题。
而且他很清楚,无论如何,自己都绝不能急。
对于一个猎手来说,耐心,从来都是必须的。
他还得等。他必须等。
等一个破绽,等一个时机。
等一个……预示“开始”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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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没有等太久。
穿透过重重沙幕,突然从遥远的夜色一端,传来了接连三声震爆。
那声势虽已被嚣闹的风声削弱,但仍顺利引开了稻草人的注意。
于是就在这一霎,葛尽……动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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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如电光火石般,一切皆于刹那间发生,又于刹那间结束。
突然从矮墙的背后飞蹿而出的葛尽于奔行中顺手向稻草人的方向甩出了自己的那柄战术匕首,并且在出手后迅速一擦大腿上的枪套,顺势将冲锋手枪紧握在了手中——而几乎就是在他掷出匕首的那一刻,原本正被远在战场边缘的FAL所捣弄出的动静吸引着注意力的稻草人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径直侧转过身来扭脸回望向自己身后的方向,然后在下一秒就捕捉到了那柄直冲自己的首级而来的匕首。该说不愧是名为“首领级”的单位么,在自己先手进攻偷袭而且交战距离如此之短的前提下,后知后觉得发现了这一突然攻势的稻草人虽然瞪大着眼睛好像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但还是硬凭着自身绝强的反应速度侧身偏头让匕首只是堪堪擦着自己的脸颊旋转着飞向了身后,不过这一幕本也就在葛尽的预想之中,毕竟甭管再怎么异想天开,“仅靠一把匕首的偷袭就顺利放倒了一名首领级单位”这种事就跟做梦一样,平时想想就好,千万不能当真,所以葛尽寄予在这柄匕首上的战术目的就是打一个先手突击和“防患于未然”——趁稻草人还没反应过来先敲她一下,能敲晕或是破个防最好,要真单纯只是“敲”了一下的话也无所谓,从她中招到回过神来做出反应,期间自己起码还能余有一秒出头的“安全时间”,虽然有一点冒险,但应该足够自己勉强冲入她的视线盲区了;但如果她因为某些莫名其妙的诡异原因而直接扭脸将注意力瞄回到了身后,也就是自己这边,那么这柄匕首就能再次引开她的注意力,为自己争取到用于行动的些微宝贵的时间……
从结果来看,它已圆满完成了任务。
在稻草人做出闪避动作后再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这个方向来时,她的目光只来得及捕捉到一抹径直撞出了自己视野边界的人影——那就是飞奔而至的葛尽!他一头冲进了那片预估中的“敌方盲区”,然后将手中冲锋手枪的枪口紧贴在了稻草人的腰上——在那件像是燕尾装的露背晚礼服置于后腰的位置上,安装有两盏明暗不定的呼吸灯,配合着她分别安装在自己手套和金属长靴上那两对同样款型的呼吸灯,一块儿以一个相同的频率闪烁着荧绿色的光芒。
这就是葛尽不急于发起进攻的原因所在。
在伏身于矮墙背后,暗中对“目标”进行观察的过程中,葛尽发现,稻草人始终保持着一种类似“悬浮”的状态,只需用鞋尖轻点着地面就能维持住自身的站姿,而等到需要移动时,就将身体倾侧向一个方向,这样就能在不做出任何动作、不发出任何声音的前提下移动自身了。这应该也是为什么,在和那些人形少女们“捉迷藏”的过程中,她始终能保证自己不被任何人发现的主要原因了——试问在这种复杂的作战环境下,寻找一个不仅不知对方身在何处,甚至对方在移动时连一丁点动静都没有的目标……还能有比这更扯淡的事么?
所以葛尽不急。在决定动手之前,他要先弄明白一个问题:稻草人为什么能悬浮在沙地上?要知道,沙地本就是一种对行动的限制和影响都极大的地形环境,虽然这里远没有真正的沙漠那么夸张和恐怖,但若是等到交战时,遇到一个可以完全不受地形影响、无需考虑任何相关于环境限制问题的对手时,另一方无论如何都必然是吃亏的。
而对于眼下的情况来说,这个“亏”,可是真的能吃死人的。
所以在片刻的观察后,葛尽最终将目光瞄向了这些“呼吸灯”。
他无法断定这些“呼吸灯”和稻草人的悬浮状态之间存不存在有直接的相联关系,只是纯从外观上来看,在稻草人的身上遍寻不着任何疑似“装置”一样的东西,唯有这些呼吸灯是最大的可疑点,毕竟正常人应该是不会往自己的衣服上嵌几个呼吸灯来当装饰物的……当然如果你硬要说这是铁血那边的主流审美观那就当葛尽啥都没说。总之,他的直觉告诉他,那里,是最可能有“问题”的地方。
而且除了赌一把之外,他别无任何证实之法。
所以毫不犹豫地,他选择了“赌”。
老实说,当事后再次回想起有关此次作战的诸多细节之处时,最让葛尽想不明白的,莫过于当时在下定决心要“赌”上一把时,自己居然完全没有设想过任何关于“万一赌输了呢”的后续结果……完全没有。他只知道自己已经决定好要行动了……然后就真的这么做了。
幸好,最后的结果证明,他赌对了。
当冲锋手枪的枪口抵近在稻草人后腰处的那两盏呼吸灯上时,葛尽毫不犹豫地直接将扳机紧扣到了底,于是伴随着一阵火光跃动,从枪膛中穿射而出的子弹接连撞击在这件看似轻薄实则却拥有不弱于那些防护装甲的打击抗性的晚礼服上——只是礼服的防御抗性,并不能等同于那些被“挂载”或“嵌入”在礼服上的装置的防护性,尤其是在被冲锋手枪贴脸速射的前提下,只一息之后,葛尽就听到了一声极其清脆的“咔呯”声,穿透过风声的鼓噪和枪声的鸣唱,跃入耳中——
“呼——”
下意识地,他迅速卸去双腿的力量,让身体重新趴伏向地面。
然后下一秒,一声轰鸣的炸响声相伴着滚滚呼啸灼热的气浪,瞬间紧裹住了他的身体!遵从着身体的本能反应将双手护在面门前,同时穿透过双臂之间的缝隙,葛尽偷眼将目光瞄向了那团迅速被呼啸的晚风吹散向远方的火光和黑烟的背后——在那里,保持着跪地的姿势,一个女人正用双臂的手肘支撑着自己的上半身,同时咬牙切齿得将写满了恨意和怒气的凶狠目光,投往此方。
俩人的目光,于此刻交汇在了一起。
“刷——”
无需言语,毫不犹豫,不等身体结束状态的调整,葛尽便再次从地上一跃而起,直扑向失去了悬浮能力的稻草人而去——
此时在他的手上,已经不见了冲锋手枪的身影,只余下一对爪刀,闪烁着狰狞又刺目的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