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望宫叶陷入了苦闷之中。
他有一个必须去直面而无法逃离的问题，这虽然不像是欠下巨额贷款要提心吊胆讨债者，也并非做了逾越法律之事而被通缉——毕竟大部分主观决定要去做却因为各种原因而瞻前顾后的事情最后都可以通过简单地放弃来轻松解决——但他现在的困境却是绝对无法回避的。
毕竟问题本身就出在于望宫叶本身过于喜欢放弃这一点上。
在暑假开始的第一天信誓旦旦地规划好了整个假期的行程，结果大半个月过去了一个目标都没有达成。想要晨起锻炼身体却因为和友人通宵打游戏导致第二天中午才起来，持续了数日后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想要出去做短途旅行也因为两三个烈日灼心的下午彻底泡汤。果然夏天还是不要出去的好，这样说着的望宫叶就顺理成章地取消了计划上的全部出行事项。至于预习来年的功课…在不规律的假期作息生活开始的第一天就已经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也不能说是执行力过低，只不过不具有强制力的目标在他这里就总会因为三分钟热度而半途而废，便常常导致大块空闲时间虚度。
如果是平时上学的时候还要按照指定的时间出勤，否则便会被教师训话，长期不去的话甚至有留级的风险，在这种模板化的强制措施下人自然不会感觉无事可做。但现在是假期，由于父母常年在境外工作而一个人独居，因此望宫叶想要在家里怎么折腾都没有人干涉，哪怕是他朝九晚五——早晨九点钟睡觉睡到下午五点——都是自己的自由。
总而言之，望宫叶成为了被暑假这一怪物吞噬的废人。
人类的本质是要有事件才能维持生命的存在，无论是进食休眠还是与其他个体接触，本质都是事件的一种，成片成片的事件汇聚到一起，进而组成了人的生活。听说有一种刑罚就是把人关进一个四面都是镜子的房间中，禁止其对外界的接触，也不让其知道时间的变化。在这种情况下人根本就称不上是活着了，仅仅是一具尚未死亡的肉体而已。故而，为了维持最低限度的生活，或者说不至于无聊到死，必须要找点什么事情来打发时间才对。
最开始的一周是沉迷电子游戏，通宵达旦忘乎所以，但到了第二周游戏的时间和次数就开始缓慢减少。极度饥饿的人一口气能吃掉半头牛，但要是每餐都供给同样的量肉会把对方从此变成素食主义者也说不定，前提是他还没有被撑死。由于过度摄入某种行为而产生了厌倦感的望宫叶又不知道用其他什么办法打发时间，想要约朋友来自己家里，但是电话后却发现他们在暑假开始的前几天就出境旅游了，短时间不会回来。
放在平常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仅仅是因为无事可做而引发的无聊感罢了，但此刻却像是牙龈发炎带来的疼痛感一般萦绕在望宫叶的心头。
打开电视机，频道从烂俗肥皂剧到动漫频道到各地区新闻再到各式各样的广告片反复地换来换去。
“南亚条约公国新闻发言人近日宣布放宽魔法师入境条件筛查”
“为今天的你带来Kira☆kira★”
“大夏帝国东区发现珍贵史前出土文物，据保守估计年代应该在四千年以前”
“衣服洗不干净怎么办？快用全自动人工智能机器人PEM-6.8v2.64，，能够包揽您一切家务，全新款式，拉风外形，一次购买终身保修”
“还在为不虔诚而感到担心吗！光辉炽天大赎罪券限时发售，现在购买十张还赠送一次免费告解哦。罗马神圣教团官方认证”
啊…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又是魔法吗，说起来最近魔法师的活动比以前变得频繁了许多啊。
和几个世纪前只能偷偷摸摸发展地下组织还要担心会被当成异端审判那个时候不一样，由于百年战争的发生魔法师这一群体的存在开始被人们所熟知并接受——那是以科技为发展中心和魔法为发展中心的国家间所展开的第二次世界性大战，战况的惨烈比起第一次要超出很多，以大半个美洲大陆架被打沉和无数地区化为废土告终。听说至今学界还有对这场战争到底冠名科法战争还是法科战争争论不休的思潮。
虽然这堪称一场浩劫，但也并非没有好处，一直对魔法避而不谈视之为空想的科学界承认了它的存在，称之为「另一种到达目的的手段」，而鄙夷科技都是老古董或是走上了歧途的魔法师们也开始将家用电器和智能机器人应用于生活之中，据说有些国家和组织还在研究如何同时利用两种力量的办法，但收效甚微。对于普通民众们来说，公开魔法师存在的好处在于曾经无法简单科学力量解决的问题，治愈的疾病都可以得到解决，但同时魔法师的管制和犯罪也成为了社会治安的一大问题，直到魔法师禁令的出台这一情况才被得以改善。
禁止魔法师以任何普通人能够达成的以外手段干涉普通人，违者将被剥夺施法资格，视其造成影响的严重情况进行惩戒。一个国家的魔法师组织在另外的其他国家进行魔法活动将被视为战争挑衅。
随着越来越多的魔法师登记在册和结社间的公约成立，普通人的安全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保障，听说最近时不时还有魔法师因为资金紧迫而出道成为偶像却意外获得不少粉丝追捧的事情发生。
不过自己对追星也没什么兴趣就是了…
用望宫叶的话来说，作为普通人的他和魔法师是两个世界的存在，就像永不相交的平行线般互不干涉，因此完全没有必要关注那些圈子里的事情。
连个能用来打发时间的频道都找不到，真是无聊透顶。
望宫叶叹了口气，关闭了电视。整个人身体后仰陷在松软的沙发里，暴露在空调下的沙发表面和裸露的皮肤一经接触便散发出使人浑身舒爽的清凉。
如果就这样像陷入沼泽般沉进去似乎也不错…吧？
“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所谓的神存在呢？”
这个世界上有着魔法没错，神秘生物也并非完全是无稽之谈，记得自己小时候还在动物园的神奇动物区看见过蛟一样的生物在驯兽员的指令下做控水表演。
但、神灵是真正存在的吗？
虽说科学界一股脑地将他们无法用物理法则解释的现象归类为神秘领域的事，换言之魔法和神迹等同，但魔法界却批驳将宗教所引发的神迹和魔法混为一谈的说法，还有些国家公然宣称神根本不存在，魔法只是人类常年积累的智慧引发出的现象。要说世界范围内有谁全心全意百分之百相信神的存在的话，那大概就只有罗马神圣教团的那群人了吧。
望宫叶虽然没有亲眼见过神迹，甚至几乎都没有面对面直观地接触过魔法，但在中二病时期他整天地泡在图书馆里，因此也读到了许多神话类型的书籍，对这方面的知识稍有了解。
只是——他所获知的信息最多也是只能当故事传说来听的程度——别说论证神是否存在，就连故事本身的真伪都难以断定。
也许是拜涉猎了这些书籍所赐，他在这个信仰相对开放的年代既没有成为绝对的唯物主义者，也没有变成某一神狂热的信徒。
神存在也好不存在也罢，都不会对这个名为望宫叶的高中生的生活产生任何影响。
即使有神，也不会将眼光投向大夏联合帝国中的这个微不足道的小城镇，更不会去聆听一个十八岁少年的祈祷。
因此，望宫叶接下来的话，也只不过是发泄似的无意义抱怨罢了。
连祈祷都算不上，就算是在潜意识中也许他都没期待着这种事情能够成真。
“如果真的有神的话，就请来让我的假期生活变得有趣一点吧！”
然后——
耳旁传来轻微的咔哒声以及类似发动机引擎停转的声音，空调和电灯都在一瞬间停止了工作。
跳闸了吗？虽说自己熬夜打游戏又一直开着空调，但电费也不至于用得这么快吧！
望宫叶把头从沙发中抬起来，正准备去屋外看看，然后他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
就在电视机和望宫叶相对正中央，客厅的地板上方一点点的位置，大概要高出三十公分左右吧，有一个椭圆形的紫黑色漩涡，漩涡周遭像是修图软件中的模糊滤镜一样和周遭的景色扭曲地相融合着，中央是纯粹的黑色，看不到里面有什么。
望宫叶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花眼。
这是…
虽然说有点超出常识判断的区间，但是在这个魔法师实际存在的世界里，只要稍微玩过一点网络游戏，结合此情此景就能够很轻易地知道这是所谓的传送门。就是那种在游戏设定上只要消耗一定数额的金钱就能远距离把人物角色传送到城镇的中心而不用跑图很久类的要死要活的便捷“交通工具”。不，在这种东西前所有交通工具都要为之汗颜吧——起码据望宫叶所知，科学界还没有开发出这种能够远距离传送活人的机器，就算是对魔法界来说应该也是弥足珍贵的技术——他只在电视上的教皇加冕仪式上看到过一次。
一时间，好奇充满了望宫叶的大脑，他直接把家里停电这件事抛去脑后了。
难不成真的是神听到了自己的祈祷，然后特意打开了一扇传送门要把自己送去异世界？这种可能性应该是没有的。退一万步说，就算自己到了剑与魔法的异世界，以一个废柴高中生的身份，恐怕很快就会因为语言不通被拉去审问，然后作为帝国派来的奸细严刑拷打到死或者是直接当做炮灰丢在站场上吧。自己可没有拿着剑就能使出特效夸张到令人眼花缭乱的剑技的特殊本领，还是不要轻易尝试了。
望宫叶就这样站在传送门前仔细端详了半天。
说起来…原来传送门真的是只能从正面看到的吗？
绕到传送门的后面会直接看到自己刚刚躺着的沙发，用手去摸的话则会碰到像是透明的玻璃墙一样的阻碍而无法穿过，侧面也什么都看不见，只有在正面才能看到那个一人多高的漩涡。简直就像是把一张薄如蝉翼的挂画凭空镶嵌在空中一样。
这样的门如果进去了会不会把自己压成纸片人啊！
自己还没活够，不太希望接受遭受物理意义上的降维打击。
对了，从电影小说和游戏里看到的传送门一般不都是打开后会自动刷新出大量的魔物吗，再不济也应该会有引导NPC或是弹出副本信息吧。
想到这里的望宫叶静静地等待着。
又过了半晌，门那边还是毫无动静，漩涡只是在那里以原来的速度缓慢地旋转着，一点也没有要加快速度或是停止的迹象。
难不成真的要自己进去？要进入丝毫不了解的入口也太过危险了点。要知道自己根本不明白传送门的使用方法和运行原理，万一自己一条腿刚踏进门里门就被另外一边关上的话，岂不是要被切成两半。再说了书中也不乏写到魔法师会打开一个传送门当成垃圾站的做法，如果碰到那个漩涡就被搅碎怎么办，黑色看起来就像是危险的颜色！考虑再三，望宫叶决定先扔点什么东西进去看看效果，根据反应采取下一步行动。
想到这里，他抄起身后桌子上的水杯向黑色漩涡的中心扔了过去。
大概在五秒后，传来一声硬物撞击肉体的闷响以及隐隐约约的叫喊声。
不会是…砸到人了吧？
望宫叶的内心出现了一丝不安。
紧接着，他发现面前黑色的漩涡旋转速度突然加快，紧接着从里面吐出来一个女孩子，随后便像眼睛合拢那样关闭了。之所以用吐这个词是因为少女刚走出门便一脚踏空直直地面部朝下摔向地面——就算是十公分的台阶一不小心都会跌得很惨，更何况这里的高度足有前者的三倍。不把传送门贴紧地面打开出现就是会出现这种问题啦。虽说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但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有危险而无动于衷。就在望宫叶打算要冲过去扶一把的时候，少女竟然在空中勉强保持了平衡，轻盈地落在地板上。
少女身高大概不到一米六，有着金色的长发和碧蓝色的眼睛，身上穿着一套比身材要稍微宽大一些的白色的浅色花格子睡衣，脚上是粉色的兔耳拖鞋。她皮肤白皙，因而在面颊上的红肿就显得更为鲜明，就算是情商再低的人也能从少女的表情中看到明显的怒意。
不会是刚刚被我砸到的吧——
还是不要开口问这个问题了，会出人命的。
从外观看是欧洲那边的魔法师吗？不对，打开传送门的一定是魔法师不假，但被传送的却也有可能是普通人，还是要去问问比较好。
“你是谁？”
望宫叶刚说出口便想要抽自己一巴掌。
从外貌上怎么看都是个外国人，自己应该用世界通用语而不是本地的语言来进行交流才是，学校里有教授世界通用语的课程，虽然自己不能称得上是拿手，但是做简易交流应该没问题，就在他试图搜肠刮肚组织词汇的时候少女开口了。
“吾乃赫利奥波利斯之脑，九柱之荣神，灵长之全智，新月之图特（Thoth），愚蠢的凡人啊，就是汝期望吾等之真知吗？”
明明是外国人却掌握一口熟练的中文，也没有一些蹩脚的发音，这事怎么都让人觉得奇怪。
少女以严肃而自豪的表情双手叉腰看着望宫叶。
明明你刚刚还一脸生气的样子吧！脸上不是还红着吗！变脸比翻书还快！有这份演技都能去竞争最佳女主角了吧！
不过既然能沟通的话就好办了，总之先弄清楚她的真实身份吧。
“那个啊，我姑且问一句”
“说出汝的问题吧凡人，全知的图特一定会给汝以满意的回答，只要汝献上充足之祭品。”
说起来，明明外貌看起来比自己还小上几岁，却要用这种老气横秋的称谓，总觉得让人啼笑皆非。
“你刚刚说自己是九柱神吧？”
少女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自豪地点了点头。
“埃及的九柱神分别是拉（Ra）、舒（Shu）、泰芙努特（Tefnut）、盖布（Geb）、努特（Nut）、奥西里斯（Osiris）、伊西斯（Isis）、赛特（Seth）以及奈芙蒂斯（Nephthys）。”
望宫叶无奈地看向少女的脸。
“这里面根本没有你所说的图特，就算是想骗人也要专业一点吧。”
“啊啊啊啊….是你不对是汝记错了！”
因为谎言被戳穿连自称都变了吗。
“可稍微只要了解一点埃及神话的人都应该知道这种常识，再说了各个版本的埃及神话也都没有关于图特作为九柱神的说法。”
“是所有人都记错了！在赫利奥波利斯的确是这样的！”
看着满脸通红依然要逞强辩解的少女，望宫叶毫不留情地补上最后致命一击。
“那么，有穿着睡衣的神吗？”
“……”
少女摆出失意体前屈的姿势用手锤着地板
“明明只要报出这样的名字就连魔法师都…为什么会有这么较真的普通人啊！”
2.
“所以说你能正常对话了吗？”
“了解了，我会用人类能够听懂的方式来交流”
望宫叶单手托腮盯着坐在桌子正对面的金发少女。
“我的名字叫格尼尔，职业是魔法师。”
听起来是比方才要靠谱许多的自我介绍，那么接下来是年龄身高血型爱好家庭住址——才怪！
“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跑到我家里来！”
“我口渴了，想要喝桔汁”
才说了两句话就口渴的人是不存在的吧。但格尼尔一副你不答应我就不继续开口的姿态。
“只有凉白开！爱喝不喝！”
说起来自己为什么要像仆人一样地执行这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的命令啊！水杯…好像被自己刚刚扔掉了？望宫叶只好去厨房拿盛水的用具，当然这也是他的内心抱有其他一些恶意想法的缘故。
“我这里没有多余的杯子，你就先用这个代替吧。”
望宫叶拿来的容器是一个巨大的海碗，比起说是碗，也许用脸盆来形容要更为贴切一些，起码对于少女那娇小的脸庞来说，完全可以把整个头都放进去。
端着装满水的盆小心地不让它洒出来然后放到少女的面前。
无论是在普通人还是魔法师之间——不，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里都不会有用脸盆迎接贵客的做法吧。望宫叶希望格尼尔看见自己的做法后识趣地交代清楚她来到这里的原因并主动离开。
“真是慷慨的待客之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格尼尔的脸上并未浮现出任何一丝一毫的不悦之色，她露出微笑虔诚地双手合十，然后一头扎进碗里。
五秒过去了，少女一动不动。
该不会是淹死了吧….？
望宫叶的心头涌现出奇妙的想法。
就在他想要上前查看的时候，格尼尔抬起了头，然后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发出了满足的声音。
一口气喝干了整个盆里的水吗！你的喉咙和胃到底是什么做的啊！
“我隶属于魔法师组织格拉兹海姆（Gladsheim），之所以会出现在你的家里，是因为你把我召唤到这里来的。”
格尼尔擦干了嘴边的水渍，像是恢复了活力似的继续开口道。
“我是不懂你们魔法师的事情啦，但是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会是召唤你的人呢！再说了召唤术不都是针对于宠物和使魔吗！怎么可能会把一个大活人叫出来啊！”
“复重召唤（pluralsummon）的原理想要和一个普通人解释清楚是很麻烦的，但我可以确定是你召唤了我。”
“那么证据呢？”
“我也不清楚。”
望宫叶差点掀翻桌子站起来。
明明言之凿凿地说是自己干的，却拿不出证据，你这是哪门子的自信啊。
“虽然我没有办法证明，但我可以给你演示一下打开传送门的办法，只要你看过应该就会理解了吧。”
本来打算发脾气的望宫叶听到这话后又兴奋起来。
虽然他对于魔法师的圈子并不关心，那也是基于他是一个普通人的前提之下，没有相应的资质去涉足自己不该涉足的领域只是自找没趣，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对这些事情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渴望。举个简单的例子，许多小孩子儿时的梦想都是想成为太空人，但随着成长慢慢认清现实，便也把这样的梦想丢弃了。但如果真的有机会去来一场太空旅行的话，刨除身体因素的情况下没有几个成年人会一口拒绝吧。
“好的，那么施展魔法要什么条件呢？或者说怎么样才能施展魔法呢？”
果然还是处于好奇问了一句，也没指望能够得到具体的确切回答，说到底问一个魔法师这种关乎自身秘密的问题应该是是相当不礼貌的行为吧。望宫叶这样想着，不过格尼尔却回答了。
“请给我钱。”
“你是哪里来骗吃骗喝的江湖骗子吗？”
总之，还是拿出了面值一百元的钞票。
虽然望宫叶想要简单地找到一两个硬币敷衍了事，但他发现自己的钱包里只剩下这一张整钞了。早知道会有这种情况发生昨天在去商店采购的时候就不应该故意花掉所有的零钱。
“有了这些钱作为媒介的话，应该可以把你的传送到对面的那座楼楼顶。”
格尼尔把望宫叶拉到窗前，向他指着对面的高楼大厦。
掌心传来手指细腻软滑的触感。
果然还是普通的女孩子吗…
不对，现在不是该想这些事情的时候！对方可是莫名其妙的入侵者啊！就算有正当理由的话也和自己是两个世界的人才对！
望宫叶向她所指的方向看去，视线的尽头是一座足有八十层高的方形大厦，最顶端则是一个三角形，像剑尖般直指天空，周围有四座稍矮一点的大楼——但那也至少是五六十层——像是护卫一般拱卫着中心的大厦，并在楼间搭建了大量的透明玻璃桥用于联通大厦。
那是这个城市中最为繁华的商业区的知名建筑黑环塔，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城市为了尽可能利用空间，都会将楼建得很高，这样做有两个好处，第一是可以在纵向上尽可能地加装商业区域，第二是能够作为观光景点一览城市的景色。
“你说的是那个最顶端有尖塔的大厦吗？”
没有得到回答。
格尼尔用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夹着那张纸钞，口中吐出自己从未听过也无法理解的语言，望宫叶想要记下后在网上查一下是何种语言，但发现自己连模仿发音都完全做不到。
随着少女嘴唇的开合，她的身前的空中浮现出淡蓝色的古怪的文字字样，手中夹着的纸钞上开始燃起蓝色的火焰，然后一点点化为飞灰——也许用被蚕食或是凭空消失了来形容更好一些，因为那张钞票并未留下何种余烬。
“ᛖᚾᚱ（Ehwaz-Nyd-Rad）”
然后，她的手在望宫叶的背后用力一推。
“——？”
尚未理解这一切的望宫叶突兀地出现在三角塔尖的最上方。
前一秒自己还在家里，现在却…是在做梦吗？
把脸颊刮得生疼的风让望宫叶意识到这是再为真实不过的事情。
连个立足的地方都没有，更不敢随便往脚下看，从八十层的大厦掉下去的话，在接触地面被砸扁之前就会被活活吓死吧？
如果是自己来的话甚至连站到建筑物最上面装饰性塔尖的勇气都没有，现在虽然已经在上面了但在意识到的一瞬间身体就已经开始逐渐失去了平衡。
站不稳了！要掉下去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只手在自己做自由落体前抓住了他的后颈，然后将他拉回到自己的房间来。
这一切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望宫叶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他面前刚刚由格尼尔打开的传送门已经缓缓关闭了。
“你差点把我害死了喂！”
惊魂未定的望宫叶冲着少女怒吼。
“吵死了，你不是还好好站在这里吗。”
格尼尔若无其事地说道，但她脸颊上的微红却出卖了自己。
这绝对是在报复吧！怎么看都像是在公报私仇！
“嘛，是你先问我怎么施法的吧…”
格尼尔移开视线，不去看望宫叶的脸。
“也罢，为了补偿你就告诉你一点秘密吧。”
“虽然在同行之间是商业机密一样的东西，不过说给你一个普通人听倒是无所谓。”
“所谓的魔法，就是与科学走上不同道路，最终殊途同归的追寻真理方式。”
“这我知道啦，在学校的思想品德课上有提到过。”
虽然还未把魔法列为正式的课程来进行教授，大夏境内也没有明目张胆以官方名义培训魔法师的组织，但这些有必要了解的常识却是每个人的必修课。用通俗易懂的理解方式来说，就是如果现在不提前打好预防针的话，以后遇到了相关的事件一定会被卷入很大的麻烦。就算不至于精神崩溃三观倒塌，也会让人遭受很大的心理刺激。毕竟也发生过极其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在出国游玩了一圈结果还没回来就变成了精神病的事情。
“我使用的魔法名为卢恩基盘，换言之就是利用卢恩符文形成不同的基盘来达到不同的效果。刚刚你所看到的那个是我最为擅长的等价交换基盘”
“等价交换？是类似能量守恒定律那样的东西吗？”
“你可以这样理解，但又不完全是。举个例子，如果你打算去到刚刚那座大厦的话，你会怎么做？”
“大概会走去或是坐电车？”
“如果想要快一点呢？”
“会打出租车吧。”
“如果还想要更快一点呢？”
“怎么可能更快啊！我又不会飞。等等，你的意思是…”
望宫叶露出豁然开朗的表情。
“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格尼尔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可恶！被瞧不起了！
好在她并没有进一步讽刺望宫叶，而是继续解释道
“无论是哪种做法，本质上都是你消费了不同的金钱或是时间，最终到达了目的地。这个基盘就是通过直接消耗等量的金钱来以最快的速度完成相同的事情。”
“可刚刚的货币是普通人之间流通的道具，和你们魔法师之间应该会有所区别吧？”
用钱来施展魔法吗…魔法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廉价、不对是接地气了？难道不应该是花大量的时间去绘制法阵，搜集稀有道具然后利用法杖或是魔导书进行长时间的咏唱吗。
“魔法师也是要吃饭睡觉的，不要把我们当成宇宙人。还有，我和你说明的只是现象，更深一步的本质就涉及到法则交换的具体意识实现阶段了，就算和你说了你也不会懂。”
就算是我也没有全部理解。格尼尔在内心悄悄地补上一句。
“根据消耗的钱的数额不同，可以传送至更远的地方，你不是好奇我怎么来到这里的吗？我之前为了寻找某个人对自身设下了满足条件就会触发的超远距离传送术式，而你满足了术式的激活条件消耗了大量的金钱将我召唤到了这里。”
“可刚刚的传送，被消耗的钱是在你的手里吧？我什么都没干吧？”
“真亏你还能纠结于这种细节啊，打个比方说，你寄过快递吧？快递都有寄件者付快递费和收件者付快递费两种模式对吧？”
“那还真是够魔·法·的啊”
望宫叶的咬字极重。
世界上的魔法师可千万别都是这个样子，自己还想稍微保留一下对于未知事物的美好幻想。
“那你刚出来装神弄鬼是为了？”
事情明朗了，少女从一开始就是魔法师，果然神还是不存在的吗。
但她最初和自己说那番话的意义到底何在，望宫叶觉得还是有必要确认一下。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种事情！”
格尼尔露出了咬牙切齿的表情。
“那穿着睡衣是？”
“我要打你了哦”
少女的脸涨红了，示威似的挥舞着完全不像是能构成威胁力的拳头。
生气的时候意外地可爱也说不定，望宫叶突然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虽然我不记得花了什么钱让你来这里…”
等等，传送门打开的时候自己家里似乎停电了？
望宫叶的脑海中浮现了一个恐怖的念头。
莫非…
“这也是等价交换的一环哦。”
“那你…路费…多少？”
他努力地咽下口水，紧张地询问。
“因为不方便计算所以抹掉了零头，一共有十二万哦”
格尼尔一边露出人畜无害的微笑一边说出了有如恶鬼罗刹般的数字。
“我能原件退回吗啊啊啊啊啊啊啊！！！！！！！！！！”
3.
“也就是说，你并没有出于主观意识召唤我，这仅仅是一个意外咯？”
格尼尔少见地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就是这样。”
望宫叶耸了耸肩。
虽然在galgame里有为了和别人混熟或是借此获得好感度加成来走上某条线路而故意撒谎的桥段，但在现实中的这里最好还是实话实说吧。
“我既不是你要找的人，也没有办法帮上你的忙，很抱歉。”
稍微对少女鞠了一躬，将事情的原本一五一十地说出来，这就是望宫叶现在认为自己能做到的一切了。
“…”
格尼尔没有出声。
气氛一时间变得奇怪起来，屋子的沉默就快要把空气挤压成凝结的块状。
这时，望宫叶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虽然对于他而言是常识，但刚刚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情反倒没有优先去想这点。
“这里有魔法师禁令。”
虽然对方是魔法师，应该会对这一点比自己还清楚，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提醒一下，另外一方面也能缓解无话可说的尴尬局面。
“魔法师禁令？那是什么？”
格尼尔歪着头盯着望宫叶，一脸无知的样子。
从她的眼神中能够清晰地看出，那并不是装作不知道或是敷衍，而是完完全全的一无所知。
“你是从哪个山沟里蹦出来的野人魔法师吗！”
魔法师禁令，在白夜教堂事件后形成的世界性共识，禁止魔法师以任何普通人能够达成的以外手段干涉普通人，违者将被剥夺施法资格，视其造成影响的严重情况进行惩戒。基本上算是只要是稍微对社会有些了解的魔法师都会知道的常识，就像是每个行人都明白交通信号灯所代表的含义一样。
这条禁令也保障了普通人在面对魔法师的威胁时能够得以自保——毕竟这种情况已经是普通的警察无法介入的超自然事件了。
不过自己的遭遇又有所不同。
对方只是在自己家里开了个传送门而已，并没有对自己造成任何实质性的损伤，就算后面也是单纯惊吓了自己一下罢了，两个人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纠纷。但一旦被那群魔法师纠察抓到的话，轻一点的话会被关押拷问，重一点的话能不能再次活着见到外面的太阳都是两说，毕竟几年前还传出了纠察司做活体实验的恶名。
望宫叶也很清楚，就算是自己向那群纠察说明了具体的情况，也不会有人相信。或者说他们完全不会去理会这种事情，那群冷血的人形生物只知道根据定下的规则条框来机械地执行任务。
比起同情少女，望宫叶的心态更倾向于不想让仅仅是犯下小过错的人受到过重的处罚。
“总之你快离开这里，越远越好，如果你不走的话等下就会有人来抓捕你的，我也要进局子做笔录，总之就是很麻烦的事情啦。”
“明白了，也就是说，我继续呆在这里会给你带来困扰吗？”
格尼尔的话出乎望宫叶的意料，她第一反应关心的竟然不是自己面临的遭遇。
魔法师果然是一群奇怪的人。
“你想要这么理解也可以，总之无论是为了谁的安全都好，你赶紧离开吧。”
“明白了，我这就走。”
格尼尔转身向门外的方向走去。
“等等，你不是可以开传送门的吗？就是那个一下子就可以跑出很远的东西啦”
望宫叶夸张地比划着。
“如果你不快点离开的话，迟早会被抓住，用走的话会来不及的。”
“我没有带钱包就被你召唤到这里来，相当于身无分文”
只是在陈述一个简单而微不足道的事实。
“我知道了…就当我好人当到底吧。”
望宫叶回到自己的房间，搬出来一个陶瓷制的猫形储蓄罐。
“虽然没有太多钱，但应该也能让你逃出这里了。”
他将储蓄罐举过头顶，正要摔碎。
“等等，我的等价交换可以绕过不需要的物品直接进行检索，这个罐子终归是艺术品，就这样摔碎太可惜了”
格尼尔盯着猫的肉球，脸上浮现出一丝细不可查的红晕。
她从望宫叶的手中接过储蓄罐，伴随一阵叮叮当当的脆响，身旁出现了一道比第一次出现在望宫叶家里的传送门稍小一圈的裂隙。
“…”
她一只脚已经踏入漩涡之中，却又回头看向望宫叶。
“你真的不想成为魔法师吗？”
并不是开玩笑，而是以极其认真的语气在做出询问。
“不想啊，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就这样平凡地活着也不错”
望宫叶同样认真地做出应答。
“那么，再见了。”
格尼尔的嘴唇一阵蠕动，似乎仍有什么想说的，但最后还是没有继续开口。
“不过还要多谢你啦，本来我无聊得要死不知道要干什么呢，现在精神多了”
望宫叶笑着挥手告别。
少女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的那一边，裂隙随即合拢。
望宫叶的心中突然涌现出一种莫名的失落感。
是源于什么呢？
自己真的对她的那句话产生动摇了吗？
还是…已经厌倦了平凡的生活呢？
罢了。
不要想太多，自己只要像往常一样活着，日子总会一天天过去，这段小插曲也将迅速消逝于记忆的长河之中。
魔法师们有魔法师们的世界，而我将依然作为普通人一成不变地活下去，这就足够了。
今天也是平平常常的一天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