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船

空气在燃烧,在震动,在浸染,在流失,只要深深地吸一口气就能感受到周围的全部,那是高潮快要结束时的温度,火焰已经熄灭,但仍要当心被余热灼伤。

我是小心谨慎的男人,在自身安危的问题上比任何人都要敏感,所以即便是魔王城被攻破的现在,我依然乔装成魔族的士兵行走于城内,希望在不期的遭遇时能够得到更多的时间来反应。

再重申一遍,我是非常小心谨慎的男人,但是呢,在武勋功劳的问题上,我比任何人都要计算仔细,所以攻城时完全没起到作用的我只好通过这种偷偷摸摸的行为来建功立业,要知道,魔王应该已经受了重伤,偷袭的话大概能有一半的成功率,比起存活率不到两成的攻城战,这已经是最安稳最有赚头的任务了,尤其是对我这样的弱者来说。

怀揣着无法抑制的不安和恐惧,我依然缓步前行,虽然本性胆小,但是一想到以后可能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我就只能咬着牙向宫殿深处走去,不管在那里等着我的会是怎样的未来。

穿越了两三个走廊,我开始有些着急了,残余的战斗基本接近尾声,外围的人估摸着一会儿就要涌进来,而等到那个时候,抢先进入宫殿内部的我就没有任何优势了。就在我逐渐变得焦躁的时候,一个人影突然瘫倒在我的前方,着实把我下了一跳。

从我所站的位置看去,应该是一个受伤的魔族士兵倒在地上,为了确认他的状况,我慢慢走了过去,接近后我刚要将手伸过去确认,他就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臂,用最后的气力说了几个字。

“快……屋子……里。”

在说完这几个字以后他彻底失去了生体反应,变得一动不动,和我一路上看到过的很多人一样,失去了灵魂,只剩下多余的躯壳留在原地,等待腐朽,归于尘土。

不过现在可不是伤感的时候,他说屋子里,这可是一条线索。于是我沿着他的血迹来到一个大门敞开的屋子外,悄悄地贴在门边观察里面情况,在排除埋伏的可能性以后,我走了进去。

“咳!”一个伤者发出来的声音。

我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毫无疑问,那个瘫坐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男人正是我想要寻找的目标,那个穷凶极恶的魔王本人。满身是血,表情萎靡,四肢失去了支撑力,没有了曾经的威严与霸气,现在的他只不过是一个将死之人,而这种情况却是我求之不得的。

“只剩下你了吗?”这浑厚的声音倒还保留了一些王者风范。

“是……”我不敢大声说话,也不敢正视对方。

“是吗……是我的错啊。”

你的错?当然了,不过非要我说的话其实不全是你的错,但是这种事情无关紧要,现在我该考虑的只有如何独揽这一功劳。如果他能这么死掉的话当然是最好不过了,可是拖久了又有被他人抢走的可能,保险起见的话还是趁现在动手吧。

悄悄握紧了背后的匕首,我尽量自然地走了过去。

“出来吧。”魔王说道。

这突然的一句话把我吓得不轻,以至于我差点抖掉手中的匕首,好在我勉强保持住了冷静,这才没有出什么大的纰漏,可是接下来又如何呢?到底是哪里的选择出错了,莫大的剧情反转让我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倘若是别的场合,那也不算什么,可是现在,从窗帘的后面走出来一名黑发红瞳、衣着朴素背着小包裹而又极为年幼的女孩,这意味着什么我实在无法想象。

“只能拜托你了,带着我的女儿离开这里,我魔族之王巴赞·叶迦·卡辛提加尔的女儿,唯一正统的魔王继承者,阿兰·叶迦·卡辛提加尔。”

“我?”我想问的并不是“是我吗”,而是“怎么就是我了呢”如果他知道我是人类假扮的魔族士兵,就绝对不会做出这种安排,我也不会像是临危受命的杂兵一样只能发出一个‘我’字。可问题是,现在这种状况我既不能解释也不能就这么答应啊。

“这边,别让魔王跑了!”

像是为了打断我的思考一样,自己人的声音在关键的时候传到这个房间来了。

“快,走后门,我来拖延时间。”魔王拼尽全力站了起来,那巨大的身躯仿佛又找回了一些震慑力。

“啊?”我还没有答应啊,不,我不能答应啊,我为什么要帮助敌人的女儿,下一任魔王逃跑啊。

“去吧。”魔王摸了摸女儿的头。

那是一名父亲最后的微笑,而得到这个微笑的女儿眼睛里却只有强忍住的泪水,在父亲走向大门的门边后,没有出声,没有跟过去,只是原地看了一眼那个以后再也不会见到的背影,然后走到我的边上。

背身相对的两个人,相距不过两三米的两个人,但是我看的到,一条河流穿过两个人的中间,河上没有能使两人重逢的木桥,有的只不过是河边的一个车夫,这样一个虚假的带路人,而这个卑鄙小人能做的,就只有在河水染红之前,将那个可怜的小姑娘带到死神们找不到的森林里去。

可恶,混蛋,功劳什么的吃屎去吧!

我抱起身边的小女孩,冲到房间的后面一脚踹开那扇门,一心为了逃跑迈开步子,身后金属碰撞的声音也没能使我停下脚步,只是为了躲避其它任何人而奔跑着,奔跑着,直到我实在跑不动了,气喘吁吁难以呼吸了,我才放下那个小女孩,坐在地上开始休息。

为了不测之时而查明的逃跑路线派上了巨大的用场,不过说实话,打从一开始我就是从城堡后面绕进来的,这点我想我应该提前解释清楚,因为有关我是怎样一个人,以及我的行事风格是怎样的。

我瞥了一眼坐在地上的小姑娘,她两臂紧抱双腿,头深深地埋在膝盖中,一路上应该都是在哭泣吧,只是没有尽情地发泄出来罢了,虽然不知道她究竟接受过怎样的教育,如此忍耐着样子并不会让人感叹她的坚强,只会让稍微残存着一丝良心的人感到难受而已。

“阿兰……对吧。”

听见我叫她的名字,小姑娘稍稍抬起头来看向我,半露出泪眼汪汪的样子。

“嗯……听好了,躲在这里那也不要去,在我回来找你之前千万不要乱跑,知道了吗?”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总觉得不放心,于是我又找了一个小树洞把她藏进去,简单地做了些伪装后才离开。

“这里应该不会有什么人来的,小心一点,别发出太大的声音就可以了。”

在返回大部队之前,我做了最后的叮嘱。

为了装作自然而然地从战场归来的样子,我稍稍费了一些功夫,其他人也就罢了,碰上熟人的话还是有些麻烦的。

我四周望了望,大家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忙于战场的清理或者其它的杂事,并没有人关注我这样一个小人物,于是我便放下心来,可就在这个时候。

“呦,这不是塔塔吗,战斗开始后就没见到,还以为你是不是早早地去了英灵殿呢。”

一听到这个毫不客气的嘲讽,我就知道是被谁逮着了。

“哦呀,原来是‘女武神’殿下,只要不被您的战斗卷进去,活着见到第二天的太阳也不是不可能啊。”

“哟嚯,你这家伙什么时候学会顶嘴的,是不是有点怀念我的拳头了?”

咕,从最早认识的时候我就应付不来这个暴力女,性子跟头发的颜色一样火热,本以为她这几年能有所长进,哪知道更加恶化了,而且以前也就罢了,现在挨上这家伙一拳,永久退役怕是免不了的。

“玛丽。”

身后的女性同伴喊了她的名字,阻住了摩拳擦掌的她。

“我知道,开个玩笑啦。”

开个玩笑?这种玩笑是能乱开的吗。

“谢谢你,卡莲。没有你我是活不到现在的。”

“那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欸?这里不应该是“没什么,大家都是朋友嘛”,哦。我差点忘了,这个家伙成谜的地方不仅仅是稀少的银色长发,总是面无表情而且不按套路出牌的地方亦让人理解不能,不过这样的怪人可是个极具天赋的法师,这一点常常让我想不通。

“这个……您随意。”我只能这么回答了。

“那么有空我会来找你的。”她则毫不客气地接了下去,并且我可以确定,这不是在开玩笑。

“好了,闲谈就到此为止,老大那边去露个脸吧。”玛丽改变了话题。

“说的也是,士兵有士兵的规矩,佣兵也有佣兵的规矩嘛。”我点点头表示同意。

没错,我们并不是正义之师——国家军队的成员,只不过是没有别的能耐,为了赚些蝇头小利好养活自己的杀戮者罢了。哪怕是这样的我们,平时散漫一点倒无所谓,战争期间的话多少还是要遵守一些规矩的。

“对了,你们听说了没有?”路上,玛丽突然提起来。

“什么?”我随意反问道。

“呐,听说有人看到一个魔族士兵带着魔王的女儿逃走了。”

!!!

“哈?你说什么?怎么可能?在混战当中?从那么多人手上?区区一个杂兵和一个小姑娘?哈哈哈,可笑,简直太可笑了。”因为太激动,我不小心表现出过度反应的姿态来,说着极力否认这种可能性的话。

“嘛,确实不太可能。”幸好玛丽没有看出我的破绽,她甚至在道理上认同了我的观点。

“不过魔王的女儿没有找到这一点确实是真的,就算没有逃走也有可能藏在哪里。”

卡莲这家伙,总是在不必要的地方那么敏锐。

“我想大概也许可能差不多应该是的吧,谁知道呢?”我尽量把话题往模糊的地方带去。

“确实没人知道,但是知道的人,可是能拿到五百金贝尔呢。”

五百……金贝尔?

卡莲再次爆出的消息让我不由得停止了前进的脚步。

五百金贝尔是个什么概念,我大概需要想一下才能明白。在战场上,如果一个普通的士兵立了大功也不过是五十金贝尔,而这些钱够他像小贵族一样生活个半年左右,五百就是二十五年,要是用这些钱做些买卖,这辈子怕是都不用愁了。

看我呆住了,卡莲又补充道:“取其性命者两千金贝尔。”

两千……金贝尔?

两千金贝儿是个什么概念,我可能要再动动脑子了。一个有点脑子的商人,积累了一辈子的财富,大概才能有这个数,当然这里说的只是能够立刻拿出来的现钱,然而这已经算是很多了。

见我还是没有反应,卡莲说了最后一句。

“活捉者,五千金贝尔。”

五千……五千……五千……五……千……五……Qian……

五千金贝尔是个什么概念,我觉得只能揣测一下了。几十年前家喻户晓的英雄人物,“战神”罗德因其难以超越的丰功伟绩,受到老国王的厚赏,其中一项便是五千金贝尔。也就是说,五千金贝尔并不只是意味着多到可以填满池塘的金币,更意味着难于上天的任务以及至高无比的荣誉。

可不管怎么说,就算是魔王的女儿,下一任魔王的继承者,被抬到这样的身价,多少也会让人感到奇怪,毕竟区区一个小姑娘,没了魔族四大公的支持,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来,至于那几个死大公,这次从头到尾都没派出过一兵一卒。明知道对方的这种内部矛盾,还依然把人家小姑娘逼得这么紧,这其中怕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双腿正在向后摆动。

“喂,你去哪?”

我没有理会玛丽,而是用自己深沉的背影回答了她。

所谓男人啊,即使会身负骂名,也有着不得不去做的事情……老大那边随便帮我说两句吧,现在,我要去改变自己的人生。

因为安不下心来,我甚至违背了露面的规矩,又偷偷地返回了我把阿兰藏起来的地方。

魔邑森林——应该是叫这个名字来着,这片森林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是传说魔族的守护神,魔神卡伊曾居住在这里,他养了一头巨大的黑龙,名为卡辛提加尔,没错,这正是魔王一族姓氏的由来,魔王城明明处在边境战火最容易燃及的地方却依然没有迁都的原因,据说这是最主要的一个。

我找到了那个树洞,掀开了外面的伪装,看见阿兰熟睡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为了不把她吵醒,我温柔地把她抱了出来,轻轻地让她靠在树干上,调整姿势后才把她背起来。

之前慌慌张张的时候我并没有在意,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一件事,之后我该怎样跟她解释我的身份呢?虽说只是这样年幼的小女孩,在攸关性命的问题上恐怕也不会那么好诓骗,更何况我还没有决定拿她怎么办。

活捉者,五千金贝尔,哪怕是富甲一方的强豪面对这样的金额,也不可能不心动,就更不用说一直以改变人生为目标的我了,但是……从背后和手臂上感受到的生气与重量,不断排挤着我心中的私欲,仅剩的良心似乎也被那苦涩的泪水所滋润,渐渐地复苏了。

我算不上一个好人,不管曾经是不是,但很早以前我下过决心,我不会再做一个好人了。即便如此,我也没有习惯做一个坏人。我应该不会把她交出去,但是相对的,我也不会一直帮助她,等骚动稍微静下来,我还是把她送回魔族那里比较好吧,不管他们内部究竟有着什么样的矛盾,这都跟我没有什么关系。

我没有回到兵营驻扎的地方,并不只是因为我带着一个小拖油瓶,而是因为我一直都是独来独往,这次我也是,在离驻扎兵营较远的一个林子里,找到一个废弃很久的木屋子住了下来。

我把她放到收拾过的床上,给她盖上了毛毯,看着几乎完全黑下来的天空,我开始了晚餐的准备。

应该没过多久,晚餐的准备就差不多了,毕竟是非常简单的东西,似乎是闻到了食物的味道,可怜的小姑娘在这个时候醒过来了。

我是怎么知道她醒过来的呢?那个时候我站在天花板残破不全的客厅里,正在把熬好的汤装进碗里,就在这个时候,我听见人摔倒的声音。我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光着脚的阿兰正瘫坐在地上。

“你是……人类?”阿兰声音颤抖地发出提问。

大概是凭借着篝火的光亮看出来了吧,嘛,这也很正常,人类的正式称呼是平原族,与魔族人虽说是同一类生物,但毕竟种族不同,外貌上有着各种各样细微的差异,年幼的时候几乎没有差别,但是成年人的话一眼就能分辨出来,前提是没有乔装打扮的话。

“啊,是的。”

因为觉得拙劣的谎言只会使事情更加麻烦,我毫不犹豫地承认了。

“你骗了我,骗了父王……”

“啊,是的。”

观察小姑娘绝望与恐惧的表情并不是我的爱好,但是有时候,不解释才是最好的解释,是的,对啊,没错,为了让对方更快地理解现实,简洁明了的回答才是最好的。

没有再提出问题,阿兰慌乱地爬回里面的房间,但是她没有关门,因为门已经不存在了,我没有移动,只是听着从房间里传来的吱呀吱呀和嘭噔嘭噔的声音,一小会儿的间隔,声音停止了,然后我看到从里面探出来一个小脑袋,脑袋上的两只大眼睛跟我对视后,阿兰又把头缩了回去,再过了一小会,她才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

观察小姑娘恐惧与可怜的表情并不是我的爱好,我也不是为了防止她逃走才把屋子里的窗子给封上的,但是从结果来看,这似乎对她的精神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你打算对我做什么?”

她终于肯再次与我对话了。

“不做什么。”

“你骗人,你肯定是打算拿我去邀功领赏。”

不错的反应,比刚才要冷静不少,看样子确实受过良好的教育。

“那你现在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反问道。

“因,因为……”

她搞不明白了,毕竟对一个只有几岁的小姑娘来说,这种深层次的考量不是她这种年纪能够理解的,当然,其实我自己也不是很明白。

“如果我想拿你邀功领赏,你现在应该已经在监狱里了不是吗?”

“你是说……你在帮我吗?”

“啊,是的。”

“可是为什么,你不是人类吗?”

来了,这里可是对话的转折点,哪怕对方只是个小女孩,一个不小心也会搞砸,为了赢取她的信任,这里必须非常谨慎才行。

“呐,你知道人类是怎么生活的吗?”我装模作样地反问她。

“嗜血成性,恶劳好逸,不知廉耻,不敬天地;行如走尸,言如禽兽,恶魔之子,虫害之后;其恶难书,其罪难赎,皆欲除之,以泽万物。”

……

虽说多少能够预料到,但实际听了这番熟练的背诵后,我还是稍稍担心起当今的教育界来,果然不管做什么都要从娃娃抓起吗。

我没有否定她的认知,只是这么说道:“来说说的我的故事吧,不会很长的。”

见她没有特别的反应,我便说了下去。

“我出生在一个农民家庭,要知道八九成以上的人都是这种出身,我跟他们没有什么区别,不过非要说的话,我可能还算比较幸福的,因为我的父母都是好人。但是好人是活不长久的,不对,修正一下,应该说人是活不长久的,运气不好的话,随时都会死掉。在我十岁左右的时候,因为灾害的关系,我的父母相继去世了,啊,不用感到抱歉,你也知道,这是常有的事。

我流浪过很多地方,乞讨过,打杂过,最后被一个铁匠收养,成了学徒,那年我十四岁,虽说又脏又累,但好歹是过了一段比较安稳的日子。可惜没过两年,大陆的局势变得紧张起来,国家开始强制征兵,年轻一点的人被送往军事学院,在那里接受学习和锻炼,当然我也是。三年,整整三年,就在我准备进入军队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情,我因此被开除军籍,于是我回到那个铁匠铺,然而那里早已人去楼空。

后来机缘巧合,我加入了现在的佣兵军团,成了一个侦察兵,整日做些偷偷摸摸的事情,也只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一转眼又是三年,期间有过好几次差点死掉的经历,但如你所见,我最后还是活了下来。本来打算这次战争中捞点钱就洗手不干,回去做个小生意什么的,不过现在看来,我的如意算盘还是打空了。

以上就是我的情况了,不能代表所有人,你了解个大概就行了。”

听了这么一段自述,阿兰可能是无法一下子完全接受,愣了好一会儿才反问我:“为什么,把我交出去就能换到钱不是吗,你原本不就是这个打算吗?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也许是我讲的不够清楚,但你多少也能明白吧,人是夹在各种恶意与善意中生存着的,我无法片面地去爱这个世界,也无法片面地去恨这个世界,我能做的不过是尽力维持自我,按照自己的方式活下去罢了。”

“不要说这种我听不懂的话!”

“我是说,我虽然自私自利,但还没有烂到家,把你这样的小孩子交出去什么的,我做不到。”

因为这句话说得太过大义凛然,以至于我差点被自己感动到了。再看看阿兰的表情,我突然产生了一种罪恶感,那是渐渐放下戒备的表情,希望与安心一同涌上来,不想再去怀疑再去抗争的态度。而这种状态,正是我引导的,我期望的。

“我……能相信你吗?”

果不其然,她已经放弃了,已经没有勇气去选择自己的命运了。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她还是太小了,不能去强求她做这连大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如果你愿意相信我。”而我则像个大人的样子狡猾地回答了她。

“嗯……”扭扭捏捏了一会儿她才明确地回答道,“我相信你。”

“谢谢你相信我。”

是的,真的谢谢你了。

大概是因为突然放松下来了吧,她的身体失去支撑力,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想要起身却又使不出力气来。

眼看她着急地要哭了出来,我几步走过去把她抱了起来,然后放到桌边椅子上,安置她坐好。

“你肯定饿了吧,虽说不是什么好吃的东西,多少还是吃一点吧。”

说着,我重新装了一碗汤端到她的面前。

犹豫了一下子,她才拿起勺子吃了一口。只不过是那么一小口,她又忍不住哭了起来,也省得我去问那汤味道的感想了。

“好了好了。”我摸摸她的头安慰道,“很难吃吧我知道,别哭了,明天弄点好吃的给你。”

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而我觉得更加心疼了。

所以我才讨厌小孩子,因为他们太可爱了。

   大概是因为今天经历了太多,身心俱疲,不知不觉阿兰就睡着了,我也没和她说上几句话。我把迷迷糊糊的她抱回床上,给她盖上毯子,然后走出房间,在客厅的墙边坐下。

   天空出奇地清澈,透过残缺不堪的屋顶能够一览无余那宝石般闪耀的光辉,如果分给我几颗就好了,这样想着,我也渐渐合上了眼睛。

不是每个夜晚都是美好的夜晚,也不是每个早晨都是美好的早晨,即便明白这一点,被自己设下的触发式陷阱的感应给吵醒了这件事,也绝没办法一声不满的叹气就不了了之。

而且,而且这不是中招了的反应,这是被拆掉的反应。虽说我算不上什么高手,但能够察觉到陷阱并且无事拆除掉的家伙可不会是什么泛泛之辈,更麻烦的是,应该不只有一个人。

一瞬间我的脑海里考虑了四五种情况,而不管哪一种都是最糟糕的。只有我一个人的话那还好说,可现在阿兰在我身边,哪怕仅仅是被人发现,对她来说对我来说恐怕都是致命的,总之要全力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其它的只能随机应变了。

在不确定对方的来意以及阿兰是否已经暴露的情况下,我决定还是先一个人引开不速之客们。看了看还在床上熟睡的阿兰,我尽量平稳地把她抱起来藏到床底而不吵醒她,然后用破木板和干草简单地做了一下伪装就从大门出去了。

因为担心这种程度的伪装很容易就被看穿,出门前我又背上自己的包裹,穿上披风,让背后看起来像是有什么的样子。如果对方不是冲着阿兰来的,那么在他们看来不过是背着行李在逃跑吧,没有什么奇怪的,如果是来抓人的,就有可能上钩,多少算是一种保险。

我现在身处的这片林子不是很茂密,但比起空旷的场地要好很多了,往西边有一条小河,穿过即是容易藏身的魔邑森林,总之先往那里跑吧。

方向也决定好了,一边警觉着周围,我开始了快速的移动。然而还没有前进多少,就从我的背后传来了深深的寒意,让我忍不住回过头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我短暂的人生中,也遇到过不少难以对抗的敌人和命悬一线的危机,但是能让我背后发寒的情况少之又少,除去在北原雪山的那次,五根指头数完是绰绰有余的。所以我本能地回过头去,想要知道到底是什么打算给我短暂的一生画上休止符。

于是我看到了,在这个季节本不该有的景象,身后一大片的地面和树木全都结上一层薄冰,而且这个范围还在不断地扩展,虽然扩大的速度赶不上我移动的速度,但是作为威慑这的确是很有效果的。

可能是变得紧张了,我感到有点发热,额头上也冒出不少汗,看来这次的敌人确实来者不善啊,不过奇怪的是,怎么有点焦味?

我再次放缓了脚步,想要找出这焦味的源头,这不找不知道,一找吓一跳,焦味的原因竟然在我身上,不知什么时候,我的披风竟然烧着了。于是我赶紧扯下披风丢到地上,几脚把火踩灭,而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对方难道是为了验证我背后到底有什么才这么做的吗?

魔法的能力,临场的策略,看来真的是惹到麻烦的家伙了啊。怎么办,要现在折回去吗?

我停下脚步犹豫的时间不过几秒钟,可就是这几秒钟的时间差点酿成大祸,要说为什么,因为我给了敌人充足的施法时间,不过话是这么说,几秒钟的时间就能做到这个地步吗?

看着从天空坠下火雨,我的表情和思考都渐渐停止……

火雨大概持续了十秒左右的时间,我靠着躲在树后勉强熬了过去,可危机并没有过去,我起身观察周围,火焰蒸发了之前的薄冰,腾起的雾气遮挡住了我的视线。本能和经验同时告诉我,危险就在这雾气之中。

我一刻也没有放松警惕,倒不如说这种决死关头我的注意力和反应力都比平常要提高了很多才对,即便如此,我还是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从我左侧突袭而来的敌人。

强力的一拳迎着我的侧脸而来,我下意识地向后仰去才好不容易避开了几乎是是贴着脸划过的这一次攻击。为了躲过这突如其来的一拳,我的姿势随着重心猛然后移而崩溃,但敌人却顺势往左旋转身躯,毫不留情地用左腿横扫而来。招架是绝对来不及了,于是我干脆向后倒去,总之先应付过去这一腿,再想办法重新恢复应对的架势。

当然敌人是不会放过现在这个机会的,在我还未站起来的时候就又是一脚踩过来,依然是直奔我的面部,无奈我只能向侧边滚动,并利用这次机会半跪在地上面向对方,同时抽出腰间的飞镖扔向那个对我紧追不舍的家伙。

而这一次我终于看见了,袭击我的究竟是什么人。

“玛丽?!”

听见我叫她的名字并没有对她造成什么影响,像是接住玩具一样两根手指接住我的飞镖后,她依旧是一脸杀气地向我冲过来。

因为没能理解现在的情况我完全丧失了战意,面对玛丽的猛攻我也只是不断地躲闪后退。

“等一下,等一下,停停停,先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不行吗?因为昨天没去露脸?我今天有打算好好去请罪的,真的。”

然而玛丽没有说任何一句话,没有解释,没有说明,只是不断地挥动自己的拳头,向我紧逼而来。

果然只是躲闪是没有办法顺利熬过去的,就在我思忖着怎么逃走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背后靠到了一棵树上,失去了一个躲闪方向的选择。

不能再拖下去了。这样想着,我再次试图用语言来缓解一下状况。

“好了好了,我投降,我投降还不行么。”

我慢慢地举起双手,把烟雾弹藏在手里,准备伺机丢出去。

而这个时候玛丽突然说话了,像宣告终结一样冷冰冰地对我说道。

“已经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虽然我没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我也不打算再陪她玩下去了,于是我下定决心,准备把手中的烟雾弹扔出去。

可就在我要扔出去的时候,我突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没错,像是中了梦魇一样,不管大脑是否还有意识,躯体却完全不听命令。

“所以不是说了么。”耳边传来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已经来不及了。”

卡莲?!

我的天,因为被玛丽逼得太紧,竟然忘了她。这两个人联起手来的话,就是两个我也一个都逃不走。

等等,到底怎么了?

我想提出疑问,但是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晚安。”

于是卡莲的这句话成了才起床没多久的我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当我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还是身处于自己所找的破屋子里,四肢被绑了起来,瘫倒在墙边上。我努力回忆了一下发生的事情,然后费劲坐了起来。

而当我坐起来后,才发现屋子里三个人都在,表情轻蔑的玛丽,表情冷淡的卡莲以及表情惶恐的阿兰,于是我放下心来,再次躺下睡去。

“喂,你还想睡多久,想一直睡下去吗?”玛丽过来蹲下揪着我的衣领,恐吓似的说道。

“哦,原来不是做梦啊……”我尴尬地笑道。

“不过确实是做梦也没想到。”玛丽站起来,走向阿兰那边,然后再次看向我,“你竟然是这种人。”

等一下,我怎么可能是这种人,我看起来是这种人吗,我哪里像这种人了,我怎么就这种人了——虽然我很想这么大声反驳,但是玛丽和卡莲似乎往好的坏方向去理解了,这个时候哪怕人格受到一点损伤,总比性命受到威胁要好。

“你们是怎么发现的?”我先小心地试探着。

“本来只是打算叫你起床的,没想到你竟然慌慌张张地逃走了,陷阱的事先不计较,这种反常的行为肯定是有问题的,所以我就让玛丽先去追你,我来这里调查一下情况,没想到就发现了她。”

行动太急躁了吗,嗯……我还差得远呐。

“等一下,这是有原因,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很好,我给你解释的机会,但是如果你说的和这个小姑娘说的不一样,后果就自己负责吧。”卡莲看着我的眼神里,流露出比她说的话还要深的寒意。

你说了什么?你真的说了?

我向阿兰眨眨眼睛,打算向她确认这件事。可是她并没有明确的回应,只是一言不发地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服。

“怎么了,解释啊。”卡莲再次逼问道。

一瞬间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三四种解释,但是在不确定阿兰说了什么的情况下,我不敢轻易开口,玛丽先不说,卡莲可不是能轻易应付过去的家伙,这里到底要采取什么样的方针呢?

“是这样的。”我缓缓开口,“其实也不过这几天的事情罢了,战线还在里卡村子的时候,我像往常一样去前线侦查。那个时候魔族的军队开始撤退,而我们的先头部队正在追击中,很多地方都有小规模的冲突,我也正是在这个时候遇到她的。战场上没有仁慈也没有神,有的只是杀意和厄运,哪怕是和战争的起源并没有很大关系的一般人,一旦被牵连进去,人生基本也就到了尽头,偶尔可以逃过一劫的人,也要永远背负着阴影活下去,即便是……”

“说重点。”

“是……”从被卡莲打断的地方,我又重新开始叙述(胡编),“本来我是想远离不必要的麻烦的,但是屠杀平民这种事情,任何一个稍微还留有一丝良心的人都不会无动于衷的,尤其是在看到一个父亲挺身而出,为了让女儿逃走而满身疮痍地冲向敌人之后,难免会忍不住伸出援手,哪怕从立场上来说,对方可以说是我们的敌人。”

怀着悲痛的心情说完这些,我表情凝重地看向玛丽和卡莲,两个人的态度跟之前完全不一样了,玛丽的眼睛里甚至含着一些泪光。

“是你救了她吗?”卡莲问道。

“是的。”

“这么说来,她是……”

“没错,魔族的人。”

卡莲的表情微微尴尬起来,玛丽则忍不住转过头去,看起来是在擦眼泪吧。阿兰其实什么也没有说,我应该是赌对了。

好了,这两个人算是解决了,但现在又产生了新的问题。我刚才那些带有隐喻的话,估计又揭开了阿兰尚未愈合的伤口,难过的泪水再次无法抑制地流下来,小女孩的哭声传向房里的其他人。

卡莲一开始只是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看到阿兰哭了以后,更加不知所措了,想去道歉又想去哄一下,可最终她还是放弃了,微微地咬住嘴唇,像是犯错的孩子受到到责骂一样,忍住不哭但是没有忍住,然后泪落两行。

我想做点什么,无奈双手双脚都被绑住了,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出像样的话来一下子安慰三个小姑娘,于是我就静静地坐在地上,思考一会儿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她们。

大概是哭累了,三个人的哭声都渐渐停止了,气氛也沉重的如凝固了一般。为了打破僵局,我先开口说了话。

“能先把我松开吗?”如果只是一般的绳子,对我来说倒也不是难事,不过这个被卡莲施了魔法,要解开太费事情了。

听见我说的话,卡莲简单擦了一下眼泪然后看向我,然后把法杖的头部贴近我的脑门,本以为她会就这么敲我一下,没想到最后还是把它移开了,在我的身前稍稍地停留了一下就收回去了,同时我也感受到紧系的绳子松开了。

我站起来后先走向阿兰,弯下腰把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轻声地安慰道:“好了,没事了,两位阿,大姐姐都不是坏人,是我的朋友,放心吧。”

看阿兰轻轻地点了点头我才重新站起来,转向旁边的大姐姐们。

要是在平常我肯定是不敢摆出这种高姿态的,但是现在我手握着道德的制高点,可不能就这么简单放过她们两个,连着平常的怨气一起,就让我这个最年长的成年人来教给这些小妹妹们做人的道理吧。

“你们两个……”我还没说什么,她们两个就恶狠狠地瞪过来,仿佛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我的错一样,可这些能算我的错吗?

罢了罢了,就当是我的错吧,至少我得成熟一点,正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当然我不是怕她们日后再次报复我,我只是想表达……偏题了,还是回到正事上来吧。

“事情就是这样,我也不好意思请求你们的帮助,只希望看在这么多年的交情上,可以帮我保守这件事的秘密。我会尽快找机会把她送回魔族那边去的,在那之前……”我朝着她们微微地鞠了一个躬。

这话我也是说给阿兰听的,正好借这个机会告诉她我最多能帮她到什么地步,让她心里提前有些准备。

就在玛丽和卡莲互相看着对方,考虑怎么回复我的时候,阿兰也站到我的边上来,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她也学着我,向两个大姐姐微微地鞠了一躬,看呆了我们这三个人。

该说不愧是公主吗,真的是不错的教养啊,只是这种情况下的礼数,反而会让人感到心酸。不到进退无路的时候,谁又愿意低头去求害得自己国破家亡的敌人呢?也许年幼对她来说是一种救赎,这样就不用为多余的道德观而苦恼,只要一心追求目标就好了。

对不知道真正情况的玛丽和卡莲来说,这样的举动只会单纯地让她们心更加软下来,从而做出对我们有利的行为,虽然有点对不住她们,但这样对她们也是好事,很多事情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知道了,我们也会尽量帮助你们的,但是也仅限于把她送回魔族那里这件事。”带着些许的无奈,卡莲同意了帮助我们。

“放心好了,大姐姐们可是比那个猪蹄子更可靠哦。”玛丽也冲阿兰眨了一下眼睛,而阿兰则略带尴尬地嗯了一声。

“谢谢,你们这么说我就安心了……”而我也只有苦笑的份。

“对了,这孩子叫什么?”

这突然的发问让我有点愣住了,跟阿兰对视了一眼才回答了卡莲。

“芙……芙蕾雅。”

这大概是哪本书中出现的比较偏僻的名字,作为灵机一动的假名,似乎还说得过去吧。

“嗯……”可能是有点在意,但卡莲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芙蕾雅今年多大了呢?”玛丽则是直接向阿兰问道。

“六岁。”稍微扭捏了一下,阿兰才小声回答了玛丽。

六岁啊,这我也是头一次知道,看起来差不多是这么大。只是确认了她的具体年龄后,又让人忍不住感慨一番,这样的世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好了。”卡莲打断了似乎还想继续问些什么的玛丽,“还是想想之后怎么办吧。”

“说的也是啊。”玛丽附和道,“说是要送回魔族,应该怎么送回去呢?”

嘴上这么说着,但两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我,看不出来有一点在思考的样子。

“咳咳。”我开始说出自己的想法,“方法本身很简答,魔族的土地和据点还有很多,只要就近找到一个地方送回去就可以了,地点我也有备选。只是现在还在战争中,很多道路上都有关卡,靠近魔族的地方肯定也有不少侦查兵,有很大的风险会被发现。所以关键就在于路线的选择和时机,路线的话我需要一个人提前去侦查确认,大概需要两天的时间,这个时候军队应该还在忙于各种杂事中,我打算趁这个机会把她送走,要不再晚些的话可能会更困难。”

“大体没有问题,那你侦查的这两天,芙蕾雅怎么办?”

我看了看提问的卡莲,回答道:“只能拜托你们了。”

没想到卡莲沉默一下后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方案,让我一时不敢接受。

“这样的话那就让她跟我们一块回去吧。”

“回去?你是说佣兵团‘独眼熊’?”

跟我不一样,玛丽和卡莲她们一直跟随着我们的佣兵团住在营地里。

“佣兵团和王国军就驻扎在一个地方,这样不会太危险了么?”

“风险当然是有的,但是就像我昨天说的,现在军队正在通缉魔族的公主,到处都是追兵和侦察者,这附近几乎没有可以隐藏的地方,就算有,也很难保证不被发现,那么不如反其道而行之,即使她的事情在营地被传开,一般也不会有人想到王国的人会救下魔族的小孩子。而且小孩子的外貌并不那么明显,到时候糊弄一下也不是不行。”

“这……”

“倒是你,救人的时候是什么情况,有没有被人看到?”

“……没,没有,对方还没追上来的时候我就带她逃走了。”

“那就好,事不宜迟,赶快收拾东西走吧。别忘了昨天没露面的事情,你今天可是要去谢罪的。”

“啊?我……那个,现在?”

一番唇舌之后反倒是我变得不知所措了,卡莲的方案听起来确实有道理,而且她平常虽然有些不可理喻的地方,但她关键时刻她从来没有犯过糊涂,这里我还是相信她比较好吗?

我看了一眼阿兰,想征求一下她的意见。只见阿兰微微地咬着嘴唇,向我点了一下头。可以看得出,她也感到非常害怕,但是她应该也能理解目前的状况,在没有更好的办法的情况下,只有选择铤而走险。

“唉~”我叹了一口气,“好吧。”

我已经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事情了,不断出现的意外像海上的狂风暴雨一般,把我人生的小船随意地推向一边,在没有罗盘指引的航线上,到底会遇到暗礁还是怪兽,恐怕只有恶魔知道了。