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吾飞奔到二楼,然后直接从二楼的窗户跳了下去,顾不得落地时脚踝的疼痛,在一群人惊讶的目光中向着大剧院奔去。

一路上陆吾都在暗骂自己愚蠢。

为什么这么自大?

为什么反应这么迟钝?

学会一点灵能就真的以为自己“超越人类”了?

快一点!再快一点!

旁边的景物如风般后退,但陆吾还是觉得自己跑得太慢了。这是一场和敌方最后一名敛容师的赛跑,胜负决定小空的命运。而且对方已经抢跑了。

与此同时。剧场的后台。

这是一条直通舞台的走廊。演出时演员们在这里等候上场,但演出后就很少会有人从这经过,因此显得有些冷清。

舞台的灯光透过帷幕的缝隙,在细密的灰尘中照出一道冷清的光柱。走廊边上架着一排供演员休息的折凳,而小空就独自坐在其中一个折凳上,完全不知道危险已经迫近。

她还保持着在舞台上的妆容,连演出服都没有换。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她胸口崩掉了一个扣子。本来藏在服装之下的天然圆润,从衣服的缝隙间露出了白玉一般的颜色。她一只手支着下巴,眼中带着点失望。

“老哥,你跑到哪里去了呀……”

“空,你不去换衣服吗?”

小空听到声音回过头,发现可莲正抱着一堆演出用的道具站在她身后。

“正在等老哥呢。”小空叹了口气,噘着嘴,委屈道:“明明说了会看到最后的,结果看到一半就不见人影了。”

“这家伙太不靠谱了,亲妹的演出没看完就擅自溜走还行?”可莲哼了一声,把怀里抱着的东西放在旁边的折凳上,插着腰站在小空旁边一脸愤愤然:“下次别让我看到他,不然踢爆他的膝盖。”

看来可莲还在为陆吾那句给你买糖吃发火呢。

小空想起了早上可莲踹陆吾但是一脚踢了个空的场景,捂嘴笑了起来。

这时候,走廊尽头传来一串脚步声。

“老哥?”小空下意识地低呼一声,也不觉得委屈了,眉开眼笑地从椅子上跳起来。但她看到来人的时候面上的笑容却僵住了。

来人背着光,看不清面容,但可以确定那绝不是陆吾。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在开着暖气的校内依然穿着一件宽大的风衣,双手都插在口袋里。一双阴郁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小空。这个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祥的气息,不像是个人,而像是报丧的乌鸦。

“这里是后台。观众不要到这里来。”可莲先反应了过来,移步挡在小空身前,语气中带着戒备:“赶快离开。”

那个黑衣人真的停住了。他站在距离两人七八米远的地方。

黑衣人看似不再移动,但他藏在口袋里的手上却捏着一把消音手枪。这把手枪的枪口从始至终都锁定着小空的身体。但是可莲挡在小空身前挡住了手枪的射击直线,枪口在略微游移之后,指向了可莲的胸口。

现在是刺杀目标妹妹的大好机会,为此他不介意多消灭一个人。

然后,扣动扳机的手指逐渐锁紧。

可莲看不到黑衣人口袋里的小动作,但她的眉头紧锁,感觉到一股没来由的危险气息正笼罩着她。这时走廊尽头又出现了一个人影。

“嘿,朋友。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陆吾站在哪里,缓缓地举起一只手,伸出食指指向了天空。

黑衣人听到声音回过头,看到陆吾的动作时整个人如遭雷击一般。他看向陆吾的眼神中包含着惊恐、畏惧,但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目标就在眼前,但现在他不敢向陆吾发起攻击,因为陆吾的那个手势。

只要是个敛容师,都知道这个手势代表着什么。

他终于明白了他们的目标到底是什么人、他离死神有多近。这一刻他甚至无法生出反抗的念头。

陆吾看他整个人陷入了呆滞状态,冷笑一声:“怎么,还要我请你离开吗?”

黑衣人一听,赶紧低头从陆吾身边跑走了。

等看着黑衣人消失在走廊的尽头,陆吾也长出了一口气。

刚才一路上他都在思考退敌之策,最终想到的只有暴露自己的身份,将对方吓退。但陆吾刚才其实也在赌,赌黑衣人不知道他兄弟的死讯,否则结局就不是被吓退,而是直接鱼死网破了。

幸好,他赌对了。现在把自己是白兔的身份暴露出去能震慑在东林城的宵小,总的来说也不算吃亏。

“老哥,那是谁啊?”小空一手抚着胸口,心有余悸地问道。

“他?”陆吾也是心脏刚恢复正常状态,他略一思索,开启了胡诌模式:“我一朋友,特欠收拾。得了一种叫小姑娘强迫症的病,没事就爱盯着一个姑娘看。”

“可是他刚才看我的眼神好可怕,有种……要杀人的感觉。”

陆吾心里惊叹着小空的感觉如此敏锐,嘴上继续忽悠:“噢,他家开鬼屋的,他经常在里面扮鬼,而且是台柱。剥皮医生你听说过不?他就经常演这个,他家那破店的五星好评几乎都是靠他一个人挣来的。”

“真的假的?”小空怀疑地瞪着陆吾:“话说台柱这词的意思是不是有根东西竖在那里?挺简单易懂啊。”

“唔嗯……”陆吾总觉得小空这个形容哪里不对,但是仔细一想又发现逻辑挺通顺的。只好把话题扔给抄着手站在旁边冷眼看着的可莲:“可莲你说,那东边的那儿童乐园里,是不是有个鬼屋?说是的话大哥哥给你棒棒糖哟。”

“我才不去儿童乐园!拿着你的棒棒糖滚粗!”可莲当场炸毛,一脚踢了过来。

陆吾笑着跳开。这时菲娅开口说话了

【嘿,陆吾,你可别惹这个小丫头。】

【嗯?】

【你刚才没注意到吗?她的那个眼神。】菲娅的声音有些缥缈,陆吾似乎可以感觉到她正在打量着可莲:【刚才那个敛容师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的眼神乍一看是戒备,但里头却藏着杀意,啧啧啧,那凶性,看得我都要打颤了。】

【而且这孩子对危险的直觉特别敏锐。】陆吾一边笑着躲避可莲的攻击,一边在脑海里冷声回应。

【这丫头是一块璞玉,以后肯定要成一方大佬的。所以你现在这么欺负她,不怕她成长起来以后先把你劈了?】

【得了吧。她这样的人要是真的动怒了,能一声不响要你命。你能让她对你大喊大叫反而说明她没有真的生气。】

菲娅沉默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什么:【……所以你的意思是,她自己也接受自己像个儿童的事实了?】

【……你这脑回路怎么长的!?】

…………

话说另一头,黑衣人像是被猛兽追着一样一路狂奔到了学校门口才敢停下来。他回头看了一眼,看到陆吾没有追上来才渐渐放下心来,扶着墙喘着气。

但很快,他的脸上露出了悲戚之色。

他的两位兄弟去刺杀陆吾,现在陆吾没事,他的兄弟却不知所踪。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正在他沉浸在悲痛和绝望之中时,远处有一个独臂老人匆匆走了过来。

“你们说情报是错的,怎么回事?”老人走到黑衣人面前,劈头盖脸地就是一句质问。

黑衣人抬起头,用不解和戒备的目光打量着老人,目光在他空荡荡的右臂袖筒上多停留了几秒。

老人明白是自己心急了,赶紧默念了一句“我来,我消灭,我离开”的格言。

黑衣人这才明白站在自己面前的竟然是那个灰色聊天室的发起人,代号00的人物。

他赶紧倒苦水似的把他们兄弟怎么试探、怎么制定计划、怎么刺杀的过程简短说了一遍。

“……”

00听完陷入了沉默,脸色数次变化,最终还是沉了下来:

“你是说里面的那位,是白兔?”

黑衣人点了点头。

“你在这里等着,我进去和他谈谈。”

黑衣人只好恭恭敬敬地退到一边。陆吾的等级比他高太多,面对这样的人他根本无计可施。自己去报仇?两个哥哥练手都杀不死他,他一个人能做什么。拜托00老先生主持公道?00不把他抛出来平息白兔的怒火就不错了,凭什么为他主持公道?

“哦对了。”00从他身边走过时,突然回头问道:“你现在的身份是敛容师,死去敛容师的亲属?”

这问题听起来似乎没有意义,黑衣人本身是敛容师,同时也是死去兄弟的亲属,但此时这个选择却代表着他将迎来什么样的未来。如果选择敛容师,他可以对白兔展开复仇,但白兔也能杀了他;而如果选择亲属,利用组织的规矩自己能保住一条命,但是这样一来,等于自绝了向白兔复仇的机会。

00抛出这个问题,就是逼他做出选择,是现在马上死去,还是抛弃尊严苟活下去。

“我……”但想到死去的兄弟,黑衣人嘴唇忍不住在颤抖。最终他泄了一口气:“我是死去敛容师的亲属。”

这句话一出口,黑衣人的精气神也随着那一口气全泄空了,整个人颓然垂下了头。

“找个地方隐居吧。别再碰这一行了。”00满意地点了点头。黑衣人这样的敛容师平时做事就是靠着精气神,在知道自己的亲人的死讯后更要靠精气神撑着一口气去复仇,现在精气神一泄,这个人就废了。

这样既帮着白兔除掉了一个隐患,也算给黑衣人留了一条生路。

他接下来要去见的,是那个大名鼎鼎的白兔。这件事就是他投出的投名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